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訊來得如睛天霹靂的打入方家上下,讓每一個人都呆若木雞,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被最後通知的方家兩位大家長們由瑞士得知此訊息時,已是婚禮前五天的事了。他們是被通知回來參加的,而不是回來張羅長女婚事。
可以想見方學硯夫婦會氣成什麼樣子!事實上他們夫妻一路愣回了台灣才記起要發火。
不必訂婚,直接結婚,婚禮在香港舉行。
為何如此匆促?
方家所有成員自得知方笙要當新娘之後,沒有一個人心平氣和得下來,幾乎天天處在噴火的情緒中。
可惜狂怒的氣氛並無法動搖到方笙意志一丁點。
她依然好吃好睡,班照上,會照開。雖然即將長居於香港,但能接手公事的方箏才大四,無法周全的掌理公司。近來她只是移交更多的工作到妹妹手上,至於她自己,大概還要辛苦上一年,兩邊跑兼遙控公司業務才行。
沒有一個新嫁娘會忙過她。因為忙,所以也省下了一大堆婚前的必做事務。了不起請禮服公司送來目錄讓她伸手指定。其他首飾、禮餅……種種與結婚沾上關係的皆如法炮製,花不了五分鐘一切OK。她沒時間搞這些,因為公司之外,她還得安撫家人哩。
實在是對不起父母以及死去的爺爺奶奶,辛苦栽培了她二十四年,卻沒給方家太多助益就嫁人。原本父親還希望她招贅一名丈夫,但別說鍾家不會同意,她自己向來就不愛實行這種婚配方式,但她應該留在家中久一點的,至少到三十歲再說。
幸好方箏也是有擔當有魄力的女子,也許待方箏成氣候之後,氣勢會遠遠比過她,更適合掌方氏企業的舵。在這一點,她是放心的。
「大姊頭,你的婚姻有問題。」
方箏趴卧在大姊的床上去撥弄著婚紗照的毛片,看不出幸福的感覺,只像在看俊男美女的合照。尤其新郎名叫鍾迅才令她跌破眼鏡。她記得大姊心儀的男人好像叫鍾適不是嗎?
這會兒蹦出個鐘迅先生,演的是那一出呀?
「是嗎?」方笙應得不專心,一邊擦著濕發,一邊認真研究著一份投資案。等會她還得把評估報告傳真到香港呢!
「你真的愛這個白面書生?」方箏指著照片上的新郎倌問著。
「是,我喜歡他。」因為他配合度高得令人滿意。
「那麼……」方箏滴溜溜的大眼不懷好意的瞟向床頭柜上的皮包,大手一撈已抓了過來。並且攤開裡頭被放置了四年的一張照片,問:「這又算什麼?」
方笙回頭一看,臉色變了一下,伸手要抓回來,但方箏一手摟住她腰,沒讓她得逞。
照片裡頭是鍾適與她,在舞池擁吻不小心被拍下來的照片,已經四年了……放在她皮包內以及她芳心內。
「我的事你別管,我有我的計畫。」掙不開老妹孔武有力的鉗制,她索性依偎在方箏肩胛上,微微嘆著氣。五年哪!她會把青春熬得憔悴了。
「你只要告訴我,誰才是你心中住著的人。」
方笙靜默了良久,才道:「鍾適。」自那天以後,他們沒再相見,因為她已回台灣。但很清楚他逐漸被排擠在核心之外。再不久,他便會被鍾重陽一腳踢開了吧?
「我就知道有問題。」方笙雙手圈摟住大姊纖細的身軀。早已猜到攸關於大姊的任何事,都不會有如表面上看來的單純,畢竟就連她大姊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外表與內在徹底的呈現出極度反差。
「我不能再問更多了對不對?」她又道。
方笙連回答都懶,直接點頭了事。
「便宜了「華康」集團了。希望那裡不是你要待一輩子的地方。」方箏咕噥著。
「祝福我吧。」方笙輕淡的下結語。
計畫既然起了頭,那有不實行的道理?在這一點的自製上,她與鍾適是相同的固執。
只不過,他為了報恩而努力;而她,因為愛而往前衝去。
她浪漫得多,不是嗎?
***今天是方笙與鍾迅的大喜日子。在方笙堅持下,方家的親朋好友只好全搭機來香港辦喜事,所有排場全由鍾家張羅,沒有方家使得上力的地方。
很熱鬧、很豪華、很有世紀婚禮的味道。鍾重陽這個大手筆說明了日後鍾家大權必落方笙身上,不做第二人想。
美麗如天仙的佳人,依偎著英俊斯文的新郎,巧笑倩兮得令秋天美景都為之失色。她的美麗、她的笑容充滿幸福。從今而後她只為一人笑,為一人而美麗!
他該祝福的!
然而他卻無法承受過多的心痛。在上午結婚典禮時,將一名出言不遜,惹得方笙不禁落淚的紈跨子弟拎到後院去揍了一頓之後,再也強裝不了歡笑。拖著沾滿塵土的身軀,與負荷過重的哀愴,回到自己的公寓,任心去哀鳴。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呀!
電腦終端機不斷閃著呼叫訊號,是湯森。想必是陳列出這個月報表的同時想找他深談。
也虧得鍾重陽不再重視,讓他近幾個月來得以把大部份心力投注在石油工業上。讓他全心全力規劃著開始有所盈餘之後,公司該走的方向,擴充或轉投資都必須有周詳的計量。但無論怎麼優秀的企劃書,如果沒有他本人前去督促執行,成效絕對不若他想像中的好。湯森專精於石油開採,而他精於經營。這五年來多虧了湯森擔待,但也正如湯森所言。如果他能真正前往阿拉伯,真正展現他的談判本事,公司不會在去年才開始有盈餘。
在今天親眼目睹了迎娶她的華麗排場,不免苦澀的想著自己根本供不起她這些。也許她選阿迅還真是對了,門當戶對的結合對她才公平。
愈是上流社會,愈有門戶之見。時代無論民主或專制,一旦人們達到權財加身的地位時,也就愈加趨向保守,門戶之見根深柢固,不容撼動。
他給不起她……暫時給不起!
真的!再給他十年,他不見得會比「華康」差。原來他就只打算貢獻自己四十歲以前的生命來回報鍾家。到那時,自己的公司也算略具規模,也不必再隱瞞他人自己有事業的事實。
如果遇見方笙晚一些就好了。何苦在他最不自由的時候有這樣刻骨銘心的邂逅?既是註定無所善終,老天何來安排這一遭?他不明白!
不明白,又如何?
事情早已成定局,心酸苦澀啃噬滿心。
幸福的青鳥曾停在他窗口張望,卻教他以絕情揮開了去。活該啊!
***卸完妝,洗完了操,方笙跨出浴門,便看到換好睡衣的鐘迅正挾著枕頭往與工作室相連的門走去。她叫住:「等一等,咱們必須談談一談。」
「天亮再說吧,三更半夜在卧室談話很曖昧的。我可不要日後把你還給我大哥之後被懷疑與你有染。」鍾迅說。
「即使他那樣以為,也永遠不許你澄清。他如果會在意,也是他活該必須承受的煎熬。」
鍾迅小心的看了她一眼。
「你還在氣大哥?不會吧?我看得出來你一整晚魂不守舍,而且你頸項上那條項練墜子根本就是我大哥的翡翠戒指對不對?再有,今天早上何必生嘲弄你與我們兄弟倆都有不清白的關係時,你之所以會掉淚根本是哭你的第一次婚紗不是為心上人而穿,才不是哭那痞子的侮辱。」
「聰明的小孩,有些事知道便可,出去宣揚就不必了,明白嗎?」方笙笑笑的暗含警告。
「我真的不明白你。方笙,你是個非比尋常的矛盾性格綜合體。再加上經商能力強,很可怕。」他將枕頭丟回床上,人也懶懶的坐進雙人沙發上。「說吧,咱們還有什麼事情要協商?」
「明天咱們雖是號稱前去歐洲蜜月旅行一個月,但你其實是要回學校找資料,好去台灣教育學生,我已在日前讓老爺子應允你五年的自由。這個婚姻對於你,並不算虧欠了——」
鍾迅好笑的幾乎沒舉起雙手投降。
「別用你商場上的手段來與我迂迴!這位姑娘,有話就直說了吧!我鍾迅作牛作馬萬死不辭,心中早已深深感念你施的恩比天高、比海深,可以嗎?」
「當然可以。」方笙有模有樣的行禮回應。走到他面前的沙發坐下才又道:「不出三個月,你大哥會被我踢出「華康」;據我猜測,老爺子並不會允許他一手栽培的人為其它企業所用。也就是說,在香港商界,沒他立足之地了,是不?」
鍾迅點頭,但一向不擔心。
「放心,我大哥能力強,走出香港反而更能打開自己的天地,待在「華康」涉足不到的地方,反而讓他更無所顧忌。我知道,大哥無論如何也不會妨礙到「華康」的利益。」不過,像大哥那樣的人,無論身在何處都不會被埋沒掉。兄弟二十年的交情,豈會不明白,「是,而且……我認為他應該早已往他興趣的事業去發展了。」她一直在思索這個可能性。尤其當她得到有關湯森.艾普克的資料過後,便篤定了不少。
「不可能,他並沒有太多時間。我必須很羞愧的承認,他進入公司工作后,永遠做著超體力能負荷的工作量,我父親他那人實在是——」
方笙伸手阻止他的滔滔懺悔。
「不必再為令尊的行為歌頌下去,那不是我在意的重點。這一個月的蜜月旅行,我希望你挪出五天陪我去中東。」
「呃?」他瞪眼。
「因為阿拉伯世界中女子單身前往並不方便。」
「誰管那方便不方便的問題,我想知道你的用意。」天曉得這妖女又在想些什麼異想天開的事了。
「鍾迅,我跟你賭,離開鍾家的鐘適,唯一會去的地方就是阿拉伯。」她雙眼逸散出光彩,炫人的充滿狂野氣息,幾乎要看得人失魂。
「我不相信,那種地方除了挖石油還能做什麼?而且沒有那邊的國籍根本什麼也做不到。而世上皆知,阿拉伯世界是永遠不會讓外國人入籍的,比你們台灣的身份證難拿不只數百倍。」
「是。台灣不輕易讓外國人成為國民是因為台灣實在大小,已經是世界人口密度第二高土地,不能再容納更多人了。而阿拉伯世界則是因福利太好,自閉成性,死不讓外國人賺錢享福利。但進入阿拉伯世界的方法有很多種,例如我們成了夫妻,你也有權申請成為台灣人一般。」
鍾迅倏然了悟。
「哦!原來你要去親自了解一旦大哥去了阿拉伯,會受到什麼款待是嗎?你怕有女人等在那裡!也怕大哥又為了生意而把婚姻當籌碼?」
她白了他一眼。
「這或可稱為我擔心的事之一,但不是我的重點。不只是在中東,我想鍾適那樣的人,一輩子都會有美人來傾心,反正他單身。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做什麼,與什麼人共事,並且真切的知道他人會在那裡。」那樣一來,她才能在五年內放心侍在台港之間吧!思念或許會泛濫成災,但終會安定於他的平安無事。那才是最最重要的呀!
「而且一旦他身邊有不錯的女人出現,你便可破壞一番。」鍾迅又湊上一句。
「我沒這麼想。」她別開頭。
「如果他真的動心了,怎麼辦?你等於在做白工。」即使已結了婚,他仍一如當初的反對她這麼做。
「造福他人,何樂而不為?在這一次的賭注中,我認為我有六成的勝算,而我一向幸運,你可以放心。」
「我還能怎麼說?反正木已成舟。」
「好了!」她坐正身子。「我要談的是我們日後夫妻的相處模式。」
他戒慎的盯她!
「我不履行上床義務的!」
嘖!活像他會被蹂躪似的!她簡直想掄拳揍人!好稀罕嗎?他那種瘦體型那比得上鍾適的有看頭!
「只要別讓他知道我們從未有親密關係就行了,誰耐煩與一根竹竿在床上滾來滾去。」
這個身高體重都不夠看的妖女居然在侮辱他!鍾迅的眼睛當下瞪成銅鈴的形狀。
「嘿!你很過份哦!」
「難道你想脫衣以證明自己不是竹竿?好呀!請脫。正好讓我比較看看與你大哥的裸體有何不同。」
好男不與惡女斗!鍾迅動心忍性。屁也不敢放一個。世風日下,會被強暴的不只是女人而已。他不想與這可怕的女人有所牽扯,更別說她算起來是他的大嫂。
「方笙,別玩了,請直說了吧。」
「好,言歸正傳。」她也收起玩笑之心,「蜜月期間,我們撥五天去阿拉伯,沒問題吧?」
「當然。」不然還能怎地?她根本是一言堂。
「蜜月之後,你馬上去台灣任教,並且籌備小劇場,而我留在香港。你想,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可以給鍾適去信服?」
「不是講好了?讓大哥認為你一心想成全我的藝術生涯,甘願不顧一切的扛起我的責任,愛我愛到無力自拔……」太過於濫情的說詞終止於方笙嫌惡的表情投射而來之後,讓鍾迅都說不下去了。
「他會信才有鬼!四年前你大哥早就看穿我是那種絕對不會吃虧受罪的女強人,又那會相信我會為了愛情捨生忘死的奉獻、不求回報?」
「你的五年大計不正是反駁的好證據?」他閑閑的丟來一句。
方笙搖頭。
「那只是最終目的,而不是五年計畫的唯一原因。」
「好吧!那你想營造怎樣的面貌給我大哥去傷心後悔?」相處了那麼久,鍾迅多少也能抓到她的心思了。
不過在方笙又閃動算計人的光芒時,他由腳底板泛上冰寒的感覺告訴他,這妖女不會讓他太好過的。
丙然,她緩緩說了:「讓他感覺到你這個丈夫介意我不是處女,因而開始冷淡了我,遠走台灣,愛我卻又恨我不貞,更是深深嫉妒著我與鍾適曾有過一段情史。我要他永遠記掛著我們的婚姻是否美滿,不管身在何處也依然擔心著我們過得快不快樂,這樣一來,他再也不會有心思去放在發掘其他美好女子身上。而且,有這樣的掛心之後,每當我思念他,想聽他的聲音時。也不怕沒有借口去找他、打電話給他,哭訴自己的不幸福是假,其實只是讓他別忘記我。」
鍾迅幾乎快為她的老謀深算而發抖了!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才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心態很像言情小說中破壞男主角戀情的壞女人?就是那種琵琶別抱之後,還對舊情人糾纏不清,死抓不放的女性敗類?」
方笙笑得好燦爛!
「唷,別說得那麼難聽,在鍾適身邊沒有出現所謂的女主角情況下,充其量我也不過算是一名美麗壞女人兼女主角罷了。您總不能要求所有言情小說的女主角清一色都是單純得足以陳列在稀有動物博物館吧?」
「我看你才有資格陳列其中。」單純易得,奸詐難尋,他甘拜下風。
「好說。」她拱手回禮,忍不住要得到他確實回應。「如何?你願意配合嗎?」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他好自憐的問。
在方笙低沉優雅的笑容下,鍾迅也只得笑了。何妨呢?這樣的女子與大哥配成一對才叫天作之合吧!她耍的手段都是為了與大哥更接近。在她為他們兄弟做了那麼多之後,他這個坐享其成的人,是該出些綿力的。
即使他表現出的「負心」可能會被足了拳頭——
非同小可的,鍾迅猛然記起大哥曾經是合氣道大學組的冠軍,空手道練得也火候十足……
喔……希望大哥能念在兄弟情深的份上,手下留情。
***碰!
一聲巨響過後,帶出了更多乒乒乓乓的物品震落聲。
鍾迅頭暈目眩的試圖對清焦距,待滿天星星散去之後,還來不及看清天花板的圖案,整個人彷若一袋稻米似的被提了起來!看到的是天生冷靜的大哥,此刻怒燃著兩盆烈火似的雙眼,早已把冷靜氣質焚燒殆盡。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挨大哥打;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哥狂怒到形於色的地步。
由此更慘痛的足以證明那個小妖女確實佔滿了大哥不輕易讓人進駐的心。
他的命好苦啊!偷得五年自由,卻要受皮肉痛,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說!你既然介意她的過去,又為什麼娶她!娶了她又丟在香港讓她為鍾家的事業努力,你可好了,獨自一人來台灣快活!阿迅,你一向是寬容又前衛的孩子,怎麼會做這種渾帳事?!」鍾適咬牙逼問,「她對你哭訴了?!」老天保佑他的演技有國際水準,千萬別穿幫啊!力持平板表情,冷淡回應。其實心底冷汗冒個不停,而且脖子也快被勒得無法呼吸了。
「她不是嘴碎的人!」他放開鍾迅,回想著她獨自躲在公司休息室偷偷飲泣的一幕。她在他堅持追問下,只幽怨的冷言著丈夫冷落全拜他所賜。他也才知道一蜜月完,兩夫妻的情感也跌到谷底了。
「你該疼惜她的,她全心全意為你扛起家中的事業——」他話未完已被打斷。
「她根本是現代武則天!她扛起鍾家事業,大肆排擠功臣,收服我父親,為所欲為,人人還稱道我們鍾家有這種媳婦是福氣,誰知道她會不會存心把鍾家事業弄成他們方家的?我或許不懂商業,但並不代表我看不出來她心思狡詐!她第一個開刀的人就是你,為什麼你還要替她說話?舊情難忘嗎?這不正好,我躲來台灣,你們正好快活過日——」
喔!又被揍了一拳!讓他跌在地上喘氣。
鍾適嘶聲吼著:「不許你這麼想!阿迅,你不可以這麼想!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胡思亂想的造謠,就你不行!方笙是個在商場上精明、感情上單一而脆弱的女子,你娶了她,就該寶貝她。她事事為你著想,你卻這麼回應她,這不是你的本性,你給我好好的待你的妻子!」
阿彌陀佛!維蘇威火山爆發也不過如此吧?鍾迅不敢直視大哥憤怒而傷痛的面孔,怕演不下去負心郎的角色,別開了臉才道:「她忠貞?叫我相信一個無法把初夜留給丈夫的女人會忠貞單一?她獻身的男人恰巧又是我敬愛的大哥。你要我怎麼想?我根本是被她清純的表情騙了!」
「婚前她可有隱瞞過你這件事?她有說她是處女嗎?」鍾適寒著聲音問。
「我沒問,因為我以為她應該一如她外表的純潔無邪。」鍾迅深吸了口氣!「但她不是。」
「天殺的!既然你介意,那你就放開她呀!與她離婚,別讓兩人都痛苦!讓她贖罪似的為你的事業打拚。為著你的恨而哭泣!你怎麼忍心?你一向是善良而且溫柔的人。怎麼忍心傷自己妻子的心?」他吼著,難道他必須後悔的事還不夠多嗎?沒有及時抓住自己的愛。沒有認清自己的心,眼睜睜看心愛的女人嫁自己的弟弟……最後,他要背負的十字架,居然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始作俑者為他?
老天……不!他無法再承受更多心痛了!
鍾迅捂住面孔,怕自己在兄長的沉痛表明下了所有的底,只好不看,抖著聲音低道:「我介意是因為我愛她,叫我怎麼放開她?給我一段時間去適應,讓我去想——呵!而你們也可以每天朝夕相處,我反正管不著!但我絕不離婚!想都別想!」
「你介意我,是吧?如果我離開香港,不要打擾你們夫妻,是不是芥蒂會少一些?」收拾好自己的激動,他低啞的嗓音中有無限的疲憊。
那裡會料到自己三十年來的生命,竟是以這種遺憾的方式宣告著一個段落的句點!而那個句點上。明白的表示了兩個字——失敗,「大哥——」鍾迅連忙坐直身。「離開?你要去那裡?」昨日通電話時,方笙告知大哥甫出差回公司,立即被老爺子叫入總裁辦公室,說是南美洲有市場要開發,美其名是榮派他前去主持,實則徹底外放他到鳥不生蛋的地方,這是鍾重陽最中意的方法——不讓鍾適為人所重用。也不讓鍾適再涉足「華康」業務,讓他與商界脫節,幾年後待他不能用,再讓他回來。
這並不在方笙的料想內,但她沒有把握說服鍾重陽放人,而且死腦筋的鐘適說不定當真會接受,因此她說今天會想法子激鍾適來台灣,要他想法子趕人——只是沒想到會有暴力場面出現。那妖女實在害死他了!但任務仍必須達成,因為父親的行為讓他這個為人子的也忍不住唾棄!大哥為鍾家做的已太足夠了,真有什麼恩可以報,加加減減下來,反而是鍾家欠他了。
他不會容許大哥所訂定的目標實現,說什麼四十歲以前任「華康」運用支使。四十歲以後才孑然一身的過回自己的生活。一個人的黃金歲月有限,不能這麼浪費的。
因此,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打定主意逼走大哥,必要時反將那妖女一軍也可以,偶爾也該輪到她被嚇個半死才會公平。教她明白「天理」兩個字怎麼寫。
鍾適抓扶起地上的弟弟,嘆了口氣。
「你要好好對她,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我希望我能做到,可是——」
「阿迅,我要走了。老爺子派我去南美成立分公司——」
「那還是在鍾家企業體內不是嗎?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我知道,只要你還在「華康」,她心中永遠不會有我!因為你是她第一個男人!」他脹紅了臉低吼。
鍾適深深看著他。
「你不要我在鍾家勢力可及的範圍?還是不要我待在老爺子控制可及的範圍?」
老天!他沒有演得太誇張而穿幫了吧?
鍾迅連忙叫囂:「我不要你待在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最好她永遠都不會提到你或看到你!」哦!大哥穿透人心的眼波太嚇人,讓他一點也不敢直視,能閃則閃。
「阿迅,你要我離開鍾家對吧?」他探問。
「是的。」還好還好,沒被懷疑!
鍾適眯起眼。
「好巧,昨天方笙也要我拒絕老爺子的指派。」
「哼!誰知道她在想什麼!」冷汗又佔領了額頭。
「你們夫妻蜜月時怎麼會去阿拉伯?」
「好奇。有空就去了。」上帝,你在哪裡?
「阿迅,你們不會同謀了什麼吧?」
哦!好可怕的洞析力!在情緒波動的情況下還聞得出陰謀的味道。不愧是父親也忌憚三分的商界戰神!但他鐘迅可不能漏氣啊!何況他還是學戲劇出身的,怎麼可以演輸別人?
他撐著倔強的死樣子,咬牙怒道:「這些你該去問方笙!當初她願意接受我的求婚,條件之一就是要放過你,也許我還該感謝有你的存在,否則我是娶不到她的,她根本還愛著你!為了你而嫁給我的!我這個窩囊丈夫當得還不夠徹底嗎?」
「是這樣嗎?」
鍾適心中大大震蕩不已,抓住他的肩質問。放他自由也是方笙嫁鍾迅的理由之一?
她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使三個人全淪落到地獄去嗎?
為了證明所言非虛,也怕大哥有更多時間思考,鍾迅立即加強動作,賣力的演出一名吃醋的丈夫——甩開大哥的手,叫道:「你可以去問她啊!反正我只是個白痴,被犧牲在你們兩人的失敗戀情中,但是她還愛你。如果你不走,我永遠沒機會取代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大哥!你不是一向為我著想、讓我有求必應嗎?那你怎麼忍心讓我痛苦?即使這不是方笙嫁我的條件之一,您以為我容得下自己的妻子與舊情人住在同一塊土地嗎?你為什麼不走得遠遠的?如果你疼我,就不該折磨我!何況你的事業在阿拉伯,您早該去那裡的!不要再介入我們夫妻之中了!求求你!」
實在演不下去了!鍾迅只能在吼完后躲入卧房內,以重重的甩門聲音表示出憤怒悲傷。
也重重的震傷了鍾適的心。
事情怎麼會失控成這樣?傷了他最重視的兩個人?
鍾適沉重的心一片混亂,什麼也分析不了。即使那麼多的疑點待探索,但沉沉的哀傷浸滿他的知覺,他只能麻痹在自責的情緒中。
方笙當真以他的自由為條件而下嫁嗎?
鍾迅要他走是因為深愛方笙嗎?
疑點牽繫著真相呼之欲出,但他卻無力深想。
方笙愛他?
方笙竟然還愛著他?
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