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誆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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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璋卻不直接回答陳五的問話,反而反問道:「依統領之見,睦州、歙州二州守將如何想對我軍才是最有利呢?」

陳五見陳璋並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提問,先是一愣,轉而笑道:「你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若是按我的意思,這兩州若是都棄甲開門投降與我等,那是最好了,可惜天下間豈有這等便宜事。」

陳璋臉上卻露出奇怪的微笑:「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聽到陳璋這般說,陳五倒是半信半疑,笑道:「你若能讓其不戰而降,這行營統領之位讓給你坐又有何妨。」

「不敢,不敢。」陳璋趕緊謙謝道,他心裡也是有數,眼前這人雖然對他言聽計從,但肯定是有防備之心的,而且這裡的軍隊不是呂方的嫡系便是鎮海軍降兵,自己在其中毫無根基,到了關鍵時候肯定是指揮不動的,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為好。他來到陳五耳邊低聲附耳敘說了半響,待到他說完后,陳五皺了皺眉,半信半疑的問道:「這樣能行嗎?」

「兵之道變化無方,有七成把握便是上等的計策了,若是到了十足把握,只怕敵方也早已有了準備,反而成不了了。此計就算不成,也沒什麼損失,敵兵也會困守城中,那時我軍便可個個擊破,也是個好結果。」陳璋滿臉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昱嶺關原先守兵的大營中,帳篷和甲杖糧秣已經被搬得乾乾淨淨,中央的空地坐的人頭滿滿的全都是被俘的士卒,他們一個多月前都是睦州歙州二州的百姓,平日里趕次墟,走上十幾里路便算是出遠門了,見到鄉間捕拿盜賊的弓手便覺得是天大的人物,可此時上千人擠成一團,卻連口大氣都不敢出。四周圍牆上莫邪都士卒手中閃閃發光的白刃在時時刻刻提醒他們所處的糟糕處境,眼尖的傢伙還能看到四角望樓上的弓弩手。古時交通不便,於是消息傳播便容易失真,所以這裡離杭州雖然也不過百餘里,對呂方以及手下士卒的傳聞已經完全是兩個模樣。加上軍官們為了激勵手下死戰,更是大肆誇張,例如呂方是地獄里餓鬼一般的人物,早上要拿不滿月嬰兒的腦子做早點,中午要婦人的大腿,晚上還要生人的心肝下酒之類的傳言不一而足。手下也是一群生食人,無惡不作的惡徒。那些降兵想起未來的境地,有許多人竟然被自己嚇得哭了起來。

「嗚嗚,我家中還有老母要奉養,還有兩個孩子,可不能死在這裡呀!」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一邊哭,一邊不住的用手擦拭著臉上的鼻涕眼淚,得臉上滿是烏七八糟,看起來可笑之極。

「你這算什麼,好歹也嘗過女人是啥滋味,可我連村頭的阿花手都沒摸過,就要死在這裡,這才叫慘呢。」一旁的一個弱冠少年也抽泣道。

四周的降兵們聽到哭聲,一個個不由得悲從中來,想起了各自家中的親人故友,眼角也不由得濕潤起來。這時突然有人吼道:「好漢子死便死了,又哭個什麼,好生讓人煩悶。」

眾人抬頭看去,說話的卻是個黑臉漢子,滿臉虯髯,臉上滿是憤懣厭惡之色,生的肩寬背闊,孔武有力。

那少年被人叱喝,本欲開口反罵,可看那漢子的模樣,又有幾分畏懼,哼了一聲道:「我也不甚怕死,只是死了連個全屍都沒有,要被煮了給人吃,只怕將來投個好胎也難,這叫人如何不愁。」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唐末之時,投胎轉世之說已經深入人心,像這等窮苦人家,更是希望那個來世能夠投個好人家,不再這般辛苦,可若是被人將軀體煮了吃,那可如何是好。那黑臉漢子見眾人這般頹喪模樣,不由得又氣又怕,喝道:「反正都是個死,換如大夥一起衝上去和他們拼了,便是死也要死個痛快。」

「你說的倒是輕巧,大伙兒手裡連根木棍都沒有,如何和他們廝殺,我看若是四邊望樓上的弓弩手一放箭,大伙兒一亂,只怕自相踐踏,踩也踩死一半了。」說話的這個想必是當過幾天兵的,一句話便直指要害,的確眼下那麼多降兵被擠成一團,連轉個身都難,只要一陣亂箭射過來,只怕立刻便是那人方才所說的慘狀了。

「那依你們說,這般也不行,那般也不行,難道我們只有在這裡伸著脖子等死嗎?」那黑臉漢子雖有幾分力氣,可在此時也沒有子,猛地用拳頭打著地面,拿它們出氣,連得滿手是血也沒發覺。

「依我看,莫邪都不會吃我們的,說不定我們這裡大部分人還能保住性命。」這話聲音雖然不大,可絕望的人們好似碰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換一把抓住死也不放,那黑臉漢子也喝道:「你們這些賊廝鳥換閉嘴,來聽聽人家的話,不然便嘗嘗老爺的拳頭。」說話間還揮舞了兩下那醋罐大小的拳頭,以示威脅。

眾人趕緊靜了下來,目光積聚到了方才說話那人身上。那人頭髮已經花白,身形已經有些佝僂,粗粗看上去竟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了,在幾乎全是由青壯年組成的降兵中顯得尤為顯眼,只是細看后才發現此人年齡也就三四十之間,只是歷經艱辛,有些未老先衰罷了。

那人被眾人圍觀,頗有點局促,咳嗽了兩聲方才道:「我們是人,莫邪都那邊的兵士也是人,豈有天生喜歡吃的,那些吃的大半是因為沒有糧食吃才迫不得已吃人的。可且不說關上守軍的存糧,我方才仔細看過,莫邪都的輜重一輛接著一輛,過了那麼久也沒過完,肯定不缺軍糧,又何必吃我們的呢?」

話音剛落,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贊同聲,方才那沮喪欲死的氣氛立刻被一股樂觀的氣氛所代替了,有的人還說自己早就發現那麼莫邪都的士兵瞳孔不是黃的,故老相傳,若是吃慣了人的人,瞳孔便會發黃,所以自己是絕不會被吃的。

方才說話那人咳嗽了一聲,眾人頓時靜了下來,他便接著說下去:「依我看,杭州呂使君好食人大半也是軍官們編來哄我們的,你們想想,若是杭州有個吃人魔王當刺史,那百姓換逃得乾乾淨淨,這昱嶺關便是交通要道,可這一個月來,大夥看到幾個逃難的人啦?」

這人話音剛落,四周眾人哄然大笑起來,如果說方才大夥還是將信將疑,現在才是一顆心落了地,的確若是本州刺史是個一天吃三頓人的大魔王,自己只怕第一個逃走了,將心比心,可自己卻被這等弱智的謊言騙的這般,當真是可笑之極。待到笑聲剛落,那黑臉漢子對那未老先衰的漢子贊道:「這麼多人嚇成這樣,也只有您看穿了那圈套。您一定是個有大學問的人,說不定還上過州學,怎麼也跟我們一般,被抓來當兵。」

那漢子臉色突然尷尬起來,口中吞吞吐吐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和方才那模樣截然相反,原來此人與呂方出身倒有幾分相似,他姓於名續成,幼小孤苦,長大后沒奈何只得入贅到同村人家當了贅婿,可他沒有呂方幸運的是,那人家便

拿他當做不要錢的長工一般,百般壓榨,結果人剛到中年,便落得個這般模樣,這番徵兵,本應是那人家長子去的,於是便花了點錢,使了點手段,讓這個贅婿去頂了缸。

那黑臉漢子見於續成這般模樣,心知他有難言之隱,便笑著替他開解道:「英雄不怕出身低,聽說那呂方也不過是贅婿田客出身,可現在手下有幾萬大軍,跺跺腳,杭州城都要晃幾晃的人物。你這般有本事,大伙兒誰不承你的情。不過,依你看,那呂方會拿我們怎麼辦呀。」

於續成感激的看了黑臉漢子一眼,笑道:「不知你們注意了沒有,外面的莫邪都軍士輜重,走了一隊又是一隊,已經走了三個多時辰還沒有走完,這可有多少兵呀。州中的情況大伙兒都清楚,能打仗的都去越州那邊了,不然也不會讓我們這些連矛桿怎麼握都不知道的傢伙到這裡來,昱嶺關一失,從這裡到歙州便是一馬平川,依我看最多不過十日,這歙州便要改姓呂了,那時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那黑臉漢子聽了,不由得喜出望外,問道:「當真?只要那呂方佔了歙州,便會放我們回家?」

於續成道:「依我看是這樣,那呂方當了刺史也要人種田納糧,他把我們拘在這裡還要拿糧食餵飽我們這千把張嘴,若是打仗他們還可以用我們來做夫子,仗打完了,還留著我們作甚,他家又不是開善堂的。」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不由得紛紛點頭,此時早已過了午時,眾人肚子早就餓了,只不過剛才被恐懼心給壓住了,感覺不到罷了,這下心情放鬆,又聽到於續成說道吃食,這才感覺的餓的發慌。那黑臉漢子拍著肚子笑道:「賊殺才,肚子好生餓得慌,若是有些吃食就好了。」

一旁有人打趣道:「若有人你可要吃。」

「若是餓的緊了,便是人也要往嘴裡塞。」那黑臉漢子此時心情舒暢,隨口應道,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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