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210章
第二百零六章公子(一)
小茹摸了摸嘴角,站起身道,「江依,跟我去看看。」不管是粗俗的還是文雅的,是老的還是少的,只要是男人在打架,只要把江依往前面一戳,保准一切風平浪靜,那些男人們會變得比小綿羊兒還斯文一百倍……江依抱著肚子,昏昏沉沉地歪在椅子上,眼睛張開條縫隙,瞥了窗外一眼,翻了個身,咕噥:「……不要,冷。」
「你這妮子,事兒還真多。」小茹搖搖頭,讓曉燕拿來個裘皮披風給她裹上,懷裡再塞上個暖爐,自己也罩上件兒斗篷,這才拉著江依走出門去。
外面積雪未化,幾個粗使丫頭正拿著掃帚掃雪,每個人手上都帶著毛手套,身上穿著棉衣,雖然有新有舊,但總的來說,至少沒有凍著,這些在外面幹活的丫鬟們也都挺壯實,身上有肉,小茹看得暗自點頭,看來家裡的管事還算盡責,丫頭們的衣食保證得不錯……一邊兒走路,小茹一邊兒低聲問跟在身邊的蘭芝:「今年冬天怎麼樣?這麼大的雪,莊裡的房子沒事兒吧,糧食可有富餘?」
「回夫人,一切都好,莊上的房子頭年就重新修過,火炭也都按規矩發下去了,因為去年咱們莊上最早用了水泵,旱災倒沒多大影響,所以家家有餘糧……」
回了家正趕上過年,又要陪著婆婆,又要安撫被嚇得魂不守舍的江依,樓易還不在,小茹到今天才抽出時間來問一下莊裡的情況。
蘭芝的話一落,曉燕就接了口:「葯園裡也還好,曉燕本以為今年天太冷,除了暖房裡,外面有些藥材可能過不了冬,卻不曾想,損失倒不算大。」
小茹點點頭,要園她到不擔心,當初建的時候,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再說,現在家裡最主要的產葯地在後山的山谷,那裡的藥材生長得比一般地方要好得多,就是葯園真毀了,她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小茹主僕幾個加上一路低著頭打呵欠的江依,走到離著醫館還有不少距離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嘈雜聲,小茹皺了皺眉,快走了幾步,從後門兒進去,繞過病房,直接去了大堂,一進屋,才發現整個大堂擠了十幾個病人,一眼看過去,屋子裡幾張供病人們閑坐喝茶的椅子都倒了,幾個葯簍子也散在地上,一老一壯的兩個人正扭打在一起,小夥計頭破血流,欲哭無淚……小茹愣了下,裡面打架的兩位居然都是熟人,穿著打了補丁的舊棉襖的老漢,是離樓家有三里地的代村兒的一個老牛倌,因為他老婆的腰椎有些毛病,孟妮兒隔三差五地都要去他們家看看,另外一個也是熟人,是東城曹家當鋪的掌柜的,他是經常要跑到自家醫館里給他的小女兒買雪花膏,其實,小茹在城裡的藥鋪也有賣,可這人就認準了醫館,非要大老遠跑過來,還說這邊兒的正宗,一時到鬧得醫館里的夥計們對他印象很深……這倆人揪耳朵,摳鼻子,拉頭髮,打起來很有幾分不相上下,棋逢對手的意思,別看那老漢年紀比曹掌柜大,可是也許常年做農活,力氣上曹掌柜比不了,不過曹掌柜年輕,身體比他靈活,一時間,倒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小茹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聲兒:「兩位,請停一下可好?」
聽見小茹的聲音,那老漢一扭頭,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女神醫,你可來了,快看看小黃吧,小黃可是申老爺家的牛,要是有個萬一,我老頭子幾條命也賠不起……」
他話音未落,就見曹掌柜的又是一巴掌上來,嘴裡冷哼道:「你個老不要臉的,樓夫人是女神醫,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怎麼會給個畜生看病,你這不是罵我家閨女是畜生?」
他一句話出來,周圍的病人全樂了,連夥計們也笑了。小茹聽見那仙子下凡四個字兒,倒是一陣惡寒。
這會兒在這醫館里的都是破平民百姓,不是那些權貴子弟,對牛之類的家畜大多都很看重,甚至有的人家把自家的耕牛看得比人還寶貝,有些老闆們,存半輩子的銀錢,就是為了養一頭耕牛,他們可不會看不起會給牲畜治病的獸醫,相反,還相當敬重。
大夏朝的獸醫地位也比較高,皇家專屬的醫官里,也有獸醫,醫術好的,品級那是一點兒也不會比御醫低,雖然像唐老爺子那些比較傳統的老大夫們,很有些傲氣,總對自己一個醫術還不錯的大夫,動不動自稱獸醫,非常看不過眼,經常要數落幾句,可他們也不會阻止小茹去給牲畜治病。
此時,醫官里的人雖然不知道小茹會不會給畜生治病,但是對曹掌柜莫名其妙地跟人家來為牛求醫的老漢扭打上了,甚是不以為然,看曹掌柜的眼神兒也很不對,剛才還有人出口嘲諷,說他欺負一個老漢,太不像話……但他一開口,大傢伙就都樂了,醫館里會留下來看熱鬧的病人,多是常來的,對曹掌柜也算了解,誰都知道他最是寶貝自己的小女兒,那是中年得女,曹家三代唯一的一個女孩兒,兼自幼體弱多病,還溫柔可愛,長得漂亮,知書達禮,更是被曹掌柜疼到了骨子裡,平日來醫館,大多是為閨女求葯或者買一些護膚品,五句話里,到有三句是說他家的閨女,所以說,一個愛女成痴的爹,無論為女兒做出什麼事兒來,都是很容易讓人原諒的。
小茹的火氣也下去了,可是,他們在醫館里打得不可開交,鬧得一團亂,那可不行,小茹向後踢了江依一腳。
「……就知道欺負我……我來這兒,又不是來出賣色相的……」江依嘀嘀咕咕,磨磨蹭蹭了半天,終究還是把帽子往下一拉,露出那如花美貌,捧著暖爐,懶洋洋地道:「兩位i,你們要是再打下去,可要把我家姐姐的醫館打爛了,賠銀子還是小事兒,這些藥材都毀了,萬一過來一個急症兒病人,沒有葯,出了人命,你們倆擔待得起嗎?」
江依說著,一個冷眼兒飛過去:「還不撒手?」
她的聲音也不算高,不過,無論那老漢還是曹掌柜,居然都呆愣愣地停了手,不光是他們倆,事實上,一瞬間,整個醫館鴉雀無聲。
小茹撲哧一笑,心想,江依這張臉,她這個看後世美女看得已經審美疲勞的女人都招架不住,何況是其他人,有一副好皮相,果然有用處啊!想著,走過去把江依的披風整理了下,又把帽子給她戴上,這才一轉頭,對那老漢道:「代叔,您的牛病了?」
小茹一連問了兩遍,那老漢獃滯的眼神兒才又泛起神采,到底是牛更重要些,顧不上跟曹掌柜糾纏,搓著手快走兩步,衝到小茹眼前道:「女神醫,您快跟我去看看吧,可了不得了……」
小茹一路跟著老漢走出門,就見一輛破舊的車上,卧著頭牛,看樣子還是小牛犢,黃色斑駁的毛髮,閉著眼,很瘦,屋子裡鬧騰這麼厲害,這牛一動不動,小茹嘆了口氣,笑道:「你叫小黃?我們家現在來了個老黃,以後到可以見見,就是不知道你倆相處不相處得來?」
小茹走過去,摸了摸那頭小牛犢雜亂的皮毛,雙手貼著它的脖子,一路往下摸去,在肚子上停了下,拍了拍,低聲道:「肚子很脹?」
「咦?」
老漢怔了怔,驚訝道,「塔睜眼了,小黃居然睜眼了,我這牛可有三天沒動彈沒開眼,一點兒草料都沒吃……公子說得果然不錯,您真是女神醫……」
一群跟著出來的病患們都驚訝地看著狂喜的老漢,此時,那頭看起來病病歪歪的瘦牛,果然睜開眼,把腦袋湊到小茹的手掌心,低啞的有氣無力地哼哼了幾聲兒,那曹掌柜遲疑地看著小茹,驚訝地道:「女神醫,您真會給畜生看病?」
小茹揚揚眉,笑了:「怎麼?我不像個獸醫?」
曹掌柜看著淺笑的笑容,再看看在她身邊老老實實,目光中甚至流露出祈求和痛苦的小黃牛,愣了半天,才傻呵呵地摸著腦袋乾笑:「……哈哈,女神醫果然不愧是女神醫,天下萬物都治得……」
一堆病人面面相覷,見曹掌柜一臉羞赧的模樣,全哈哈大笑起來,那老漢的臉上,卻一點兒笑模樣沒有,緊張之色甚是濃烈,期盼地看著小茹道:「……女神醫,我這小黃,可還有得救?」
小茹一時到沒開口,而是一路開始摸這頭牛的身子,摸了摸耳尖,又摸摸尾巴,才嘆了口氣,問道:「代叔,可看過其他的大夫?」
「我們村的老趙給看了,說是麻腳風,已經病得很嚴重,他也只能試試,到給開了副葯,可是我餵了幾日的葯,一點兒都不管用,情況還越來越嚴重了……」
小茹點點頭,輕聲道:「我倒是能治,不過,可不能給你白治,是有條件的。」
老漢一聽,臉上先是露出喜色,一下子又轉了愁容,半天才道:「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要多少診費,女神醫您說吧,老漢我砸鍋賣鐵,也得把小黃給治好……」
第二百零七章種馬男
小茹搖了搖頭,掩唇失笑道:「到用不著你砸鍋賣飯,我的條件對代叔來說很簡單,就是您不答應,這牛的病我也一定幫您看。好了,這些過一會兒咱們細說。」
說著,小茹把手從小黃牛的身上拿開.皺眉道,「……你們村裡的的趙大夫只說對了一半兒,小黃不光是患了麻腳風,還得了瘤胃鼓脹,兩病齊來,病勢沉重,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你卻是要留下些草料葯錢,不過,十幾文也就夠了……」
老漢聞言,長出了口氣,到是立在旁邊兒的曹掌柜不屑地瞥他一眼,冷笑道:「女種醫什麼樣兒的人物,豈會貪圖你那點兒棺材本兒,太看不起人了吧……」
那老漢心情大好,也不去理會他,兩個人鬥了這麼一會兒,對曹掌柜這張碎嘴,他到也有些了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沖著小茹道:「女神醫,那可就請您多多費心了。」
小茹點點頭,壓低聲兒,在那小牛犢耳朵邊兒說了幾句話,不知怎麼的,本來還半死不活,紋絲不動的黃牛,居然硬是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小茹一轉頭,和曉燕交代了幾句,就讓她領著它去牲口棚里安頓。
大傢伙再看這黃牛,雖然還是步態不穩,眼珠子也晦暗無神。不過,可比剛才有精神多了,不由嘖嘖稱奇。心道這女神醫確實有門道,不光醫人的本事了得,就連牲口見了她都長進許多,更有人又把經常跟著小茹的猴子,熊貓,小狐狸犬,甚至是那個不長見的獸王老虎拿出來顯擺,一時間,整個醫館熱鬧得彷佛菜市場一般。
小茹無奈,沖著孟妮兒道:「去把高然叫來,讓他坐診,都歇了這麼長時間了,還半死不活地做給誰看,他的工錢,可不是白拿的。」
孟妮兒乖乖聽話,趕緊小跑著去找高然。小茹卻帶著那老和一路進了一間醫館的靜室坐下。
靜室里燃了火爐,銀碳的香味還算淺淡,蘭芝忙前忙后地給沏了茶,準備了點心,小茹才笑道:「代叔,剛才聽你說,你到我這裡為小黃求醫,是受了一位公子的指點,我琢磨著,這公子可能與我有舊……不知他姓甚名誰,是如何指點而您?」
對有人尋上門來讓自己給牲口看病的事兒,小茹本來倒不在意,這會兒證是大會診前夕,很可能有慈心醫會的同僚路過,正好碰上了給了些指引,畢竟,慈心醫會的大夫們可從來沒有缺少過熱心,不過,聽老漢提到「公子」兩個字,這就由不得小茹不注意。
慈心醫會的人,哪怕是年輕大夫,要是一般老百姓遇上了,估計也會稱呼一聲「大夫」,少有同什麼「公子」的,所以,大約不會是慈心醫會的人,可是除了慈心醫會的大夫們,知道他精通獸醫的年輕男子,那可不多見……本也沒什麼,她的醫術經常用,又不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可是前些日子偶遇郭欣然之後,小茹就一直有些忐忑,總莫名地想,郭欣然都露面了,那另一個與郭家牽扯極深,又特別喜歡糾纏不清的人,會不會也冒出來……
小茹還在尋思,那老漢已經笑道:「還到神醫有什麼難事兒吩咐,原來是此事,那公子也沒讓老漢我為他隱瞞,說與神醫聽,當然可以──是前天晚上,老漢我剛給小黃灌了葯,看它還不好,就不免唉聲嘆氣了幾句,正趕上當時有一位年輕公子,帶著兩個女眷,在老漢的小院兒里歇腳兒,老漢一時鬱悶,便在他們面前發出了幾句牢騷」
「那公子也是位好心人,看了我這小黃,就讓我來樓家醫館請教女神醫,當時我也納悶,女神醫的確是大夫,卻不曾聽說還會給牲口看病的,但那公子言之鑿鑿,神態懇切。並且,一再說女神醫給牲口看病的本事,在咱們大夏朝都少見,讓我務必要走一趟,實在不像是在哄這個老頭,我一想,反正路不遠,來一趟就一趟,用不了多少功夫,指不定女神醫就真會呢,便答應下來,呵呵,現在想想,萬幸我是聽了那公子的話……不過,那公子倒也沒有通名道姓,只是看他一身的貴氣,想必不是一般人家,而且身邊的女眷,也出落得……很漂亮……」
小茹一聽,眉頭就不覺皺起,心道不會真是那人吧,面上卻不露,細問了那公子的形貌,又跟老漢交代了幾句小黃的病情,讓他七天之後再來把小黃帶走,便讓蘭芝送客。從醫館出去,小茹自己去看過小黃,寬慰了它幾句,又交代孟妮兒曉燕和幾個喂著牲口的下人一些注意事項,開了藥方,在和牲口棚里另外的一頭倔驢,一匹只幾日間,就被養得神采奕奕的寶馬說了幾句話,這才步回屋內。
至於這些各各有個性還桀驁不馴的傢伙們能不能處到一起,就不是小茹願意操心的了。
天色不早,金屋西斜。
小茹皺著眉,心不在焉地倚在窗前,此時正值雪化,窗外的冰棱嵌在樹梢,園子里幾束落落寒梅,粉潤的顏色甚是誘人。一凡坐在她的懷裡,像模象樣地捧著一本畫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看進去了,不過,這孩子的確機靈聰慧,現在剛這麼一丁點兒,已經像個小大人一般。
「夫人,等來年咱們釀些梅子酒喝,您不是說,梅子能生津止渴,斂肺止咳?」孟妮兒一邊兒作綉活兒,一邊望著梅樹想入非非,口水直流。
小茹失笑,扭頭看她綉出來的荷包,居然也很不錯了,至少繡的鴛鴦不再是野雞,不由感慨道:「孟妮兒也大了……」
看來,真到了不能留的時候,雖然以前也覺得她們倆丫頭已是應該嫁人,但總因著各種事端放下,這一次,今年是絕不能再拖,小茹按了按眉心,開始尋思樓易那兒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最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不說,孟妮兒和曉燕靠著自個兒,也不至於受了委屈。嫁人後,留在身邊也方便……只是,樓易的小廝跟班兒貌似都是樓家的下奴,可孟妮兒曉燕,自個兒可不願意讓他們入了奴籍。萬一如此,那將來子孫後代,可都脫不開了……要不然,就讓樓易去尋外面的清白人家,只要對方老實厚道,對這兩丫頭一心一意,也不是不行……
想到樓易,小茹心裡便有一點兒埋怨。那人過年沒回來不說,好幾日連封平安信都沒有,自家婆婆這幾天也是坐立不安,雖然面上沒有表現,但哪個當娘的,不擔心兒子?
而且,那傢伙很可能來了京城,可家裡樓易偏偏不在,真是麻煩。
小茹一想起來就覺得膩歪的這人,其實在別人眼裡,可不討人厭。甚至連樓老太太,也被他哄得差點兒把自個兒的兒媳婦送出去……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當時把小茹可給嚇得不輕。想她好不容易為自己尋了一條在這個世上最好最自由的道路,當時就想,要是自己的正牌子丈夫回來,那沒辦法,好壞都認了,可哪能就這麼嫁給一個很不順眼的男人,急忙和婆婆敞開心扉談了許久,索性樓老太太畢竟還是記掛著生死未卜的兒子,也不捨得丟了媳婦,這事兒就不了了知了,但自此之後,一見那人,小茹就免不了心裡發毛。
他姓宮,叫尋歡,尋歡作樂的那個尋歡,當初,第一次聽見這名字,小茹就覺得,這人不姓李,還真是可惜了。宮尋歡在家裡排行第五,也是最末,和那位古龍比下的李尋歡一樣,也是文武雙全的人物,家世也好,不過,他可比不上人家的痴情痴心。這人還沒成年身邊就美妾無數,看見漂亮女孩兒,也是見一個便愛一個,從閨閣女子,到風塵名妓,沒有他不喜歡的……
可這人在老人們的心裡,卻與那位縣令家的那個王公子不同。當初,樓老太太見了王公子,只數面就把他厭惡得不得了,說這人是個花心的,可不能牽連在一起,否則名聲必損,但是,當初在郭家第一次見面,宮尋歡這個傢伙當著婆婆的面兒,也是美妾丫環隨侍,偏偏老太太還說,這人雖然說不上太好,倒也可算良配。到了後來,甚至覺得小茹年紀越大,而自己兒子遲遲不歸,再耽誤下去,可是誤了小茹的青春,就有心應了宮尋歡……
小茹自然萬分不理解,她可沒看出那人有哪一點兒好來,整個一某點的種馬男形象,老太太卻苦笑道:「世間男子哪有不好色花心的,這宮家的公子,至少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你看他對跟著自己的女人個個溫柔體貼,連他年少的時候的已經人老珠黃的丫鬟,都沒有嫌棄,吃穿用度樣樣費心,這樣的人,已經算是不錯了……」
婆婆一番話,說得小茹啞然,那宮尋歡不知道從哪裡聽了自家婆婆的評價,還一臉得意地說自個兒是什麼風流而不下流。其它人或許同意,小茹卻很不以為然,在她眼裡,甚麼風流不下流,純粹是借口。和他又真能做到一視同仁?這樣的人,還想談什麼愛情……
所以,小茹清清楚楚地跟他說了,讓他別胡思亂想,自己一輩子是樓家的人,絕不會起二心,好在那傢伙雖然惹人厭,到是個光明正大的,只是,他那光明正大的死皮賴臉,外加自戀,總以為天下女人都得喜歡他,同樣讓人受不了,小茹多年來沒有和郭家聯繫,恐怕到有一多半兒,是因為怕了這個死皮賴臉的種馬男。
第二百零八章揪心
幾日來,小茹總是懨懨的,飯食都比往常用得少些,樓老太太以為她心裡惦念著樓易,雖然優心她的身子.到沒多麼擔心,只哄著凡哥兒和福兒在小茹面前湊趟,兩個孩子都是冰雪聰明,活潑可愛,和他們在一塊兒,小茹的心情也不覺開朗不少,懶得在想那些煩心事。只是每到牲口棚看看家裡的牲口,要不就去葯園擺弄藥草,除了代老漢家的小黃要診治之外,因為是冬日,今年又比往常冷,家裡的牲畜如果不經心,怕也有患病的可能。
小茹交代下人們要注意牲口棚的保暖,多曬太陽,注意清潔,草料什麼的也需費心,混了自製的藥粉進去,有小茹操心,今年整個樓家莊子的牲口,到都沒出什麼大問題。
「姐,喝茶呢?」
清晨,江依難得起了個大早兒,出門溜溜,結果一講園子,就看見小茹坐在石凳上擺弄茶盞,身上只搭了件兒披風,不討乖乖倚靠著她的腿,有這麼個天然暖爐在,到也不至於凍病了。
江依樂陶陶地坐在小茹身邊,拿起茶杯一喝,就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是什麼好茶,姐姐,你現在家業也不小了,怎麼也是個官家夫人,想喝茶怎麼也得弄個龍井,大紅袍什麼的。葯想養胃健脾喝紅茶,那最起碼也得飲祁門吧,像你這樣隨便,也未免掉了分子……」
小茹瞪她一眼,說來也奇怪,記得當年她在雲南的時候,還經常見人飲用團茶,也見過那茶餅,可是自從入了中原一地,似乎這些名門大戶們都開始隱用葉子茶了,而且甚是講究,名茶更是層出不窮。
公孫止老爺子他們總說這種清飲一一「簡便異常,天想悉備,可謂盡查茶之真味矣」還說什麼鬥茶之風消失。餅茶為散形葉茶所代替,碾末而飲的唐煮飲法,變成了以沸水沖泡葉茶.可謂開清飲之源,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可碰到小茹樓易這樣根本不會飲茶,不懂茶的人,這種喝法,還不如煮茶來得有意思,至少小茹這個穿越回來的,從沒見過茶餅,對那玩意兒覺得稀奇。
昔年在雲南,,家裡窮苦,連飯都吃不上,更別說唱茶,後來出來之後,天下太平,日子到是好過不少,可餅茶卻沒了。小茹也不好意思為了這麼點兒好奇心,讓人家辛辛苦苦去專門為她制茶,平時沒什麼,可偶爾想起來,多少有些鬱悶。
這會兒被江依勾起心思,便嗔怒道「我這花茶怎麼了?清熱敗火,美容養顏,還兼得瘦身,有的給你喝,挑什麼挑……」
江依見自家姐妞火氣不小,急忙收斂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好,捧起茶杯慢飲。
兩姐妹心裡都揣著事兒,一時間全沒有說話的心思,因是寒冬,樹上的鳥雀也懶了,整個園子里,除了風吹樹梢外,一絲聲響不見。
江依在這兒躊躇半天,終於還是開口道:「……姐姐,你說那個郭欣然,她究竟是想做什麼大事,競然連兒子都捨得丟下……」
小茹低著頭,不去理會她,自顧自地喝著自己的茶水,心裡卻苦笑,當初那胡斐開口,說郭欣然有些事要去做,不方便帶著團團,可胡斐要顧著胡家的名聲,而且他是男人.幫郭欣然帶孩子很容易惹來閑話,希望小茹能幫幫手,少則幾月,最多不過半年.郭欣然定會把孩子接走……
一聽胡斐的話,自己就知道是個大麻煩.胡家幾個主子不是那種顧忌什麼外在名聲的人,再說了,就是現在,胡斐和郭欣然確實清清白白這件事兒,也只有當事人知道。杭州城早就傳成舊聞而非新聞了。如今再來計較名聲,豈不好笑?小茹的腦子沒問題,當然想方設法往外推,連那位胡老哥的面子都是半點兒不給……偏偏江依這妮子心軟,自己上杆子去接,現在頭疼後悔了又有什麼用,難道還把一個半大小子給扔出去不成?
「姐……你倒是說句話呀,那天那種場面……嚇得我幾日魂不守舍,郭欣然可別是去做什麼毀家滅門的惡事吧,我看她眼睛都是凶光,真是嚇死人了……」
小茹苦笑道:「別想那麼多……江依,要是你實在怕,不如回去好了,到了你家地面上,有李家撐腰,就算真遇上什麼難事兒,也用不著擔心……我看郭欣然臨走之前準備的東西,雜七雜八的,事無巨細,帶的銀子又多,顯然是要出遠門兒,她就是真有事兒,一時半會兒也牽連不到你……」
雖然男人們沒明說,但我感覺得出來,樓易和丁峰都派出去的情況一向不多,顯然是有大事發生,老爺子這些日子,除了過年的時候進了趟宮門,都是閉門謝客,連幾個老友都不見了。往日常來常往的青年才俊們,也全都拒之門外,這種時候,我可不能給他們添亂……」
江依一聽,不得不嘆了口氣,耷拉下腦袋,苦笑道:「也罷,反正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興許郭欣然真是如她自己所說,只是去辦件兒不方便帶著孩子的小事兒,我乖乖聽話,哄著團團,把他養得白白胖胖,不至於招了郭欣然的恨……其它的,都不去想了……」
小茹心裡嘆氣,卻設別的好法子可想,只岔開話題,與江依說了幾個笑話解悶兒,讓她不要再在這上面糾結了。反正糾結也無用。
正說著,曉燕過來傳話,說是樓易來了信,公孫止老爺子請小茹過去看看,還特意叮囑說,暫時不要叫樓老太太知道。小茹一聽,心裡一寒,也顧不得蔫了吧唧的江依了,徑自換了衣服,急匆匆奔去公孫止家裡。
結果一進門,見老爺子安安穩穩地坐在客廳里,面上並無焦慮,沉靜如常,雖然有些嚴肅,面上一直帶著的微夢不見了,但總體來說,看著還算安好。
小如鬆了口氣,先給公孫止見禮,才問道,「老爺子,相公和丁哥有信來了?」
公孫止點頭,把一張信箋遞過來。
小茹攤開一看,可能寫得匆忙,字跡有些潦草,信也很短,只有寥寥一頁,不過是說讓小茹悉心照顧母親,教養孩子,以後凡哥兒長大了,跟著老爺子讀書習武,將來要孝敬老爺子,要自己不要挂念他之類的,還寫了些江南風物,寫那些苗族姑娘們的活潑美麗,穿著打扮俱與中原人不同,似有逗著自己吃醋的意思,還寫了樓家老家的舊址還在,雖然荒廢,到也不是不能整治……話里話外,明明沒有流露出兇險的兆頭,但僅僅是幾句溫馨話語,小如卻看得冷汗直冒,不覺手腳發軟,癱在椅子上,一時心跳加速……
公孫止等小茹情緒穩定些,才開口道:「小茹,我知道你一向是個聰明穩重的姑娘,我不瞞著你,這一次,丁峰本是去查一件兒命案,我原先聽說是意外身亡,並沒怎麼重視,只是死的是朝廷在雲南安插在那邊兒的人,刑部接了上命,派了丁峰過去。卻沒想到,丁峰一去,就遇見了麻煩,再加上年前外面忽然有一些對我和對當今聖上,都不太好的流言傳出來,似乎與雲南的事兒有關,我這才要樓易走一趟……雖然現在,具體情況還不好說,但以目前的局面看來,的確有些兇險,不過,還算能夠控制。」
公孫止難得跟小茹說這麼多話,雖然說得不清不楚的,但最起碼讓小茹心裡稍稍有數了:「這封信先不要給你婆婆看,我已經拜託趙庭帶人過去了……據我了解,那邊兒的情況並不算太壞,你不必擔心。只是,我在京城掣肘不少,想要動一動很難.雲南又路途遙遠。咱們都鞭長莫及……不過,我相信樓易和丁峰,他們兩個跟隨我多年,也有無數次面臨生死難關,最後都平安無事,這不是只憑運氣的,兩個人都有自己的自保之道,我也會吩咐他們,一見有危險的苗頭,無論如何,先保全自己,你安心在家,面上別露出來,大過年的,設必要讓你婆婆跟著操心……」
小茹從公孫止家出來,振奮了下精神,先交代曉燕,萬萬不可把樓易來信的事兒透露給老太太知道.曉燕連忙保證.「夫人放心,公孫老爺子也交代過了。」
小茹這才鬆了口氣,一摸額頭,觸手濕潤,想是出了冷汗。曉燕急忙扶著自家夫人去沐浴更衣。現在天兒冷,萬一風一吹,生了病,麻煩可大了。.
洗了澡,歪在床上,小茹腦子裡一團亂麻,有心想去向老爺子問個清楚,卻也明白,朝廷上的事兒,不是女人能管的。她就是知道原委,那也幫不上忙,現在最主要的是顧好家裡,讓男人在外面沒有後顧之懮……
這會兒,小茹滿腦子都是樓易,哪裡還能想得了其它,以至於當那位本應多多少少要小茹煩惱的宮尋歡到了樓家門前,登門求見樓老太太,順帶著說與樓夫人許久未見,有禮物想要出面奉上,婆婆派丫鬟知會小茹的時候,她連人名都沒往腦子裡過,就說自己身子不舒服,不能見客,把丫鬟打發走了。
第二百零九章巧合
「你這丫頭,對恩人這般無禮,也太不像話了,讓娘怎麼說你才好……人家也沒有失禮,你怎麼就這麼……」
小茹抱著暖爐,倚在榻上看書,凡哥兒和福兒圍坐在旁邊的桌子前玩猜字遊戲,別看都是很簡單很簡單的字兒,但兩個小傢伙倒玩得不亦樂乎。
團團只在一邊兒看著,凡哥兒和福兒時不時地跟他說幾句話,三個小傢伙的面上都是一本正經,嚴肅認真,讓大人看了,十足好樂,不過,團團的臉色,卻比初來時好了一些,眼睛雖然還腫著,到不像一開始一樣,整日只知道哭鬧,顯露出幾分小孩子的淘氣可愛來。
樓老太太坐在炕頭,一邊穿針引線,縫製一件兒紫色的大氅,一邊兒時不時哭笑不得地瞪小茹一眼。
江依膩乎到小茹身邊兒,手裡拿本醫書裝模作樣,嘴巴卻湊到小茹耳朵根處嘀嘀咕咕:「乾娘說的,是不是姐姐說的那個水仙公子,為什麼叫他水仙?他長得又不跟花一樣,連我都沒說自己是花呢……」
「你想當水仙花?」小茹翻了個身子,揉揉耳朵,心道:這人啊,果然不能起壞心,做壞事兒,她高小茹這輩子就起了那麼一回邪念,就把自己弄得狼狽如此,可悲可嘆啊可悲可嘆!
她和婆婆初見宮尋歡,並不是在郭家那一次,而是在小茹婆媳離開雲南當年的冬天,當時是寒冬臘月,小茹和婆婆一路走到山東境內,因為一不小心,遇上一夥強盜,雖然最後小茹靠著對山林的熟悉,再加上周旋的不錯,硬是帶著婆婆脫了身,但是身上的盤纏銀子全丟了,兩個人爬山過河,衣服又濕又破,那會兒天氣冷,小茹見婆婆凍得臉色青白,眼看著動彈不了,想了想,就把婆婆安頓到半山腰上的一件破廟裡,將自己的衣服都給婆婆裹上,生起了火,囑咐山裡沒有冬眠的猴子幫忙照應一下,便領著另外一隻幫忙指路的猴子下山去,想要找一點兒取暖的衣物,最好賺些銀子,要不然以後的路恐怕要難走了……
可是當時是什麼時候,那是亂世。大街小巷,蕭條冷落,再加上正逢冬天,小茹擅長的獵捕野獸的本事施展不出來,給人看病治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行的,可婆婆等不了啊。
那會兒小茹是真的發愁了,愁得不得了,她一個人坐在路邊兒,自顧自地發愁,卻不知道自己多麼惹眼——旁人都看著一清秀端麗的少女,身著寬大的破爛袍子坐在路邊兒,長發只是簡單束起,算不上整齊,但那髮絲卻柔順飄逸,身前還蹲著一隻抓耳撓腮的猴子,身量挺高,沖著路人做著鬼臉兒,十分有趣,那女孩兒雖然緊鎖著眉頭,兀自沉思,小臉也凍得發青,但那氣息純凈,頗含書卷之氣,年紀雖小,卻已是溫文婉約,一陣唏噓……這亂世可真不容易,好好的女孩兒落難至此,幾名路過的婦人覺得小姑娘著實可憐,還丟了幾枚銅錢……
等小茹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回過神時,發覺身前被丟了一地的銅錢,從山裡跟著自個兒下來的潑猴正抓著銅錢戲耍,登時一驚,哭笑不得之餘,卻也忍不住感嘆,沒想到這做乞丐還挺能賺錢的,這一句不別說,半點兒地方沒挪動,竟然短短時間賺了十幾枚銅錢……
只是,自己真要乞討為生,還真做不出來,倒不是小茹計較自己這張臉面,如今到了這地步,臉面哪有肚子重要……而是一來這樣賺錢,要想賺到能讓婆婆舒舒服服過日子,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她可等不起,沒那時間。
二來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成的,萬一讓婆婆知道,她老人家還不傷心死,不過,讓這事一攪合,小茹竟起了邪念,心想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何況自己不是英雄,只是帶著婆婆奔日子的小姑娘,不如去偷點兒衣帽,讓婆婆至少不用凍著,可是這念頭也只是在腦子裡轉了一轉,小茹就又泄氣了,上輩子這輩子她都是好學生,乖女兒,這種事兒,她實在做不出來……況且,現在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家家窮得揭不開鍋,就是富貴的,也不過只能溫飽,小茹就是拼著一張臉不要,也找不這地方去偷,總不能把老百姓維持生計的東西偷走吧。
前思後想了許久,小茹垂頭喪氣,還是想不出在這亂世蕭條的鄉城裡該怎麼賺錢,最後只好苦笑,在堅持一陣子好了,找個繁華些的城市,說不定自己的醫術就能派上用場,要不然撐到開春,一切就用不著愁了……
就在這時,遠處馳來一馬車,這馬車上寶石鑲嵌,四角包金,拉車的馬一身雪白,無一雜色,趕車的人是個壯漢,技巧也好,馬車走起來輕巧靈便,而倚在窗戶旁向外張望的是個青年男子,小茹見他頭戴金冠,冠上一顆圓潤明珠熠熠生輝,身著月白色鑲著金邊綢制衫,身披淺褐色的大氅,右手甩著把摺扇,手腕上系著一串紫檀的佛珠……
小茹越看,心氣越不順當,你說說,大冷的天,別人恨不得躲家裡面多裹上幾層棉被,你拿著個破摺扇比劃什麼,這人長得是尖嘴猴腮,一臉的高傲,身邊還跟著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肯定不是個正經人……要是當時宮尋歡聽見小茹的腹誹,肯定要鬱悶死,實際上,這宮尋歡長得可不差,要是差了,能招惹那麼多美人嗎?
小茹莫名其妙地生了一過路人的氣,可是在生氣也不能怎麼樣,只好磨磨蹭蹭回了山上,等她回到暫居的破廟,樓老太太已經睡了,不過,火生得很旺,又有三隻猴子圍在一起給老太太取暖,自家婆婆的臉色,倒比趕路的時候好了許多,小茹安了心,就也迷迷瞪瞪睡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她夢見自己指揮著幾隻猴子,趁著今日遇見那青年陪自己的女人戲耍的時候,躥進車去,偷了那人一件兒大氅,和一雙鹿皮的靴子出來,把小茹喜得不行……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睜眼,小茹竟然真在自己懷裡發現一件兒紫紅色的大氅,看那皮毛,看那做工,無不精細,地上的鹿皮靴子也是上好的,嶄新的,登時傻了眼,再瞅瞅一臉得意,尋求誇獎的潑猴,小茹心頭撲騰了半天,鬧了半天不是做夢,咬了咬牙,心道做了也做了,別矯情了,反正看那人的樣子,也不像是缺一件兒衣裳的……
第二天,樓老太太醒了,小茹給她穿上新衣新鞋,這些東西把樓老太太嚇了一跳,急忙追問,小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是在山下遇上了個好心人,送了衣服鞋子,樓老太太直念阿彌陀佛,一個勁兒說這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囑咐小茹千萬別忘了人家,將來要是遇上了,一定得報答,還將對方的樣貌問了好幾遍……
小茹抵不過婆婆追問,索性拿了根樹枝,隨手在地上將那個青年的樣貌畫下,反正大家誰也不認識誰,過幾日就帶著婆婆一走,在古代根本不可能再碰上了,東西從那人那兒得來,就讓他得了婆婆的挂念,也沒關係,要是小茹能想到之後,她就是胡編亂造,也不會再畫別人的像……
小茹和婆婆下了山,典當了那大氅和鹿皮靴子,本來婆婆還不願意,心裡想著以後還回去,小茹只得勸說了半天,說是等到春天,她可以去打一些上好的獸皮,做一套一點兒也不比這個差的,現在穿這樣的衣服太顯眼,還是當了,換成平常的保暖衣物,還能添些盤纏……好說歹說,說的小茹滿頭大汗,這才讓婆婆答應。
不過,從這件事兒之後,小茹和樓老太太東奔西跑,她也就把這麼個人拋於腦後了,卻沒想到,為了給郭嵐治病,她和婆婆去了郭家,卻在那裡再一次見到了那冤大頭,小茹還沒認出來,婆婆當時就大喜,一個勁兒地拉著那宮尋歡的胳膊,千恩萬謝……
小茹吃了一驚,仔細看了看也認出來了,心裡不免忐忑,但沒聽一會兒,就稍稍放心,就見那宮尋歡和自家婆婆雞同鴨講了大半天,姓宮的那位滿臉茫然,根本就什麼都沒想起來,更不會知道小如指揮著幾隻猴子去偷過他的東西,事實上,丟一件半件兒的袍子靴子什麼的,對他這個衣服從不穿第二遍的龜毛公子來說,恐怕連知道都不需要知道……
後來還是郭嵐給解圍,笑眯眯地打量了宮尋歡幾眼,道:「老太太,您就別放在心上了,我估摸著這小子又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不過倒也奇怪,這人向來散錢的時候多,送衣服的時候到少,沒想到,也有貼心的一面兒嘛……」
幾句話說的那宮尋歡洋洋得意,大言不慚地開始自己誇耀自己的善舉……
小茹翻了個白眼,心裡明白,郭嵐肯定是以為宮尋歡心思細膩,怕送錢唐突,倒是送些衣物,還比較實用,其實,瞧這人的模樣,哪是個會為他人著想的,根本就是個自戀狂,雖然只是相處了這麼短的時間,但也足夠稍微了解一下此人——迷糊,耳根子軟,好色,眼神兒不正,一嘴甜言蜜語……
第二百一十章布政使
不知道第多少遍聽過自家婆婆有關做人應該知道感恩的絮叨,小茹嘆了口氣,還是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做壞事兒的料兒,平生第一次,就遇上了這麼討厭的人物……
「小茹?」
「……我在聽……」小茹抬起頭,坐在她對面的穿了一身黑色鑲金邊的男裝,畫粗了眉毛,塗黑了皮膚,本來細長嫵媚的眼睛變得大而有神,顯得比往常精神英氣許多,去了嬌艷,只是俊秀的江依……當然,依舊能看得出是女扮男裝,但總的來說,至少算不上禍水。
「你這副樣子完全可以輕輕鬆鬆的出門逛街去了,甚至不用面紗,不用太多的保鏢……你既然有這麼厲害的化妝的本事,早幹什麼去了,難道每次上街帶著一群人,很好玩嗎?」
「姐,你難道不覺得,以我美人兒的身份,如果不多帶些人,那是很掉價兒的事兒?」
小茹嘆了口氣,不看那妮子洋洋得意跑出去的背影,扭過頭,把視線重新放回手中的信上,要是再和這位自戀的美人說話,她恐怕要吃不下午飯了。
信是王蒙傳過來的,按說,宮裡的后妃與外界互通消息,哪怕在大夏朝,也是很大的罪過,所以,即使小茹和王蒙的通信一般不會被外人看見,王蒙還是很有分寸,從不多說宮內的事兒,有的時候還會用上只有小茹和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英文,事實上,王蒙這些年深居簡出,已經很少在正規的場合露面,更不要說去關心什麼朝廷大事,就連皇帝陛下這兩年又添了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兩個妃子所出的王子,一個妃子出的公主,她也沒大在意,只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和寶貝女兒,可是,今天這封信,卻看的小茹一時間風中凌亂……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王蒙居然在信裡面拚命建議,讓小茹一有機會就趕緊離開京城,最好遠一點兒!
要知道,以前小茹還和王蒙討論過,要不要讓樓易去外面補個缺,好一家子一起離開京城,那樣自己也能出去逛逛,雖然沒來這個時代之前,小茹也是半個宅女,不大出門兒,可是在這個時代『流浪』多年,倒把骨子裡的游性給激發出來,愛上了在青山綠水劍暢遊,雖然已經逛了這麼多年,但是,近乎逃命似的奔走,和悠閑的旅遊,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再說,當年她還不知道那位便宜丈夫樓易會不會回來的時候,就考慮過後路,在這個世道,要是沒個男人,自個兒和婆婆想安安穩穩的相依為命,並不是一件兒簡單的事兒,小茹心裡很明白,所以,她便不得不冥思苦想,想了許多小說里出現的穿越者怎麼在亂世求存的橋段,去海外?去南洋?去海南島,台灣島定居?當時想的不少,不過,直到去過廣東,看過繁榮的海洋貿易,看到巨大的,完善的,猶如軍艦一般的船隻,小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根本不符合現實,這個時代和自己記憶力的歷史大大不同,如今的廣東,如今的『天涯海角』已經自己印象中那個流放犯人的偏僻地界,反而商業發達,城市繁榮,當然,在亂世,它也不安穩……小茹心裡倒不沮喪,反正他也沒有穿越前輩們開疆擴土,做出一番驚天偉業的雄心壯志,反而很歡喜,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至少這個時代,如果大夏朝的造船技藝能夠流傳,大漢民族想要奠定海上霸主的地位,應該很容易吧。
到過廣東,感受到那裡的開發,和思想上相對的自由,和內地大不一樣的人們的開朗可愛,小茹就覺得以後要是亂世結束,世道安穩了,海盜強盜什麼的都消失掉……哪怕不消失,也有了能夠制約他們的東西,變得守規矩,不再隨便禍害老百姓,自己到這地方定居,開一個醫館,入股一個洋貨鋪子,養活自己和婆婆,自由自在地生活,偶爾出去旅遊行醫,也挺不錯的……誰知道樓易忽然冒出來,自己本來的計劃只好胎死腹中。
當然,小茹把這些念頭也有說給王蒙聽的時候,想問問以後還有沒有出去的可能,但那時王蒙可是絕對不同意,甚至連思考都沒思考一下,就乾脆利落地讓小茹徹底放棄這個念頭,說什麼這個世上只有她們二人最親密,小茹現在呆在京城附近,可是隔著那道宮牆,兩個人見面還非常不容易,要是跑到外面,還是那麼偏遠的南方,豈不是一輩子相見無期,那怎麼受得了——但是,今天,一位一力阻止好友離京的王蒙同學,居然會主動提議讓小茹離開,未免太古怪了……
小茹伸出瑩白細膩修長的手指,敲了敲信紙,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了?自己只是個大夫,只關心家庭里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從來沒關心過所謂國家大事,這裡面當然有小茹明白,自己又不能不懂的原因,不過,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布衣國師公孫止的智慧,相信只要那位狡猾的老狐狸在,樓家一定會很平安,所以,她從不多操心……
「夫人,老爺子來了。」
小茹挑挑眉,什麼事說曹操曹操就到?這恐怕就是了……不,比那還神奇,自己都沒說,只是在腦子裡面想了想人就登門?這位布衣國師,不會真是什麼神相之流的人物吧!
公孫止到樓家來,自然是熟門熟路,根本用不著通報,曉燕就把人領導客廳里安坐,點心茶水,點心偏甜,這本來是為樓易準備的,最近他挺喜歡吃甜品,連帶著公孫止和丁峰都習慣了,茶是小茹和樓易從不輕易喝的好茶,公孫止從宮裡拿回來喝的,名字好像很古怪,小茹不太記得,還有公孫止最喜歡的那套紫砂茶具。
公孫止用最舒服最放鬆的姿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他看起來不錯,精神飽滿,面色紅潤,肌膚緊繃,握著茶杯的手依舊乾燥穩定,眯著眼睛,享受般愜意地品著茶水,顯得很年輕,很有活力,只有眼角的一點兒魚尾紋,才能看得出這已經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和往常那個雖然詼諧幽默,愛調笑弟子,但從不隱藏老態的他是不同的。
小茹坐在公孫止對面,托著下巴,仔仔細細地看眼前這位大國師,點點頭,一拍手,對了,他現在的樣子像一個戰士,或者說)護崽的露出了獠牙的老虎?
公孫止當然不知道小茹在想什麼,他笑著喝了一杯茶水,吃了幾塊兒甜點,漫不經心地,就像是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麼飯一般,輕輕鬆鬆地道:「小茹,明年廣東布政使羅致章到了年紀,今上已經准他告老還鄉,樓易很可能補這個缺,你準備準備,五月以前最好離開京城……老太太身子不好,要是時間太緊,怕是太過勞累,你們最好早一點兒啟程,可以慢慢走。」
小茹歪著腦袋瞪著公孫止,好傢夥,布政使啊,相當於廣東省省長了,從二品,還是實缺,要知道廣東下轄海外貿易司,直接與內務府打交道,權力甚大,過手兒的錢財也多,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小茹雖然不大懂,但是有個在吏部任職的相公,還是知道每一年想去那地方的官員數不勝數……
「老爺子,您不是一直說要低調,要安穩,做得最對的事兒就是職責以外的什麼都不做,職責以內的大傢伙一起做,不要出風頭,這些話您老人家說的我們家相公連夢裡的夢話都是這些了,可是,您今天告訴我,我們家相公,今年才二十五的樓易,要去這麼個水深火熱的部門呆著?」
「咳咳。」公孫止眼珠子一轉,低下頭去,把茶杯端起來,難得學了次自家愛徒,一口氣灌進去,卻沒回答小茹的話,只是道:「你們家樓易去廣東,丁峰家三姑母病逝了,他傷心過度,也跟著病倒,恐怕刑部的差事得暫時放下,回家休養幾年才行……」
老爺子的聲音不疾不徐,聽在小茹的耳朵里,卻像炸開一般,樓易去廣東,丁峰離開官場?老爺子這是想幹什麼?丁峰家的親戚不是都死光了?要不然公孫止當年也不會收養他,那裡又冒出一個三姑母來?好吧,就算真有,平時既然沒聽丁峰說起過,想必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難不成丁峰已經善良到隨隨便便一個一表三千里的親人病逝,就到要傷心得病倒一回的地步了?那樣的話,丁峰還能活到現在?
小茹的腦子裡亂糟糟一片,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果然不是古人,弄不明白古人的想法,也不可能像那些聰明的狐狸一樣,從隻言片語裡面分析出什麼重大事實來,於是,只好把一切放一邊兒,老爺子讓怎麼做,就怎麼做得了——「好吧,那麼說,樓易是不是快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
「一個月之內,行了,不用準備我的晚飯,今天去宮裡一趟。」公孫止看著迷迷糊糊的小茹,不知怎麼的,神色間竟輕鬆了些。
「還有……」小茹按住嗡嗡作響的眉心,努力把信馬由韁的思緒調整回來,「……我怎麼不記得我們大夏朝的官員出去當官兒,還能帶著一家老小的?」剛才老爺子說自家婆婆也要去吧?妻子隨行到可以,但連老母都帶上,未免也太過了……
公孫止一怔,眉毛挑了挑:「唔……聖上體諒樓易為獨子,准他在任上贍養母親……」說完,大模大樣地出了樓家大門,只留下小茹皺著眉,想著要怎麼和自家婆婆說,他們家樓易在莫名其妙,提前一點兒消息都沒透露的情況下,忽然要去廣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