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220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前夕
小茹慢慢地喝著茶水,「以後再出門,要多帶些人手,不能只咱們兩個了。」
「啊?」
「啊什麼,剛才的父女兩個,一看就是走慣江湖的,手上甚至可能染了人命,沒靠多近,他們身上的那股子江湖味兒就重得我有些受不了,剛才要不是我見機走得快,走得又都是人來人往的大道,加上胡家在杭州的地位足夠尊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江依,像這種江湖手段,你可以不精通,但不能連知道都不知道,以後,眼睛放亮一點兒,你不是小孩子了。」
江依張大嘴,看了小茹半天,耷拉下耳朵,懊惱地乖乖聽小茹訓話,心裡對自己也不大滿意,她好歹也是李家的當家夫人,居然這麼輕易被人家騙了,確實不像話。
不一會兒,喝完一壺茶水,天色就擦黑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不過,今天輪到胡斐坐堂,順便教徒弟,現在還沒回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小茹乾脆拉了江依,漫步走出天夢居後院兒,跑去醫館看看。
剛走過拱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胡斐用難得的大嗓門吼出的中氣十足的聲響。
「你怎麼診斷的,啊?黃夫人有孕在身,你給她的葯里,怎麼能開紅花?」
「我錯了,三叔。」一個看起來最多十六七歲的小小少年,臉色憋得通紅,局促不安地立在桌案前,胡斐更是橫眉怒目,一副夜叉形象。
江依縮縮腦袋,低聲道:「姐,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肥肥哥哥,還有這麼恐怖的時候,我看見他這會兒擺出來的臉,就像見到我那死鬼老爹似的……」
小茹笑了笑,當大夫對自己的徒子徒孫嚴厲些是應該的,要知道,當病人把自己交給你,你要承擔的就是你的病人和所有親人的一切希望,當大夫的,又怎麼可以不敬畏生命?
胡家醫館里,此時已經聚合了不少人,有病人也有病人親屬,一大群人對著胡斐和他身前的少年指指點點,胡斐沒什麼,那少年卻已經羞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了。
小茹和江依趕緊走了過去,扯了胡斐一把,胡斐一扭頭,看到小茹二人,本來鐵青臉色消失,恢復了以往的慈眉善目:「茹兒來了……哎,小輩兒們不爭氣,讓你看笑話了。」
小茹搖搖頭,笑道:「有什麼話,吃了飯再說,這孩子年紀還小,慢慢教就好,生什麼氣!」
僵硬也跟著勸說了幾句,或許是看那少年認錯態度端正,或許是終於意識到在自個兒家醫館里當著一大堆病人的面訓胡家的弟子,實在丟人。胡斐終於偃旗息鼓,帶著那少年,跟小茹和江依一塊兒去後院兒吃飯。
晚飯很清淡,來吃的人也少,胡家除了胡斐守家之外,其他人,包括胡老爺子在內,全在花苑那邊兒,今年就在那兒舉行大會診,過年之前,幾位老前輩就都到了,現在只有在京城的唐老還沒來。那邊兒現在十分熱鬧。
熙花苑是杭州城最大的醫館,環境雖然比不上天夢居的清幽,但相對來說嚴肅大氣,佔地也廣,是舉行大規模活動的好去處。館主姓童,童星楠,娶了胡斐的四妹妹,是胡家的乘龍快婿,他本來不通醫術,但媳婦醫術不錯,又有胡家弟子幫襯,童家醫館到也能在杭州城排得上號兒。
所以,現在餐桌前的主人只有胡斐戚茵茵和戚茵茵懷裡白白嫩嫩的小寶貝兒,再加上一個低眉順眼,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少年胡軍。
小茹挑了挑眉,看著戚茵茵懷裡的兒子,胡家的小少爺胡玉,笑道:「這小子怎麼長這麼快?以後可別變成大胖子。」
「就是,他要是跟肥肥哥哥似的,那可有得頭痛。」江依伸出手,戳了戳小傢伙嬌嫩的額頭,軟綿綿的,摸到手裡還挺舒服,小傢伙也不認生,笑呵呵地沖著江依招手。
「胖怎麼了?我還覺得應該再胖點兒才好呢,看我家相公,這面相有多福氣。」戚茵茵得意洋洋地摟著兒子,那種春光滿面的喜慶勁兒,惹得小茹和江依盡皆失笑,胡斐也是一臉無奈,苦笑道,「這小子也不知道像誰,能吃得可以,比三個他妹妹吃得都多。」
戚茵茵生下來的雙胞胎,兒子很健康,一出生就圓滾滾的,女兒卻瘦小的可憐,哭聲更小得跟小貓兒似的,要不是胡家一大堆大夫,加上小茹醫術不凡,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來,不過,就是這樣,也沒有消弭掉戚茵茵的好心情,真是有子萬事足啊。
這會兒聽見她丈夫的抱怨,恨恨地瞪了胡斐一眼,直把胡斐嚇得趕緊賠不是。
江依白了她一眼,不再跟這個滿眼都是兒子的女人說話,小茹和胡斐開始吃飯。
吃得差不多,戚茵茵就先進去喂孩子了,胡斐這菜鬆了口氣,壓低聲音,苦笑著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道:「現在,我在家裡的地位就是這個……該死的小子,一出生就把他娘給徹底霸佔了,每天晚上都鬧騰,一會兒都不肯閑著,哎,就他一個,比我所有的閨女加起來都煩人,吃穿用度,比我還講究,最離譜的是,這小子特別挑人,那些伺候他的丫頭們,如果是年輕漂亮的,他就鬧得不那麼厲害,要是換上年紀大的嬤嬤,他就又哭又鬧,折騰到全家不得安寧,這麼小就知道美醜了,我看,長大以後肯定是個色鬼……這一胎,還不如再給我添兩個亞丫頭呢,丫頭多好多貼心啊!」
一番感慨,逗得小茹和江依都笑了。
諾埃爾小輩兒胡軍更是捂著嘴,笑得幾乎嗆到。
江依一邊兒笑一邊兒罵道:「怎麼說你兒子呢,這種話,有膽子你在你媳婦面前也說,看她不掐死你。」
胡斐嘆了口氣,蔫了吧唧地沒話了。
吃過晚飯,小茹特意去了一趟病房,看了看現在已經到了胡家的病人們,因為今年的大會診,現在留在胡家住院的病人的病情都很麻煩,像李家來的幾個船員還好一些,小茹確診過了,確實是壞血病,讓他們補充過維生素C之後,已經有兩個的病症開始減輕,而小茹的實驗室也正在想辦法粗略提取維生素,製作成片,雖然現在那些藥物保存的時間很短,最多也就兩個月左右,遠遠不夠用的,不過,小茹又查過前輩留下來的資料,想出一些法子,現階段兒已經可以然江依滿意了。
壞血病在小茹眼裡算不上絕症,可是有三個患了很嚴重的消渴症和胸痹的病人,就讓小茹他們這一幫子大夫,包括那些老前輩們都頭痛萬分。
看望完病患,天夢居的花園華亭中,掛起來燈籠,玉石圓桌兒上,香茗飄散著淺淡的煙霧,清香誘人,春寒料峭,小茹和江依披著一式兒的斗篷,露出雪白的小臉兒,小茹懷裡還抱著個小毛球兒,這隻小狐狸犬似的幼獸似乎長大了一點兒,分量頭兒有了,壓在小茹的膝蓋上,沉甸甸的。
小茹一邊兒喝茶,一邊兒碾碎了點兒喂自己懷裡的小東西,一邊兒還和江依胡斐低聲討論大會診。
這次的大會診,除了尋常項目,演說、講習、診療、討論,一套流程,還有有關阿芙蓉的問題,小茹和唐老討論過,又和其他前輩通了信,決定由慈心醫會出資開辦yield戒毒所,請對阿芙蓉了解的幾位名醫專門研究戒毒或者緩解用的藥物。
其實現在已經有了戒毒所,數目還不少,是朝廷開辦的,不過,他們技術不行,完全就是靠病人硬撐,進去的病人,能活著出來的連百分之一二都沒有,所以,很多病人和病人家屬都不願意把病人送去,能逃就逃,朝廷方面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太好的法子。
到是王蒙這個精明女人給出了個主意,現在其實最主要的問題是老百姓們對阿芙蓉的了解不多,根本不知道它的害處,如今信息傳播這麼慢,就是有一些人受害,影響力也傳不到其他人耳朵裡面去,而且,還有人追捧漢風,以吸食阿芙蓉為雅事。
這樣的話,就不如讓朝廷各個地方的戒毒所,把大門敞開,朝廷最好組織所有老百姓們多去見識見識,看看吸食了毒品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兒。
小茹聽了,也只有豎著大拇指誇讚她的高明,確實,你說一百遍,也比不上讓老百姓們真真實實地看一看毒品的壞處來得有效果。
至於王蒙怎麼讓當今聖上答應這樣的要求,那就是那妮子自己的事兒了,小茹只想著趁著這次大會診,把最近阿芙蓉有可能在國內流傳的事兒給各位大夫通通氣,讓大夥都注意,還有,最好以後盡量不要用它入葯,慈心醫會還是有幾個對阿片很了解的大夫的,他們的研究雖然不夠系統,但也比現在眼前一抹黑的情況好得多,大家群策群力,說不定還真能弄出效果不錯的戒毒藥來。
第二百一十七章極品
大會診第二日
看了幾位病患,小茹又和幾個老大夫同一幫學徒商討完了有關戒毒所的問題,將近正午,菜回了熙花苑專屬自己的靜室。
這間靜室臨水,環境清幽,但是不太適合當做病房,夏日裡多蚊蠅,空氣潮濕,對病人的健康有礙,不過,小住一段兒時間,平日里賞賞景,看看花草倒是不錯。
憑欄而坐,端著杯杏仁兒加薄荷煮的熱羊奶,小茹笑眯眯看著樓家正戲弄一隻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小兔子的自家寵物,自家的小狐狸一會兒抓抓那小兔子的尾巴,一會兒啃啃那小兔子的長耳朵,玩得不亦樂乎,把那小東西嚇得只敢閉著眼睛窩在草叢裡打顫,是絲毫不敢反抗。
胡斐那傢伙站在一邊兒跳腳兒,偏生不敢靠近,小茹的眼力一向好,清清楚楚地瞅見他手臂上露出一道不算深也不淺的抓痕,顯然是自家的小東西乾的。
「小茹啊,你也不管管你們家的狐狸,這兔子可是我買給我們家三妮兒的,要是被你家狐狸吞了,你賠不賠我?」
小茹嗤笑了一聲。懶洋洋地悠哉道:「放心我們家小狐狸挑食兒著呢,只要你不發癔症,主動把那兔子剝皮抽筋,好好烹飪,做成一桌子美味,我就敢保證它不會下嘴。」
胡斐愣了愣,苦笑了聲,咕噥道:「人們都說慈心醫會的女菩薩仁心仁術,對草木動物也村憐憫之心……真該把那說這種話兒的,不長眼的人叫來看看,他們心目中的女菩薩是什麼樣兒的人物……」
小茹不理他,繼續興緻勃勃地看戲,她是個好獸醫,她了解動物,所以,她也比任何人更明白什麼才是動物世界里的規則,絕對的弱肉強食,自家的小狐狸戲弄兔子,就跟貓要戲弄老鼠一樣正常,她閑的沒事幹才會傻乎乎地去管呢。
不過……小茹眨眨眼,心裡對小狐狸最近經常攪得狗厭貓煩的活潑勁兒,也覺得有些奇怪,這小傢伙心情很好啊,難道遇見什麼好事兒了?
逗了會兒小狐狸,正午未過,小茹就看見遠處飛過來一隻雪白的鴿子,只在胸脯上有一朵藍色的印染,印了個小小的樓宇,小茹一伸手,那隻鴿子便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胡斐也不驚奇,只是笑道:「你們家那口子對你到是關心得很,這才幾天啊,就來了三封家信了。」
小茹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地讓曉燕帶著鴿子下去吃食,這是公孫止養的,小茹親自訓練出來的鴿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但比一般的鴿子速度快,耐力強,訓練出來之後,就連當今聖上都管公孫止要了十對兒,結果把老爺子心疼的不行。要是讓公孫止知道,自家愛徒經常用他送的寶貝鴿子給他媳婦送『情書』,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大義滅親,把樓易給溺死。
小茹胡思亂想了會兒,便舒舒服服地坐到軟塌上,捧著信細讀,本來她也沒當回事兒,最近家裡忙著準備離京事宜,丁峰的身體又還沒大好,自己不在,家裡連同丁家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問題都扔到樓易的頭上,就算有管家幫襯,還有自家婆婆看著,他一時也有些撓頭,三五不時地來封信抱怨,撒嬌,有時候也說一些思念之類的情話,自從樓易所謂『九死一生』的從雲南返回之後,他對小茹比以往更是熱情了許多,以前很含蓄的一個男人,偶爾當著老爺子,婆婆和丁峰他們的面兒,也會不經意地表現出幾分親昵,弄得一向不夠厚臉皮的小茹甚是頭痛。
只是,這一次的信卻不同,小茹剛看了一點兒,一口溫水便噴出來,太陽穴直突突,臉色也是難看的緊。
信是老太太送來的,到沒說別的,只說親家母來借錢,因為老太太可不缺錢,老太太的體己銀子根式多得很,自家那位繼母究竟是借多少銀子,才把老太太『逼迫』到要典當東西的地步?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家婆婆有什麼理由要借錢給張氏?
小茹一時咬牙切齒,直到曉燕把吃飽喝足的鴿子送回來之後,她才從小鴿子的嘴裡探聽到來龍去脈,自家的動物們消息可是靈童得很,它們可比人類還八卦著呢——結果更惱怒了。
其實,自從高小雲被關起來之後,小茹心裡就對張氏可能登報的情況有了準備,不過,因為樓家馬上要離京,自己又趕著去杭州,便只交代門房上不許放了張氏他們進樓家,也沒做別的,張氏進不來樓家,自家婆婆卻是要出去的。
前幾日老太太出去禮佛還願,正被上門兒的張氏逮個正著,很是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其它還好,小茹一聽見張氏居然說——樓家能有現在的家業,就是靠了高小茹的陪嫁,全是高家的銀子,當初高小茹離家的時候,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要不是有那些銀錢,高小茹憑什麼過得像現在這麼好!如今她高小茹這個忘恩負義的,居然把自己的親妹妹送進牢房,害得王家把高小雲休了,也把張氏母子趕出了家門,害得他們母子兩個露宿街頭,難道不該拿出些錢來打點打點,一來讓高小雲在牢里好過些,二來也得讓張氏和高譽能過活……
就在大街上,張氏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要老太太出三千兩,不是三百兩啊,小茹氣怒之餘,也對張氏居然變得這般厚臉皮很是哭笑不得,她隨隨便便一張嘴就是三千兩,有許多沒有外快的品級低的官員,就是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麼多的俸祿。
大夏朝的官吏俸祿不算微薄,樓易現在正三品的年俸是兩百兩銀子,而且福利很好,四季常服,官袍,筆墨紙硯之類的朝廷都有發放,所以,樓家的日子當然過得很滋潤,更不用說小茹的醫館藥鋪還有找補的那些外快了,但是,自家的銀子,憑什麼平白無故地借給張氏,而且,連張欠條都不打,明擺著是要有借無還,至於說樓家能有現在完全是靠自個兒的嫁妝,那更是胡說八道,人家樓易才是一家之主,當人家這個正三品的吏部侍郎,不對,現在已經是廣東布政使了,雖然還沒上任……
小茹揉了揉額頭,把越來越遠的思緒拉回來——好吧,就算是自己和婆婆一開始能順順噹噹地離開雲南那個兵荒馬亂,災害連年的地方,多少靠著小茹帶到樓家的嫁妝,可是,那些嫁妝是自家親娘當年的陪嫁,和張氏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再說,爹爹嫁女兒,給點兒嫁妝不是應該的?別說是自家娘親的,就是高家的,張氏說出這種話來,那是一丁點兒道理都沒有。
「應該給婆婆說張氏的問題了……」
小茹嘆了口氣,以前老想著不讓婆婆擔心,卻沒想過,有一天婆婆可能會被張氏他們糾纏,這種時候,也顧不得許多,還是把自己和張氏種種恩怨說清楚的好,省得自家婆婆時不時被糊弄……好在以後遠離京城,到了廣東,想必就沒那麼多閑雜事了。
坐到桌前,攤開筆墨紙硯,小茹開始給婆婆和樓易各書信一封,要是錢還沒有借出去當然好,要是借出去了……那也沒轍,又沒欠條,就是有,他們樓家正忙著,也沒心思去糾纏,只能當是破財消災算了,不過,無論婆婆典當了什麼,小茹囑咐樓易,務必要贖回來。
她還是了解自家婆婆的,老太太戀舊,收藏起來的東西都是自個兒極喜愛的,哪有什麼不想要的,這麼說,也不過是要小茹安心罷了。
寫完信,囑咐站在桌子上歇腳兒的鴿子回去的速度要快點兒,最好趕在老太太東西還沒典當,錢還沒借出去之前趕回家。
把信鴿放走,小茹看了看時辰,晌午過了,便拾掇了下頭面,收攝心神,提上藥箱,帶著曉燕一起去找唐老爺子,本來還想叫上江依的,結果那妮子午覺沒醒,抱著被子,不管小茹怎麼喊她,死活就是不肯起來,小茹也沒辦法,只好自己走了。
熙花苑現在很熱鬧,要是對大夏朝醫學界比較了解的人進了門兒,肯定會看得眼花繚亂,隨隨便便在路上走,碰上一個大夫,就有可能是很有名氣,往日甚難見到的名醫。
當然,這樣的人不會很多,這些神醫的面相也不會掛起來讓人參觀,所以,偶然路過的行人們最多只覺得熙花苑最近住的人怎麼都神神叨叨的,個個身上飄著葯香……
「高大夫,今兒那個胸痹的病患情況有些不好,您快跟我去看看,李大夫他們已經過去了……」
小茹還沒進唐老的房門,就被人糾纏住,只好乖乖轉道,跟著這個大踏步,行走如風的年輕大夫轉去病房那邊兒。
二百一十八章昇平
大會診的第六日,病情比較輕微的病患們已經被打發走。根本沒用幾位老大夫出馬,小茹帶著胡軍、胡萌萌幾個小輩兒,加上一幫子助手學徒,三下五除二就給打發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比較特別的,或者比較男治癒的病患妥當地被安頓在熙花苑東北的病房裡。
該來參加的大夫們都到齊了,唐老也匆匆從京城趕到,因為大家都忙,無論是積極找同僚互相討論學習的,還是正在準備自個兒的成果,希望一舉成名的年輕大夫們,這幾日每天晚上都熱鬧到半夜三更,少有閑暇。
小茹這個女子身邊都聚了一群人,有好幾位老大夫對她的西醫理論和研究所的成果很感興趣,硬是纏著她問個不停,偏偏小茹還不能著急,得很耐心地用這些大夫能聽得懂的語言解釋這些西藥的救急作用,要是不能讓大傢伙了解這些東西,她這次大會診就算白來一遭兒。
這樣的情況下,小茹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好好和唐老聚一聚,順便打探一下京城的消息,畢竟信件傳播得再頻繁,也比不上面對面的交流更能讓人全面了解情況。
好不容易等到大會診的第六天,該交流的都交流得差不多,勞逸結合是很必要的,所以,大傢伙有志一同地決定今兒就放鬆一下,來一趟杭州,總要看一看這西湖風月吧。
熙花苑位於西湖水畔,對面是杭州城是甚是有名的溫柔鄉——攬翠閣。對,就死很多小說里都會出現的必備道具——青樓。
從小茹的靜室,當然不可能看見這樣的煙花所在,胡斐又不是瘋子,哪敢給她這個樓家夫人安排這樣『香艷』的地方住,胡斐給小茹安排的靜室,肯定是最清凈的,安閑時候,絕對能把那蟲鳴鳥叫聽得清清楚楚,不過,唐老的靜室就不一樣了。
一大清早兒,小茹洗漱完畢,活動了活動身子,踏進唐老的靜室大門,便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這位頭髮花白的古稀老人,正坐在大大的雕花窗戶前面,隔著窗紗,悠閑地一邊兒品茶,自己與自己對弈下棋,一邊向眯著眼睛朝對面兒張望。
小茹掩著唇,委坐在軟塌喪,捻起一顆烏黑冰涼的棋子兒,笑道;「唐老,您今兒到樂呵上了,小心回去之後,尊夫人拈酸吃醋。」
唐老的夫人比他小了足足三十歲,是近年才納的填房,貨真價實的老夫少妻,所以,唐老對自個兒夫人也是一半當女人寵,一半兒當女人疼,十足妻奴一個,往常所有的風花雪月,那是半點兒不沾的,平日里就連戲什麼的都很少聽。
唐老卻只是看了小茹一議案,挑挑雪白的眉,笑道,「我看的可不是風月。」
「不是?」
「嗯,你也看看。」
見這位白髮老人一本正經的模樣,小茹聳聳肩,也端了杯茶,握在手裡,轉頭望去。
此時天色還沒有大亮,朝陽的霞光剛剛掠過枝頭,大街上尚顯清冷,佛曉閣的樓台上卻已經坐滿了客人,高台上燈火極旺,一個僅僅穿了件素青色的長袍的豆蔻少女,於燈影之下輾轉歌唱,歌聲隱約傳來,小茹的耳力不錯,凝神細聽,也能聽見那並不顯得靡麗的歌聲,那舞娘一個旋轉,素色的裙擺如同河塘里的碧波旋燦出層層漣漪,眼角似乎有那麼一點淚光掠過,卻旋即露齒一笑,唱得聲音大了些——「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與飛兮,使我淪亡。」
歌畢,小茹愣了愣,看著那少女,雖然不清晰,但依舊可以看出少女明眸皓齒,風情婉約靈氣逼人。不由咋舌,好傢夥,這青樓女子的素質夠好的,比現代那些夜總會裡的當紅所謂的大學生兒小姐更厲害得多……
感慨了下,小茹一扭頭,見唐老看著這一派熱鬧昇平的景象,眼裡卻帶了倦意,心裡也不由一嘆——如今這些綠衣上年、達官顯貴、書生才子、壯士遊俠不惜千金競價,列坐樓頭,求這一曲歌舞,可見這天下確實太平了,好像曾經的鮮血戰亂,男人的傷,女人的苦,只在這區區幾年裡便消弭無蹤。
這應該是好事兒吧,從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劉姓天家,到自家相公這樣的心裡還存著一腔熱血的平凡官吏,幾經辛苦也不過求的就是國泰民安,百姓富足,如今大夏朝政治清明,但昔年戰爭后的傷痛猶在,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也自有許多或明或暗的危險潛伏,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志士在為了這個經歷過慘痛的國家努力著,這些努力,小茹往日見不到,在她的生命里,只有一個小家,只有婆婆丈夫孩子,她那些可愛的動物而後永遠不願意離手的手術刀……
可是今日,小茹和這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起看了看杭州的歌舞昇平,不知怎麼的,心裡卻起了幾分忐忑,總覺得這太平如此好,卻總有些似有若無的陰霾籠罩……
「姐姐,你看看那人……」
小茹一愣,一扭頭,就見江依這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正抱著自己的小狐狸嗑瓜子,她轉過頭,小狐狸便乖巧地掙脫了江依的挾制,跳進她的懷裡,惹得江依又是皺眉又是咧嘴,罵小傢伙是個養不熟的。
小茹無奈地笑了笑,道;「怎麼今兒起的這麼早?」往日忙的時候這妮子天天賴床,怎麼也不肯起,今天休息,她到一大清早兒就打扮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了。
「別管我可,姐,你快看,那人是不是王不留?我怎麼覺得,他旁邊那位也很眼熟……」
王不留?這個名字在小茹的腦子裡兜了一圈,小茹才從快要消失的記憶力將他抽取出來就是那個什麼海盜頭子的手下,好像說了,要在大會診的時候和自己一決高下什麼的,當然,小茹一開始還是惱了幾日,覺得麻煩,但過去也就忘了,沒怎麼放在心上,此時聽江依喊出來,便也皺著眉頭看去。
果然,對面高樓上坐著的,那個看著只有七八分眼熟的老男人,正是王不留,當然,他現在可不是初見時的乞丐裝,反而衣著鮮亮,不過,最惹人注目的,到不是他,而是坐在他身邊的大約只有雙十年紀的一個少年。
那少年穿了一身很素的藍衣,側身坐著,臉枕在一把烏鞘長劍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在一幫子恨不得把高台上跳舞的美女拆卸入腹的男人中間,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呀,那人看過來了……」
見那少年整個身子轉過來,還衝著這邊兒招了招手,江依驚呼一聲,小茹也怔了,唐老皺著眉,一伸手,反射性的把窗戶關上,放下窗帘兒,屋裡一下子暗了許多。
窗戶阻隔了外面的曲聲,靜室里安靜了片刻,江依吐出口氣,大笑道:「這人眼力不錯嘛,咱們縮在的地方比較高,又隔著窗紗,按說那邊兒不容易看見這邊兒才對……呵呵,不知道那少年看上誰了,她張得可真不錯,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
唐老拍了江依的腦袋一巴掌,叱道:「胡說什麼……也是老夫孟浪了,以後你和小茹不要再到這間靜室來,對面畢竟不是什麼好去處,我一個糟老頭子無所謂,你們兩個可要小心些……真是,熙花苑建的時候也該主意,哪有在青樓對面起靜室的?」
唐老一臉忿忿,江依到是吐了吐舌頭,湊到小茹耳朵邊兒,小聲咕噥:「還不知道那個姓童的是不是故意的呢,這地方多好,多通透啊,不用花錢,白看歌舞,說不定,平日里還能欣賞到美人,嗯,回去告訴胡斐去,看看他是不是也經常瞞著戚茵茵那女人呢到這地方玩……」
小茹拍開她,不理會這妮子慣常的瘋言瘋語,反正她一向什麼都敢說出口,真跟她計較,那就別做別的了。
經過這麼一場算不上變故的變故,唐老也沒有心情看什麼熱鬧,拉著小茹下了幾盤圍棋,把小茹虐了幾遭兒。
沒辦法,圍棋這種東西小茹以前在大學里也玩,在同學中間還算下得不錯的,可是,唐老那是深諳此道幾十年的高手,讓了四子,想滅她還是不是難事兒。不過,唐老到挺喜歡和小茹下棋,說什麼小茹的棋有的時候下得中規中矩,有的時候卻很有靈性,一些奇招妙招,連他一不注意,都要吃虧,當然,小茹到覺得,可能更重要的是唐老現在已經找不著更好的棋友了,水平高的他碰不上,碰上的都是臭棋簍子,矮個兒裡面拔將軍,小茹可不就顯了出來。
下了幾盤兒棋,到吃午飯的時候,外面來了一小廝,說是送信給小茹的,打開一看,竟是張請帖,署名是龍飛鳳舞的『龍王』兩個大字。
第二百一十九章小龍王
別人拿了龍王的帖子,自是不敢不給面子,說什麼也要赴約的,況且樓家正要去廣東,那是龍王的地盤,惹火兒了龍王,可是大大不妙。但小茹卻不想自找麻煩,她也沒把那個海上的強盜頭子太看在眼裡。一句婦道人家,不宜拋頭露面,便打發了。別人挑不著什麼禮,海盜有海盜的規矩,可官家夫人,卻用不著理會他們的規矩。
熙花苑
藏姝園
滿園散發著淡淡鵑雅的梅花香,清幽的琴聲配合著悠揚的長笛,聲音舒緩而柔美。現在三月了,整個杭州城,也只有藏姝園的梅花還盛開著。
小茹以前不太喜歡梅花,可是到了這個時代,和婆婆一起經歷了戰亂慘痛之後,倒是對料峭寒梅喜愛起來。
窩在鋪了雪白錦被的藤椅上,懷中揣著小狐狸,這小東西懶洋洋的窩在主人的懷裡,團成一個小球兒,乖巧得不得了,小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它的皮毛,很暖手。
身後的曉燕和孟妮兒,一個端著精巧細緻的糕點,另一個捧著裝了上好猴兒酒的酒壺。
江依坐在一側,時不時地就著酒杯抿一口水酒,旁邊兒,她的丫鬟水晶拿著甜食,小心翼翼地喂到這個懶人的嘴邊。
今日的天氣不錯,春寒似乎淡了,小茹在懶洋洋的日光下,閑坐下棋,跟她對手的是胡軍,這個大約只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的少年,不但醫術好,讀書也好,年紀輕輕已經得中了秀才,一向被人稱許,連唐老爺子也說他頗有才氣,就算將來不行醫,靠讀書做官也不錯。
不過此時的他,卻是額角微汗,面色蒼白,那雙修長漂亮的手,也略略地緊握,青筋畢露。顯然局面非常糟糕。
小茹揚眉看著這孩子緊抿嘴角,倔強的樣子,嘴角勾出一抹笑,算了,別折磨人家了。
輕巧地落子。
第十五手,完勝。
曉燕看著胡軍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顫抖的雙腿,笑道:「夫人待這小子倒是特別……」
江依也笑道:「我猜人家可不想要姐姐的特別,這孩子三天之內給你罰了幾回了?你讓他抄寫的那些書,看得我都頭皮發麻,就連你家福兒都沒這麼抄過吧?這還罷了,偏偏人家好不容易偷閑一會兒,你就要拉著他下棋……」
小茹笑了笑,不以為意,其實這孩子韌性不錯,就是太急躁了,基本功不踏實,該好好打磨打磨,其實,下棋是最養性的活動……不過,這小子的奇異貌似也沒得什麼名家指點,興趣也不大,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虐的這般厲害了。
「胡軍不能和福兒比,像這些醫術,福兒現在就看得七七八八,最起碼一大部分都能背下來,胡軍不一樣,他和你的性子差不多,頭腦不錯,有靈氣,可是太喜歡耍小聰明,現在還看不出來,可他要改掉自個兒的毛病,將來的成就,肯定和萌萌沒法比。我這會兒磨他的性子,是為了他好,沒看胡老哥都沒說什麼。」
江依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她現在也吃到了苦頭,醫術那是一瓶不滿,半瓶子晃蕩,碰到棘手的病人,總是心頭髮虛。
這樣的休閑,卻在午後的時候結束了,小茹沒搭理龍王的邀請,那個王不留帶著他身邊的年輕人卻直接找上門兒來,而且,帶的還是個半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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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點了四個暖爐,熱氣騰騰,蒸得小茹和江依額頭見汗,小狐狸更是在暖爐點起來的時候就撇下主人自個兒跑了。
那個藍袍少年躺在床上,裹著件兒白色裘皮大衣,還是瑟瑟發抖,小茹仔細看了看,見他面色慘白,嘴唇發黑,身體寒冷如冰,呼吸時有時無,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一般。
王不留暴躁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恨恨的嚷嚷:「你行不行啊,他到底怎麼了?」
「中毒了。」小茹接過曉燕遞來的絲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皺眉道。
「廢話,我還不知道他中毒了。」王不留氣得跳腳兒,他好歹也是個大夫,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家小少爺中毒了?「我問的是能不能解毒?」
小茹沉默了片刻,遲疑半晌,還是讓曉燕把藥箱拿來,給他下了針:「我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如今他五臟六腑都遭到侵襲,如果不是你及時用藥下針,使他心血流動減慢,阻止了毒素蔓延,恐怕早就沒命了。」
幸虧這裡是慈心醫會大會診的會場。
不一會兒,一大堆名醫都過來看過,哪怕是一向喜歡以毒攻毒的法子治病的瞿老大夫,也搖了搖頭,不過,大腕大腕的解毒良藥灌下去,倒是讓這個年輕人的臉色稍稍好了些。
王不留還是憂心忡忡,不過,送算是見到了希望,這位老人本來傲氣的很,總有一股子天老大,他老二的派頭,現在是在小茹眼前晃來晃去,跟前跟後:「樓夫人,女菩薩,女神醫,到底有沒有辦法?我實話跟您說吧,這時我們龍王家的小祖宗,要是在杭州城出了事,說不得我們家龍王一火之下,會帶著人把杭州城打下了屠城……」
小茹翻了個白眼,對王不留的話壓根不信,一位現在還是以前那個破敗的大元朝啊,現在是大夏,要是那勞什子龍王敢上岸胡鬧,第一個被吵架滅門的就是他自己。
不過,好歹醫者父母心,既然病人找上門來了,沒有不救的道理,小茹讓曉燕和孟妮兒收拾東西,又跟唐老說了一聲,沖王不留道:「帶著你們家少爺,咱們出城。」
「啊?去哪兒啊?」
王不留雖然疑惑,但是還是挺小茹夫人吩咐,利利索索地搬著他們家少爺上了鋪著許多毛皮做減震器的馬車,也好在這種安穩的四輪馬車早就被製作了出來,否則一路顛簸下去,這個小龍王,恐怕真要折在此處。
王不留見自家少爺的情況沒有惡化,這才有時間打量小茹,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太一樣,眼前這位夫人,容色素淡,不施脂粉,一身青袍男裝,被她穿出一種神奇的舒緩感覺,讓人覺得雖然冷淡,卻決不討厭,不是個美艷的女子,但是別有韻味。
「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孟妮兒惡狠狠地瞪了王不留一眼,那張牙舞爪的樣子不光是讓王不留愣了,連小茹都樂了,王不留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做小茹的爺爺都不為過,拍了孟妮兒一下,讓她安穩點兒,小茹才對頗為緊張的王不留道:「幸虧為了在大會診期間展示我們醫館的新葯,我特意早早在杭州城附近設了個實驗室……啊,簡易醫館,也帶了個很了不得的幫手過來,要不然,還真沒辦法了。」
「夫人,到了。」隨著曉燕的聲音,馬車停下。
小茹點了點頭,拂開車簾下車,一招手外面立刻奔來兩個手腳利落的小廝,抬著擔架把病人接了下去,王不留看起來不太放心,但是也沒說什麼,徑自跟住小茹的腳步,走進了頗見古怪的宅院。
這只是個位於杭州城郊外的簡單宅院。
第一重院落也沒什麼不同,看起來和大多數布置規整的院落相差不大,只是空氣里瀰漫著一種讓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奇怪味道,王不留皺了皺眉,但是見小茹好像沒什麼感覺,所以也未多言。
其實這種消毒水的味道,小茹雖然同樣不喜歡,但畢竟是聞慣了的。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進了第二重院落,這裡和剛進門時的感覺就大為不同了,四周擺滿了盆栽的各種藥材,空氣里瀰漫著葯香,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穿插其間,四個小噴泉噴出的水流通過大理石水道又返回井中,池沼里養了許多紅鯉,精緻的小橋亭台浮於水面,頗有幾分雅趣。
王不留怔了怔,摸了摸腦袋,咕噥道:「你們這些人就是喜歡這樣兒的道道……」
其實,不光是王不留,連小茹都愣了,忍不住驚訝地瞠目,心裡暗道:好像在杭州這邊兒安家的是自己的雇傭手下里最稀奇古怪的傢伙,是仵作出身,擺弄死人多過救治活人……這樣的人,什麼時候也有如此雅趣了?
不過,小茹的驚訝也只不過持續了片刻,一進入第三重緊閉的院落,不,不能叫院落,只能說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小茹還好,王不留的臉色就一瞬間變得鐵青,拚命屏息,才把嘔吐的慾望強壓下去。
整個房間十分空曠,充斥著一股子難聞的怪味兒,偏偏乾淨異常,四壁都塗著雪白的紙張,中部的屋頂懸挂著好幾盞燈,擺放的方式很奇妙,而立在房間正中央的,是一個濃眉大眼,面容硬朗,大約四十上下的男人,他穿了身兒雪白雪白的長袍,帶著一雙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的白手套,雖然穿著打扮奇怪了些,但是總的來說,這還是個蠻英俊的老男人。
第二百二十章白撿
王不留臉色煞白,小茹的神情也略略僵硬了。
只見老男人那雙帶著雪白手套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面前平整的木床上躺了個已經被開膛破肚,露出體內五臟六腑的中年男子。各種奇怪而鋒利的刀隨意地攤放一邊,血跡染紅了木床上的棉紗布。這人的神情卻很輕鬆自在,毫無面對屍體的緊張恐懼。
一個長得頗為冷眼的美少女站在一邊,身邊圓桌上放著的容器中裝了一顆心臟,她手裡托著托盤兒,不時低聲和那男人說幾句話。
其實王不留出道以來,也算是心狠手辣,殺了不少人,好人壞人都有,但是看見這種場面還是忍不住噁心得渾身發抖。
小茹也不習慣,雖然她是個大夫,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少和屍體打交道,但這樣的場面,哈市讓她覺得有些膈應。所以,小茹沒有走過去,只是高聲叫道:「王非大叔,拜託了,收起你的那些死人骨頭,把自己清理乾淨,道休息室來……真是的,我這是實驗室,你想和你的私人打交道,不會另找個地方啊!」
說完,也不等那老男人答話,便帶著王不留進了推開雪白牆壁上的一扇活門。
一進入這個房間,小茹才鬆了口氣,這房間是按照小茹夫人喜好布置的,入口處掛了一大串兒貝殼做成的風鈴,一碰便叮咚作響。米黃色的真皮沙發,水藍色的窗帘兒,琉璃打磨而成的茶几上放了瓜果,拐彎處擺放著一個小小的水晶吧台,檯子上是有著各種艷麗色澤的果酒,地板光亮可照人,是用上好的原木精心打磨鋪就的,樸素又精緻。
小茹嘆了口氣,伸手將沙發墊子一拉,變出一張沙發床來,揮揮手,兩個小廝把那位小龍王平平整整的放在上面。
剛做好一切,王非就推門而入,他已經換了衣服,穿著黑色的長袍,只是用金線銹了束牡丹作為裝點,顯得年輕了許多。
「這時你本家,王不留。」小茹簡單介紹了一句,兩個男人抱拳行禮,王不留客氣得不得了,只是面對王非的時候,似乎渾身不自在,半點兒也沒有海上龍王座下精英的霸氣和傲氣。小茹挑挑眉,有些驚訝,隨即想到剛才的場面,倒也釋然,看見那樣的場景,誰還敢和王非講什麼霸氣傲氣?不過,現在可不是套交情的時候……王非也對王不留到底是什麼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的目光,一進屋就落在小龍王的身上,半點兒也沒分給另外的兩個人。
「咳咳。」小茹見王非摩挲著隨身攜帶,從不離手的刀,嘴角抽搐了下,苦笑道,「咱們早就說清楚了,你需要的實驗品衙門給多少你可以收多少,不能自己主動跑人家家屬那兒去搗亂……這個是活的,你更別想,嫻兒《你和王非大叔拿去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制出解毒劑。」
小茹一邊沖王非嚴厲的道,也顧不得表現出對長輩的敬意,一邊拿了根銀針,扎了小龍王的手指頭一下,滴了幾滴鮮血在玻璃器皿上,遞給了一直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的少女。
中醫見效很慢,像這種毒,恐怕還沒製作出解藥,人早就撐不住了。而小茹的實驗室,雖然不成熟,但是,經過多年培養,已經有了一批還算可以的助手,別的不行,但分析血液里的毒素,這種事情可是長做,尤其是王非這傢伙,也是家傳淵源,什麼旁門左道都喜歡玩一玩,做仵作的時候,更是見過不少奇毒,不得不說,小龍王很有福氣。
「你們等著吧。」待嫻兒拿著玻璃器皿打開東面的一扇小門,王非也點點頭,又過來兩個小廝,將躺在沙發上的小龍王抬起來,也消失在詭異的,貌似有很多扇門的房間里。
王不留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他的手動了動,身體一下子變得緊繃,但終究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不得不說,這是個很聰明的人,龍王的手下,確實不是草包,他很會判斷形勢,既然確定自己對少主人的病情毫無辦法,又確定小茹不會對自家少主有危險,便一句廢話都不說。
小茹對這樣的病人家屬很滿意,她最討厭就是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的和那些關心則亂的病人家屬們爭辯討論。有那閑工夫,還不如休息休息養養神來的有價值。
高腰的琉璃杯,兌入五分之一的翡翠色果汁,三分之一的酒,加入上品的大紅棗,最後扔一隻原木管兒進去,淺藍的顏色,配上高貴典雅的容器,只是看,便覺得##可口了。
小茹優哉游哉的坐著,面上一點兒不急。
而王不留繞著屋子轉了好幾圈兒,也不見王非和那少女回來,只好也勉強自個兒穩定下心神,乖乖坐穩當,也拿起酒杯來。
王不留喝了一口,覺得酸酸甜甜的,口味很奇特,後勁兒竟然也不必一些陳年好酒差,只是他現在的心思實在是全部都放在了還陷入昏迷之中的小龍王身上,縱然喝的是瓊汁佳釀也品不出什麼滋味來。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但其實小茹連一杯果酒都沒下肚兒,王不留就等的有些不耐煩,鎮定了精神,似是想緩和緊張情緒似的,開口問道:「……剛才那位王非,究竟是什麼人物?我們那兒刑堂的溫三哥,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一般落到他手上的肥羊,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不過,我看溫三哥的狠辣勁兒和這個王非比……還真沒什麼可怕了。」
小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他以前是個仵作,只和屍體打交道,可沒有折磨活人的愛好。」說白了就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實驗瘋子。
想起王非,小茹嘆了口氣,這人確實是自己白撿的便宜,那時候,小茹和婆婆剛在武昌落腳,見一個叫王洋的小乞丐年齡雖小,可是有力氣,身手靈活,還識文斷字兒,觀察了下,品性也溫良憨厚,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想給他一份兒活兒干。
卻沒想到,這小夥子買一送一,居然帶著他爹來的,小茹一看,老人病的瘦骨嶙峋,簡直像是要支離破碎的模樣,既然插了手,那半途而廢可不是小茹的做派,乾脆就讓老人家跟著王洋一塊兒住,王洋給家裡做點兒砍柴燒水打掃院子之類的粗活,不多,也累不著人。但總算能餵飽肚子,反正小茹是開醫館的,一個老人的醫藥還耗費不了什麼。
小茹本來就當自己是日行一善了,卻不曾想,將養了些時日,那王洋他老爹緩過氣兒來,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個雖然古怪,但醫術著實不錯的傢伙,小茹大是驚奇,後來又發現,這人竟然對小茹給那些動物什麼的動刀子一點兒反應沒有,相反,還看得津津有味。
雖然小茹對這傢伙很好奇,但是這糟老頭似乎心理有問題。平時一句話不說,甚至不肯見外人,除了他兒子,也就小茹給動物動手術的時候他會湊過來看。一直相處了大半年,王非才對小茹放下了些許戒心,開始說他以前是個仵作,也是個大夫,想要和小茹學習一下她的華佗神技。
其實,小茹根本沒有教多長時間,不過一年,王非就再也不能從小茹這裡搜刮道他感興趣的東西了,那傢伙對於人體解剖,不對,那階段還是動物解剖的天分和勤奮程度,小茹看得都頭皮發麻,有時候小茹甚至猜測,王非有一陣子每天晚上出門,白天悶在屋裡睡覺,是不是因為大半夜去挖人家的墳墓去了。
只是以前王非縱使很厲害,卻幫不上小茹什麼忙兒。因為,他根本就不肯見外人,更別說給人治病了,直到很久以後,他才在小茹夫人要求下,願意偶爾幫個忙什麼的,但是,還是很孤僻,輕易不和外人交流,不過,自從小茹去年建起了實驗室之後,這傢伙便如魚得水,似乎煥發了第二春,在實驗室里投入了無比巨大的熱情,甚至連性子都好了許多……當然,如果他不痴迷到把實驗室當解剖室用,那就更好了。
「進來。」
小茹正沉吟,王非板著一張臉走出來,沖著小茹招了招手。這人一身白大褂,看起來比以往更嚴肅許多,但卻有些醫生樣子。王不留眨眨眼,覺得這人貌似真挺值得期待……
小茹點點頭,隨手從柜子里拽出件兒白大褂,掏出帽子口罩,從頭到腳捂嚴實,才隨意囑咐了王不留幾句,讓他不要亂跑。這間實驗室里雖然沒有多少危險品,但有一部分藥物對人體還是有害的,萬一沾染上,小茹概不負責。跟著,鑽進一扇小門兒,消失了。
王不留愣愣地端著酒杯,愕然地張了半天嘴,苦笑著咕噥道:「這叫什麼事兒……我把少爺交給這女人,是不是有些武斷……」
可惜,他再後悔,現在也沒有後悔葯賣,只得說服自己相信京城老百姓眾口稱讚的女神醫,也相信江依那個女人崇拜的姐姐確實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