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接過辭呈,在掌心裡捏成一團。「牧宇,在離開以前,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你說。」他輕輕頷首。
她凝睇他,好片刻,明眸點亮狡黠的光芒。「你大概不曉得吧?你老婆喜歡夏語默。」
他微微一震,眉宇收攏。「你說什麼?」
「她從大學時代就暗戀夏語默,是她社團的好朋友告訴我的,可惜夏語默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只好默默等待。」她停頓襲來,欣賞他森凝的臉色。
「你去調查過藝安?」凌銳的眸刃射向她。
她冷笑的承接,已有心理準備。「你要不要猜她兩年前為什麼會答應跟你結婚?因為夏語默跟女友那是也在談婚期,她是怕自己心碎,才搶先嫁給你。」
柯牧宇咬緊牙關,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收握成拳。
「……後來夏語默跟女友沒結成婚,前陣子還分手了,就在她回到『寰球精密』前不久分的,這樣你應該明白她為什麼要回到夏語默身邊當特助了吧?」宋綺紅似笑非笑的文。
柯牧宇自然聽明白了弦外之音,她是在暗示他的妻子對夏語默仍有依戀,他低斂眸,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動搖。
「……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或許她也是利用你來刺激夏語默,就像你利用她來懲罰我一樣。」尖刻的嗓音,堅持在他耳畔播下懷疑。他不動聲色,涼涼地問:「你說完了嗎?」
「什麼?」她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說完了你就可以離開了。」他下令。
熊熊恨火,在宋綺紅胸口噼啪燃起,她狠瞠著眼,眉目扭曲,將所有的恨意,一字一句的擲向他。「你認為我會劈腿,簡藝安就不會嗎?你以為這場遊戲,贏家一定是你嗎?她跟我說過她不喜歡你,說我已經出局了,現在是你跟她的遊戲,是你跟她對決……是,你們誰贏誰輸,我是管不著,不過牧宇,我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勸你,不要又被女人騙了!」
「出去。」簡短的兩個字,凝縮著令人膽寒的怒意。
宋綺紅驚駭地一顫,最後朝他拋下怨恨的一瞥后,才踏著高跟鞋,怒氣沖沖的離開。
柯牧宇瞪視她忘了掩上的門扉,好一會兒,主動起身,右腿利落地一踢。
門應聲關上,砰然巨響,在他胸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僵硬地轉身,來到落地窗邊,如一尊古代的武士雕像,戰意凜然的瞠窗口外,其實他從前就曾疑惑過,為何當時妻子會答應自己提出的契約婚姻?當然,她是需要一大筆錢彌補父親虧空的公款,但他後來才曉得,原來她跟莫家的千金是手帕交,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向莫傳雅借貸?何必冒險嫁給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男子?
但方才宋綺紅的一番話,卻讓一切都有了脈絡可循。
當初她嫁給他,其實是為了逃避,因為她沒有氣目睹心上人迎娶她人,所以才匆匆與他成婚,試圖埋葬自己一腔可憐的愛戀。
兩年後,他與她婚姻到期,夏語默正巧也跟女友分手,她埋藏的愛苗又死灰復燃,為了討好心上人,她於是假裝失明,竊取「恩宇」的情報奉送給夏語默,當成是討好他的一份大禮。這份禮物夠貴重,夏語默理所當然展臂歡迎她回到自己身邊,而她如願以償,便急著與他離婚,沒想到他這個邪惡的丈夫竟然不肯放手……
故事劇本,會是這樣寫的嗎?
他是否在無意之間,成了阻撓男女主角愛情的第三者?她固此恨著他嗎?這些日子,她對他展露的溫柔與笑語,難道都只是虛情假意……不!不可能!柯牧宇緊抿唇,用盡最大的力氣,攤開腦海陰鬱的思潮,他相信他的妻子,她不可能是那麼心機深沉的女人,她是他的玫瑰,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玫瑰……
一串尖銳的鈴響倏地刺痛他耳膜,他拾起手機察看,正是他一心挂念的女人打來的,他慌忙按下通話鍵。
「藝安,你在哪兒?」
「牧宇,我們公司台南廠失火了,我跟學長要趕過去一趟!」她語氣匆匆。
學長?為何她總是那樣喚夏語默?如此公私不分?
妒蟲毫不留情地啃咬柯牧宇胸口。
「你不準跟他去,馬上給我回家!不,你在你們公司等我,我去接你!」
「你怎麼了?」她不解他為何鬧脾氣,「我現在已經在高鐵上了,今天我們可能要通宵開會,看怎麼做危機處理,晚上就不回台北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台南?」
「嗯,我們會住飯店。」
「夏語默也會?」他嘶聲確認。
「當然會啊!」她彷彿覺得他問的3好笑。「他是總經理啊。」這麼說,今晚她會跟她暗戀的學長留宿外地了,他們會共住一間房嗎?她也會像賴在他懷裡一樣,無尾熊似得攬抱著夏語默嗎?她看夏語默時,究竟是怎樣的眼神?比看著他更繾綣、更眷戀嗎?
他快崩潰了,妒火熏紅了他的眼,焚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你不準去!簡藝安,馬上給我回來!」
「你!」她怔住,似是無法理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你別鬧了,牧宇。」
「馬上給我回來!」他仍是人性地命令。「你們台南廠失火,你去做什麼?幫忙滅火嗎?」
「當然不是。」她無奈地嘆息,「可我是總經理特助,總是要幫忙老闆聯絡大家,處理一些大小瑣事。」
「所以我早就要你別當這什麼見鬼的特助了!我們柯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老婆有必要為了賺錢到外面拋頭露面嗎?你給我辭職,馬上回來!」
「你!簡直不理取鬧!」她氣惱地斥責。「我不理你了,等我回家再說!」
語落,她不由分說地掛電話,留他獨自握著手機,聽斷線的嘟嘟聲。
嘟——嘟——一聲聲規律短促的聲響,猶如一顆顆北極冰晶,撞擊他心房,緩緩凍凝,他怔怔地聽著,北極竄過一波波冷顫,眼神逐漸失溫。他最討厭這種聲音,小時候她常聽到這種聲音,找爸爸的時候,找媽媽的時候,他們總是在忙,總是有別的事更重要,總是將他的電話放在最後順位。
後來,他父母離婚,母親遠渡重洋,到海的另一岸。
偶爾,當他無法自行剪斷那纏綿不絕的思念時,他會顫抖地拿起話筒,撥出呼救的訊號。
他不想做什麼,只想聽聽母親的聲音而已,就只要冷淡的幾句話,都足以安撫他彷徨的心。
可她很少接電話,等到再婚後,更索性不接了,從此與留在台灣唯一的血緣斷了聯繫。
原來血緣關係,也不過如此脆弱的牽絆。
他終於真正懂了,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會離開。
從那之後,他便對自己立誓,永遠、永遠不再撥打,得不到迴音的電話——
【第九章】
又來了!簡藝安無奈的憋視在桌上顫動不止的手機。無須察看來電顯示,她也知道是誰打來的。
「又是你老公嗎?」夏語默剛和公司董事長講完電話,匆匆回頭問。
「是啊。」她嘆息。
「你不接嗎?」
「我才不想聽他罵人呢。」她俏皮地辦了個鬼臉。「他一定是要逼我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