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第一節

小溪還是不相信周易不是周南。

她誠懇而小心翼翼地勸誘周易承認自己其實就是周南，周易則苦口婆心地辯白自己不是周南。這次又是如此，雙方費盡唇舌也無法絕對說服對方，於是都住了嘴，隔桌呆坐。

周易忽然抬手，摸了摸小溪紅撲撲的臉蛋，說：「還是妖怪好啊，容顏永駐，千年之後，我遇到你時，你叫『西羽涵』，還是這般精靈俏麗。」

小溪頓時來了興趣，上身前傾，小臉湊近周易，轉了轉眼珠，抿了抿紅潤的嘴唇，說：「『西羽涵』？嗯，很好聽的名字，『西』代表『小溪』、『羽』代表我的父親是鳳中之王、『涵』通『菡』，代表我的母親是荷中之後——這麼完美的名字也只有公子這麼滿腹經綸的人才想得出，你還說你不是周南！『小溪』只是我的小名，以後我的大名就叫『西羽涵』了！」

周易一怔，喃喃道：「天，這名字該不是因為我告訴了你你千年後才用的吧……亂了亂了，徹底亂了，我如果現在舉止失當，是不是會影響千年後的歷史格局？比如我如果阻止了武宗滅佛和服用趙歸真的金丹——」周易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小溪卻只是好奇地問：「『滅佛』？不會吧！聖上對觀音姐姐敬愛有加，怎麼會滅了她的教呢？至於金丹，公子你忘了嗎，正因為你進獻了兩顆真正的不死仙丹，才得以一步登天成了天下道教左護法的，聖上怎麼還會去吃趙道士的那些沒用的仙丹呢，我看啊，他連國師的位子都坐不穩了！」

周易無法和她討論，轉而問起自己更關心的問題：「小溪你是妖怪，有沒有辦法幫我回到千年之後？」

小溪瞪著圓圓的眼睛，很無辜地說：「沒有。不過，回到一千年之前倒是有可能，行么？」

周易連連搖頭，說：「我對戰國時代沒什麼興趣。那，下一個問題，你知道你的內丹被周南藏到哪裡了么？」

小溪狡黠一笑，眼睛瞟向房梁，不說話。周易搖了搖她的手，道：「小溪你快說啊，這個問題關係到你千年之後能否復活！」

小溪嘆了口氣，正色道：「公子你又詐我，我當初把內丹交給你時就說過，縱然你再把這顆內丹放在我的面前，我也會視而不見，絕不再把它吃下去！你說只要是妖，將來就難免作惡，小溪也怕將來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真會作惡，如果那樣，公子就不得不出手收服我，如果那時我有內丹，本事很大，或許會誤傷公子的……我寧可不要……」

周易探身，一把抱住小溪，在她臉頰耳畔一陣親吻，小溪長長嗯了一聲，手腳並用爬上桌子，雙膝前行，坐到周易懷中。周易抱著她輕紗半掩、玲瓏浮凸的身子，卻忽然僵住，沒了下一步的動作。小溪的紅唇還在周易臉上滑行，兩隻小手也在他背上蟻動，周易雙手一緊，把小溪固定在懷中，重重呼吸了兩口，低聲道：「小溪我們不能這樣——現在的你是屬於周南的，千年之後的你——千年之後的你，如果我能找到周南藏起的那顆你的內丹，你就會復活，但復活之後的你……真的屬於我么？」

小溪細細喘息著，輕聲說：「屬於的，從來都屬於……公子你用符咒封起我的內丹藏到了曲江池中央那株粉千葉荷花王的莖中，我能感應到，但我從沒想去取出來。所以公子，小溪會永遠忠於你的！」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窗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這笑聲如此熟悉，讓周易一呆，他旋身撞開房門，陽光下，院落中，高大矗立的，果然正是肖恩！

周易雙眼放光，兩大步跨到肖恩面前就緊緊抱住了他，在他後背猛拍了一下，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到辦法，回來救我回去的！」

「周護法，我們是要回去，將來一起回到天國，但不是我帶你回去，而是萬能的主——只要你信主，就會得救。」

周易愣了一愣，哭笑不得地道：「我和小溪都說過了，她知道咱們的事情，你就不用裝了。」

這時小溪也湊了過來，笑吟吟道：「大鬍子，你又來勸我們家公子入你的景教啊？我看是白費勁。你們的教義我也看過了，比起道教佛教來，實在是粗陋太多，騙不了東土這些百姓的，你還是早日回大秦向你們教皇覆命吧！」

那肖恩一急，結巴起來：「你這女、女娃，不許褻瀆我們偉大的教義！只有我們教的主才能救度世人，不信主的人，死後只能下地獄！」

小溪依舊笑嘻嘻的：「呦？地獄？是佛家的阿鼻地獄，還是道家的泰山地獄？不信你們的主，就沒活路？簡直是恐嚇嘛！在本姑娘看來，只要行善積德、修身養性，任什麼教都不信，將來也至少是個天人，否則就算入了你們的教，為非作歹，一樣墜三惡道沒商量！」

肖恩氣急，額上青筋顫動，偏又一時想不出話辯駁。小溪則就勢補了一句：「看看，你現在就犯了佛家的『嗔戒』，死後會投生到畜生道變蛇的，看你家教主到時能不能把你度化成龍，哼哼！」

肖恩只氣得白眼直翻，幾欲動手，周易趕忙抱住他，將他拖到客房，又給他倒上一杯龍井茶。肖恩卻忽然閉目，在胸前畫著十字，說：「主啊，饒恕我吧，衝動是魔鬼！也請饒恕剛才那個無知個少女對您的冒犯吧。」

周易看看，小溪並沒有跟進來，湊近了肖恩一點，壓低聲音：「行了肖恩，別演戲了，你的『夢想天堂』修好了吧？朱成碧怎麼樣了？」

肖恩睜眼，表情迷茫：「你怎麼了周護法？什麼『夢想天堂』，天堂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只要信主，死後就會上去。誰是『朱成碧』？」

周易審視著他，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猛然想起第一次去肖恩診所時被他催眠后的情形，失望地道：「原來你是那個被周南在河邊救過的肖恩啊。」

肖恩如釋重負：「就是啊周護法，還是你引薦我面聖的呢，我托你交付給聖上的那兩張圖，你給了么？」

周易坐到椅子上，悶悶不樂，隨口道：「我不知道周南給沒給唐武宗呢。」轉而一想，不對，現在還不宜讓唐朝的肖恩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趕忙補充道：「我一定尋機幫你面呈，不過不知聖上感不感興趣……」

肖恩卻似乎並沒有失望的意思，反而激動地說：「那就是還沒給聖上了？太好了，你還給我吧！」

周易撓撓頭，問：「你什麼意思？」

肖恩欲言又止，頓了頓，道：「以後再告訴周護法吧，反正你先把那兩張圖給我。」

周易心中生疑，推脫道：「我忘記放在哪裡了，等找到就還你。」

肖恩看著周易，忽然伸出手，從周易腦後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硬黃《周易參同契》，翻開，中間方方正正摺疊了兩張羊皮。肖恩眨眨眼，道：「我記得當時周護法把它放在這本心愛的書裡面了，果然還在。」說完，肖恩把兩張羊皮小心地納入懷中，起身告辭。周易也不好表示什麼，只能把他送出門外。待他走得遠了，小溪走過來，挎住周易的胳膊，道：「也許你當初就不該救他，這個人早晚是禍害！」

周易不解道：「何出此言？」

小溪道：「此人近來和那個遣唐使高島過從甚密，不知在謀划著什麼。景教勢力現在發展得也很快，對佛道二教總歸是個威脅。」

周易笑笑，說：「與我無關。咱們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