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太陽月亮和猩猩

第十四章 太陽月亮和猩猩

馬思行,這個名字並不怎麼起眼,除了讀起來還算上口外,毫無特別之處。見過他的人都知道,這馬思行個頭不高,也就一米六掛零,肥瘦剛好,不大的臉盤上長著雙特大號的眼睛,一對招風耳支棱著,乍一看有點像只變了種的猩猩。

你可別小看這隻猩猩,要是擱在六年前,沿著黃河南北打聽一下,那馬思行的名頭可說是如雷貫耳。

據說他那雙特大號的眼睛有夜視的特長,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看清東西,而那對招風耳更是可以聽到地下幾十米深處的動靜。

有人說了,這麼大能耐要是放在搜救隊,少說也是個一等一的救人英雄。馬思行可不這麼想,他這本事可是拿來賺大錢的。

從古都城到舊宅院,從荒山墳到大皇陵,憑著夜眼靈耳,馬思行搗騰出不少文物寶貝。你別以為他是考古捐國家,這些都進了國際文物黑市,換成了大把的票子落入這傢伙的腰包。

都說樹大招風,馬思行乾的是缺德買賣,同行結怨、事主尋仇的肯定不在少數。只不過這傢伙貼上毛比猴都精,從十八歲混到四十三歲,也就丟了左手的一個小指,其餘毫無傷。

可誰都沒想到,就是這麼個精明小心的馬思行,四十四歲那年居然死在了賀蘭山的山腳下,而且還是被挖了眼割了耳,敲碎了渾身的骨頭。

「哦,他死得還不是一般的慘。」方展盯著嘴上的煙頭,漫不經心道。

「活了三十多年,老子還是第一回見到這麼個死法的。」雷在天咂咂嘴,「說實話,那模樣和塊爛肉沒啥區別。」

「雷先生的意思是……」福山雅史捏著下巴道,「現馬思行屍體的時候,你在現場?」

「嘿嘿,老子在西北多少算個人物,馬思行那傢伙要在西北地塊上做事,還得跟老子打個商量。」雷在天腆著胸一臉得意,「那次他跟老子要了十頭騾子,三箱火藥,還想拉老子入伙。」

用不著占卜測試,所有人都能看出,雷在天並沒有撒謊誇大。說實話,在這群卜術高手面前弄虛作假,無異於掩耳盜鈴。

既然馬思行早是個死人,那就該塵歸塵土歸土,現在把他挖出來舊事重提,這其中顯然是有什麼蹊蹺。但雷在天說得又那麼斬釘截鐵,馬思行的屍體是他親眼所見,即便他本事再怎麼不濟,至少是不會弄錯死者的身份。

「目的是抓人,但並沒有說要抓的是誰。」金時喜把玩著手機道,「失敗標準是目標死亡,死人不會再死一次,應該是要我們去抓兇手。」

兇手?也對,從雷在天的描述來看,馬思行死得有些離奇,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折磨一個人的方法可以有很多,為什麼一定要挖眼割耳,弄碎他渾身的骨骼呢?

不過,眾人心中還有個更大的疑問,卜監會為什麼會把六年前的這樁疑案安排在今時今日的比試中呢?

難道只是因為雷在天見過馬思行的屍體嗎?還是……

屋裡沉寂了下來,空氣中飄滿了問號,就連雷在天手裡的那隻老鼠也捋起了鬍鬚,似乎在思考著這些疑問。

方展叼著煙走到窗前,抬頭看了看天,迎著東邊升起的朝陽,缺月若隱若現,也許是陽光逐漸強盛的關係,那輪缺月只顯出了一條亮銀色的邊,中間部分已近乎透明。

「不動不佔。」方展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從接到簡訊起,他只是聽了雷在天的描述,至於其他人的那些疑問,他並沒有過多地去考慮。卜監會這一題出得異常巧妙,既借雷在天的口敘述了事實,又布下了重重疑點,從常理上迷惑了辰組的這幫人。

「這畢竟是大衍論卜。」方展彈了彈煙灰,暗自笑道,「如果能靠常理判斷,那還卜什麼?」

「日月同輝,卯時的特點,月雖弱而居先,日漸盛而居后,正合十應之說中的天時之應。」福山雅史鬼魅般地出現在方展的身旁,「天卜鬼算,觀天取卦,玄妙之處實在令在下佩服。」

一番恭敬的誇獎,卻是壓低了聲音說的,方展眉頭不由一緊。

表面上福山雅史是在客套,可實際卻是話裡有話,這分明是在暗示,並不是只有方展現了天時之應的。

「月為坎,日為離,月先日後,則上坎下離,得卦『水火既濟』。」方展乾脆順著福山的話頭說了下去,「既然是天時之應,則無六爻動變,當以本卦論,福山先生有何高見?」

這一句反問,直接把皮球踢回給了福山雅史,更絕的是,方展這番話是提高了嗓音說的,屋裡的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十應之說而已,需要鬼鬼祟祟的說嗎?」金時喜的臉色不太好看,這組中只有福山和他是外來戶,按理是最有可能結成同盟的。

可現在,他突然有種被拋棄了的感覺。

「坎水為體卦,離火為用卦,體用互搏卦象不定。」文墨妍細心地磨著指甲,「不凶不吉,不死不活。」

「哈哈,那馬思行就是個賊娃子,江湖中人,正對著坎卦。」雷在天大笑,「現在入春,木旺水休,木助離火,又瀉水氣,除非老子記錯了五行生剋,馬思行這卦肯定是個死。」

「死?未必。」金時喜摸了摸耳環,臉上不屑道,「現在是寅月,建木。」

雷在天被金時喜說得一愣,入春、月建木,是強木之相,他再粗蠻也不至於忘記「強木得火,方化其頑」的原理,也就是說卦中的離火不但沒得到助長,反而被強木消耗了一部分,簡單地說――水火勢均力敵。

「馬思行的運氣還不錯。」方展笑眯眯地說著,眼睛盯著福山雅史,「水在火上。」

「正如煮茶,水下有火,才可蒸騰。」福山雅史似乎並不在意方展剛才故意張揚的行為,依舊微笑著接話下去。

一輪對話下來,現場得出了一個詭異的結果――馬思行非但沒死,似乎還活得很滋潤。

其實這倒是個不錯的結果,至少活人身上的線索總是多過死人的,更何況,一個活得比較滋潤的人,通常不會很低調。

可雷在天卻不樂意了:「不對,照這意思,老子豈不是被騙了?」

方展笑笑,不置可否,福山雅史也沒有搭話,金時喜更是當他透明。

「哎,老子認栽,話可得說清楚。」雷在天臉憋得通紅,脖子快趕上水桶粗了,「老子向來說一不二,嘴裡可從不說假話。」

「別急,我相信你不會說假話。」文墨妍挑逗地摸了下他的下顎,「從面相上看,你擅長被騙。」

「就是……」雷在天剛露出一付得遇知音的表情,卻突然回過神來,「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不管是善意的,還是嘲諷的,屋子裡響起了一片笑聲。

方展笑得最歡,但眼中卻絲毫沒有笑意,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瞟向雷在天的手上。

原本那隻正在捋須的老鼠此時已不知去向。

「子鼠水相,循跡取量,雷在天,我倒要看看你玩的是什麼花樣。」方展思索著,臉上笑得更盛了。

水火既濟,卦位六十三,屬坎宮,陽爻都在奇數位,陰爻都在偶數位。

坎宮為北,從現在的位置來看,北邊恰好是城市的高檔住宅區,而馬思行應該就隱藏在這塊區域中。

「你們的卜監會很像FBI。」高樓天台上,福山雅史望著四周的公寓嘆道,「也許他們早已摸清了整座城市裡的情況,才會選擇在這裡論卜。」

「也許是吧。」方展聳聳肩,兩手比成一個取景框,不斷變換著角度,「不過,水泥森林中的獵物原本就不少。」

福山點點頭,沒再說話,左手拇指卻開始在其餘四指的指節間飛點動起來,兩眼掃描似地觀察著面前林立的樓宇。

天台西側,金時喜抱著吉它低頭撫弄著,眼神卻同樣注視著四周的樓宇,每隔一會兒,手中便彈出一段樂曲,仔細聽去,音律中總是重複著一高一低兩個音階。

「初九、六二、九三、六四、九五、上六……」他嘴裡喃喃道,「三陽三陰,完全沒有定位的規律。」

「陽單陰雙,各歸正位,你為什麼不從簡單的地方想呢?」文墨妍靠在一邊,性感的身軀完全展現在金時喜的面前,「長這麼帥,可別是個銀樣鑞槍頭呢。」

「帥抵個屁用!你以為他那幾個零件是原裝的?」雷在天卯上金時喜似地,滿嘴挖苦,「小棒子,你們太極宗偷油的時候,把列數五行篇給漏了嗎?」

按理這話說得夠陰損,不但罵了韓國太極宗一門上下,順帶也嘲諷著金時喜,連五行術中最基礎的東西都不了解。

可金時喜卻沒有作,他甚至開始有些喜歡這個滿嘴粗話的大漢了。

「水火既濟,這一卦的六爻根本就是一幅引導圖。」金時喜興奮地跳了起來,忙不迭地在身上翻找起什麼來。

「找紙筆是吧?」文墨妍慵懶道,「別費神了,那邊兩位大師應該快畫好了。」

三人順眼望去,方展和福山正面對面地蹲在天台的背風處,兩人當中放著本活頁本,一人一隻筆正在那裡點點劃劃著。

有點奇怪,這不是論卜比賽嗎?第一個窺破題目里玄機的人,將會有更多的把握擊敗其餘人,甚至造成對手出局,但方展和福山雅史卻一再提點其他人,毫不保留自己的現。

想到這兒,金時喜的大腦像激了一組連環炸彈,接連蹦出了一串疑問:在賓館房間里,方展和福山為什麼公開分析「水火既濟」的卦象?自己疑惑時,文墨妍為什麼提醒自己卦象中的「陽單陰雙」規律?為什麼就連那個一直挖苦自己的雷在天,也在話語中暗暗透露了卦象中「列數五行」的解法?

原本應該爭先恐後的競爭,卻變成了一個團隊合作的局面,難道他們現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

正在金時喜一頭霧水的時候,文墨妍輕輕拍了他一下,指了指正在向他們招手的方展和福山。

「兩位大師看樣子是完工了,咱們就過去坐享其成吧。」文墨妍柔柔地笑著,望向方展的眼神中滿是甜密。

真受不了這女人,金時喜打了個寒戰,既然有現成的成果,哪有不享用的道理,不論他們預見到了什麼,自己總得先了解一下論卜相關的事情。

至於之後會怎樣……

「師父說的對。」金時喜摸了摸耳環,「反正我們是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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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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