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不歸
果真在一天天的好轉。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她已八八了。
就像乾涸龜裂的大地淋淋瀝瀝的下了綿綿細雨一般,轉眼間,幾近枯萎的禾苗便迅的回復生機。每天按時定量吃下飯菜和滋補品,稍好一些的時候就練習武藝。十幾天之後,昭寧就驚奇的現她不僅慢慢胖了一點,而且明顯健康了很多。
不只是健康而已,現在的琴展現出她過去從未有過的另一面。她的氣質變得更加沉穩,尤其是眉間眼角總是縈繞著一抹淡淡的憂愁,在成熟優雅之外,平添一份讓人憐惜的感覺。如果說過去的她是一朵半遮半掩的花蕾,現在的她就已經是含苞欲放的鮮花。就連昭寧身為女子,有時候都忍不住被她的淡然一笑而吸引。
看到琴一天天回復,昭寧和寒霜也是相當欣慰。不過,那段日子在琴心裡的回憶是抹也抹不去的,尤其是宇文朗刻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她總是獨自一人沐浴。而且,深夜往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從夢中驚醒,然後這個晚上,她基本就會在無法抑制的糾結於痛苦中睜眼直到第二天。
其實這段日子,宇文朗一直有在暗處關注著琴的事。畢竟昭寧是他妹妹,他時不時來這裡串串門子,關心一下妹妹的飲食起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在昭寧的強烈抵制之下,他也只敢遠遠的看著,不敢上前去搭話,甚至不敢讓琴現自己。
琴把孩子拿掉,他知道了。孩子的墳就在後院,他也去看了。墳上每天都有琴送來地點心鮮花之類的,他看了之後沉默良久,俯下身來撫摸著土丘上的泥,這裡埋的,是他地孩子。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他心裡知道,琴對他地恨,是刻骨銘心的。
琴所有的滋補品、她的飲食、照顧她的大夫,都是宇文朗派出來地。每次都是通過昭寧,小心翼翼的送出去。他就是害怕琴聽說是他送地,全都不要。
看到琴一天天好轉,看到她一天天的容光煥,宇文朗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把她擁入懷裡的衝動。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都曾經和他生活過一段時間。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而她也是他最愛的女子。可惜,兩人卻形同陌路。
-
天氣漸漸炎熱。上京街頭卻66續續出現了很多的攜家帶口地難民。北方的戰事很不好,作戰失利,讓很多人都流離失所。
宇文瀟去南方也沒有太大地效果。_國還是一樣地進攻。尤其是帶兵地常三公子。一直嚷嚷著要打到上京來。雖然_國地進攻力相當有限。可是也不勝其擾。
更加讓人煩心地是。吐蕃那邊渡過了嚴冬。居然也蠢蠢欲動。開始新一輪地進攻。宇文朗沒有什麼時間常來駙馬府。每天成堆地奏報忙得他團團轉。
形勢還是繼續惡化著。每天都有大量地難民湧入上京。又在京兆尹地強逼之下被趕出了城外。不多時。新征地兵員經歷過短暫地誓師大會。又哭哭啼啼地和家人告別。上了前線。昭寧每天也擔驚受怕。生怕雲飛出現了什麼問題。
可怕地事情還是生了。就在徵兵之後不久。金帳汗國連同吐蕃地聯軍就攻破了潼關。雲天揚及其五萬守軍奮力抗擊。終因寡不敵眾而失敗。雲天揚戰死。五萬守軍大多被殺或被俘。逃出來地只是少數。
消息一出。舉國嘩然。招募而來地新軍本來要去東線。被迫改道去了西線。誰知走到半路。卻遭到敵人地伏擊。死地死。逃地逃。潰不成軍。等最後一收編。十萬大軍只剩下兩三萬人。還大多負了傷。金帳汗國和吐蕃地軍隊瘋狂地從潼關湧入關內。西線再也守不住了。
西線一跨。東線也就跟著搖搖欲墜。雖然東線有雲飛、王田、宇文彥三人頂著。但是軍心已經散了。這些月來他們抵抗著金帳汗國地軍隊。說句實話。要不是仗著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就他們地戰鬥力。和草原將士一比。根本死不足惜。何況國地王牌。雲天揚所帶地西方軍已經被剿滅殆盡。就連新生血液也被剿滅了十之七八。戰士們戍邊三四個月了。都有了一點思想情緒。白天還好。一到夜晚。就棲棲遑遑地。
夜,在垠垠綿天的邊寨上,是冰
靜的。
天地間,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偶爾一些夜間活動的小動物鑽出了地表偷偷跑動幾步步,重又隱入草地之下。邊寨大營中,守在城門口的的小卒們忽然無聲無息的從城樓上摔倒,接著,幾條黑影用飛鐮跳上了城樓,然後隱入茫茫的夜色中。
巡街的一個小卒靠在街道邊,在似夢似醒的瞌睡中出一聲驚恐的慘呼,他滿頭大汗的掙扎著,攥緊拳頭手舞腳踢。旁邊被驚醒的士兵大怒,不耐煩的推搡著他叫道:「大晚上的,嚎什麼嚎,你哭喪呢?」一語未畢,一根銀針悄無聲息的刺入了他的咽喉。毒液鑽心,他還來不及掙扎,登時斃命。旁邊被驚醒的士兵們被這恐怖的聲音感染了,剛想尖叫,銀針又綿綿襲來,街巷裡頓時倒了大批的士兵。先前的黑衣人極有默契的脫下自己的夜行服,再套上晟國士兵的衣裝。慢慢向大營潛入……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忽然,在營地的四面八方,都有人高喊著:「蠻子攻進來了!」
士兵們睡的迷迷糊糊的,聽到喊聲,都紛紛衝出帳篷來,煙火裊裊。
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他們身邊穿著晟國士兵服裝的沒見過的「同伴」,忽然高喊著「蠻子攻進來了!」然後一刀劈向還在朦朦朧朧間的將士們。
慘叫聲連連。被這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氣氛感染的士卒越來越多,長期積壓在士兵身上的壓抑、勞累和恐懼這時一起爆,瘋狂驚叫的人越來越多,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歇斯底里的嘶吼迅傳遍整個大營。凄黑的夜色中,大營生了千年以來最令統兵官恐懼無策的「營嘯」。整個營地一片鬼哭狼嚎,嚎叫聲令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恐懼,紛紛抓起武器戒備每一個靠近的人。大騷亂爆了,兵營變成了最恐怖的戰場,袍澤戰友象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一邊象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著,一邊抓起一切能夠打擊別人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拚命劈砍。
遠遠的,像是回應他們的自相殘殺,草原軍士們特製的號角聲鋪天蓋地的響起。戰士們更是殺紅了眼,聞訊而來的宇文彥、雲飛他們來阻止這場毫無意義的拼殺,卻不妨有些特意「接近」的士兵們忽然一刀襲擊過來……
第二天傍晚,上京就傳來噩耗:東線被金帳汗國攻破,主帥宇文彥、神威將軍雲飛不知所蹤,驃騎將軍王田死於亂軍之中。
消息一來,滿堂皆驚!而在駙馬府的昭寧得到了這個消息,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西線、東線,盡皆失手,晟國,完了!
儘管還有些狂熱的份子認為半壁江山還未失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上京以北,無險可守!
只要攻破帝都,殺掉宇文朗,晟國就不復存在了!
因為雲飛生死不知,對昭寧的打擊實在是太過巨大。昭寧現在整天惴惴不安,食不知味寢不安眠,再加上兩個小傢伙鬧騰的,偏要找爹,昭寧心裡煩得很,又不想吃東西,人很快就撐不住,病倒了。
這個時節,人人自危,宇文朗天天也有忙不完的事,根本沒有心情管昭寧如何如何,雲家的人也是忙得一團亂,先前雲天揚的死已經讓雲府打擊夠大的了,現在雲飛出事,陷在南邊戰局的雲飛的兩個兄長們也是緊張萬分。雲府便隨便派了一個下人過來問候一句,送了點慰問品,接著,便沒了聲響。
現在換過來,成為琴照顧昭寧。駙馬府里也是人心惶惶的,昭寧遣散了大批的家僕,只留下幾個死心踏地的老僕人守著。府里一下子就安靜了許多,連寒霜都奉命每天進廚房幫忙燒菜做飯、洗洗刷刷的,而琴則整日圍在昭寧身邊。兩個小傢伙上下撲騰,昭寧纏綿病榻,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去管他們了。反倒是琴,整天帶著兩個小傢伙進進出出,玩東玩西的,兩個小傢伙也粘到她身邊。
然而命運並不因為一個人的意志而轉移,噩耗還是不斷傳來。東線失手后的五天,宇文彥終於從亂軍之中跑了回來,連同帶回來的還有一萬殘兵敗將。不過,雲飛……他沒能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