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天涯舊恨傷離魂
但是我必須承認,戴鐸的擔心不無道理。
新皇繼位之後,已然猜疑四起,此時二虎相爭,必會天下大亂,不論於國於民,都是大大不利。
我披好衣衫,走了出去。
「皇上和戴先生心中的人選,可是煙寒嗎?」我問道。
開門見山,不帶轉彎,君臣二人立時傻眼。
戴鐸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手足無措,尷尬不已;四爺畢竟熟知我的個性,恢復很快,定力超強。
「你聽到了最好,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想和老十四撕破臉皮!他駐紮在京郊十里坡,你若能夠說服他的話,倒是功德無量,好事一樁。」他說道。
「如果皇上答應煙寒一個條件,煙寒願意充當說客,爭取化干戈為玉帛,免除一場無妄之災。」我直視他的眼睛。
「微臣告退。」戴鐸識趣地離開。
「說吧,你想要什麼?」他道。
「賜婚的聖旨,果真是先帝的遺詔嗎?」我問。
「哼,你問這個幹嗎?是先帝的意思,還是我的意思,有區別嗎?」他冷笑。
一語泄天機。
「那麼,煙寒的條件便是——請皇上收回成命,我情願獨守一生。」我說道。
他努力抑制著震怒,「你對老十四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好,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你給我記住,我有最後的底線——休想做他的女人!休想跟隨他一生!否則…」
「否則怎樣?要我小命?」我有些不屑。
「我千辛萬苦得到你,怎麼會要你的小命?我不會!我只要他…」他沉聲說道。
「你想怎樣?」我顫慄著問道。
「放心,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會趕盡殺絕!我要他…生不如死!」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順手向書桌上揮去,可憐花瓶一命嗚呼。
他氣急敗壞朝門外走去,忽然又回過頭對我說道:「馬車停在門口,你若沒有後悔…」
「我不後悔。」我答道。
進到裡屋,我打開首飾盒。
裡面靜靜躺著三串佛珠,其中一串,已經散落。那是一個青澀少年誠摯的諾言——「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只要我做得到,必會遵從,絕不失言!」
你從未失言,是我辜負深情,是我背棄誓言!
我剪下一縷青絲,將佛珠顆顆串起。
黃昏之後,我來到十里坡。
「撫遠大將軍的營帳,閑人休得靠近!」當值的兵士不認識我,倒是十分的盡忠職守。
「請將它交給將軍,就說有故人來訪。」我遞過佛珠。
他疑惑地看了看,向遠處營帳走去,不過片刻的工夫,一路小跑著過來。
「姑娘有請!」他殷勤地說道。
我一掀開帳簾,正好和他對望,他的神色憔悴,腰系孝帶,一身戍裝。
「以四哥耳目之廣,兵臨城下豈會不知?我一直靜待說客到來,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你!」他憤然說道。
「先帝屍骨未寒,便要手足相殘?十四爺不覺得心中有愧嗎?」我問道。
「心中有愧?的確有人應該心中有愧,不過是他,而不是我!」他怒意難平。
「就算你心有不服,也不該逆謀逼宮啊!先帝剛剛大行,邊塞戰亂不停,若再同室操戈,後果不堪設想!」我懇切地勸慰。
「顧全大局的道理我懂!我不懂的是——他要怎麼面對先帝亡靈?」他咬緊嘴唇。
「什麼意思?」我有點心虛。
「知道西征前皇阿瑪對我說過什麼嗎?他說『若不令你積累軍功,往後如何臣服天下?』皇阿瑪病入膏肓之時,是誰再三阻撓,不讓我回京?皇阿瑪下令召我回來,是誰扣下聖旨,隔絕了消息?你當我是傻瓜,全然蒙在鼓裡?」他捏緊我的手臂。
原來你都知道!
可是你不知道…若要顧全大局,必須有人犧牲,犧牲的那個人,只能是你胤禎!
「從前的誓言,是否還當真?」我問。
他握著那串佛珠,眼角有淚水滾落。
「吳克祥!」他對著帳外喊道。
「將軍何事吩咐?」吳克祥匆匆進來。
「傳令退兵,不得有誤!」他說。
「什麼?將軍三思…」吳克祥驚疑不定地看了看我。
「別廢話!撤離燕山,退回西北!你想違抗?」十四爺怒道。
「下官不敢,即刻執行。」吳克祥轉身退出帳外。
「他得到江山,你滿意了嗎?」他問道。
「江山是他的,但…我是你的!」我走到他面前,慢慢褪去衣衫。
帳內爐火燒得正旺,肌膚好象披上霞光。
「很好,為了讓我棄甲投降,他不惜用上美人計了!」十四爺的嘴角扯開一抹痛楚的冷笑。
「如果說無關江山,也無關算計,只為我的心,你肯相信嗎?」我解開肚兜的絲帶。
我要你明明白白看清楚,裸裎的是身體,還有我的真心。
「傻瓜!你明知道不用這樣,我也一定會答應你!」他的嗓音嘶啞。
「我願意!」我緊緊抱住他。
那個寒冷的夜晚,沒有楚顏,也沒有胤禎;沒有煙寒,也沒有十四,只有一對痴男怨女,還有兩顆受傷的心。
翻雲覆雨,驚天動地,我是你的,至死不渝。
「你說什麼?」他掠開我額前的髮絲。
「我是你的…」往日誓言,重上心頭。
「再說一遍!」他吻了下來。
「我是你的,一生都是你的!」我顫聲說道。
「夠了,有你這句話,放棄江山也無怨無悔!」他把頭埋在我胸口。
他的懷抱如此溫暖,讓我忘記冬日的嚴寒,讓我不再彷徨和孤單。
「你是這串佛珠…唯一的主人!」他為我戴上佛珠,輕輕吻在唇邊。
那夜,我們相擁而眠。
天色微亮,他在沉睡,我已起身。
取下佛珠,放在枕邊。原諒我吧,我不配它!
風沙磨礪過的面龐,掩蓋不了他的英俊,我禁不住抬起手來,輕拂他的眉梢眼角。
你在夢中感知到別離嗎?為什麼臉上有淚痕斑駁?
我穿好衣衫,走出營帳。
馬車疾速前行,京城遙遙在望。
原諒我用謊言作誓言,而你卻把傷害當纏綿。
心好痛!前路應該去往何方?我已徹底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