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麼?聽我說,不是這樣——」
「台灣市場我們並不熟悉,必須更小心翼翼,你這樣隱瞞公司的真實情況,我們很難繼續談下去!」
撂下話后,日本投資客頭也不回地離去。
羅董整個人愣在原地。
荊睿冷冷一哂。「羅董,剛才是怎麼回事?原來你除了『泰睿』,也找了別的合作對象?」
「……」
「不錯,我們的交易尚未正式定案,你是隨時有另覓買家的權利,不過瞞著我們不說一聲,也太不夠意思吧?」
「這個……」
荊睿沒給他答辯的機會,繼續施壓。「關於貴公司虛報銀行貸款數字的事,其實我們也知道,本來是想羅董也許有什麼苦衷,下次開會時再和你慢慢討論,不過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沒必要?這意思是「泰睿」也要中止交易嗎?
羅董大驚失色。以公司岌岌可危的現狀,不能失去這位大金主啊!「對不起,荊總,請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剛剛那兩位日本人……是他們主動找上我的,我只是姑且聽他們說說看……」他驀地住口,荊睿似笑非笑的眼色,讓他一顆心,沉到最谷底。
偷雞不著蝕把米,原本是想為公司爭取到最佳利益,這下該不會全盤盡輸吧?他懊惱地咬唇。
荊睿觀察羅董的表情,確定對方已完全踏入自己布下的心理陷阱,看來這筆買賣,價錢會比之前更加合算。
他漠然抿唇,對眼前這頭血流不止的獵物,毫不留情地再咬上一口——
「如果你願意保證『泰睿』的獨家交易權,並且在某些條款上適當給予我們一些『合理的』優惠,這筆交易我想我們可以再斟酌。」
意思是要他任人宰割嗎?羅董沉下臉。
「怎麼?羅董好像不太樂意?」
「不是,怎麼會?我的意思是我們慢慢談,好好談談——」
女人真的很奇妙,只要卸下假髮,洗去濃妝,再換上一件端莊的素色小禮服,便能完全變身為另一個人。
就連不久前還領受過她火熱飛吻的羅董,也認不出來。
搞定羅董后,江雨燕陪著荊睿滿場飛,與商界各大人物寒喧,套交情、打關係,人人都贊他有一個聰慧伶俐、知所進退的好秘書。
眾人讚不絕口,荊睿卻是低下頭,戲謔地跟她咬耳朵。「這些人只知道你辦事利落、社交手腕高明,不知道你還會演戲,裝傻賣痴都很有一套,可以哄得人團團轉。」
「怎麼?你有意見?」她耳畔覺得癢,輕巧地躲開他。
「豈敢?在下是備感榮幸。」
「榮幸?」
「只花一點點薪水,就聘到你這樣的好秘書,我這樁買賣算是物超所值。」
他這是把她當成物品來衡量了嗎?
她警告地睨他一眼。
他淡淡地笑了,笑意不在唇角,在最深的眼裡,如夜星,獨獨對她閃耀。
不錯,這男人是很少笑的,除了必要的社交禮貌,他總是擺著一張撲克臉,唯有對她,那冰山般的冷酷會自然地融化。
這是她最私密的幸福,她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
江雨燕甜蜜地彎唇。
「笑什麼?」荊睿一面應付一個主動纏上身的女人,一面還不忘分神捕捉她的一顰一笑。
「你管我笑什麼?」她調侃他。「人家美女約你出去吃飯呢。」
他聳聳肩,投給她一記了無興趣的眼神,一轉頭,果然也毫不客氣地當場斬斷美女的痴心妄想。
「喂,你怎麼拒絕得這麼乾脆?萬一人家是什麼名門閨秀——」
「那又怎樣?」一句話堵回她。
也對,對他而言是不怎麼樣,他早習慣淑女名媛們的青睞,而對他毫無用處的,他連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他本質上其實有點輕蔑女人。
思及此,江雨燕頓覺胸臆漫開一股微妙的滋味。雖然她很慶幸他不像一般男人容易為女色著迷,但說到底,她也是個女人——
「我說老闆大人。」她機靈地轉開話題。「今天小的幫您辦成一件大事,不知有沒有賞?」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你說賞什麼?」
「待我想想……」
她沒立刻回答,從容地吊了他一晚的胃口,直到兩人離開宴會廳,走在一條寂靜的羊腸小道,微涼的細雨無聲地從天空飄落,她仰起臉承接,忽然心情大好。
「來,我們跳舞!」她興高采烈地提議。
「什麼?在這裡?」他愕然。
「對,就在這裡。」她彎腰,優雅地提裙。「魔王殿下,請跟民女跳一支舞好嗎?」
「別鬧了,現在下著雨。」
下雨又怎樣?下雨才好,他忘了他們初次相遇便是在一個幽靜的雨夜嗎?那場邂逅,改變了她的命運。
從此,她戀上了一個不會停下來等她的男人,她只好拚命地加快腳步,追在他身後。
她追了好多年,追得好辛苦也好開心,因為追隨他,就像在蒙蒙煙雨里跳舞,踩著水花,看一圈圈漣漪在足下蕩漾,每一圈,都盪進心裡。
追隨他,像跳一曲抓不住節拍的舞蹈,怕不小心轉快了,錯過了他,卻更怕轉太慢,跟不上他,每一步,都是踏著自己的心頭肉,痛並快樂著。
每一個搖擺,搖的都是那忐忑不安的愛,愛他,也希望他疼愛自己。
她想愛他,狂熱地愛他,不保留地愛他,像一個穿著愛情的紅舞鞋,永遠停不下舞步的女孩——
「怎麼樣?我跳得好看嗎?」她在雨里開展雙手,盡情旋舞。
「你像個瘋子。」荊睿微笑望她,深邃的眼眸藏著純男性的欣賞與縱容。「是不是喝醉了?」
「我喝醉了嗎?嗯,大概有一點吧,剛才為了取信那兩個日本人,我可是真的喝乾兩杯威士忌。」
「你酒量差,下回別喝那麼多了。」他話里似蘊著心疼。
她笑了。「睿,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支舞?」
「什麼第一支舞?」
「就是高二的迎新舞會啊!你忘了?」
「那麼久以前的事,你還記得?」劍眉斜挑。
當然記得,關於他的一切,她都記得。
她輕輕嘆息,朝他招手。「睿,你過來,來跳舞。」
「不了,我不想也被當成神經病。」荊睿自持地站在一旁,雙手環抱胸前。他一向是冷靜的,甚至有人暗地裡嫌他冷血,一個冷血的男人不適合在雨夜裡瘋狂跳舞。
事實上,身為他的秘書,她也不該如此放縱,要是讓經過的熟人看見了,對公司和他這個老闆的形象都是傷害。
但她心情好,他不想壞她興緻,她是個很盡責的秘書、很貼心的情人,她有資格對他要求這點小小的特權。
「你說要賞我的。」她嗔望他,有些懊惱。
「除了這個,什麼都行。」他許諾。
「真的?我要你當著別人的面吻我也行?」她故意為難他。
「燕燕!」
「只是開玩笑嘛。」她一個轉身,翩然旋入他懷裡,他順勢接住,親昵地攬住她。
她身子好熱,又好冷,一陣陣地輕顫著。
他心弦一緊。「好了,別再玩了,小心淋多了雨感冒。我送你回家。」
「嗯。」她點頭,與他相偎并行。「睿,今年生日你會送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