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長安皇宮內院——
「皇兄帶著無鹽女回來了?」眾皇子驚詫。打小太監通報「康王」進宮請安,隨侍人物有一女,曰之無鹽開始,他們便知事情已至無可挽救之地。
「平民女怎能進宮?」五皇子暴喝道。
「聽說……是康王的未婚妻。」
赫,果然明目張胆的進宮了。雖然十二弟曾先行進官解釋他未成功的原因,但是十二弟年輕氣盛,易受動搖,算不得準的。
「現下,她在哪兒?」
「正於昭陽宮外候著。」
眾皇子立時拿了順手的兵器,爭先恐後的疾奔至昭陽宮外。
那花園裡坐著一名女子,身邊跟著女官鍾憐,餘下儘是宮中陪侍的宮女。
「就是她嗎?」六皇子冷哼。「這等貌色之女豈能配得上二皇兄?會不會是二皇兄桃代李僵之計?」其餘皇子心有同感,決定上前探其一二。
「你就是無鹽女?」眾皇子居高臨下的斜睨著她。
原用幾分專業畫師的眼觀察昭陽宮的景色,哪裡知道有人擋了無鹽的視線。她抬眼,瞧見數名身穿華袍男子皆怒視於她。
她惹到他們了嗎?現在,她可是位居可憐角色耶。
「王爺萬安。」鍾憐依禮福了福身子,略嫌緊張地張望昭陽宮的方向。爺正在昭陽宮裡,一切得循規距而來,只得留無鹽在外,眾皇子突來,這下可怎麼好?
「起來吧。」某位皇子不耐道:「你就是無鹽女?用什麼妖法迷惑二皇兄的?」他探手欲捉她,教她給避開去。
她煩燥的神情寫得很清楚。別來煩我!
「你們若是為預言來找我!大可放心,我沒打算毀掉他,事實上,我就被綁來!由不得我離開或留下!」她沒好氣道。
眾皇子一呆。遲疑的互相對望,而後有人眼尖瞧見了她的手腕被銬住,銬環以寶石打造,而鏈則飾於瑪腦珍珠等珍貴之物,她乾脆撩起長裙,讓他們瞧瞧她的雙踝亦得到同等的待遇。
「這是二皇兄所為?」有人開口問了。
她白他一記眼,直到他縮了縮肩,認定他自個兒問的是廢話為止。
事實上,無鹽不知該氣或者該笑。能待在他身旁固然能屯積回憶,但愈發的久后,是愈難捨。初進皇宮內院,放眼所及之處皆讓她……相當的不習慣,雖然本就不願成為諸多妃女中的一員,但在發現自己真正不適合后,更加的……憤怒。
此外,也氣他既帶她來見心儀已久的雕版大師,為何不卸下這些腳銬手銬的玩意?她這副模樣活像犯罪之人,教她如何敢面對那雕版大師。
這些都還不打緊,令她最為憤怒的是,他竟以為她只貪戀他那副皮囊。
而顯然的,這些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當了代罪羔羊。
「哦?」又有皇子忍不住開口了。「你倒聰明,把一切所作所為皆歸罪在二皇兄身上。」他善用短劍,如今藏於袖中。在昭陽宮中染血,不知母后能暫時忍受嗎?
「這倒是。女人不多是這副德性。瞧十二弟道她的嘴皮子利害得很,眾位皇兄皇弟可要小心應付。」眾人七嘴八舌起炮轟她。
無鹽顯得有些不耐煩了。難道這些人不能好好地讓她在這裡好好哀悼一下她與龍天運相處無多的時刻了嗎?
她不耐的揮了揮手,發出寶石撞擊聲,奇異的使眾皇子停嘴下來。
「難道你們就不能安靜一下嗎?就為了那什麼鬼預言去殺一名無辜女子,你們不覺得有違天道?」
「鬼預言?」眾人喘息。「那可是當時最具盛名的諸葛先生所遺留下的預言。你可知為了寫金壁皇朝預言史,他耗盡心神而死,而金壁歷經二代以來,上頭預言皆所言不虛!」這娘們未免太過輕瞧預言師了吧。
「事實上,本王還曾聽父皇提及,諸葛先生成仙之後,有人曾於中原某地瞧見過他。預言若不是真,憑他道行,何以能成仙?」
嗤的一聲,無鹽倒也教他們給逗笑了。
「她在笑!笑咱們嗎?」
無鹽翻了翻白眼。
「對,我是笑你們。」她不耐道:「世上成仙成佛這麼多人,為何只見過他?請用你們的腦袋瓜子想一想,你若是諸葛會如何做?在記載了金壁皇朝預言之後?」
眾皇子相對愕然,原本持短劍的皇子忽然問了一句:
「如你是諸葛先生,你會如何做?」
她隨意揮了揮手,又發出了寶石撞擊的聲音。
「我若是諸葛先生,」她異想天開起來。「我必死遁。」
「死遁?」眾皇子還不算太笨,立刻理解了她話中含意。人性必貪,遲早會有人窺視其預言而枉想改變,好比……他們,倘若諸葛靖雲在世,他們必定會找上他,逼他改其命。啊啊,沒想過這層次,因為太崇敬諸葛靖雲。
無鹽這才暫時得空安靜下來。瞧他們神色認真的,隨口胡謅也值得鑽研成這樣嗎?
「原來二皇兄是看才不看貌。」七皇子點頭道。
「這樣的女人怎會得帝而毀之呢?是怎生的毀法?」又有人喃喃自語,企圖干擾無鹽。
老實說,自從聽見預言后,「得帝而毀之」不斷在她耳畔重複再重複,令人……氣極。
她跳起來,差點因銬鏈而跌跤,是持短劍的皇子好心地扶她一把。
她摔開他的手。「我可受不了了。」皇族中怎會老是有這種盡靠旁人撐江山,而自個兒在旁納涼的人?或者龍天運合該是皇帝命,但沒必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頂在他的肩上吧!
「如果龍天運真不再為帝,如果預言非他而不開盛世,那你們依舊蹺著腿看江山易主嗎?」
「不。我們會盡全力阻止這一切發生。」有皇子答道。所以她才該死,唯有她死,二皇兄方能一生為帝。
「哦?那請教你們做了什麼?倘若龍天運真不為帝,你們能做什麼以持盛世?為社稷、為百姓謀福利?不好意思,僅憑我得來的消息而言,寧王登基半年而大力革新,康王爺為輔官。除此外。我倒沒聽見任何王爺的名聲有利於金壁皇朝。」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發泄一肚子怨氣的對象,她以往從沒這樣……失態的!
噢,那個殺千刀的龍天運竟然以身相誘。他真當他的身體那麼值錢?
眾皇子不約而同的畏縮貌。
「當然。咱們也想為金壁皇朝盡一分心力啊……」聲音格外的細微,因為她擊中了痛處。
因為預言,所以他們盡全力撲殺無鹽女,跟她並無深仇大恨,只因她能阻礙金壁皇朝盛世的開啟,但卻沒想過除了龍天運之外,依他們之身能為百姓為皇朝謀什麼福祉。他們把所有期望歸給龍天運,因為預言上就這樣寫不是嗎?
天,皇兄究竟從哪裡找來這女人的?
簡直……讓他們見到了父皇嘛——
「無鹽。」龍天運在昭陽宮門外微笑,他不知立於那兒多久時間了。
無鹽白了他一眼。「可以帶我去見雕版師傅了?」她沒好氣說。
「來吧,」他笑道:「你所想知的一切,她都會告訴你。」
雖然不情願,但為顧及他的顏面還是去了。
「我無意像潑婦一樣罵人的。」在他身邊,她喃喃抱怨道。
他以為是方才她對眾位皇子的責難令她有些不安。他含笑:「我並不介意你將怒氣發泄在他們身上。」
她抬了一眼看他。「我不是說這個。」
「哦?」
「我是想罵人,」她瞪著他。「卻是想罵你!噢,你這個殺千刀的該死的自以為是的混球!」
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啞然失聲。
「方才,你不拿了劍要來殺她嗎?為何不動手?」六皇子推了推七皇子。
「嘖,你怎麼不動啊,別以為我瞧見你藏了短劍在袖中,扶她那時明明有機會的,為何不動手?」
「我……」該死的十二弟,話沒說完整,原以為那無鹽女只像十二弟的太學師傅,哪裡知道她更像父皇……可怕啊!不明白二皇兄為何喜歡上這樣的女子!那必定是種自我虐待。
只聞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喃喃抱怨著,一時之間倒也忘了她所帶來的威脅,心頭反而新生了另一股意識。
「好香……」一進昭陽宮就聞香氣。無鹽皺起眉頭。該不是他的某位妃子立居於此吧?
被他攙扶而行實在有些不方便。
「打個商量,讓我解了銬,好嗎?」她試圖細聲細氣的求情。
他笑了笑,慢步拉著她走進寢室。
寢室中僅有一美貌婦人,頭戴珠冠,身著貴服。面容慈色,無鹽楞了愣,她預期的不外乎是雕版師傅,可能是太監也可能是宮裡某個女官之類的——
她不像,真的不像——
「運兒,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話跟小姑娘聊。」
龍天運深深地望了太后一眼,輕拍了無鹽的肩,依禮退了出去。
她是太后?是龍天運的生母?也是一個為預言而想殺她之人?
「聽運兒提及,你是長安有名的馮十二?」
「是,民女正是馮十二。」
「上前來給哀家瞧瞧。」美婦慵慵懶懶的神色似於龍天運,應是生母了。
無鹽依言上前。
「哀家也曾雕版過……」原先見無鹽有些緊張,現在則瞧她的臉大膽抬了起來,幽幽黑瞳有抹版畫狂熱。
「在樓船上的木刻版畫是太后刻的?」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太後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搬張凳子坐在跟前。無鹽這回倒沒拒絕,坐下后,熱切的傾身向前。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偶爾刻刻只為打發無聊時間……你在運兒船上待過?」
無鹽點頭。「待上個把月了。」她舔了舔唇:「老實說,我雕刻人物總是少了點什麼,但太后的秘戲圖栩栩如生,並非依附原圖而生,力道線條生動而富有飽滿之感,我……」她忽然發紅了臉。「前一月我試圖畫了張人像,正找機會刻下,若是能拿來向太后討教,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太后微笑。「那人像是運兒?」
無鹽點頭,面露羞怯。「我本不想刻他的。事實上,我對燕奔的身形臉狀較感興趣,也是項挑戰,但不知怎麼地,就忽然想刻龍天運。」
「哀家沒你的天份,刻來只是興趣,哀家不刻旁的,只刻秘戲圖,」見無鹽有些吃驚,她笑著擺擺手:「我連先帝也不敢說,僅是自鑽自研,哀家對秘戲圖向來有古怪的癖好,你在運兒船上該發現尚有其他秘戲圖案。哀家的作品盡堆在他的樓船上。」
無鹽見她面容可掬,又傾身向前了些,太后看她欲言又止,也傾向前。「你有話直說,不必拘束。」
「太后喜歡版畫,可有嘗試過用彩版?」她的眼睛炯炯發亮。
「彩版?」太后楞了楞。「你是指……前些日子山東出了一名胡伯敏所制的彩版。」
無鹽點頭。
太后僅是微笑。「哀家雖在宮中,對外也燎解不少,取了一套胡派彩版回來瞧瞧,是新奇了些。但除了首頁雕刻細緻之外。沒有可看的了。倘若將來盜其法而研究之,這胡派沒有生存的餘地。不過,這姓胡的花下的心思必然可觀,對版畫有一定的狂熱,否則,連哀家都沒想過的事,怎會輪到那小夥子呢?可惜他太過倉促,挨不了多久的。」
無鹽紅了臉。「事實上……那是我研究出來的。」
太后驚詫,重新打量她。「運兒只是提及長安馮十二想見哀家,倒沒說出你就是那研究彩版之人。」
「我進宮一時急了些。什麼都來不及帶,太后若願意,下回我託人送進我的草圖。盼指點一、二。」顯然無鹽相當興奮,以致沒發覺太后奇異的目光。
「你要進宮,何必託人?哀家在皇城裡久未遇懂版畫的師傅,你雖居康王府,時常入宮見哀家並不是難事。」
「康王府?我與康王府里的人並不相識啊。」她去康王府幹嘛?難道康王府里另有懂版畫之人?
太后啞然,原來天運將她帶進宮是為信守承諾。方才她尚以為他只是將無鹽帶進宮,教她瞧瞧得帝而毀之的無鹽女。
她起身。原本對這無鹽女談不上什麼好感或是不好的,但就沖著同道中人的分上,不免偏了幾分心意過去。
她牽起無鹽的手,慢步走向桌前。
無鹽有些受寵若驚。是要看什麼版畫嗎?若是早知太后的秘戲圖版凈擺在龍天運船上,必定向他討過來。
桌前並無版畫,僅有一本圖史。
「哀家等了十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太后忽然說道。
「啊?」無鹽順著目光瞧去,那本圖史上頭寫著「金壁皇朝龍運圖史」。「是預言史?」
「正是金壁皇朝的預言史。當年哀家有幸窺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卻不知是福是禍。」她語重心長。「哀家甚至想也許諸葛先生早已預料哀家窺視后的下場。」無鹽不敢搭話。事實上,地想翻,想知道姓諸葛的為何扯進她?
「那年運兒十二,煌兒十七。先帝寵太子是眾所皆知,然而運兒出類拔粹更勝太子亦是眾人所知。當年哀家瞧了圖史預言僅到運兒之後,便不敢再瞧,你可知為什麼?」
「預言里既有朝代更替,必有生死相離。」無鹽喃喃道。
太后微點頭。「我知預言卻無能讓先帝及天煌起死回生,還必須飽受煎熬。那年我將運兒叫至跟前。告訴他始末。哀家由他自個兒決定將來命運,若依預言,勢必他的命不久矣,若不依……倘若將來金壁預史因他而改,走向旁的路線,哀家就會是那罪魁。」
無鹽聽得入迷了。「然後呢?」
太后頗有含意地瞧她一眼。「他說,他要留下你的命。當時,他沉思了半晌才告訴哀家:帝位既然始終非他,何苦霸有?從此,哀家將他送出了宮,他擇船而出,圖史上記文,他為帝不過半年,將他送出宮是盼他知民間疾苦,將來是半年皇帝也好,是數十年帝王也罷。終要為百姓謀福的,卻不料他開啟了自個兒的盛世。」
無鹽正欲問道什麼盛世,太后素手揭開了龍運圖史。
她翻至數頁后,上頭寫著兄帝沒,寧王替,天下平,金壁從此興;一女出,有無鹽,得帝而毀之。
這是寧王為帝的第一卷,短短几行卻透露出隱憂,配於預言的目二幅圖,圖上男子身著皇袍,頭上的皇冠卻是傾斜,面容盡露不可一世之相,圖該是好圖,然而男子的身後卻站了一名女子,僅露半張臉,她手持利刃橫在皇帝的心蛾之前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莫怪忠於龍天運之人皆想殺她,這圖確實有誘人誤以為無鹽女弒帝的可能。
「如果他死,我會在他墳上守一輩子的。」她喃喃道。
太后微微一笑,翻至第二頁,依舊是無鹽女毀帝的預言,第三頁則描述了雙生子交替命運的預言。固有二名長相一般的男子,原先狂放不羈的男子已褪皇袍.僅是平民打扮,而同樣面貌卻顯沉穩的男子則換上皇袍。
「數年前。哀家僅看於此,便不敢再看下去。」太后翻頁的手指頓了頓.欲掀下一頁而面露猶豫。半晌才軟了口氣放下圓史。
「現今的皇帝已是兄弟交替。運兒已非九五之尊。」
無鹽微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他出長安開始,便由康王替之。哀家深知後宮的苦,倘若他真無意為帝,萬不必殘害二十佳麗,所以他為帝半年未有嬪妃是哀家的主張,康王替位后.哀家作主。擇后選妃。其後妃皆屬康王。」太后微微苦笑:「今年春初.圖史忽然被辭官歸鄉的劉公公偷走,運兒微服出巡。他告訴哀家,半年已至,兄弟交替,他要尋那無鹽女去了。」
「找我?」莫怪他初聞她叫無鹽之時,面色有變。
大后像未聽見她的問號,自言道:「哀家甚至不明白究竟是預言實現了,或是咱們迫它實現,當年哀家若沒因一時好奇。窺視了預言圖史,那麼運兒心中不會時時牽挂於你,也許他依舊為帝。」
他牽挂於她?無鹽顯得有些迷惑。她以為,他會想殺她才是。
「現下,他已不再是皇帝,從此之後他成為康王。這是秘密,除了皇子之外及幾名親信之外,就你我明白。」太后再度執起她的手,溫笑:「等你入了門,就時常過來請安吧。」這是她對無鹽的最大包容,因為從他的兒子眼裡看出他相當的喜歡這名女子。
出了昭陽宮,龍天運正同燕奔說些什麼。
「我……有點混亂。」無鹽深吸口氣,喃道。
「是嗎?」他執起她的手走出昭陽宮。
「我想你並沒有告知我,你已非帝王。」她抗議,心情卻忽然變好了些。
龍天運聳肩。「這是我的允諾,除非瞧過圖史之人。否則秘密終究該屬秘密,說不說出母后決定。」他停步,暫時摒退周邊宮女及燕奔。
「皇兄?」興慶宮中一名面貌相仿男子瞪目。他身著龍袍,貌神似龍天運,然他渾身僅有沉穩而無懾人之勢。
龍天運微笑。「數月不見,你倒未變。」
龍天璽苦笑。「你尋圖史倒苦了我。」忽地,他皺起眉,瞧見無鹽。「這是哪兒來的宮女。竟敢放肆近帝身畔。」
無鹽也跟著皺起眉頭。
龍天運搖首輕笑。「方才跟母后請安過.現下母后召你上昭陽宮。」
「這種小事何必皇兄來說?我立刻過去。」龍天璽停下步,有些遲疑地,再瞧瞧無鹽女。她瞧來並不像是宮女,像與皇兄親近得很。「前幾個月.母后要我代皇兄擇后選妃,如今皇后正是母後娘家之女,小時咱們曾有一面之緣的……」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實難以啟口。那是殺頭的大罪,敢占皇后完璧之身,叫他如何說得出。洞房之夜他……。
龍天運揮了揮手。「去吧,母后正等著你請安呢。」
待龍天璽為難的離去之後,無鹽忽然問了一句:
「他像是不知情。」
「他的確不知預言所謂何事,等咱們離開后,母后自會告訴他。眾皇子也無一人敢對他提起。」
「離開?」
他微笑。「是啊,現在是咱們該離開長安的時候了。」
一切交替順利完成這是諸葛靖雲的預言,他卻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出了宮。
馬車直駛岸邊。
「咱們不回你娘家了。」他抱她下馬。
「娘家?我可沒答應嫁給你。」
「哦?當真?我還當你迷戀過度我的身軀而離不開了呢。」他笑語道。
無鹽見他似乎特別高興,她又狠狠地想撲上前咬他的唇一口,卻教他覆了上去。
「唔……」想踢他踢不成,因為容易跌倒。可惡!他當真以為她只為他的身體嗎?「想不想去河南?」他喃道。
「河南?」她無意識地重複.見他抽離她的唇,又忍不住貼上去吸。噢,可惡。她真的上癮了。
「是啊。」他微笑,以手掩住她的唇。「四川、河南、山西,皆有畫像石,想去瞧瞧嗎?」
「嗯……」她的臂想環住他的腰,卻被銬鏈給阻止了。她微皺眉,卻閉上眼滿足地磨蹈她的掌心。
他嘆了口氣。「船資可不是白費的。」
「唔?」注意力總算拉了回來。她張眼。「這是什麼意思?」
「你總該付出點什麼。」啊,這情景像是當日在船上。「我……」
「付出你的身體?那可不稀罕了。」
無鹽怔怔地。他是怎麼啦?真的像是挺開心的。他像卸下終年積壓下的重擔。
以往他總愛含笑不語,但如今他的笑卻是輕鬆起來了。
「你不是要我當個挂名丈夫?」
「我是這樣說過。」
「我依舊願意當你的挂名丈夫,而你也允我納其餘房妾,這是當初的交易。」
他狡黠的提醒她道。
無鹽退離幾步,他又上前幾步。
「你想納妾?」她的胸前迅速起伏著。
「你只是我的挂名妻子。不是嗎?或者幾夜的溫存能滿足你,但我則不然。我需要更多。」他大膽說道。
「你……」她脹紅臉,完全被他搞糊塗了。「你以為我只要你的身體?」
「你迷戀我,不是嗎?」
「我是挺喜歡你的……身體,但那並不是全部。」這傢伙可惡透了。
「其實當個挂名丈夫也不錯,你的身子,令人銷魂,想想看當我夜半寂寞,無妻妾可陪時……」
「住口!我可不稀罕你當挂名丈夫了。」
「哦?」龍天運一逕的微笑。招了招手,小喜子立刻唯唯諾諾的奉上一卷繭紙。又立刻退至遠處觀望。「瞧我找到了什麼?畫呢!這畫像倒挺像我的」
無鹽泛紅著臉。那張畫確是畫他的,想畫燕奔卻在不自覺中畫上了他,而且是得意之作。以往畫人總缺了份活力。但她著實把他的神韻盡抓於圖上。這是因為她……愛她的關係嗎?這可惡的混賬竟然以為她所愛的只是他的肉體!
他不當皇帝,自然……她沒有理由放棄他,但他究竟想幹什麼?上門提親是假的嗎?
還有,他的笑容漾深,在她驚呼之中,探進她的衣領之間抽出一張船票。
「這是什麼?船票呢。你要搭這艘船上哪兒?」
「我……」
「這艘船不開。」
她抬起眼。「不可能,我問過船主子了,由沿海往南……」
「船主子是我。」
無鹽呆了呆,而後如海棉吸收。這艘船是龍門船業之一,她從沒想過此龍是彼龍……難怪太后曾提及他開啟了他自己的盛世。
「你……究竟想做什麼?」現在她是完全捉摸不到他的思緒了。
「我說過。我想討船費。想想看,你若回馮府,也許二、三十年後才能圓你版畫之夢,我的胃口挺小的,你身上有什麼拿出來,我瞧瞧合不合船資的規定。」
她很想狠狠地咬他一口,真的很想。但她依舊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財擱至他面前。她想要他。不止他的身體,在知道他不當皇帝之後,沒有理由捨棄他。這樣的想法不好嗎?
除非他不要她,她不會死皮賴臉的。
「三兩白銀,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是什麼?碧玉刀?」
無鹽瞪著他。
「雖然有些馬馬虎虎.但就將就一下吧。」他扛起了所要之物。
「啊。你要幹嘛……散了一地啦……」無鹽叫道。血氣凈往臉上跑。「你扛我幹嘛,你還沒拿船資啊……」丟臉啊,啊啊,她的釵子掉下,長發披了他一身。
「我拿了。」龍天運笑道。「擺在我跟前的船資不也包括你嗎?」
「嘎?」他是不是在玩她啊?「放我下來。」她抽氣,在上甲板之前,他竟把鑰匙扔進海里。她要怎麼辦?戴著手銬腳銬過一生嗎?
「我要你的心,既然不能將你的心掏了出來,只得將你的身一塊帶上了。」龍天運說道。
打他十二歲那年知曉了無鹽女的存在後,心中總有某個小小的角落積放著她。
時常,他在想她會何時出現?以何種面貌接近他?她生得怎番的模樣?用那種方式毀滅他……日積月累的,從開始知道預言的那一剎那起到乍見她之餘,除震驚之外,倘有圓夢之感。至少預言非假,至少他是瞧見了長久以來一直等候的女子。
她不貌美,卻奇異地能牽扯他的情緒。
如果預言是真,那麼就得依他的預言而行。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他為之詮釋的是他愛她而捨棄帝王之位,這是他順預言的另一種表示方式。
初時,他重視她勝於她重視他。
後來,發現她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甚至她對版畫的狂熱足以忽視任何一名男子,燕奔除外。
所以。他讓他迷戀起他的身體來。他是成功了,但卻少了她的心。
現在,沒了帝位,他有一輩子的時間重新開始。
「龍天運!放我下來!」這個混球!她不會說,絕對不會說。他讓他在這麼多人前出糗,她會說才怪口。
龍天運示意船緩緩駛離岸邊。願留下的則留下,願另覓生路的請自便,在未來數年間不再回長安。至少在龍天璽未安定之前。回來只會撩撥皇位之爭。
小喜子苦著臉開了爺的門。他留下來了。算啦,當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大概也輪不到他了.還是乖乖待在爺的身邊當個微微發紅的太監好了。
無鹽被扔到床上.顯得衣衫不整。
她脹紅臉喘息。「你……」本想斥罵。卻發現他脫了外衣上床。他……不是要她的心,而僅非肉體嗎?
他傾上前.吻著地的唇。「喜歡我嗎?」
「嗯……」她恨自己沒出息。就是栽在他手上。
「是喜歡我的身體或者我的人?」他微微退開,無鹽立刻攀上前想再吻他。
「這可不行,話是要說清楚的。」他如蜻蜓點水般咬了口她的唇,她櫻啼一聲,才吻到他的唇,就被遭拒絕了。
「想吻我?那得要付出代價的。」她混沌的意識中滲入他的話。無鹽情難自禁的黏著他的身體,不肯離開。
「無鹽?」他的手揭開她心口的衫子,攀上她的酥胸。「你喜歡嗎?」
「嗯……」她含糊道。
「人或身體……」他的手抽了回來,也不讓她再吻下去。
這……該死的混球,拿這來要脅她。
她會說出他想聽的話,但不是現在。至少,也得等到小小的報復之後,他公然扛她上船,那種……感覺……讓她丟臉透了。
她露出疑迷的笑意。
「無鹽,說啊……」他的掌心是摸過她的刺痛,一如當初的銷魂。
她舔了舔唇。要斗嗎?她雖盡心版畫之上,但不表示她沒有鬥智的頭腦。
「我……要想想看。不過如果你想早些知道的話……其實也是可以……」
「哦?」他面露警惕之色。
她恣意親吻他的掌心,好半晌才道:
「你知道……我不愛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無論是不是皇帝或者平民……不娶我地無妨,我只要求這一點。」光想到別的女子佔有他,就令她嘔心,說她是妒婦也好,但她只有這點小小的要求。
龍天運似笑非笑,狀似思慮。無鹽趁機拱身向他,小手放肆的探向他。
「皇宮」里是誰先低頭.外人是不知,唯一確定的是船緩緩的離開了長安。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得到了她應有的下場。
而這下場足令她心甘情願地將版畫擱至第二位吧。
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