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過年(三)
轉眼之間,幾人光華就已經出了洞外,來到海底,只見前方升起一團紅光,大約畝許,從海面直直籠罩下來,高約千百丈,宛如一口巨大的金鐘,將當地團團籠罩住,而那年獸也扣在裡面,四周從外望去好似一層薄而透明的紅紗,一觸就破,但那年獸卻在裡面左右衝突,吼聲連連,根本衝突不出去。
董無垢認出這種陣法,正是先師水雲子所傳的的先天奇門陣法,內藏坎離乾坤妙用,心中一動,大笑道:「原來師兄早有埋伏,怪不得胸有成竹,不怕這妖售逃遁!」
姜鴻搖頭道:「這不是我設的陣法!」不過心中也是微奇,根據先師所說,這種陣法乃是玄門旁支,會者無多,而且外形宛如覆碗,那地底定然還有一個同樣大小的仰著金鐘,上下相合,渾然一體,嚴絲合縫,無殊地網天羅。真發動起來,坎離神光上下交錯,奇正相生,乾坤二氣排盪,厲害非常。休說上面逃走不脫,便是多高道法的人也難倖免。
他雖然學會這陣,但功力遠遠不夠,最多只能籠罩十餘丈方圓,就是極限,現在眼前此陣已經籠罩數里方圓,而且更有向外擴展之勢,所施展此陣之人,功力則是百倍余他,既然有如此法力,怎麼又會放任這妖獸不管呢?
念頭還沒有轉完,只見眼前紅光一閃,那團紅光陡然朝外一展,將四人一龜納入其中,隨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此妖與浩然一門有諸多淵源,所以門中主人不好出面,你等幾人,皆不是島中正式傳人,正好借你等之人,將它制服,要是你們幾人因此犯了島中規矩,不得列入門牆,那我老人家重新給你們找師傅就是了。」
方浩一聽,嘴角一撇,道:「你究竟是何方高人?」
還未等那人開口,就聽足下的六足金鰲道:「太微小兒,怎麼你做事還是這麼喜歡藏頭露尾,鬼鬼祟祟?」
「老道雖然借用此島暫住多年,但畢竟並非此間主人,當然不便多管閑事,要不是你這畜生貪心,我才懶得管你死活,現在你那老仇家在前面,你自己想法子解決,我老人家最多只能幫到這裡,一切就看你們幾人的造化了!」太微真人笑道,隨後聲音一閃而隱,再沒有半分聲息了。
而此時困在光網中的那隻年獸,見幾人進來,也突然收住亂奔亂竄的勢子,將身體一挺,正面對著幾人,四足微蹲,身中現出一團暗赤光華,將身體緊緊護住,拿著滴溜滾圓的一雙碧眼,朝幾人望來,眼中更是精光遠射,竟達一二十丈以外,一張闊口,微微鼓起,收翕之間,便有一團綠氣紅星噴出,聚而不散,朝姜鴻幾人打來。
「你們幾個暫時不要出手,聽我號令!」六足金鰲將頭一扭,回首對幾人道,一邊將足下光雲一閃,就輕輕躲過。而那年獸見一擊不中,張口一吸,又收了回去,二次再噴,比前還要加大一倍。依然打了過來,而六足金鰲好似有些怕它,見那團綠氣紅星打來,不是疾升高空,便是縱光華往斜刺里避去。等綠氣紅星收回,又往前進,一味引逗,毫不抵禦。年獸只守在當地,時噴時收,也不迫趕。噴到後來,綠氣紅星越噴越大。年獸屢噴不中,也似激怒,口中嗷嗷怪叫。六足金鰲則好似得意萬分,卻是哈哈大笑。
姜鴻見老龜和年獸兩個相持,測不透是什麼用意,不過料知定有作用,也縱身龜背上,看它們兩個相鬥。忽見年獸又鼓動腮幫,將那團綠氣紅星噴出,朝六足金鰲打去,疾若彈九。六足金鰲因逗了一會,知年獸打不中,不由走近了些。沒料到年獸早運足了真氣,蓄勢待發,驟將毒氣噴出,勢絕迅速,氣團又比前大出了十好幾倍。
六足金鰲竟好似預先知道毒氣厲害,來勢神速,往上往側,俱難避開,更不遲疑,身形往下一矮,便往海底里隱去。年獸只防到他要縱身逃遁,綠氣紅星團彈射星馳,到了六足金鰲臨近,先就爆散開來,化為無數小團,冰雹一般,剛要往上下四方亂飛亂射,只見仇敵身子往下一矮,知道上當,忙又紛紛照原立處打去,已是無及,只得怒叫連聲,收了回去。
這次想是用力過分,氣團太大,收時不似以前幾次迅速,口到即來,比較慢些。闊口張開之際,姜鴻遙望年獸喉間,隱隱似有火光。這才明白六足金鰲遲遲不下手,是想逗它將內丹噴了出來。
姜鴻見年獸緊守當地,不肯離開,也知必有些原因,意欲看個水落石出,仍舊作壁上觀。不過此時足下老龜已經改變戰法,一見對方綠光打來,口一張,也噴出一團龍眼大小的紅光,又急又勁,朝年獸打去,一出手便是一團碗大紅光,眼看打到年獸頭上,年獸仍將那團綠氣飛出抵禦。第二光紅光又復飛到,年獸連忙噴氣迎敵。似這樣接二連三,六足金鰲這面發出了二十一團紅光,年獸也將綠氣紅星化成二十一團,將紅光包住,在半空里滾轉不休。起初紅光太小,綠氣紅星濃厚,一到便被裹住,不見光華透出,大有相形見絀之勢。
六足金鰲見勢不佳,將紅光全數飛出,這一來綠氣紅星分化改小,兩下里才扯了個平手。綠氣紅星裹住青丸,飆飛電轉,彷彿二十一個太陽起了日暈,在空中上下飛馳,疾轉如輪,煞是好看。
略過半天,只聽六足金鰲突然開口低聲道:「等下它將內丹噴出,你們就動手搶奪,不要管我!小子可用你那寶刀分他心神,小丫頭幾個速用法寶將它內丹困住!」
說完忽然朝空中一噴,一團真氣飛出,那二十一團紅光,便漸漸四散分開。年獸起初不知是計,仍舊裹定不舍。繼而紅光越飛越遠,有的竟飛得不知去向。年獸才發了急,想要往回收時,不料以前空出空回,自然容易,此時氣散不聚,又被紅光絆住,急切間難以收回。而六足金鰲越退越遠,漸漸隱去。海中的紅光毒氣也分佈愈廣,有的隱入邊際紅光之外,幾乎看不見。
年獸正在惶恐急叫,兩腮幫不住鼓動,想運足力量,往回收時,六足金鰲猛在它身前不遠出現,張口一噴,又將先前那道紅光發了出來,直朝年獸射去,來勢迅疾。年獸驟出不意,其勢不能再分出毒氣抵禦,忙把身子一躬,一聲厲吼,怪眼圓瞪,幾要突眶而出。眼裡兩道碧光立即朝上飛射,大如碗口,恰好將紅光抵住,不能下落。
雙方又相持了頓飯光景,四外高空中的紅光逐漸暴脹,光外圍繞的毒氣束它不住,逐漸隨著脹大稀薄。六足金鰲見時機已到,猛然運用玄功,只聽空中嘭的一聲破空之音,便爆破了一個,化為裊裊淡煙,隨風消散。
此時背上幾人,才知道這隻老烏龜深藏不露,先前所見,居然還暗中隱藏得有實力,怪不得剛才將幾人先逃,它來抵禦,如此心機的烏龜,倒是聽都沒有聽說過,更不用說見過了,這才知道,剛才被他耍得團團轉,也是活該。
不過它雖然姦猾,但為人卻是十分仗義,倒也勉強可抵消它的過錯。
這時候空中的那幾團紅光,微一掣動,由圓化長,虹飛電馳,朝年獸飛去,相助紅光,兩下夾攻。六足金鰲緊接著在下面頻頻施為;這些毒氣團也挨次為紅光所撐開爆散,不消片刻,便毀了一多半。那氣團原是年獸腹內真元之氣,息息相關,每破一個,年獸全身一齊顫動,身上毛髮根根直豎,吱吱亂響,神態甚是苦痛。
一面還要運用目光去擋仇敵內丹,收又收不回來,眼看那些氣團將要挨次爆散,同歸於盡。急得干叫,心有顧忌,又不敢冒險拚命,仍還支持下去。
到後來,四小見那些紅光華俱為年獸目光所阻,不能奏功,空中還有七八團綠氣紅星未破,而六足金鰲重又指揮紅光,去破自氣。下餘氣團,各包著一團紅光,本就不支,哪還經得起。這一來,紅光飛到,只一卷,便將氣團裹住,與內包紅光裡應外合,一晃眼工夫,撲哧連聲,所有氣團,全都連撐帶擠,紛紛消滅,散了個乾淨。二十餘道紅光,齊向年獸夾攻。
董無垢見狀,忍不住罵道:「死烏龜,剛才裝什麼孫子,是不是要讓我等被怪獸吃了你才滿意!」
六足金鰲大口一張,苦著臉道:「小丫頭,這你可是冤枉我老人家了,剛才我才吃了那金果朱實,也需要點時間來收為己用,剛才要不是你這丫頭將那三個果子給我吃了,我也沒有這些果核來應付這老仇家!要是光論功力,再沒有吃那靈藥前,我尚略遜這年獸一線,現在我老人家既得靈藥之助,自然是我厲害了,你們快留意,它快要發動最後一擊了!」
話剛說完,只見前面那年獸已經不能禁受自身丹氣連連破去的苦楚,萬分情急,迫於無奈,猛將前爪一揚,昂首人立起來,闊嘴大張處,由喉間飛出一團碧綠的光球,裡面透明,翠光熒熒,外面冷光道道,直朝紅光飛去。
六足金鰲一見,也慌不迭地撥轉身縱起便逃。年獸原具特性,不是危急大怒,這團內丹絕不輕發;一發出來,不將仇敵弄死,也不輕回。又在恨極之際,頓了剛才的厲害,厲吼一聲,滿身雲霧,箭一般飛起便追,其疾若電,迅速異常。
姜鴻一見,慌忙按照六足金鰲的言語,將自身寶刀飛出,化為一道烏油油的光華,夾著萬點紅光,朝年獸當頭斬下,而董無垢三人,也一起將自身的幾件法寶一起發了出去,徑直朝那碧綠光球裹來。
幾人剛一發動,突然只聽海底一聲雷震,接著一片雪亮電光,由海中緩緩升氣,也是薄薄一層,由下而上,轉瞬間瀰漫全空,而頭頂那座金鐘紅光也壓了下來,兩者剛一接觸,只聽轟然一聲大震,只見二道銀蛇,凌空亂閃,一團團的雷火雨雹一般,包定年獸全身打去。左近海底山谷,多半被這雷聲震塌,轟轟隆隆,彼此相應,威勢大是驚人。
年獸心膽皆裂,嚇得縮頭斂足,伏作一團,將以前兇惡相全都收起。而它那內丹也吃薑鴻四人寶光團團圍住,絲毫不能發揮威力,不過它那內丹也十分厲害,一任幾人如何緊迫,都不能收服。
「你這畜生,現在可知道厲害了吧!要是知道悔改,那我老人家放開一面,按照你昔年所答應的誓言,只要你存心歸服,甘心為此島守山靈獸,那我老人家就讓他們幾個將你內丹還你。若是不然,我老人家就放手不管!」剛才那太微真人的聲音突然從空中傳了下來。
隨見一道金虹從天而降,迎著空中那幾團糾結在一起的寶光一卷一裹,只聽亢然幾聲,空中光華頓收,眼前多了一位長身玉立的平凡道人,身上只穿著一件不入流的道士所穿的灰色步袍,一手拿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碧綠珠子,滴溜溜地在掌心轉個不停,而另外一手托著幾人的法寶,就連姜鴻平日與心靈相合的金烏神刀也被收去。
「好你個太微小子,原來是既當黑臉,又當白臉,光是來揀現成!你……你難道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了恥笑嗎?」六足金鰲見自己費了大半天的勁,竄上跳下,好不容易將這老仇人制服,不料一轉眼,煮熟的鴨子就飛了,怎麼能不氣,當下也不理會這人的身份地位,破空大罵道。
「你這一說,我倒還忘記了這點,要不這樣,我老人家來個殺人滅口如何,這樣就沒有外人知道了,並且還平白多了無窮好處!」太微真人轉頭笑道。
六足金鰲一聽,頓時做聲不得,雖然知道對方是說笑,但若是這個老滑頭真要存心給他吃苦頭,隨便哪裡找上個地方,關上他幾百上千年,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董無垢等三小見六足金鰲吃了暗虧,心頭齊齊生出莫名的快意,看來一山還比一山高,想不到眼前這位不起眼的道人,卻是這死烏龜的剋星,一句話就將它吃的死死的,這等手段,倒是不得不學啊。
不過令幾人吃驚的是,這位最為平常不過的道人居然是傳說中的金仙一流中的人物,當世「太虛三仙,乾坤六隱」之一,怪不得有如此法力神通,四人在島上已經多時,早聽到此人的無數傳說,但都無緣得見一面,但今日一見,卻又有些大感意外,和他們平日想象中的氣度沖夷,淡然無為的前輩高人大有區別。
「只要真人肯將內丹還我,小畜願意聽從真人之言!」就在幾人心中各有念頭之時,那年獸突然站起身來,口吐人言道。
「老道可不是島上那六個經驗不足的毛頭小道士,能被你隨意欺瞞的,是不是你這畜生又想故計重施,先假意歸降幾日,等我老人家一走,又立刻反悔,轉身逃走,去往人間為惡?」太微真人望著那隻年獸,冷冷道。
「真人法力無邊,小獸豈敢說慌?「年獸緩緩走了過來,在真人面前伏了下去,神態卻是十分恭順。
「老道還是不信!「太微真人搖頭道。
「小畜雖然出身異類,但也是前古神獸遺種,豈學人間那些言而無信之輩?要是小畜如果有二心,那任憑真人處置,小畜絕無二言!」年獸站起身來,一邊開口道,一邊用尾巴朝朝三小身中蹭去,好似現媚討好的樣子。
「好,老道就相信你一次,不過現在這幾個小娃被你這麼一鬧,已經觸犯了島中門規,更將島中那萬年靈木毀去,已經難以得如門牆,你看,該如何是好?」太微真人悠悠道。
「真人無須擔心!小畜與終南山的李真人有舊,聞說他老人家近日想收幾位徒弟,不如小畜改日就帶他們幾個到終南山求師好!」年獸望了身邊四人一眼,想了一想,說道。
「你與李真人有舊?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明明是偷吃了人家的仙丹,還燒了人家的丹房,要不是真人慈悲,不與你計較,早就將你鎖在太乙觀中當坐騎了,你還好意思說有舊?有舊帳沒有算倒還差不多!」六足金鰲在旁邊一聽,哈哈笑道。
三小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這些成精修為多年的怪物,沒有一個是簡單了的,一個個都有一屁股爛帳在身中,就不知道,它們是有什麼本事能從這些法力高強的仙人手中脫身的,不過聽真人之言,好似這浩然一門倒是真的呆不下去了,難道幾位真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只是這兩隻死妖怪打架殃及的池魚嗎?
不過終南,崑崙,浩然三宗鼎足而立,能得入終南門下,也是一樣,而且現在更有太微真人做主,倒不愁沒有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