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謀泄

15謀泄

這兩句話聲音雖輕,在徐方耳邊竟如同平地了打了個霹靂,曹孟德就不用說了,漢末權臣,幾乎篡漢自立的大梟雄;宇文泰就更不得了了,本朝與前朝、北周、西魏等一脈相承,雖然鼎革改命,但幾朝天子、殿上權臣出身都是一個集團關隴豪右,而建立這個集團的人便是宇文泰,當時天下三分,宇文泰所統治的西魏無論從人口、土地、財富都是最弱的,而宇文泰就是靠這個集團南征北戰,由弱到強,後來隋文帝、本朝高祖一統天下也就是由關中起家,依靠的也都是同一個集團。就算徐方再怎麼粗鄙無文,「關東出相、關西出將」這句話總是聽過的。呂方現在不過擁一縣之地,麾下不過千餘,陸翔對他這麼高的評價,嘴上雖不敢反駁,心裡總有點不以為然。口中便問道:「既然陸兄以為呂方真有天命,為何不出首,從龍之功可是最大呀。」

陸翔搖了搖頭嘆道:「這望氣之術哪有這麼簡單,某也不過看出些端倪來,說句不敬的話,若是玄武門下尉遲敬德馬慢上幾分,我朝太宗皇帝只怕就是李元吉了,古話說「真龍不死」,反過來說「若是死了便不是真龍了」,這天命之事虛無縹緲得很,若他此次不死,在做思量。」

徐方聽了陸翔的話,心中越是想變越是有理,但心中卻暗自鄙夷:「你陸翔明知道那呂方有可能是真龍天子,還眼看著自己的世交往火坑裡跳也不拉一把,敢情是把那朱挺之當做呂方的試金石了。還好自己不是他的世交。」

陸翔看出了徐方的心思,暗想那朱挺之後院中的那些甲胄來看,靈隱寺在他身上下的本錢不小,踏上了這條路,又豈是說退便退的,卻也懶得解釋,只是閉上眼睛養神。那徐方的心思卻活泛起來,雖然他對陸翔的品格頗為鄙夷,但方才一番話卻頗投他的脾胃,將呂方平日的作為回想一番,從龍之心彌堅,頓時覺得自己那張胖臉也頗有貴氣,說不定將來也可以撈個一州刺史噹噹,那出首方才那些人自然是最好的投名狀。想到這裡則開始東張西望尋找個機會通個訊息,可惜在這河面之上能有什麼辦法,跳河逃走卻是不敢,以陸翔方才的身手看,只怕自己還沒到落到水中便被拖回艙中,自己雖然喜歡功名利祿,但小命還是更重要些。

徐方在艙中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了半響,終於決定先借口出恭去艙外看看有無機會可乘。跑到船尾,找個無人的地方蹲下,蒼茫的水面上看過去空蕩蕩的,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的拉完了,冰冷的湖風吹的肚子都有些疼了,眼看水面上還是連條船板都沒有,要是在磨蹭下去,就算那陸翔不起疑心,也要被寒風吹出病來了。徐方正拿根廁籌刮著自己的**,突然前面的水道拐出一條小船來,眼見船上那人有些眼熟,正是那投入呂方軍中的族侄徐二的哥哥徐大,張口正要喊對方靠過來,但想起陸翔剛才在明倫堂上顯露的身手,便膽寒了幾分,咬咬牙將左手食指咬破,撕下內衣一塊絹布,在上面草草寫下幾個字,取了懷中玉佩裹成一團,待那徐大的船靠近了,扔了過去,眼見徐大疑惑的揀起那團絹布,便三步並作兩步走入艙內,裝出鎮靜的樣子,抱怨道:「這湖面的寒風當真難熬,好不容易才找個背風的地方,這泡屎倒是拉的爽利。」說罷安心坐下。艙中三人,朱允蹤很快就累了了,睡了過去;陸翔還是盤腿靜坐養神;只有徐方一人心神不定,一會兒想到書信送到后,朱挺之一夥被全滅,自己得呂方重用,封妻蔭子的得意摸樣;一會兒又想到朱挺之事成之後,事情邪路,自己被滅門的場景,一時間又是憧憬又是擔憂,百般滋味皆在心頭,三個時辰的船程竟彷彿一世一般。

徐大自從兄弟徐二從軍之後,日子便寬裕了許多。家中少了徐二這個大肚皮之外,連老三都搬到二弟的田畝上去耕作,自己雖然有些愧疚,覺得對不起兄弟們,但想起婆娘也不再整日里絮絮叨叨抱怨兄弟們多佔了自己便宜,板著的那張晚娘臉,便覺得這些日子過的暢快了許多。而且聽村裡的軍爺說自家兄弟從軍之時打翻了有名的壯士,還升了隊正,管著十來號人,同村的也對他敬重了很多,如今農閑季節,快要年關,自己燒了些炭,便駕了小船想要送到縣裡換些鹽巴,沒想到居然碰到族長徐方,那廝舉動古怪,竟從隔壁船上扔了一個物件過來,便做賊似的跑回了艙內。揀起移開確實一塊絹布包著一塊玉佩,那絹布上寫了幾個字,竟是鮮血書成,那玉佩看樣子也是極為值錢的。徐大看了,雖然不認識那幾個字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有大事,只怕族長老爺身處危急之中卻無法脫身,待那船走遠了,趕緊掉頭向家中劃去。

待上得岸來,連滿船的木炭都不顧,便三步並作兩步向徐方家跑去,不顧院門口幾個曬太陽的閑漢起鬨,衝到堂前,對正在忙活的婢女大聲喊道:「老爺家中可有管事的人,某有急事,快快請來。」

那婢女不過十三四歲,見徐大神色惶急,聲音粗大。便有些害怕,將手中活計扔在地上,轉身逃入堂內,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一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根皮鞭。人還未到,喊聲便傳了出來:「那個窮漢如此大膽,在徐爺家裡喧嘩,不怕吃鞭子嗎?」來人卻是徐方的同胞弟弟徐恆,他是個草包脾氣,在鄉里橫行無忌,不少人吃過他的苦頭。

徐大聽了這聲音,便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但想起自己兄弟有了出息,懷中這封書信想必也頗為重要,加上自己按輩分還是那徐恆的叔叔輩,便鼓足了勇氣,答道:「徐恆侄兒,某這裡有封緊要書信,還請收存。」說著便將那絹布包著玉佩遞了過去。

那徐恆本就頗為瞧不起徐大,聽他喚他侄兒,頓時大怒,一把搶過絹布罵道:「狗奴才,還敢稱某侄兒,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兩骨頭。」打開絹布一看,舉起手中皮鞭便劈頭蓋腦的抽了過去:「這玉佩不是某兄長的嗎,你這小賊哪裡偷來的,今日若不說明白,便打死了你。」說到這裡,一腳便將徐大踢到在地,打得滿地亂滾,大聲討饒。正混亂間,堂後走出一個婦人,喝道:「這是怎麼了,又在胡亂打人了。」

徐恆見狀,收起鞭子,將手中物件交給那婦人說:「嫂子,倒不是某胡亂欺負人,只不過這小賊偷了哥哥的玉佩,先給他一點教訓,然後送官,讓他以後還敢亂偷亂摸!」

徐大聽了這話,連忙爬過來哭喊道:「某是來送信的呀,那玉佩便是徐老爺同絹布一同交與某的,哪裡是偷來的,二爺千萬別冤枉好人呀。」說道這裡連連叩頭,砰砰作響。

那婦人接過絹布和玉佩,看了絹布上的文字,臉色大變,彎腰扶起徐大,問道:「這絹布和玉佩是老爺親手交給你的嗎?」

徐大滿臉血污,卻被一雙白皙的小手扶起,竟嚇得呆了,旁邊徐恆大聲吼道:「嫂子你何等身份,怎麼能碰這窮漢,也太不成體統了。」說著便要伸手扯那徐大。那婦人也不顧徐恆的勸阻,徑直將徐大扶起,斂衽深深施了一禮:「先生有大恩與徐家,妾身闔家上下性命皆拜先生所賜,剛才小弟如此無禮,還請海涵。」

那徐大一下子從地獄爬到天堂,竟有些嚇呆了,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旁邊徐恆還要說些什麼,那婦人轉過身來喝道:「跪下!平日里夫君如何教訓你的,今日若是妾身出來再晚點,便讓你這蠢材壞了大事。」那徐恆聽了這話,下意識得便如一斷木樁般跪了下去。原來這婦人便是徐方的正妻,出身竟是清河崔氏,自漢末三國以來,直至唐末七百餘年,天命無常,今日你稱王明日他稱帝,朝堂之上如走馬燈一般。而清河崔氏以詩禮傳家,賢士顯宦輩出,本朝開國之時,朝廷修編《氏族志》,將崔氏位列第一,唐太宗聽后勃然大怒,下令將李氏排名第一,皇后長孫排位第二,可崔氏還是排名第三,其在天下士人心中地位可見一斑。這婦人雖然不是最為顯貴的清河大房、小房,只是青州房的旁支,但是平日也已讓家中人極為敬重,那徐方雖然頗有資財,但卻是外來小姓,卻能在丹陽過得如此滋潤,其妻的出身實是一個重要原因。那徐恆對他嫂子其實比他兄長還要敬畏三分,跪在地上老實無比,連個屁都不敢放。

那徐大見狀忙說自己也是徐氏一族,還是請二爺起來好說話。那徐氏聽徐大之言,笑道:「原來你便是那投軍的徐二的哥哥,輩分上算起來還是拙夫叔父,既然是一家人妾身便不說兩家話了,二弟他這般忤逆,不敬族中長輩,還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打人,這次讓他在堂下多跪一會也好長些記性。拙夫將這物件交與你的時候是什麼情形,還請叔父等下說個明白。」說道這裡,徐氏轉身延請徐大堂上說話,徐大被徐氏一聲「叔父」叫的骨頭都酥了,趕緊跟在徐氏身後上堂去了。過了半個時辰徐氏方才神色凝重的下得堂來,站在那徐恆面前,只是不說話。那徐恆一開始還有些怨惱徐氏小題大做,為了一個窮漢在眾人面前折辱自己,但看徐氏的臉色如此凝重,心下卻虛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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