二百一十章 雙蕭合奏

二百一十章 雙蕭合奏

太微真人見琉光靜立窗旁,望著外間的雲海,一時間好似獃獃出神的模樣,笑道:「此山高出雲天之上,下有幾重旦古不化的玄霜凍雲,所以等閑修道之人,無法衝破山下的這幾重艱難險阻,來到此間,所以鄙門自從開山立派已來,則是少與外界交往,而宮中也無什麼門人弟子,所以十分清冷孤寒,還請小姑娘不要見外才是。」

琉光這才回過神來,道:「以前輩的法力神通,怎麼不廣受門徒,大開方便之門,讓貴門發揚廣大,威名遠垂呢?」

太蒼真人此時伸手一揮,閣中九個蒲團則平平飛起,一字排開,橫在閣中,一面邀請琉光在左首坐下,一邊在下首相陪,等坐定后才悠然道:「宇宙萬物,皆有始有終,就連這天地世界,也有生、滅、幻、空的過程,並非旦古永存;惟獨只有超越萬物之上的先天大道,方能恆一不變,不因為宇宙萬物發生改變而有絲毫變化。所以我等修道之人,追求的乃是這恆一不變的先天大道,而非那虛妄無謂的區區名聲傳承。」

琉光來了這數日,卻也對三位真人所說的「先天大道」有所了解,當下想了一想,道:「前輩所說,看似有理,其實不然,既然惟獨只有大道永恆不變,那我等區區凡人,又怎麼能擺脫這天地間的因果定律?超越其他所有存在,最後達到那大道一般的存在?」

太微真人笑了一笑,問道:「那小姑娘修得一身本事,卻又是為何?」

琉光想也不想,道:「我等修行,只是為了了卻因果,進入那涅盤之境。」

太微真人正要開口,冷梅仙子笑道:「你們兩個,年紀加起來都好幾千歲了,還要故意與琉光姑娘為難,真是為老不尊,要是你們再繼續那老掉牙的大道理,我可看不順眼,要幫小姑娘開口還擊你們了,到時候輸了口,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說話間,羅衍從外間走了進來,手中用玉盤托著好些佳果,另外還有六個白玉杯,分別送到琉光,青籮和三位師尊的身旁,最後才取了剩下的一杯,陪坐在下首。

太微真人指著那白玉杯道:「荒山簡陋,一切仙果佳肴,皆與韓老兒的碧雲宮相差甚遠,還望小姑娘見諒,將就用一點,只有這玉杯中的瑤池佳液,乃是韓老兒所無,乃本山靈脈所匯聚而成,本為萬載空青所化,倒可請小姑娘一品。」

琉光見杯中貯玉汁,色作青白色,凝如玉脂,看上去濃稠異常,琉光知道是瓊漿玉露,本來此物兩界都有,但令她十分驚奇的是,這個世界中的先天靈氣雖然十分稀薄,比起她那故鄉差了無數倍,但凡是天生靈脈,卻十分精純,遠在他們世界之上,而且這裡修行之士,卻比他們那個大千世界艱難百倍,短短數百年功夫,根本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但偏偏人人都法力無差,卻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琉光心中一般尋思,一邊端起玉杯,輕輕一嘗,只覺一股清香透鼻而入,喝在口中,滿口清涼,徑直化為一團香氣就落如腹中,知道是天地靈物,不敢糟蹋,當下默運玄功,導氣歸元,將這天地靈物的功效,緩緩運走全身。

冷梅仙子見琉光低眉垂簾,知道是在暗運玄功化去這瑤池玉露(河蟹萬歲),轉頭頭來,對青籮笑道:「聽聞賢侄音律高妙,一直未得一聞,今日有空,不如請賢侄為我等奏上一曲如何?」

青籮道:「小侄只是略識五音,哪裡及無垢姐姐那樣造詣高明,怎麼敢在三位師叔師博面前獻醜?」

太微真人笑道:「岳丫頭就別這麼客套了,老道在青曦宮曾聽你半曲蕭音,已是妙絕,不在我家那奸狡巨猾的丫頭之下,要是你再推辭,就是做假了,難道非要我們三個老東西都開口相求不成?」

青籮想了一想,對太微真人笑道:「小侄實在惟恐有瀆三位師伯清聽,不過三位師叔師伯有次雅興,那小侄獻醜就是了。」

說完玉手一揚,從手中現出一管三尺長短的青碧色竹蕭,緩緩舉起,湊在口邊,纖指按著氣孔,姿態優雅美麗,一時間倒是顯得不可方物。

一連串幽遠深遂的音符,伴以遙遠而抖動的簫音,從她那碧綠色竹蕭中瀰漫在整個樓閣,整個崑崙仙山宮闕,突然充溢著扣人心弦的天籟,將眾人的意念帶向遙遠的幻境里,沉醉在迷人的樂章中。

羅衍此時雖然不是第一次聽青籮的蕭音,但前幾次所聞,皆是在拼比道法玄功時或者是克敵制勝時所聽,蕭聲中的殺伐之音,則是永恆的主題,而此時卻迥然換了一翻模樣,輕快飄渺的音律,從她跌坐之地宛如一朵朵鮮花般綻放開來,將人帶入到了一個夢幻般地境地,蕭音起伏轉折,讓人難以窮極變化,高昂處猶如九天仙賴飄落人間,低旋盤折處,則由龍潛深淵,深不可接。

在廣壤無垠,悠揚飄渺的旋律中,羅衍的思緒也一飄萬里,好似陡然跨越了時空的障礙,一切早已經埋藏在心底的往事則又一幕幕回想在眼前。

由小時候的勤學苦練,誓朝武學大道顛峰攀緣的無知少年,到縱馬長街,浴血都城的無邊殺戮,再到顛簸飄離的千里逃亡,再由突如其來的江中遇仙,一切好似這眼前妙音仙律的此起彼伏一樣,一幅接一幅的畫面回想浮現在他的腦中。

咳,人生入夢,不如歸去!就在一幕幕回憶全部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時候,他心中生出了這樣的明悟。

一切的遭遇顛簸,其實只是心靈上的磨練而已,只有認識到了生為何物,人為何物,才有資格上參那永恆唯一的大道。

羅衍發現就在此時,他心中的思緒隨蕭音起伏變化,但整個心靈深處,卻又好似根本沒有泛起絲毫漣漪,更不用說翻起滔天巨浪了,就那麼自若自在地體會心中的悲歡離合,要是換成往常,則早是招來魔牽,就算他有能力擺脫,但自身道行也將停滯不前,反有退步,但此時卻根本沒有了這次顧慮,那修道人心中的最大障礙——人之本性——七情六慾已經在心中盡數引發,但他卻彷彿有另外一個自我,抽身事外,淡然自若地看待眼前地一切,任憑自身如痴如醉,半目垂簾沉醉在樂章里了。

心靈表面已經翻起了滔天風浪,而最深處則依然古井無波,不起絲毫漣漪。

原來如此!

就在剎那間,羅衍已經清楚萬分地知道,他終於擺脫了「人」的身份,進入到「仙」的境地來,自此以後,修道之人最大的障礙七情六慾再也無法成為他的困擾,亦無法對他靈台方寸造成絲毫影響,惟獨只有經過人之本性的洗禮錘鍊,才有可能超越人,達到仙的境地。

人之不為,焉能為仙?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師尊第一見面時對他所說的言語。

轉眼間,他的心念已經飛向遠方,先是那羅衣勝雪,風華絕代的宇文馨的情影浮現在他心中,轉眼又現出雲鬢風鬟,仙姿綽約的董無垢的身影,最後目光一轉之間,落在了眼前這位清麗高華,冷艷出塵的青籮的玉容之中。

青籮玉手輕抬,那管青竹蕭終於離開嘴唇邊,輕輕放了下來。

太微真人徐徐起坐,向青籮鼓掌三聲,喝采道:「好一曲仙音天籟,神乎其神,嘆為觀止矣!賢侄女果然蕭音妙絕天下,與我家那丫頭足以為蕭琴雙絕,當之無愧。」

「師叔謬讚,小侄愧不敢當。」青籮微微一笑,還禮道。

「姐姐蕭音妙絕,真上讓琉光大開眼界。」琉光站起身來,轉頭對太蒼真人笑問道:「要是三位前輩不怕有辱清聽,讓我與姐姐合奏一曲我才學的花滿人間吧!」說完見太微真人對她笑了一笑,知道自己用意被看穿了,頓時低垂臻首,粉頰飛霞。

青籮笑道:「宗主既然有此雅意,愚姐豈是敢當?」

太微真人笑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就不要在這裡客套了,我這老頭子可是心癢難熬了,還不給我快快奏來。」

琉光從手中翻出一管流光異彩的玉蕭,剛一現在掌中,滿閣皆是光華閃動,光是看此蕭,就非凡品。

青籮抬眼望去,只見她手中之蕭雖然形制與她的那管天竹蕭略有不同,但也是另有微妙,非同一般。而且心中也是微微一凜,青籮一怔,也悚然一驚,「花滿人間」亦是仙曲之一,共分三段樂章,前一段清逸高雅,縹渺如煙,中段沉鬱凝重,變幻萬千,后一段即是精華所在,如花初放,如月將圓,充滿甜密歡笑的情綜。難在其中音符跳動的緩急差別極大,音域極廣,以一管蕭吹奏這曲樂章,即使是修為極深的人士,也不敢輕於試當,何況是這位才學不到短短几日的如花少女?但假如她沒有超人的造詣,怎敢和自己吹奏此曲?

青籮心中轉而一喜,要知她音律之學造詣極高,常有知音難尋之感,現在既然有人能與她合奏,當然是求之不得。

當下就微微一笑,將手中碧綠竹蕭徐徐湊到櫻唇邊,出乎她意料之外,琉光的造詣,竟然不在她之下,伴著蕭音和鳴,神意相通,美滿已極。

樂聲徐止,裊裊餘音久久不絕。青籮喜悅地站,向琉光含謝道:「賢妹的九天仙音,襯得愚姐的蕭聲臻於佳境,真是大出愚姐意料之外。」

「小妹弄巧,幸未成拙,宮主請別見笑才是。」琉光連忙起身回禮道。

「好了好了,不許你們再調蕭穩啦!」太微真人哈哈一笑,又風趣地說:「藝臻化境,世無其匹但我可不敢領教,再聽湊一曲,勢非廢餐忘食,非痴即迷不可,要是有空,可非請兩位多奏幾闋方可。」

琉光轉過頭來,對太微真人道:「在下來此地多時,還想去人間見識一下,可否請前輩引我一觀。」

太蒼真人在上首道:「姑娘既然起心,那我讓門下小徒陪你前去就是了,我等三人,已經千年未履塵世,還請姑娘原諒。」

青籮道:「弟子現在也有空暇,也想去人間見識一翻,不如我也一同跟去吧。」

太蒼真人自然知道琉光要去人間遊玩背後的涵義,倒也不當下說破,吩咐羅衍兩句,就讓他們二人引琉光去人間遊覽。

羅衍見師父吩咐,當下就告辭而去,朝山下飛去,本意是想順道去長春谷帶上馨兒,不過轉眼一想,知道她不日要帶谷中尊長,前去山中,拜會師長,倒也不便打擾,當下就止住念頭,朝昆崙山下飛去。

越飛大半個時辰,就已經來到甘洛地界,三人在雲中見前面一山頭好似有幾人爭鬥,琉光卻停下遁光,在雲中觀望。

羅衍知道這小姑娘是想將這個世界所有情況全部摸個清楚,回去好做計較,倒也按住雲頭,一起朝下望了過來。

玉凝崖,背仰高山,下臨黃河,突兀屹立在黃河邊上。浪花撲卷著山崖,不時激起陣陣浪花,揚起滿天飛霧。

文庭遠站在高崖邊上,負手而立,神態十分悠閑自得,根本不理會身後那形態各異,氣度凜然的三人。該來的終於要來,那是誰也無法阻擋的事實,自從他得到《純陽玉訣》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遲早有人會找上門來的,只是沒有想到這事情是發生在三十年後,他已經對那害人的鬼玉徹底死心的時候。

「文兄多年不見,風采依然,想必定是參透了那道門絕學,真是可喜可賀!」一位身材瘦長,腰懸一柄銀色細劍的老人開道,纖細悠長的聲音終於打破了崖上的沉悶。在他身邊,還站著一位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老人,穿著打扮也一般無二,就好象是同一個模子裡面鑄造出來的,唯一的區別就是身形略胖一點,但如果不細看,是很難區別出來的。

「陰山雙煞?想不到你兄弟二人居然也想摻合這混水不成?難道就不怕文某早至那陸地神仙之境,一巴掌將你二人拍成粉碎?」文庭遠面帶譏笑,回身答道。

「呵呵,文兄終於膽怯了!」一位高冠博帶的中年男子道,淡淡的月光撒在此人身上,肌膚上泛起一層微微的白光,彷彿全身是玉石雕成一般。天下間能真正見過這人的不多,但祁連山主向東然之名,卻遠揚四海,威鎮八方,身為天下間有數的幾位先天高手,能讓他出手的機會不多,不過,眼前這位清瘦老人,卻完全夠資格成為他的對手,而且,聲名尤在他之上。

文庭遠陡然放聲長笑,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頓時神采飛揚,彷彿又回到了三十年前,變成了那個人見人怕,狂妄自大的四海狂生。

三十年的光陰,半生的精力,就放在自己身上那塊破玉上,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現,不要說是那道家白日飛升的真訣,就是連個字的影子都沒有找到,無論自己用盡什麼方法,火燒,水浸,日晒,醋洗,刀劈斧砍,甚至是使用了滴血通靈這樣的無稽之術,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塊破玉定非人間之物,應該就是傳說中那位三戲白牡丹的風流仙人所留,不然被自己如此這般折磨,早就被砸成粉碎,連渣子都不剩下半分了。

如果這些年中全力苦修「大風七劍」,定能突破先天劍氣之境,修成「以氣御劍」,甚至還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過這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硬碰硬,看看誰的拳頭或者寶劍更厲害。

想到這裡,笑聲一收,雙目緊定著那中年男子,道:「向兄三十年不見,玄玉歸真終於大成,老夫正想見識見識!」

「哪裡又比得上文兄那天下無雙的絕學。」向東然笑道。

文庭遠望了三人一眼,淡淡道:「向兄此來,有多少勝算?」

「不到三成,但已足矣!」陰山雙煞中另一個身材略胖的老人冷聲道,聲音十分冷峻,不帶一絲感情。

文庭遠仰天一聲長笑,其音穿雲裂石,猶如龍吟。

兩道銀光衝天而起,劍化長虹,劃過三丈長空,左右交剪而至。向東然驀地挺直身骨,一身錦袍無風自動,一拳轟出,沒有一絲變化,與那兩道在空中不住做出精微變化銀劍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早至大巧不工的地步。

文庭遠左掌如刀,閃電劈出,正中兩劍交鋒之處!武功到了他這個級數,有沒有兵刃已經無關緊要。而且雙煞底細他素來深知,故敢以空手硬擋一記。如果雙煞手中寶劍為神兵,那又當別論。

「當!」地一聲,雙劍凌空一折,左右飛開。

右手並列食中二指,捏成劍訣,當胸一劍刺出,后發而先至,渾然不理會胸前這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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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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