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液入喉,依鳳頓覺胸腹一陣暖熱。
幾滴酒液滑落朱唇,他沿著酒漬舔吮,一路吮吻至喉頭,挑開領扣,游移而下……
她嬌慵無力地攀住他,平日一片幽冷的瞳眸,如今漾著霧氣,雪嫩頰腮微泛酡紅。
鳳千襲訝然。
原來她酒量差到這等地步,一杯便足以微醺,依這情況推敲,三杯大概就夠她遺天地,忘古今了。
難怪平日滴酒不沾。
這樣的她,好媚。
少了發簪的固定,綰不住的發鬆落披散在纖肩上,他十指穿梭在濃密的髮絲之間,綢繆纏綿。
「你知道——你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嗎?」他低喃,柔淺低醇的嗓音,酥人心魂,教人不飲也醉。
「知道。」可卻不以為那有什麼值得高興。
「這張姝艷絕倫的媚顏啊……」他發出輕幽的嘆息。將會有多少人為她生、為她死呢?
恐怕,他也是逃不開的其中之一吧?
君楚泱的話,不會錯。
「如果我死了,你不會為我掉一滴一滴淚,是吧?」他自嘲。
「不會。」她答得毫不猶豫。
「我知道答案。」他閉了下眼。「往後,不要回答。」
起碼,她不回答,他猶能自欺。
看來,他真的很介意這件事。依鳳微微啟口,想說些什麼——
「別說,一名都不要!」他吮住她的唇。
沒反應也好,麻木無感也罷,她軟膩的紅唇偏就教他眷戀——
微微退開,對上她的眸,不再是一成不變以冷然,它添了抹迷惑。
終於有感覺了嗎?也好,只要不是無動於衷,就算是厭憎都好。
他撩起她的發,隨意綰上,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遣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插入。「答應我一輩子都別扔棄它。」
她怔怔然,點頭。
他深擁住她,她靜默不動。
良久、良久,她輕道:「淚,我不流。若公子介意,你死,我以身相殉。」
依鳳,必定是依你而生,從她自廿以「依鳳」為名時,便已註定。若你亡,她難獨活……
一句話,呼應了君楚泱今朝之言。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有她這句承諾,就夠了,起碼,她的一輩子,都是他的。
過午,鳳千襲在房中小憩,依鳳得以稍離,替他換過茶水。
她穿過園子,微風吹起雪紗飄袂,冰顏絕媚難書,一路行來,婢僕似有若無的側目,她不致全無所覺。
總是如此,他們悄悄打量,驚嘆她絕艷之容,卻也暗暗疑惑,這樣一張傾城容顏,為何總是無嗔無喜,宛如千年寒霜?
九天玄女。
是以,貌美出塵,卻無悲無喜,無情無欲,無念無感。
私底下,他們是如此形容她的。
她的地位相當特殊,說婢僕,亦不盡然,她所享有的待遇,不比當家主子差,引來不少好奇且曖昧的探究目光,誰都知道她是主子的女人。
只是不明白,當初少爺欲娶她為妻,她竟拒絕反而無名無分的跟著少爺,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可能是想得過於入神,一名邊走邊偷覷她的家丁,不曉得腳下絆著了什麼,就這樣仆跌在她面前。
依鳳頓住步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擋你的路。」家丁頻頻道歉,急急忙忙想爬起來,愈急就愈是慌亂。
不過是跌倒罷了,他為什麼要這麼緊張?依鳳不解地睇視他,想了一下,伸手去扶他。
「啊?」對方顯然又被她的行為給嚇到了,受寵若驚地連忙道:「不敢勞煩姑娘。」
「不麻煩。」伸個手而已,不是嗎?
「那謝謝。」幽沁香拂掠鼻間,那張容顏已不陌生,但是近距離下,仍是免不了心神蕩漾。
見他呆愣,她不閃不避地直視他。「看什麼?」
「你……好美,像天女下凡……」不知不覺中,話就這麼疾迷萬般地溜出口。
美?
她一手撫上臉龐,想起了另一道灼熱眸光。「公子也這麼說過。」
「啊?」家丁回過神來。完蛋了,差點忘了她是少爺的女人,他居然看得這麼入迷。
「你千萬別告訴少爺,不然我就——」像想到什麼,他又頹然的垮下肩。「不過也沒差了,反正我待不久了。」
這不關她的事,但詢問的話就是自然的飄出了唇。「為什麼?」
「因為我娘生病了,帳房不肯讓我預支月俸,我又要照顧我娘,又要多找幾個可以比較多錢的活兒做,這兒的差事是顧不得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她思考著。
「拿去。」銀光一晃,他手中多了只珠釵。
「這——」家丁看著手中的東西,又愣愣地盯住她少了枚簪子的髮髻。
「這個不能給你。」她發間,只余留那隻象牙梳。
公子說過,此物絕不棄之。
想起這隻象牙梳,曾數度穿梭在他發間,想起他為她梳發綰髻的情景……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給。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知她會錯了意,他趕緊移開視線。
這隻珠釵看來價值不菲,他已是受寵若驚,哪還敢再有什麼非分之想。
她點了下頭表示明白,轉身欲走。
「那個——依鳳姑娘,謝謝你。」他喊出了滿心的感激。誰說她冰冷無情?依他看,她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腸可好呢!比神仙還善良。
她足下一頓,不發一語地離去。
卻沒人留意,不遠處一雙幽沉的眸光始終注視著他們。
「依鳳姑娘,你終於來了!少爺下在房間里發脾氣呢!」一名婢女由房裡匆忙跑出,見她像是見了救星。
依鳳靜靜聽完,沒多看對方一眼,平靜地推門而入。
一隻花瓶飛來,砸在她身後的房門,就在離嬌容不到三寸之處。
「公子。」她面不改色,步履沉穩地放下杯盤。
「你去哪裡了?!」鳳千襲頭也沒回,努力地發泄鬱悶。
「換茶水。」
「說慌!」鳳千襲一掌重重拍下,桌面不堪一擊,應聲而裂。
他回過身,狠狠瞪向她。「你剛剛和誰說過話?」
剛剛?她回想了一下。「只是一名家丁,他娘生病,我助他。」
「很、好!」他咬牙迸出聲來。
她連一記微笑都有吝於給他,卻對一名家關懷倍至,百般殷勤,他豈能不惱?
換作是別人,並不算什麼,可那人是她!是冷漠無心的她!
在府里,她從不與人攀談,凡事漠不關心,若不是對那名小廝有好感,她會如此反常?!至少,她就從來不曾關心過他的任何事。
「公子在乎?」所以才會氣成這樣?
「鬼才不在乎!」她總是比誰都懂怎麼刺傷他的自尊。
「為什麼?」
她該死的還裝無辜!
他扯唇冷笑。「如果我說,我痛每一個人用那種迷醉的眼神看你呢?」
她不答,彎身拾起地面上的碎片,眼也不眨地往臉上劃去——
察覺到她的意圖后,鳳千襲臉色丕變!她動作太快,來不及阻止下,他本能地以手去擋。
「混蛋女人!你做什麼!」他氣極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