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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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不講道德地欺騙讀者,寫上幾本天書名著,對我來說至今也是一個問題,我一直拿不準是否真要這麼做,問題是,不這麼做,依我的能力,根本無法寫出有價值的書,多少次,我為這個問題徹夜不眠,通宵達旦,冥思苦想,左右權衡,很多時候我都用種種理由說服自己使用奸計,一夜成名,因為這樣的榜樣多得數不勝數,十分容易學習摹仿,可不知怎麼的就是下不了決心,我時常在書架邊踱步,摸彩似的從書堆里一抽,抽出一本數學書,看了兩頁,灰心喪氣,再抽一本,物理書,翻上一會兒,幾乎打消了寫作的念頭,可是,我抽出第三本,已經是萊布尼茨的《人類理智新論》了,我翻了一會兒,覺得寫這樣內容空泛的書在現代一定缺乏讀者,只好扔回書架,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讓我看了一會兒,雖然裡面講了很多關於動物的故事,年紀小或像年輕魯迅一樣幼稚的讀者一定愛看,但寫這樣的書實在太麻煩,且與我的身份不相稱,我的中國護照使我很多地方根本去不了,於是,我只好放回去,再接著抽,這一本是《城堡》,看來,我只好拿卡夫卡消遣一下了,不幸的是,卡夫卡的遊戲色彩太重,苦巴巴的又不好笑,這種書寫起來一定會令我感到十分乏味,我只好踱到沾了馬爾克斯光的那幫南美作家的書邊,一本一本地看下去,先是科塔薩爾的厚厚的《跳房子》,再是略薩的兩本厚書,《酒吧長談》與《胡里婭姨媽與作家》,這三本書一年前讀得我頭暈,也許是秘魯與阿根廷的時局不太穩定,要麼作家寫的書為什麼要那麼厚呢?我是說,從小有過使用板兒磚經驗的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把書寫得像一件兇器那麼厚,也沒有必要把故事搞得像電視劇那麼長,讀者有那麼大耐心看,作者難道就有那麼大耐心寫嗎?要知道,寫比看還要費勁呢!南美作家廢話太多我一直有所領教,真要在他們的書中看到點新意卻不太容易,這在薄一點的書中也能驗證,富恩斯特的《最明凈的地區》半年前叫我讀完后立刻肅然起疑,加爾德的《白痴市場》讀來令人沮喪,卡彭鐵爾的以此人名字命名的作品集令我感到瞠目結舌,誰能把他的兩個故事一字不落的一氣讀完,那麼此人一定是個真正的書迷,我是說,與現代的見歌就能聽的歌迷一樣的性質,蒙特羅的《默默的招供》十分羅唆,以至於我無法認真一句句聽完,從書名上看,作者顯然認為自己犯了罪,我可不想學壞,而且像我這麼大歲數,就是想親自犯罪也用不著別人教唆,被說成是大手筆的拉米雷斯寫的《天譴》我認為是本沒寫好的探案小說,作為一本藝術類型的小說也好不到哪兒去,另外奧內蒂的《請聽清風傾訴》徹底地讓我決定今晚不再翻看南美小說,而去外面散散步,吹吹中國的夜風,順便提一句,南美的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被很多人喜歡,據說因為他寫得神秘而短小,不是我為中國會寫字的人吹牛,依我看,中國的很多無名謎語作者都要比他寫得好。就這麼一種不可救藥的風格還被日本的村上春樹給抄襲得更不可救藥,在村上的努力下,神秘被保持下來了,而短小變成了冗長,使得故弄玄虛變成了世界範圍內的新時尚,沒辦法,讀者的無知把作者的愚蠢變為成功已太普遍了――南美小說在一段時間內被稱為"文學爆炸",這充分反映出南美人詐詐唬唬的天性,當然,點燃這根導火索的仍然是萬能的金錢,不信請看智利作家何塞。多諾索所著《文學爆炸親歷記》――在發展中國家,這種抽瘋似的亂炸一氣的現象沒什麼了不起,我敢說,給我一億美金,我就能在中國造出一顆文學原子彈來,響動與毀壞力比南美人只好不差,非把世界上的讀者震得大跌眼鏡,炸得滿地找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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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樓下,對著夜風小聲訴說著我的困惑,我弄不清自己該寫些什麼,有價值的書寫不出來,沒價值的書不愛寫,寫騙人的天書我又不情願,這是我的毛病嗎?老實說,只有夜裡我才這麼想這件事,白天,我寧可把這個毛病當做我的優點,我走著,走著,內心深處的思想鬥爭像哈姆雷特那麼激烈,一會兒,我勸自己,寫吧寫吧,該蒙就蒙,該騙就騙,反正讀者都說自己不是傻子,另一會兒,我又鼓勵自己,別妥協,別學壞,要誠實,什麼都別寫,就這麼呆著,看懂別人的笑話就夠了,不一定非要自己也變成笑柄之後才算有資格說我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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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劇本時,內心可沒有這種不安,我認為劇本只是我謀生的工具,我知道,我寫的劇本在播出后不久就會銷聲匿跡,而且,劇本是集體騙錢項目,想到電視台、製片人、廣告商、名演員、導演都比我騙得更狠,我便會心安理得,可寫書是單幹呀!在東高地我的小屋裡,我坐在電腦前,惶惶不安地思前想後,浪費了大量時間,最終也沒有得出什麼正經八百的結論,在我東想西想的時候,地球、收費電錶、太陽之類的東西照轉不誤,每一個清晨都搶著來向我報告時間的流逝,我的身體也每況愈下,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不再適合衣不遮體、風餐露宿、沿街乞討,追隨犬儒主義的生活方式了,我的前輩,那些憤怒專家,比如魯迅、叔本華之類的人也沒有給我做出憤而自殺的表率,因此,我不得不學著他們,一邊得過且過地混日子,一邊罵罵咧咧地寫文章,實際上,我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私下裡,也不想像他們一樣沒出息,但我與他們一樣,由於缺乏能力,無法在世間干點實事兒,因此只好像他們一樣忍氣吞聲地寫我的名著。有時,我還感到有點幸運,比如,我看了凱魯亞克的日記,發現作為一有色人種,工作壓力很小,因此混起來要好受得多,我知道今生今世想贏得像夢露、伊莎貝爾。阿佳妮之類的白種靚女是痴心妄想,因此也就能坦然面對我的命運,但如果是白人,即使想通過寫寫文章出人頭地這麼一點小事也要面對無數聰明前輩,凱魯亞克就被他的前輩壓得喘不過氣來,經常偷偷對著窗外閃過的姑娘大腿發出無奈的嘆息,實在是把他饞得夠嗆,難怪日子過得那麼頹廢,要知道,對於像福克納之類本國農民作家,或是海明威、諾曼。梅勒之類的粗人,凱魯亞克也許有點辦法,但歐洲的一系列作家卻令他望而卻步,要知道,他是一個空懷一身夢想的天真的美國白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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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對某事猶豫不決或毫無辦法的時候,特別希望得到一些實事求是的幫助,不幸的是,在我周圍,能做出這種幫助的人完全沒有,相反,倒是那些假忠告滿天飛,比如,有一夜,我的情慾突然來臨,且愈演愈烈時,我打電話問一個朋友該怎麼辦,他既沒有妓女的電話向我提供,也沒有姑娘發給我,倒是向我大談特談左手右手在手淫方面的不同用途,這類廢話在他看來,恨不能當新聞使,至少,也應算是生活小竅門兒,可卻對我毫無用處,就像面對一所燃著大火的房子,你叫不來消防隊就別提什麼自己動手,杯水車薪,因為說也沒用,97年我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只好自己摸索著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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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加緊寫我的名著,到現在我也堅持認為,學習詐騙也應該從頭學起,很多人看到薩特成功以後的囂張,卻沒有注意到他在咖啡館里伏案寫作所受的洋罪,你不能手拎一本寫得不三不四的破書就四處招搖,那樣太容易被識破,怎麼你也得有10來本才行,這十來本還不能千篇一律,總得有點變化,不然自己寫著也受不了,像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樣實誠而耐心的人畢竟很少,就是科波拉那樣的粗人還知道又拍《教父》又拍《對話》呢,他抄《黑暗的心》時,沒有把片名誤寫成《過去啟示錄》算他清醒,要不然,笨蛋影迷怎麼會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好,而不回頭看看康拉德的小說被他歪曲成什麼樣呢?
其次,我開始留意以前被我忽略過去的姑娘,看看矮子里拔將軍,能不能找出一個可以將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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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了呼趙燕與徐靜,兩人分別回電話說暫時沒空與我一起吃飯,因此我就更沒空在吃飯時與她們一起談情,但我可不信那個邪,於是趁著小春去歌舞團接菲菲,我也隨車前往,在菲菲房間,我碰見徐靜,她正等著男友前來接她,於是我踏踏實實做她的思想工作,我可不是那種以愛情的名義指天劃地、詛咒發誓型的誘姦者,我是那種實事求是、苦口婆心的坦白者、勸誡者,經過我的一番分析,她好像有所動搖,但又下不了決心,同樣,我也下不了決心,是否更上一層樓,像別人一樣欺騙她,我想我把我的缺點說得太多,多得幾乎包括了現在尚未而即將出現在我身上的所有缺點,卻對我的優點隻字未提,我不知道這種檢討式的嗅蜜方法合不合時尚,但我有把握的是,我沒有胡說八道,而是句句道出實情,可惜,徐靜還太小,她仍對受騙上當懷有濃厚興趣,因此,她坐在我對面,對與我一起私奔猶猶豫豫,這種猶豫嚴重地打擊了我的嗅蜜積極性,我知道,關鍵是,我得耐心地把我的虛情假意合盤托出,才可征服她的芳心,可是,不知為什麼,我沒有做到,她已答應與我一起外出吃飯,給我另一個機會,好讓我施展缺德的伎倆,可我卻在突然間灰心了,我想我那時還無法做到為了我的私慾自如地撒謊,我那時還不成熟,我沒有接下茬,沒有與她訂那個重要的約會,而是掃興地看到她的男友準時到來,為了表示我對騙子的反感,我走出門外,一眼看到嗡嗡從面前走過,她端著一個洗臉盆,頭髮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排練完洗澡出來,我叫住她,她見到我,就地站住,細細的腰肢左扭右扭,笑著問:"你和徐靜談得怎麼樣了?""談得還行,一直談到她男朋友來接她。""真的?"嗡嗡端著洗臉盆走進徐靜的房間,與徐靜說笑去了,我站在外面,點燃一支煙,等著小春與菲菲過來,大概菲菲還未洗完澡,過了一會,小春無所事事地從澡堂方向走過來,我們並肩坐在石階上,正是夏天的傍晚,三三兩兩的洗完澡的姑娘從我們身邊經過,把青春的氣息以及身上的肥皂味兒散向空氣中,被我一一嗅到,我感到夏季的微風從我臉畔吹過,一種對青春肉體的眷戀之情油然而生,我與小春四目相對,小春沖我點點頭,眨眨眼睛,對我說:"要是能把她們都操了該多好啊!"
這種感慨對我真是有說不出的吸引力,我注視著一個個在我眼前晃過又消失的姑娘,她們的身上飄動的廉價衣裙是那麼美麗,包裹在衣裙之中的肉體叫人產生無盡的遐想,通過她們,使我一瞬間充滿了對青春歲月的徒然嚮往,那是對人生逆境全無知覺的年紀,是有著明亮眼睛的年紀,有關青春的回憶也許是人生漫漫長夜中最舒適的客棧了,我在黃昏的光線中注視著那些不值錢的青春,那些姑娘,那些由無知、美、可愛拼湊起來的圖畫,不禁深深為之感動,以致一時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憂傷之中。
背後的門開了,嗡嗡從裡面跳出來,一邊與徐靜招手告別,一邊隨便踢了我一腳:"怎麼著,心裡不好受了吧?"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頓時,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擊中了,我向她點點頭,與她招手,嗡嗡甩著一隻胳膊,歪歪斜斜地走向她的宿舍,小春問我:"要不約上嗡嗡,一起吃飯?"我點點頭,小春叫住嗡嗡,嗡嗡回頭,痛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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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小春菲菲嗡嗡一起來到位於西直門的郭林家常菜館,奇怪的是,那天我與小春都忘記了帶錢包,嗡嗡從她的小包里拿出一個小錢包,裡面僅有200元,她替我們付了賬,我們三人出來,四處遊逛,我們逛了前門附近的所有商場,一直到深夜商場全部關門才罷休,想想再無可去的地方,於是想起了天安門廣場,我們把車開到那裡,進入廣場,在裡面遊逛,嗡嗡像個小遊魂一樣跟著我們,她穿一條黑色短筒褲,厚底拖鞋,不時與我們說上幾句話,中間她要上廁所,小春也想去,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向位於鐘樓下面的公共廁所,我與菲菲站在欄干邊等他們,我問菲菲:"要不我找嗡嗡得了,你說怎麼樣?"菲菲看了我一眼:"嗡嗡可好了,你可別欺負她。"然後,我們就再沒說話。
一會,嗡嗡與小春回來了,我們剛走了幾步,就遇到一隊巡邏的大兵,他們聲稱,12點以後,天安門廣場里不許停留,於是,我們回到虎坊路,在一個靠近天橋賓館的小飯館外面吃田螺之類的小吃,嗡嗡又要上廁所,這次,我與她同往,回來的路上,我沒話找話地問她:"你有多高?"嗡嗡甩甩頭髮:"1米68,怎麼啦?""沒什麼,我隨便問問。""有什麼好問的!"她得意地白了我一眼。
隨後,我們準備走了,嗡嗡孤零零地與我們招手,準備回團里去,我叫住她,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我家去,這樣明天一早小春送菲菲也可把她一併送回團里,她晃了晃頭:"隨便。"於是,她就跟我們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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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對嗡嗡的記憶里,"隨便"這兩個字是她的口頭禪,無論你問她什麼,她都以"隨便"來回答,我曾開玩笑對她說,"你真是一個生活隨便的人,"嗡嗡的回答是:"怎麼啦?"這就是嗡嗡,我是說,在我所認識的人中,沒有比她更隨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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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在我家,小春與菲菲去小春的一個朋友家玩了,臨走時說就睡在那裡,明天中午來接嗡嗡,好參加團里下午的排練,嗡嗡睡不著覺,就坐在床上與我聊天,我記得我們說了不少話,具體談些什麼都忘了,我只記得一個感覺,嗡嗡對諸如前途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她對現在的生活也沒什麼感觸,我記得她仰著頭,一會兒跟我說話,沒話說就發一會兒呆,她當時17歲,我記得她對我嘆一口氣,說:"我們練舞蹈的能怎麼樣?"這種發自內心的悲觀聲音竟忽然叫我對她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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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天夜裡,嗡嗡就在我的床上睡去,我坐在電腦邊寫作,寫累了就停下來看看她,她睡得很香,輕輕地呼吸著,一點聲音也沒有,她不翻身,也不動,只是躺在那裡,閉著眼睛,似乎世上的一切事物都與她無關,而她,一個17歲的處女,就這麼隨便地躺在塵世的汪洋之中,安靜地等待著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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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夜裡,我仍然沒有與她如何如何之類的念頭,但她那種面對未來處之泰然的勁頭兒卻打動了我,我僅僅是為世上存在這樣一個自然的少女而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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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天下午,小春把菲菲和嗡嗡送走,我正睡著,忽然被電話吵醒,我接起電話,聽筒中傳來劉琴的聲音:"你們家在哪棟樓?""怎麼啦?"我問。
"你一會兒不出去吧?""不出去。""我有事兒找你,已經到東高地了。"我把我的樓號及門牌號告訴她,然後起床刷牙洗臉,我沒弄清劉琴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更不知她為什麼要來找我,剛剛從洗手間出來,便聽到門鈴聲,我打開門,劉琴一副急急忙忙的樣子走了進來。
"今天我來是想跟你說一件事關重大的事,我已經想了一天了。""別著急,你先坐,慢慢說。"
我把她拉到沙發邊坐下,手卻不自覺地伸進衣兜,在錢包里摸索,看看是否有足夠的錢作為我失誤的經濟基礎,還好,錢包鼓鼓的,為她做人工流產看來沒問題。
"這件事也許會叫你感到突然。""說吧――你來的就夠突然的,要是不帶一件突然的事來,此行就沒有意義啦。""有水嗎?我渴。""你想喝什麼?咖啡?茶?桔子水?可口可樂?酒?""我想喝白開水。"我去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自己喝剛才的剩茶。
"簡單的說,我想求你一件事。""什麼事?""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她看了我一眼,"跟我結婚。""結婚?"我再次把手伸入錢包,裡面的錢用來做人流問題倒可解決,但從常識角度講結婚絕計不夠。""對,結婚!――我只要求這個,你只要與我一起註冊登記即可,哪怕是第二天就離也行,但你一定答應我――""別急,別急――"我拉住她的手抖了兩下,"慢慢說――為什麼呢?""理由說出來可笑――你可不要笑我。""不會,你說吧――難道我們上次――""沒有!"她肯定地說,"我可不是那種懷上你的孩子便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況且我也沒有懷孕。""那麼?"她把手裡的空杯子遞過來:"再來一杯水好嗎?我真是渴死了。"我在給她倒水的時候,聽到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傳來:"周文,你洗手間里的紙在哪裡?"原來她進了我的洗手間。
"在紙簍里。"我隨口應著,去壁櫃里給她拿手紙,"一捲兒夠嗎?"我開門遞給她,然後把門關上。
"你也真是,洗手間里連紙也不放,叫人怎麼上啊?""你怎麼胡說!簍兒里有的是紙,要是不嫌氣的話,水箱上有杜拉斯的小說,那不是紙嗎?""那是你用的!""我能用,你為什麼不能用?"隨著一陣沖水聲,她開門出來:"我說,你也太不文明了,生活習性怎麼這麼惡劣?""有些人――自己有一個古怪的生活習性,不覺得可笑就夠叫人不解的,她還要求別人也這樣做――這是一種狂妄――你知道嗎?小便以後用衛生紙擦陰唇不是每個人都要乾的一件事――你不能這麼要求,更不能以文明的名義要求,也不能以此判斷那些不願這麼乾的人惡劣――你衝到我家來,我沒讓你跑外面去撒野尿,已經對你很禮貌了――你要衛生紙我也不嫌麻煩地送給你,但你要對我說三道四,我可不想聽――你不能跑到我身邊來想怎樣便怎樣,那樣的話,趕緊給我滾蛋!"我把就要脫口而出的這段話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表面上裝出一副反而被她逗笑的樣子說:"哎,我說,等我們真的結婚了,你再對我說這些話也不遲――坐坐,接著說話,接著說――"
她重新坐回沙發上,兩條腿絞在一起,用手順順頭髮,然後開口道:"這一段我身邊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就是從那天晚上我們分手后開始的,第二天,我男朋友和我亂搞,他陽莫名其妙地陽萎,第三天,他早泄,再往下一天,他剛弄兩下,便突然犯了心臟病,差點沒把我嚇死,昨天,我去醫院看他,他說,還是分手吧。""還有呢?"我問。
"還有,我得知你生日是3月14日,我的生日是4月13日,我們亂搞那天恰恰是7月27日,你說怪不怪?""這不過是某種巧合罷了。""巧合?我也感到這是某種巧合,可是,你再聽――大前天,我去酒吧玩,頭頂上的燈掉了下來,正砸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一直是趴在桌上的,就是因為想給你打個電話,才直起身來從椅子背後的書包里找電話本,那盞燈少說也有10斤重,要不是想到你,我一定會死於非命――""這麼巧?""就是這麼巧――我嚇壞了,這兩天哪兒都沒敢去,就一個人在家想這事,看來,總好像有一種力量把我推向你,如果我再不服從,那麼,看來只有死路一條了――所以,我今天來求你跟我結婚,是求你幫助我,如果我不跟你在一起,沒準兒真的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思前想後,覺得好像除了跟你在一起以外,什麼也無法讓我躲過這一連串的倒霉事,因此我來找你,這個忙,你一定要幫我。"
這一席話聽得我不禁睜大了眼睛,在沒有想出辦法之前,我決定,先喝杯咖啡再說,我說:"結婚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但我也得想想。你喝咖啡嗎?""行。"她說,"在你這兒,我一下覺得踏實多了。"
我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咖啡豆,用研磨機磨成粉,又放入一個錫鐵製成的咖啡壺中,我在壺中加上水,點燃煤氣,把火擰小,把咖啡壺座在上面,就站在旁邊看著燒。
5分鐘后,咖啡的香味出來了,又過了2分鐘,我關了火,拿著咖啡壺走到廳里,找到兩個乾淨杯子,倒了兩杯,然後把咖啡壺放回廚房。
老實說,這10分鐘,我全神貫注地在想如何對付這件事,但頭腦卻像結了冰一樣轉不動,倒是把咖啡燒得恰到好處。
我回到廳里,問她要不要糖或牛奶,她說她不要,我給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塊糖,然後小口喝著。
"你想得怎麼樣了?"她問我。
"沒想好,"我老實告訴她,"我也不知道這該怎麼辦,我以前從來沒有碰到有姑娘找我幫個忙結婚的,而且,也不一定非要結婚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吧?""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在不認識我之前,發生過諸如此類的怪事嗎?""從來沒有。""那麼,"我說,"也可能原因在我,能不能這樣――"我聽到自己機智的聲音,"試試以後不要跟我來往,看看怎麼樣?""這我也想過,可是這一段,咱們沒來往啊?""也是。""說實話,要不是那天HIGH過頭了,也不至於隨便跟你上床。""我相信你不是那種隨便跟人上床的姑娘。""你呢?""我什麼?""你是那種見姑娘就上的人嗎?""這個嘛――我可不好說,我雖然算不上那種見每一個姑娘都想上的人,但也的確很難對一個姑娘保持忠誠――我也試過,但結果不太令人滿意,要是有誰讓我動心,我就忍不住問她一聲。""問什麼?""當然是――哎――你說這毛病能改嗎?""這可就得看你了。""我想,我管不住自己――這麼多年了,都快成了我的本能了――""你這麼禽獸哪!""我不是跟你說實話嘛――""你怎麼是這樣一個人呢?""這――我可沒法回答。""要是這樣的話,我們結婚以後――""就會變成笑柄!"我抓住了她的弱點,老實不客氣地告訴她。
"那――""那,結婚的事,我就要再考慮考慮了――""那好,反正,我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樣子,你看著辦吧。""那我回去再想想――我怎麼那麼倒霉呀!"後半句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那好――我也幫你想,看能不能有別的主意。""那我就先走了――沒耽誤你什麼吧?""沒有沒有。""那再見了。""再見。"她站起來,有點像是心事重重地走出門去,我為她開了門,對她抬了一下手:"好,那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她頭也不回地一直走下樓去。
我趕忙關上大門,關得也許太快了,關門聲嚇了我一跳,我認為那種關門聲在任何人聽來都會有不太禮貌的感覺,但我仍然如釋重負。
我回到廳里,繼續喝剩下的咖啡,暗自慶幸能夠如此順利地送走這個漂亮的神經病,但不久我便發現,也許神經病確實有神經病的道理,因為她走之後,我周圍也怪事連篇,先是發現喝的咖啡原來是她的,後來發現被我重重關上的門莫名其妙地打開了,接著是在晚上睡覺前洗澡時跌了一跤,門牙被摔掉一顆,而且在我蹲下去撿時,門牙從我手中一滑,不偏不倚,正掉進下水道中,再後來是上床睡覺,醒來后發現已是第二天夜裡十二點,也就是說,我連著睡了二十四小時,這是平生從未有過之事,我仔細回想,原因也許在於,我臨睡前本想吃治頭痛的百服寧,不料卻心不在碼地拿了兩片安定放進嘴裡,要不是再往下兩天沒出什麼惡事,我幾乎要打電話向她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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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我還真不在乎在一本書中講什麼故事,也從來沒有認為一個破故事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相反,倒是一聽到故事迷的見解就忍不住冷笑,他們恨不能在一個故事中包羅萬象,以為《老人與海》之類的故事中暗藏著什麼深奧的哲理,或是獨到的人生見解,他們用"冰山"來形容海明威東繞西繞、不知所云的酒後之言,這一切都使我發笑,我不知為什麼虛榮心要以不懂裝懂、附庸風雅的形式表現出來,在我看來,虛榮心的用途多得很,出於虛榮心,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之後,又寫了《哲學研究》,出於虛榮心,老牛頓捂著他的《微積分》長期不肯示人,在功成名就的晚年還得勇敢地迎接數學新手的挑戰,在這裡,我要不客氣地指出,正是由於人們的不誠實以及愛談論自己不懂的問題的蠢行,才把人世間搞得碩果累累,虛假繁榮,以至魚目混珠,紛亂嘈雜,頭緒萬千,使沒有價值的事物琳琅滿目、比比皆是地佔據在錯誤的位置上,把人們引向一個個由無恥騙局網羅而成的臭水坑中,十分湊巧的是,人們在裡面竟自得其樂,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真叫我有說不出的噁心。
在這裡,我要告訴你,我的讀者,我很在乎你,一想到我的書將被傻瓜閱讀,並做出自以為是的錯誤評論我就怒火中燒,我沒有超脫到胡寫一氣並對此引以為傲的地步,我把我在人世間經歷、感到、看到、想到的東西對你們說,是把你們當做我的未嘗謀面、並像我一樣在世間忍受種種荒唐、無聊、厭煩、困惑的朋友,我認為我走在你們中間,把關於我的一切坦誠相告,但是,我希望從你們那裡得到什麼呢?
我在寫作,很多騙子都像我一樣在寫作,我一直不知道我寫了些什麼,這一點上我用不著煞有介事,我在世間不值一提的情感,以及由它所引起的思索,讓我遇到一次次難言的隱情,我努力地,力求準確地描述我的隱情,但是,這些肺腑之言在更多的時候卻讓我感到說不出的羞愧,我不願把真話向比我更壞的人講,我也不願與騙子一起從事什麼文學事業,但是,這一切全無辦法!我在這個如此可笑的世界上生存著,並關注著自己的可笑,此種行為簡直可悲可嘆!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一切都毫無用處,我要把故事寫完,用以對我的青春說聲再見,事實上,它們早已離我而去,再見、再見了又能怎麼著呢?
不僅如此,在我寫作時,虛榮心還一直受到自己的嘲弄,我頭頂惡風,頹廢不已,但我喜歡一意孤行,喜歡一條道走到黑,可即使這樣,我也無法在匆匆流去的歲月中,把我愚蠢的青春時光辨認出來,那麼,我的寫作有何指望呢?
沒有,用不著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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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講嗡嗡了,這是我自己的醜事,我十分緊張,一次次地東拉西扯,甚至考慮到與我素不相識的讀者,我可不想叫其中比我壞的人笑我還不夠火候,而比我好的人批評我,儘管事實上我並不在乎自己的好壞,我東繞西繞,我在拖時間,就是不想開始我的故事,我不想觸及它――但我會觸及它,我通過自我學習獲得的理智,我的站不住腳的情感,兩者都會觸及它,在一剎那,我觸及它,在很長的時間裡,我不斷觸及它,它是橫掃過我內心的風暴,使我對情感的奢望化為烏有,使我歷盡人性的困惑、貧乏與險惡,這一切真是太瘋狂太無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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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年北京的夏季,優美的夏季,在經歷了7、8月份的酷暑之後,涼爽來臨,9月下旬的黃昏令人陶醉,微熱的輕風吹拂著綠色的樹葉,大雨過後,空氣清新,濃蔭深處,蟬聲陣陣,馬路上散步的城市居民著裝閑散,神態自若,那時我對虎坊路一帶已頗為熟悉,尤其是嗡嗡所在的歌舞團,每當路過,必會進去轉轉,跟那裡的姑娘們打打招呼,連不少跳舞的帥哥也認得。那個夏季最終,我落得形單影隻,暗地裡,我認為是寫小說害了我,因為不寫劇本,我便沒機會參與很多聚會,哪怕是最無聊的劇本討論會也沒有,以前去一趟發表點意見還能領三五百塊錢,現在這一切全沒了,我為自己建立了一種新的生活,那就是圍著無聊打轉轉,小說寫不進去,劇本又不想接,我開始看哲學書,誰知剛看到亞里士多德就倒了胃口,而別的東西又看不進去,本來由閱讀所佔據的時間讓位給一支接一支地吸煙,音樂也聽煩了,去電影院看電影連半個小時都很難堅持住,以前,北京所能吸引我的一切都令我厭倦,藝術生活作為一種消遣,其實與別的生活一樣枯燥,那時,我對坐在劇院之類的公共建築中看錶演的獃頭鵝生涯也厭煩透頂,在街邊買一摞報紙不是為了瀏覽,而是準備隨時隨地往哪兒一扔當坐墊用。這種懶散的狀態很令我自己失望,因為當時我還沒有把無所事事當成我的生活方式,於是,我私下裡認為,我處在了叔本華所說的一個慾望與另一個慾望之間的空白地帶,即無聊、焦慮、煩惱、苦悶等等不祥之物雲集的舊貨市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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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我到中影公司去會一個人,一起吃完晚飯已是9點多鐘,回來路過虎坊路時,我停了車,走進歌舞團,在傳達室門口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嗡嗡正在那裡轉來轉去,她穿著一條長及腳踝的碎花裙子,頭髮挽在腦後,兩隻手臂晃蕩著,一副閑得要死的樣子,於是就約她到外面的路邊轉轉,她倒是挺高興,告訴我她剛才買了兩根冰棍想自己吃,誰知一根才吃到一半,便碰到一個同學,把她的另一根冰棍給搶走了,"要是早知道,我每根冰棍都咬上一口,那樣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冰棍被搶了。"
於是,我們來到位於虎坊路丁字路口的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前,我讓她到裡面挑冷飲,正好,門口的洋傘下有兩個空座,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要了一筒冰鎮可口可樂,用吸管一點點喝,嗡嗡挑了一盒冰淇淋出來,坐在我旁邊用小木勺一口一口吃,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她那時和我已經很熟了,還問我下一步要追團里的哪個姑娘,我隨便說了幾個名字,她便幫我一一分析,在她眼裡,她們團的姑娘個個表面看起來瘋瘋顛顛,骨子裡卻恨不得像白雪公主那樣純得流油兒,讓我覺得誰要是能跟她們團的姑娘混在一起,簡直是三生有幸,現在看來,她說得很對,但她不知道,她是其中最好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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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的一個夜晚,我再次路過嗡嗡所在的歌舞團,因為急著要方便,於是就近停車,走進團里上廁所,廁所位於排練室旁邊,我摸黑走了進去,廁所里有盞聲控自滅燈,也就是說,如果10秒鐘內不發出任何聲響,它就會自動熄滅,使廁所陷入一片黑暗,於是,一個大便的人便不得不蹲在那裡,不停地為自己鼓掌,或是吹口哨,尖叫,一副為什麼東西喝彩的樣子,總之,為了保證燈光明亮,我只得不停地弄出些聲響,我認為這樣做十分不文明,這種公共設施有其驚人的不方便之處,從這一細節,我聯想到人們對自己極不人道的控制,事實上,在歌舞團里,這涉及節約用電,在這個問題上,人們面臨兩種選擇,要麼使人具有公共道德,養成隨手關燈的習慣,要麼利用一個帶有延時的觸電器來管理燈光,顯然,人們選擇了後者,這說明,人們是多麼地不相信自己,而寧可相信一個廉價開關。
我出了廁所,來到嗡嗡所在的宿舍,我敲門進去,發現裡面只有嗡嗡一人,她告訴我,團里放了假,同學們全走了,她家住在雲南,往返時間加起來正好與假期相當,而且,她沒有錢給她的小表妹們買禮物,於是,就選擇了在宿舍里呆著,她叫我沒事時來看她,並且說,前幾天她的同學還在議論她,說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聊天喝冷飲,由於燈光暗淡,她們沒有發現那個男的就是我,她一副成為一個新聞人物的高興樣子,看來這種事情對她來講實在太少,要知道,在道聽途說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理論影響之下,作為歌舞團里的最後一個處女,她已漸漸成為一個不太堅定的獨身主義者。
我與她聊一會兒天,帶她去外面吃了點東西,然後回了家。
臨走時,她對我說:"你沒事時要來看我呀,不然我就不給你介紹女朋友啦!"這個聲音出自一個離家千里的小姑娘的口中,在我聽來,十分可憐,並且,特別動人。
我被她的聲音深深打動了,以至於終於幹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即,滿腔柔情地誘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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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又去看她,心裡已暗下決心,準備跟她混上一陣兒,為了保證能夠成功地誘姦她,我先帶她去東單逛街,我們逛了整條街的所有時裝專賣店,我給她買了一條褲子,一件緊身短袖上衣,花了不足300元,她拒不接受我的禮物,在我讓她試衣時,她逃跑了,躲在一根電線杆後面,我找到她還真費了點勁,經過一番艱苦的說服工作,她終於試穿了我為她買的新裝,後來,我們繼續逛街,她走在我的身邊,我覺得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她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好女孩,而好女孩的特點之一,就是不輕易接受別人的東西。要知道,在舞蹈演員里,好女孩是少之又少的,要想成為好女孩,就得忍受物質生活的匱乏及精神上的苦悶,還得有足夠的個性來抵制生活條件上的相互攀比,當然,這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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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要特別說明的是,在舞蹈學院學習跳舞的姑娘有一個傳統的出人頭地的辦法,那就是傍大款,也就是,為自己弄到一個不管什麼樣的有錢人,並從他的手裡弄到高檔消費品,這個傳統使得姑娘們不得不過早地學會賣弄姿色,過早地失身,在通往社會時尚為她們指引的方向上前赴後繼,由於她們的真摯及缺少天賦,她們之中能辦成這件事兒的人少之又少,當然,這是與模特、演員及歌手相比之後得出的結論,實際上,她們是一些被訓練出來的體力勞動者,她們所受的藝術教育需要高昂的培訓費,這筆培訓費花得很不合算,因為她們畢業后僅僅獲得了一個擁有舞蹈技巧的身體,而沒有獲得任何創造力,不幸的是,在她們支付了培訓費用之後,她們會發現,社會根本沒有能力消費她們的勞動技能及成果,也就是說,社會上能夠欣賞她們藝術的人少而又少,人們不會欣賞她們的形體造型藝術,人們不願花幾十塊錢買票看她們的演出,反倒是願意花上更多的錢把她們弄到床上去消費。這個惡性循環也根植於傳統,事實上,中國的歌舞伎起源於特權階層的後院,由私人供養,私人消費,由於制度的變遷,舞蹈演員們被從後院扔到了社會上,與傳統的跑江湖的戲班子混為一談,這如同把一株花朵從溫室移到荒野里,與野花野草爭奪陽光及養料,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更何況,她們的舞蹈還面臨舶來品的競爭,儘管中國古典舞擁有非凡的藝術品位與難以估量的傳統藝術價值,但在非常勢利的只會崇洋媚外的普通人眼中,在舞台上,一個穿著土裡土氣民族服裝的姑娘,其觀賞價值怎麼能與一個隨時隨地露著大腿及內褲的純潔的天使或公主相提並論呢?況且,這些天使的下流姿態明顯地更能迎合一般觀眾的心意,雖然她們只會找操似的踮起腳尖,蹶著屁股擺出幾個固定的手位,當然,她們也能在舞台上多次分開大腿,加上轉幾個圈子,這樣使觀眾可以方便地把她們的周身前後上下看個痛快,而不必費心跑上舞台去圍著演員繞圈子,這怎麼能不被熱愛藝術的臭農民們說成是無盡的享受呢?在這裡,我談的是趣味粗俗的傳統芭蕾舞,也許只有這麼下流的傳統才能這麼有生命力,我還要特別說一下芭蕾舞綳腳尖的動作,眾所周知,女性只在性高潮來臨之際才會做出綳腳尖的動作,在平時,這個動作十分多餘,一般被看成是不自然的,然而,芭蕾舞卻始終讓姑娘們保持著這個象徵性高潮的動作,沒完沒了地用綳起的腳尖在空中亂劃一氣,更可氣的是,男演員即使毫無必要,也要跟著姑娘們一起綳腳尖,真不知是什麼意思!
在這裡,我想舉出《天鵝湖》這一保留劇目,為了讓賴蛤蟆觀眾產生吃到天鵝肉的幻想,這齣劇目中不惜讓小天鵝們穿上與傳統的裙子開口相反的短裙,更牛頭不對馬嘴的是,配樂卻使用擅長涕淚齊下的柴可夫斯基的芭蕾音樂,真搞不清這是如何強拉硬扯上的!當然,要是硬解釋也成,作為一個著名同性戀者,也許硬說老柴對撅著屁股晃來晃去的天鵝的姿態有點感觸似乎也無不可,但這十分牽強,可以從中看出,外國人為了在荒唐方面趕超中國的小腳也做出過不懈的努力,現在他們終於可以號稱獨佔鰲頭了,我是指,除了中國少數兩三個芭蕾舞團受了外國人的騙以外,中國婦女的腳現在都保持著自然健康的姿態,這非常值得慶幸,說明芭蕾做為一種西方變態色情造型藝術,它在亞洲的殖民過程中遇到不少阻礙。為了說清芭蕾真面目,還有一點我需提及,那就是傳統芭蕾所演繹的可笑故事,像什麼鼓吹不勞而獲的《灰姑娘》呀,什麼《胡桃夾子》呀,什麼《水仙女》呀,這些荒唐幼稚的胡說八道是讓正常的成年人看的嗎?芭蕾舞,這種早該失傳的裝腔作勢的藝術形式,居然在現代仍能夠合乎某些人奇特的審美需要,並在中國大有市場,真叫我覺得無聊,算了,不說也罷。
話題接回前面。
國家為了保證傳統的舞蹈藝術不失傳而設立了舞蹈學院這一機構,卻無法為此負擔費用,於是,這些費用攤派給社會上各式各樣的雜牌藝術保護人,他們欣然把舞蹈學院接管成自己的後宮,但他們由於缺乏應有的藝術教育,不會欣賞相應的藝術,而只對藝術的表現實體感興趣,就像那種不愛喝鍋里的湯,卻盯著鍋看個沒完的人一樣,這種情況當然使姑娘們不滿意,在她們看來,要擺脫這個環境十分艱難,但值得嘗試,於是這些小花小朵便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加之她們身上還有中國人特有的喜愛投機取巧的國民特徵,於是很多人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傍款之路,促使她們這樣做的原因還包括她們的工作環境,那個環境沒有給她們提供絲毫的成功機會,把她們逼得只能沖向邪門歪道,不是我為像嗡嗡這樣的優秀的中國古典舞演員打抱不平,而是事實如此,我看著中國古老而優雅的舞蹈漸漸失傳,看著一個農民土款出幾個小錢,竟能使中國國家劇院的姑娘們跟著團團轉,這種在世界上獨樹一幟的現象,真是叫我有說不出的痛心。在這裡,我還隨手提及那些更不走運的男舞蹈演員們,事實上,他們才是舞蹈藝術真正的犧牲品,他們中除極個別出類拔萃的人以外,幾乎普遍地無路可走。
當然,這些不是我做的有關舞蹈界的報告,而是完全的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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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街天已經黑了,我與嗡嗡到了紅寶樂,這是一個位於崇文門的老西餐館,裡面的西餐做得十分簡單,但卻帶著不少我年輕生活的回憶,我記得一個菜名起得特別下流,叫做"紅燴泥腸",這個菜名在我的大學時代被用來特指"闖紅燈",也就是經期亂搞,當然,交通警對此無能為力。
進了紅寶樂,沒想到已是今非昔比,裡面重新裝修過,為了表明餐館的路數依然保持惡俗,牆上特地掛了幾張胡塗亂抹的小幅油畫,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向嗡嗡講起了我的大學生活,聽得她東西都沒吃進去,我想,處女與一個像我這樣的活流氓在一起,這種反應實屬正常,但我盡量把我的劣跡從實講來,講到忘情處,不惜添油加醋,我擺出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架勢,繪聲繪色地向嗡嗡描述我的浪蕩生活,一方面,我想讓她為以後有個準備,另一方面,我可不想干著流氓事卻裝英雄,我向她重點強調的是,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下流痞,而提醒她對這個下流痞不要抱什麼指望,再一方面,我也要為誘姦她之後、脫身之時鋪墊一下,我不願意騙她,但卻願意騙騙自己,為了以後使我覺得心安,覺得自己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欺騙勾當,為了說明,我可是大鳴大放地來的,沒有隱瞞什麼――但是,嗡嗡太小了,她哪裡能明白我的暗示,事實上,她雖然不時罵我幾句噁心之外,幾乎沒表示什麼,好像我講的都是別人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