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大家背後都在講,我姓雲,不是莫家的人。」爹冷落她,就連下人,都不拿她當主子看待,因為她只是個白吃白住的外人。

莫冷霄凝眉。「還有呢?」

「大哥,我的名字,很不好,對不對?」

他沉默了。

小妹年紀尚幼,還無法完全理解這個名字的傷人,可她小小的心靈太敏感,對自身的一切不會察覺不出。

「小妹不喜歡這個名字?」

「不喜歡。你自己還不是也不喊。」大哥一向只喚她小妹。

是的,他不喊。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起碼知道,父親取這個名字,帶著多惡意的詛咒,他不要當幫凶。

爹從來不曾關心、憐惜過她,放任她自生自滅,但他不會,既然爹說她是他的小妹,那他就自己來疼,自己來愛!

「大哥為你起個小名,好嗎?」

「好啊!」她忙不迭地點頭,如果是大哥取的,她一定喜歡。

莫冷霄想了下。「喚寧兒,可好?咱們不含恨,不求悔,只盼你一生平安康寧地度過就好。」

「好!」她終於又綻開甜笑。雖然聽得不是很懂,至少明白他的疼惜。

「大哥——」她伸長了手等待。

看出她的肢體語言,他輕笑。「大哥一身汗味呢!」

「沒關係。」她喜歡大哥抱,也只有大哥才肯抱她。

莫冷霄沒再多言,溫柔地將她小小身子攬進胸懷——

睜開眼,由夢境中抽離,她怔怔地望著床頂。

那段童年往事,她已經好久不再憶起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十三歲吧!葵水初來的那年,也是在那一年,她發現大哥噬血殘暴的真面目,從此視他如鬼魅,不再靠近他,並且也下意識的封鎖所有與他相關的記憶。

可——怎忘得掉呢?他曾如此真切地關懷過她啊!在那段所有人都對她不聞不問、恍如棄兒的日子中,只有他在為她付出,伴她走過每一個凄冷孤獨的日子,這樣的恩義,豈容抹殺?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是這樣的人?雲求悔痛苦地閉上眼。

她多希望他仍是她心目中最好、最完美的大哥,他為什麼要破壞?他讓她……不知該怎麼去面對他,只好逃,一再的逃,到最後,什麼都不敢去深想,任由滿心的惶懼,取代一切。

他,早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溫柔真誠的大哥了!

不願再深想,她坐起身,發覺枕畔空冷,本能地仰起頭,在窗邊尋到她渴望的身影。

向寒衣本是不與她同床共枕的,直到有一回,她夜裡高燒不退,無人發覺,幾乎丟了小命,在那之後,他便搬回這間屬於他們的新房。

就算只是有名無實,能與他這般平靜溫馨地相守在一起,她就滿足了。

她沒出聲驚擾,悄悄打量著斜倚窗邊,修長沉靜的身形。

他在想什麼呢?為何月光下的面容,如此沉晦迷離?那清零的身影,竟讓她讀出一抹寂寞憂傷——

那樣的寂寥,她懂,也心疼,不忍他也受同樣的苦。

靜默地,她來到他身後,低喚道:「寒衣——」

向寒衣輕震,手中的東西飄然落地,愕然回首。「還沒睡?」

黑眸,泛著淡淡水光。

雲求悔訝然。

印象中的向寒衣,都是沉靜淡漠的,話少,表情也少,是誰,令他無言凄傷?

她彎身拾起地面的紙張,向寒衣想掩飾已來不及。

一張喜帖。

發帖人,是素有天下第一庄盛名的慕容世家。

說明慕容家么兒將與今生摯愛共締白首鴛盟,敬邀五湖四海,各路英雄好友共襄盛舉——

用詞婉轉懇切,並無不妥啊!

雲求悔又來回看了帖子一遍,才留意到上頭只寫新郎慕容恩敬邀,新娘的名兒與來歷倒是一個字也沒提。

「是你的朋友嗎?」她仰頭問。

「不是!」答得太迅速,神情反而不自然。

雲求悔困惑地思考。「還是大哥與慕容家有生意上的往來?」

「我不知道。」向寒衣偏開頭,神色僵硬。

「那你會去嗎?」

「不會。」

「噢。」她沒再多問。「夜深了,你要不要去睡一下?」

向寒衣點頭,草草結束談話。

【第二章】

她以為,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直到數日後的一個夜裡,她才明白,那張喜帖,其實正是一切問題的核心!

這些天,向寒衣明顯的心神恍惚,她看在眼裡,暗自憂心。晚膳后,正想著回房好好與他談談,推開房門,不料他正在更衣。

「啊!」她訝然低呼,匆匆忙忙想退開,但那一瞬間不期然瞥見的光景,卻令她目瞪口呆,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你、你、你……」

「雲兒!」向寒衣回身,錯愕地迅速抓起衣物掩住身軀。

怎、怎麼可能?

她僵立原地,不敢置信地掩著嘴,深怕自己會尖叫失聲。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她看錯了!

與她當了一年夫妻的向寒衣,怎會——怎會是女人?

這太可笑,太荒謬了!

不,她不相信,這絕對不會是真的!

「雲兒,你聽我說——」

然而,怎會有錯?那渾圓的胸脯,細緻的曲線,確確實實是女性特有的身段啊!

「不,你不要過來!」她尖叫,心頭慌亂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或者,說是「她」會比較貼切。

雲求悔連連退開,轉身拔腿就跑。

難怪她抱著他時,總覺他比一般男子清瘦;難怪夜裡入睡時,他從不寬衣;難怪他無法與她有夫妻之實;難怪……難怪他會說別愛上「他」!

一切的一切,在如今看來全都有跡可尋,而她卻恍然未覺,還傻傻地對他託付終身,衷心期盼與他相守到老……

雲求悔呀雲求悔,你究竟讓自己鬧了多中的笑話?

而他,又為什麼要用如此卑劣的方式耍弄她?這樣很好玩嗎?

她瘋狂地奔跑,顧不得脆弱的身子經不起如此折騰。

她厭了,厭透這虛假的世界,什麼是真,什麼是永恆,她已經不知道了。大哥、向寒衣,她生命中最全心信賴的兩個人,卻都先後背叛了她的信任——

她錯了嗎?錯在太天真,錯在太無知?

她急喘著,透不過氣來,胸口悶痛得幾欲昏厥,但她並不想抗拒,這痛苦來得正是時候,如果能就此死去,她又何苦掙扎?

「寧兒!」一聲低斥恍惚傳來,誰在喊她?

無所謂了,她不想去理會——

「停下來,寧兒!聽到沒有?你會受不了的!」

好熟悉的聲音,大聲地斥喝著,憤怒中,似乎還隱隱夾雜一絲不知名的情緒,像是驚慌——

可她並不怕,缺氧的腦子昏昏沉沉,視線一片模糊,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寧兒!」失去意識前,隱約記得自己被帶入一道厚實胸懷,牢牢地,將她深擁,像是刻骨銘心地在乎著——

會嗎?這世上,還會有人在乎她,關心她的死活?

渙散的瞳眸,好想將他看清,卻沒來得及,便先一步跌入黑暗深淵。

「她是受到了什麼打擊,為何氣血如此紊亂?」診完脈,大夫回首問道。

莫冷霄沉默,向寒衣也沉默,而神情,都是同樣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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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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