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屠城下
那倖存的漢子在方才不過半盞茶夫里,便在生死里來回走了一遭,一下子聽到這等佳音,不由得呆住了。待到明白過來是什麼回事,趕緊將手中短刀扔到一旁,上前兩步便下跪拜謝,正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背心一陣劇痛,不由得喊了一聲,猛地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早已經「死」了的同伴站在不遠處,正緊張的看著自己。他心知已經著了別人的道兒,不由怒吼一聲,便向對手撲去,對面那人一讓,他便撲了個空,跌倒在地,掙扎了兩下便斷氣了。
那漢子雖然斷了氣,可裝死那人還是從一旁的軍士手中借來長槍,在每個同班的屍體上捅了兩下,確認他們都斷了氣方才鬆了口氣。他將手中長槍丟到一旁,拜倒在趙引弓面前,道:「小人僥倖贏了,無禮之處還請將軍海涵。」
趙引弓點了點頭,笑道:「大丈夫寧鬥智不鬥力,你一開始便處於不敗之地,那些人又如何斗得過你,又如何說是僥倖,又如何需要我海涵?」
趙引弓雖然笑容滿面,神態溫和,可那漢子卻是越發驚惶,額頭的汗珠如雨點般落下來,一連磕了六七個響頭道:「小人無拳無勇,若是與眾人平手相鬥,只能落得個死,方才急中生智,同伴割開了我的肋部后,便倒地躲在屍體中裝死,幸喜眾人亂斗,無暇注意到我,才能保住一條性命。最後那人我便是不殺他,他也決計不會饒我的性命,所以才逼不得已出手的。」
「哦!」趙引弓的聲調上揚,語意中頗有不信的意思:「我看你們一開始換願動手,相互之間情誼著實不淺,若是你能逃出升天,說不定你那同伴還能分你一杯羹。」
「將軍有所不知,我等情誼的確不淺,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饒不過我,只要我們都死了,他只須隨便編個理由,便能將這事瞞過去,否則若是泄露出去,已死的無人性命只能算在他頭上,那五人的家人又如何饒得了他。」說到這裡,那漢子的話語中條理分明,顯然心情已經平復了下來。
趙引弓點了點頭,道:「也是,你倒是聰明人,也罷,既然是你活了下來,這些財物都是你的了,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我讓軍士們給你送到家中去。」趙引弓說到最後,臉上滿是笑容,倒彷彿是與好友商量什麼事情一般。
那漢子一連磕了六七個響頭,伏在地面上答道:「小人姓余名五,自幼父母雙亡,在這越州城中只有孤身一人,並無親眷。小人不求財物,只求趙將軍收留小人,也好有個前程。」
趙引弓臉上掠過一絲訝然的神色,隨即便變得冷淡下來,道:「罷了,來人呀,帶他下去換身衣服,到親兵隊中聽用便是。」言罷,趙引弓彷彿對一切失去興趣了,起身到里廂去了。
趙引弓走開后,餘五抬起頭來,此時的他臉色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沿著下巴往下滴,好似剛剛生過一場大病一般。數名軍士過來帶他,他卻一連幾下都沒有站起身來,竟是腿已經嚇的軟了。
此時的越州城中已是烽煙四起,大隊的明州兵士卒在街道上驅趕著擄掠來的壯丁婦女,往碼頭那邊的城門行去,在他們劫掠過的里坊,往往便縱火燃燒,躲藏在地窖或者隱秘*處的百姓為烈焰濃煙所逼,不得不從里坊中衝出來逃生,而在外面看守的軍士則用弓弩刀劍刺殺,將剩餘者重新逼回火中,屠殺者的狂笑聲和受害者的呼救聲,互相激蕩,形成成一種無以名狀的聲音,傳播出來,成為了一種在修羅地獄中才會出現的聲音。
許再思三步並作兩步,跳上望台。從望樓頂部望過去,只見越州城中升起了數十道濃煙,而且火焰正以眼可以察覺到的速度蔓延,著火點如此之多,蔓延如此迅速,只有一種可能性,是人為縱火所致。許再思不由得跌足道:「好你個趙引弓,好辣的手,世人都說我『蔡賊』手段烈酷,想不到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緊跟在後面的方用珍恨恨道:「那趙引弓縱火焚城,其輜重必然眾多,不如讓在下領兵追擊,定然能斬殺此獠。」此人在石城山一戰中為趙引弓所買,全軍覆沒,斬殺趙引弓之心,只怕在全軍之中要數第一。
許再思低頭思忖了片刻,一旁的方永珍不住催促,過了半響,許再思擺了擺手道:「罷了,這越州今後便是我等立足之地,先搶救大火要緊,再說彼輜重定然是從水上走,還是麻煩周統領走上一趟。「說到這裡,他便吩咐手下送口信給周安國,讓其帶湖州水師進擊,而武勇都大軍則進逼越州城,準備救火。
趙引弓坐在船上,在他的四周,大隊的船隻裝滿了中他從越州劫掠的財貨婦女,而在岸上,則是大隊輕裝的明州軍,他們將沿著與水軍平行的路線前往曹娥埭,在那裡他們將登上事先存放在那邊的部分民船,一同沿著慈溪,沿著餘姚、慈溪、明州的路線,一直退回明州。表面上看,他的表情和剛剛從明州出兵救援越州時並沒有區別,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已經明白,在錢繆死後的那場浙東爭奪戰中,他已經失去了主動權,雖然他在臨行前放火燒掉了越州城,使許再思無充分的利用這個浙東名城以為自己的作戰基地,可是對方奪取越州之後,就將橫亘在自己與浙東諸州之間,不管今後自己如何拚死奮戰,也不過是在明州一地負隅頑抗罷了,而對方卻可以不斷蠶食其餘諸州,不斷強大起來,一直到實力壯大到足以壓倒自己之前,而自己的選擇只能是或者在此之前投降,或者是被對方的壓倒性實力所摧毀。想到這裡,趙引弓便覺得整個人無比難受,就彷彿要爆裂開來一般。
「將軍,湖州水師追上來了。」突然一個聲音把趙引弓從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來,他快步走到船尾,只見在後面約莫五六里遠處,一隊船隻正在不斷靠近,最前面的一艘形狀十分古怪,並無普通船隻一般的船樓、甲板,就彷彿一隻巨大的海龜一般,正是從石城山一戰逃回的水手所說的湖州水師的無敵戰船。趙引弓低哼了一聲,只見左右將佐臉色慘淡了起來,雖然明州軍的船隊數量遠遠超過追兵,可是其中大部分都是臨時徵集的民船,夾雜在少量戰船中,行駛不便,指揮麻煩,而且那些船隻幾乎都裝滿了財物婦女,負重多,吃水深,速度遠不及對手,一旦開戰起來,只怕便會吃大虧。
「來人,傳我的號令,船隻全部停下來,重新整隊,將船上所載運的與作戰無關的物件扔入水中,準備作戰,違令者,斬。」趙引弓猛然喝道,四周將佐聽了一愣,他們船上無不裝了十幾個美貌女子,一個為首的上前一步,問道:「將軍,那賞給將士們的女子呢?」
「敵兵打過來,抵擋不住,你們還能保得住她們嗎?不過是白白搭上自己罷了。快扔!」
隨著旗艦上信號旗的揮動,趙引弓的命令立刻被執行了,明州軍船隊上面頓時哭聲一片,一個個剛剛被擄掠上船的越州女子被推下船去,在滾滾的江水上掙扎了片刻,可是很快她們寬大的衣服便吸滿了江水,將她們帶入水中。於此同時,在湖州水師的旗艦上,周安國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面敵人瘋狂的行動,不由得咋舌道:「好個趙引弓,將嬌滴滴的小娘子活生生的往江水裡推,先是放火燒城,又是把女人往水裡扔,他可是得了失心瘋了?」
一旁的副將答道:「想必是為了減輕船上負重,好等會和我們廝殺,這人倒是好辣的手,也怪不得許將軍手下如此精悍,卻奈何他不得,要向主公委質求救。」
周安國搓了搓手,笑道:「那又如何,在岸上我不知道,若是在水上,他便是天大本事,老子也要讓其到水裡去餵魚,只是可惜了那麼多小娘子,弟兄們可還有許多打光棍呢。」說著便要吩咐手下擊鼓,準備進攻。
一旁的副將卻將其一把拉住,道:「且慢,統領,你當真要全力猛攻嗎?」
周安國不解的問道:「那你說要如何,弟兄們那麼辛苦趕過來,總要發點利市回去。」
那副將左右看了看,確認左右都是心腹將士,才低聲道:「統領,依我看,等會派上五六艘小船意思一下也就是了,沒必要用全力。」
周安國聞言不解的看了那副將一眼,問道:「為何這般,這趙引弓手段如此狠辣,。這次不趁機把他收拾掉,只怕必有後患。」
「那許再思分明和主公不是一條心,否則主公也不會讓統領與其將校私下裡交好,這次若是把趙引弓一鼓而擒,也不過是便宜了許再思,那時明州無人防守,主公又鞭長莫及,定然讓許再思所取,其人野心極大,又有精兵數千,只怕又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周安國點了點頭,又覺得有點擔心,問道:「那趙引弓回明州后,豈不是又會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那副將胸有成竹的說:「那也是許再思操心的事情了,他們兩家鬧得越歡,主公便越省心,可以將其餘州縣盡數拿下。到時候大勢既成,許再思再有什麼想,也只能老老實實俯首稱臣了。我想主公若是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