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已經暗下決心,要進行改革。
在中國,最難的事情,便是改革。因為改革,就必須觸動某些人的利益,而這些人,往往十分重要,甚至是你改革不得不依靠的力量。
我很清楚中國歷代改革者的下場—商鞅變法,前後二十年,才使新法在秦國紮根,商鞅自己卻落得個車裂的下場;宋朝王安石變法,雖然得皇帝大力支持,卻終究沒有成功,反被後世某些人評價:「不改要完蛋,改了完蛋得更快」;明朝張居正,生前顯赫,死後卻無比凄涼,被開棺戮屍;清代的「百日維新」,更叫人不堪回首。只有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後期開始的那場改革,取得不小成績,但是直到我離開的二零零八,持續了三十年的改革也還在繼續。
所以,我很清醒地提醒自己,不可操之過急。正所謂欲速則不達,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作為從一千多年後重生而來的人,我自然是懂得一些民主的。
不過我卻未想對公元六一三年(陽曆或者該是六一四年?我卻不清楚)來一場民主改革。
比較冠冕堂皇的理由,當然是大隋還不具備建立民主社會—不論是議會制民主還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基礎,讓生活在公元七世紀的人去理解什麼叫做民主,是不可能的。
其實,很重要的,當一個人突然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讓他放棄了,去革自己的命,實在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
並且,對於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流落」至此的我來說,皇帝的權力,是我最好的護身符,也是我推行改革的依靠。權力,實在是一件有魔力的東西,只要一個人的智商不是太低,哪怕是放牛娃甚至最底層的乞丐出身,一旦擁有,都不會輕言放棄,而個把月下來,居然也常常無師自通地使的有板有眼。
總的來說,我對自己這一年多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即將到來的大業十年,確實稱得上「形勢一片大好」。
中國的古代,改革多是被叫做「變法」。不過我倒不想使用如此具有「殺傷力」的名稱,凡事重實不重名。我要實行的,是「大業新政」。中國古代的皇帝,要實行「新政」,一般是要「改元」—換個年號的,我倒覺得「大業」這個年號,其實很不錯。
我邁出的第一步,是決定大業十年開科取士,也就是所謂的「科舉」。
其實中國的科舉制度,正是從隋朝開始的,早在隋文帝楊堅的開皇三年(公元五八三年),開「志行修謹」、「清平幹濟」兩科,首開中國科舉的記錄。楊廣登基后,更是在大業三年(六零七年)開設了「孝悌、德行、節義、操履」等十科,其中有兩科,還是武舉,並首創「進士」,確立了「依試策取士」的原則,使科舉開始走上制度化。只是前兩年,楊廣一心都撲在討伐高句麗上,以致有所荒廢,而我這一年多來,因為纏身的事情太多,也還未曾顧及此事。
科舉如果按現代的標準,當然是一種落後的制度,但是放諸一千四百年以前,它絕對是人類政治史上最具革命性的事件之一,它意味著,做官,不再憑藉出身而是看重才能,普通人也可以有一條不需使用暴力就進入國家權力圈的道路,儘管這條路很窄。
我之所以選擇科舉作為改革的第一步,是因為我需要一批「新官僚」,作為協助我改革的政治力量,與那幫註定會反對改革的「舊貴族」抗衡。同時,啟動科舉,雖然是革新吏治的第一步,但我預期它遇到的阻力還會小些,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大隋兩代皇帝三十年打下的基礎。
當然,我的科舉是有變化的,因為我以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的眼光,去看待科舉,試圖增強它的生命力。
我所設想的科舉,名稱遠沒有大業三年繁多,但涵蓋的範圍則絕對要廣,包括文、武、農、工四科。
當然,從詔書下達,到科舉舉行,還需要時間,有許多工作尚待完成。
隋朝制度,把地方官的任命權收歸中央的吏部,並且本地人不得在當地任職,任期三年,不得連任。地方官每年要到中央「朝見」一次,彙報工作,而皇帝還不定期派出專使巡視。只是這兩年,由於同樣的原因,已經沒有很好地貫徹執行。這樣的制度,在公元七世紀而言,已經堪稱相當完備,所以,在沒有想好進一步的措施前,我也只是先重申這一制度,要求切實做好落實執行工作。
與此相關的另外一個內容,就是教育。說起來,中國的「官辦教育」,在被稱作一代明君的楊堅手中,不僅沒有發展,反而有所退步,倒是楊廣這裡,還有些起色。我下詔在全國各縣,均辦縣學,「天下七歲以上男童,無論貧賤富貴,均可入學,所需由官府負擔」。各郡設立「郡學」,在縣學讀書滿三年者,其優秀者通過考試可升入,不僅學費全免,還提供生活上的資助,分文武兩科,沒有升入郡學的,各郡仍有「育所」,縣學讀書滿三年者可自由入學,五年內教授工農兩科,仍免學費。全國選皇家行宮二十所,其中十八所闢為「學宮」,在郡學修學滿四年,通過考試獲得「秀才」的學子,可以升入學宮,仍分文武兩科,待遇更優於郡學,吃住穿等日常所需,均有官府承擔。在洛陽郊外的顯仁宮開辦「東太學」,學宮的學子修學滿三年,通過「鄉試」獲得「舉人」,就可到「東太學」就讀,不僅學費、生活費全免,每年還可以得到一筆補貼。舉人是可以參加科舉的,中了「進士」就可以被得到任命為從七品縣丞或者相應文武官職的機會,優異者甚至可以得到從六品的委任。即便沒有得到進士,也還有排隊等著被任命為從九品至正八品的機會。
在西都大興附近的一處規模比顯仁宮更大的皇家離宮,開設「西太學」,卻是從「學前教育」一直到「高等教育」,專收貴族子弟,學費也是全免的,不過卻需要自己承擔生活費,當然,這也意味他們的生活標準可以比其他學校高的多,甚至帶奴僕讀書,反正不用花國家的錢,主管教育的國子監還可以從中稍稍撈些銀子貼補。這些貴族子弟當然無所謂考試,所派的老師,比起東太學雖然出身顯赫,實際的教書育人的本領要差的多。西太學的學生讀完書—如果他還可以讀完的話—也可以得到一個「同舉人」的名號,參加科考。
那些貴族子弟,如果確實有才幹,在西太學讀完書參加科考,取得進士,我當然也想一視同仁加以任用。而如果他更有毅力,願意和普通人的子弟一樣在東太學一類「平民學校」讀書--西太學的學生可以在任何時候轉入相應的縣學、郡學和學宮,當然也是可以的,不過絕對不容許搞特殊化,帶個「保姆」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我的想法,那些紈絝子弟,如果想爛的話,就讓他在西太學爛下去好了。
除了官辦教育,我還下令鼓勵民間開辦學堂私塾,出來的學生,只要能夠通過「鄉試」,一樣可以進學宮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