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和被玩的感覺
午後溫暖的陽光令人疏懶,公園的草地上,一個小女孩正拿著片樹葉和太陽捉迷藏。玩了會兒,小女孩漸漸對太陽沒了興趣,跑到一個老者面前,輕輕地搖著他的胳膊。
「爺爺,你在幹嘛?」小女孩歪著腦袋問道。
「呵呵,爺爺在占卜。」老者慈祥地摸了摸女孩的頭,「彥彥乖,先自己玩一會兒。」
「為什麼要占卜呢?」小女孩吃著胖胖的手指,並沒有走開。
「為什麼……」老者愣了下,繼而嘆道,「因為大家都想趨吉避凶。」
「爺爺,什麼是趨吉避凶啊?」小女孩來了興緻,一屁股坐下來,眼巴巴地望著老者。
「趨吉避凶就是想遇到好的事情,躲開壞的事情。」老者摟過女孩,「就像彥彥喜歡吃糖,不喜歡吃藥一樣啊。」
「大家都不生病,醫生不就沒事做了嘛?」小女孩吃著手指搖頭道。
「呵呵,如果大家不占卜,那爺爺也沒事做了哦。」老者笑著抱起小女孩。
「不怕不怕,爺爺可以陪彥彥玩啊。」小女孩摸著老者臉上的胡茬,連連安慰道。
「哈哈!」老者放聲大笑,迎著陽光將小女孩高高舉起。
蘇彥一直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這祖孫倆,眼眶有些濕潤。這一幕她很熟悉,那是她五歲時和爺爺在公園的對話,現在從旁觀的角度看去倍感溫馨。
既然感動,眼淚就理所當然地流了下來。
蘇彥從沒聽說過哭會哭得脫水的,可現在卻有點擔心了,因為這眼淚流得太多太快,簡直就像開了閘似的,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必須止住眼淚,如果可以控制的話。
眼淚繼續流著,蘇彥能感覺到體內的水份和鹽份正在迅地消失,身子有些軟。
管一家,對!一定是管一家那雙眼睛搞的鬼。
眼淚涌著,身體繼續癱軟,蘇彥有點後悔,自己太小看這個酒鬼了,不知道秦揚怎樣,或許他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啪,後腦一涼,蘇彥身體抖了下,眼前又看到了管一家的那間書房。
「擦擦臉。」遞過一疊面巾紙,秦揚的聲音略顯疲憊,「順便也擦擦地。」
身前的地面上已積起了一大灘水漬,蘇彥有些不好意思,擦了下臉,開始清理地面。
書房還是那個書房,燈光不再是紅色,管一家不知什麼時候癱倒在了地上,像是喝醉了一般。
秦揚一把拽起管一家,扛在肩頭,打開書房的另一扇邊門,徑直走了出去。
「如果管一家的這種能力是得益於方展,那就意味著……」秦揚暗自想著,高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方展這傢伙,太可怕了!」
處理完痕迹,蘇彥跟上了秦揚,雖然她並不知道此刻秦揚心中的想法,但卻和他有著類似的擔憂。
「剛才是怎麼回事?」蘇彥忍不住開口問道,「管一家的『摸骨問事』應該屬於神卜,可他怎麼會……」
「旁門左道,他根本不配做神卜者。」秦揚的聲音冷得接近冰點。
蘇彥瞥了眼他的臉色,沒有再問下去。
很顯然,管一家是被秦揚制服的,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或許是神卜者的某種禁忌,所以秦揚才會如此的生氣。
管一家怎麼會那種禁忌?難道是方展教授的?這傢伙留著「酒色財氣」四人,真的只是為了儲備抑制神煞所需的「量」嗎?
蘇彥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時,那家小吃店裡,一群人吃的已是酒足飯飽。方展一邊剔著牙,一邊和那些刑警閑扯著,那樣子完全像是一群夜裡出來宵夜的朋友。
刑警們雖然沒忘了職責在身,可對方展卻是有了好感。
他們都是跟著楊擇新調來的,方展的情況多半是通過檔案資料和刑警隊其他同事口述得知。無論從之前的行為和現在的表現來看,這小夥子都不太會是個窮凶極惡的罪犯。
也許他是個巧合,也許他只是楊擇和劉孜飛慪氣的犧牲品,管他呢,只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就行,其餘的也顧不上那麼多。
在場的大多刑警都是這麼想的。
「誰又想我了。」方展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有些紅的耳朵。
「是哪個漂亮姑娘吧?」一個刑警取笑道。
「哪個?切,小看人。」方展撇了撇嘴,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應該是哪些。」
噗,他身邊的刑警正喝著茶水,一聽這話,忍不住笑,直接噴了方展一身,小店裡頓時笑開了鍋。
「不信拉倒!」方展嘟囔著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漬,起身去廁所。
一群刑警望著他的背影,笑得更歡了。
小吃店的廁所很簡陋,不足一個平方,一扇架著鐵柵欄的小窗權當通風。
關上門,方展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只見他右手握住鐵柵欄,輕輕一拽,咯地一下,柵欄應聲脫落。那扇小窗早就被人打開了,順著窗口望出去,隱隱有兩條人影在外晃動著。
「老秦,快!」方展沖窗外低聲叫道。
呼,一個人影靠了過來,硬生生地在牆上撞了一下,直直向後倒去。方展眼疾手快,從窗口伸出右手,一把提住了那人的脖梗。
黑暗中,一道道淡藍色光流相繼自那人身上湧出,迅地沒入了方展的右臂。
很快,方展便從廁所走了出來,刑警們見他滿臉委屈的樣子,不由又笑了起來,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結賬,散場,方展和刑警們客套了兩句,自顧上了樓梯,從這一刻起,他們又恢復了監控者和被監控者的關係。
掏出鑰匙,方展剛要開門,杜澤的胖腦袋像幽靈似地又出現在了隔壁門口。
「啊,小方啊,你什麼時候出去的呀?」杜澤眨眨眼,順手往嘴裡塞了塊巧克力,「要不要來點巧克力?」
「哦,杜大哥,我吃過了。」方展隨意地答道,「前面下去吃了頓。」
「唔,吃過了……」杜澤若有所思地看著方展,好像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得又塞了塊巧克力。
「天燥,少吃點巧克力。」方展正善意地笑著,突然像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你忙你的……」杜澤似乎感覺到了方展的變化,趕緊縮回腦袋,關上了門。
方展沒有進門,眼睛盯著地上,杜澤關門時手裡的巧克力掉了兩塊,他卻沒有顧上。一向精打細算的杜澤什麼時候變得和方展一樣邋遢了?
這個,方展心中大概知道原因,只是他不太願意相信。
進屋,倒進沙,方展習慣性地點起煙,對著幽藍的煙霧一臉茫然。
「以『外應』之說,杜澤是中男,對應著坎卦,巧克力褚色如土,落地應了坤卦,得卦水地比。」方展深深地吸了口煙,「體卦坎為水,用卦坤為土,土克水,用克體,他怎麼會惹上這麼直接的麻煩?」
憑心而論,在方展眼中,杜澤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市民,他既不像劉孜飛那麼於他人有益,也不像秦揚、蘇彥那樣身份特殊。
可方展和他做了近六年的鄰居,兩人一來一往交情不算淺,不管怎麼說,他不能眼看著杜澤有事。
想到這兒,方展又吸了口煙,隨手將煙頭摁在一張報紙上。煙頭很快滅了,方展的手慢慢地動了起來,報紙上留下了一道灰黑的痕迹。
一點,一橫,一撇……
呼,呼,兩條人影從窗外躥了進來,悄無聲息地走近沙。
方展的手猛地一停,摁滅煙頭,直接丟進了煙灰缸。
「你們倆的動作還挺快。」方展笑著轉過頭,正迎上蘇彥那滿意是懷疑的眼神,「幹嘛這麼看著我?」
「管一家是神卜者,但他的眼睛很特別。」蘇彥盯著方展道,「虹膜會變成血紅色,令人產生幻覺。」
方展眉尖一挑,咧了咧嘴,又點起一支煙,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方展,我知道你精通四卜。」秦揚低頭想了會兒,口氣平和道,「不過,神卜者的某些禁忌你還是不要碰的好。」
禁忌,蘇彥心裡一亮,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剛才管一家用的是神卜者的禁忌能力。如果這種能力是方展教的,那這個方展未免也太厲害了點。
「明白,你說不碰我就不碰。」方展沖秦揚點點頭,「老實說,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教過管一家什麼特殊能力。」
沒教過?兩人多少都有些吃驚,如果方展沒教過,那管一家又是怎麼懂得使用這種能力的呢?
「你們應該記得當初包無事的事情吧?」方展吐了個大大的煙圈,「我沒教過包無事『汲量換卜』,可他卻會。」
「也就是說,另外有人教了包無事『汲量換卜』。」秦揚皺眉道,「那人也教會了管一家。」
「嗯,包無事的死我早有感覺,但那人的本事挺大。」方展摸了摸還未痊癒的食指,「我也找不出這人的信息,總是若有若無的。」
能避開方展的追蹤,能反噬蘇彥的紋卜,能隱身於秦揚的感知,單這些就足以證明此人非同一般。再加上從包無事和管一家能力中得到的疑問,這個神秘高手幾乎快成神級人物了。
比天卜和鬼算還要高深的人,在卜術界從未聽說,蘇彥如是,秦揚亦如是。
除非……
「你最好不要騙我。」蘇彥依舊有些不信,「要不是爺爺吩咐,我才不會繼續幫你。」
方展叼著煙,雙手一攤,滿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按你說的,我們把管一家放在了警局門口。」秦揚倒是沒再追究,「現在他應該是……」
話沒說完,秦揚的表情凝住了,方展也覺察到了什麼,兩人不約而同地向窗口閃去。
只瞟了一眼,方展的臉就凍結了起來,蘇彥清晰地聽到他嘴裡出一陣切齒聲。
「老秦,救人!」方展拍了下秦揚,飛也似地衝出門外。秦揚不敢怠慢,跟著追了下去。
出事了?蘇彥打開窗,下意識地探身向樓下望去
嗚,夜風莫名地捲起一股白色的霧氣,蘇彥耳中隱隱聽見一種類似駿馬嘶鳴的聲音。
「風色白,聞戰馬嘶鳴,為刃氣爭鬥,肅殺之風。」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蘇彥來不及細看,連忙跟了下去。
樓下,監控方展的兩輛麵包車依舊靜靜地停在那裡,車裡卻空空如也。
一旁的小巷中,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名刑警,身上布滿外傷,奄奄一息。一個老頭正逼近三名腳步踉蹌的刑警,一付趕盡殺絕的架勢。
三個刑警退到巷尾,眼見是無路可逃了,狠下心剛想拚命,那老頭卻停下了腳步。
「方展,要不要一起玩?」老頭扭曲著臉笑道。
路燈下,那面容正是管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