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你討厭我?」他垂下頭,聲音低低的,表情一時看不真切。

「對,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你永遠都別想我會向你妥協。」她想也沒想,口氣吼了出來。

他低斂著眼,藏起那抹受了傷的神色。「你希望我怎麼做?」

「滾開,不要讓我看到你!」

「那——我知道了。」他喃喃道,神情落寞地轉身離開新房。

隨君歡愕然看著關上的房門。

他就這樣走了?

稍稍冷靜下來,她忍不住自問:她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整晚輾轉反側,一直到桌上的大喜紅燭即將燒盡,才迷迷糊糊地跌入夢鄉。

門外忽地傳來「咚」地一聲,像是物體撞到門板的聲響,又把她由睡夢中拉了出來。她翻了個身,目光接觸到桌面上的鳳冠。

本來,她是預備拿它來砸死於寫意的,但是不知怎地,見到他那副朴樣,她就是砸不下手。

也許,他真的是無心傷害她的吧!畢竟現在的他,像個孩子似的,連渴求都是單純直接的,哪會想那麼多?

可是那又怎樣?傷害造成就是造成了,不會因為他的無心而改變什麼,她嫁了個她根本不愛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不見得愛她,說穿了,他只是寂寞,想找個人來陪他,就算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可是她呢?陷入這樣一樁兒戲的婚姻,她這輩子難道就這樣完了嗎?

守著空床冷被,她無法不怨懟,而造成這一切的,是他!

嘆了口氣,她下床稍作梳洗后,推開了房門。

「呀!」蜷坐在門口的身影冷不防嚇著了她,而,她的驚呼聲也很公平的嚇到他。

「咚!」腦袋瓜吻上門框,撞了個結結實實。

「唔,好痛!」於寫意癟著嘴抱怨,揉著頭上剛出爐的腫包,迷迷糊糊地仰頭看去。「啊,你醒了呀!」

睡意跑了個精光,他跳了起來,東張西望的,不知在慌張什麼。

「你做什麼?」本來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可看他慌亂的樣子,忍不住問出口。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起來……我不是故意要讓你看見的哦……」看樣子,他是預備把自己藏起來,卻苦惱地發現沒地方可躲。

隨君歡一愣,會過意來。

他把她昨晚的話當真了?

「既然知道我不想見到你,為什麼還要守在門口?」

「昨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啊,大家一定會特別注意我們,如果,被發現我睡在別的地方,那……那對你不好。」

說他傻,偏偏他心思又如此細密。

隨君歡訝異地瞪大眼,打量他微濕的發、凍得發白的唇、額頭腫了一個大包,她很快的領悟到今早聽到那個撞到門板的「東西」是什麼。

「你一整晚都在這裡,沒離開過?」而且凍著露水,吹了一夜的刺骨寒風?

她裹著暖被都覺得冷了,何況……何況他……她都不顧情面的把他給趕了出來,他還一心為她設想,他、他……真是個十足的傻子!

見她不言不語,他絞著手指,低垂著頭不敢看她。「我以後不會了,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難以形容這一刻是什麼感受,說不出來的感覺揪握住心房。

「要就進來,縮在門口能看嗎?」她刻意擺出最差勁的態度。

「可、可以嗎?」他張大眼,小心翼翼。

「這是你的房間,要走也是我走。」對,就是這樣!絕對不是她不忍心的關係。她努力說服自己。

他用力搖頭。「可是我不要你走啊……」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她不耐煩地揚聲一吼。

「要!」他飛快道,下一刻人已在房內。

她翻出一套衣裳,朝他當頭丟去。「換下來。」

於寫意笨拙地由一堆衣物中鑽出頭來,不敢有第二句話,動作迅速地換下身上那套凍了一夜露水、濕氣甚重的衣衫,怕再慢一點會令她抓狂,穿得手忙腳亂。

「笨蛋!」她沒好氣地罵道,替他翻好領口、拉整外衫。「坐下。」

「哦。」正襟危坐。

她手中多了瓶藥膏,挖了些許在他額前推揉,出手極重,動作集惡劣、粗魯於一身,很有惡整人的嫌疑。

「哇!好痛、好痛——」果然,慘叫聲直穿雲霄。

「閉嘴!」這就是她丈夫嗎?沒出息得讓人想扁他。

被她這麼一瞪,於寫意咬著唇,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瞅著她,不敢再發出一丁點聲音。

隨君歡懶得看他那張博取同情的臉孔,徑自收起藥瓶。

「歡——」他遲疑地喊了聲。「你——還怪我嗎?」

她動作一僵,抿緊了唇,別開臉不置一詞。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沒關係,只要他很努力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就不會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並下定決心,要永遠、永遠的和她在一起。

有一種人,他們的心態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並不想要,可是當別人得到時,又會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壞。

好比說——姚香織便是一例。

當初,是她堅決不嫁於寫意的,要真嫁了個痴愚的丈夫,她還有什麼臉抬頭見人?不被笑死了。

何況,於寫意也不曉得幾時會好起來,萬一永遠都好不了,她豈非要伴著一個傻傻獃獃的丈夫過一輩子?她才不幹。

所以當於寫意提及娶妻之事時,她等於是吁了口氣,舉著雙手贊成,不遺餘力的積極促成這樁婚事,要不,她還真怕奶奶會堅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誰,反正,等到他好起來的那一天,她還是會想辦法要他休妻,然後改娶她的。

也許就因為看穿了這一層人性的自私與醜陋,才令隨君歡更覺悲辱。她算什麼呢?說白了不過是替死鬼,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壞,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任人擺布,有朝一日,於寫意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棄一途。

姚香織算盤是打得相當精,可當那個人是隨君歡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這丫頭連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呢,如今,一個卑賤的丫鬟,居然也當起少奶奶來,與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輩分上,見了面她還得客客氣氣地喊聲:「大嫂!」

真是嘔死人了!

這口氣,教她怎咽得下去?

也就因為這樣,姚香織明裡暗裡,總是不遺餘力地對她冷嘲熱諷,打心底蔑視。哼,一個粗鄙的丫頭,哪懂得什麼規矩禮教?

最氣人的是,她挑斤撿兩的刁難,於寫意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那股子寶貝勁兒,活似隨君歡是什麼易碎娃娃似的,說穿了,不過就是個身分卑微的下人罷了。

從日常作息到生活瑣事,隨君歡都一一忍了下來,不想與人計較,可姚香織卻愈來愈得寸進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請安,正巧姚香織也在。

「喲,嫂嫂好興緻,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怎麼突然想到要來?」光聽那尖銳的聲音,就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說得像她目無尊長、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兩日,都會固定前來陪老太君聊天解悶,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興緻」一來,才會過來走走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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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隨君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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