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吳運生與史小雲的死並未在韓雪平的心裡造成太大的震動。

最近幾個月來，接二連三相繼發生的不幸和災難已經大大超出了她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人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動物，當一個人所經受的驚嚇和恐懼一旦超過她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後，她將會不再驚嚇，不再恐懼，她將會變得麻木不仁，轉而對一切外界刺激全都無所謂。倘若借用生理學的某個專業術語來加以描述，這種情況也許可以稱之為心理學上的「超限抑制。」

目前，韓雪平所處的狀態就明顯屬於這種情況。現在，對於她而言，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變得無所謂了。她幾乎已經沒有了生活的目標，沒有了人生的追求，任何事情都已經變得無所謂。在她的內心深處，白從影和吳運生這兩個狗男人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只不過他們兩人將各自的劣根性分別體現在不同的方面罷了。在韓雪平看來，每個男人或許都具有一定的劣根性，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他們全都是一樣的，全都是充滿物慾和性慾的貪婪的動物，沒有任何仁義可言。既然如此，在他們之間進行所謂的區別和選擇還有任何意義嗎？她大可把他們當成是同一個動物種群、甚至於當成是同一個動物。因此，她的內心已經變得非常麻木，她可以在下午與白從影翻雲覆雨，而晚上再若無其事地與吳運生共枕而眠。她心裡非常明白，她實際上已經成為一個徒有外表的空軀殼，一具行屍走肉，她已經沒有了自己的靈魂，她的靈魂早就已經死掉了。她現在唯一所關注的便是如何能夠苟延殘喘、得過且過，儘可能地延長自己那已經毫無意義的生命。

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似乎有些兒滑稽。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經索然無味而毫無意義可言，為什麼還要努力去延長它呢？

可是，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呢？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

有時候她也曾想過，人死後究竟是什麼樣子呢？到底是天國還是地獄呢？人死後的日子會不會比活著的時候更加幸福呢？說老實話，她並不敢妄想幸福，只要確知死後能夠得到安寧，她便寧可去死！

可是，她仍然懼怕死亡，她仍然選擇苟延殘喘。

最後她想道，或許是為了延續物種，造物主才令我們每個個體生命全都無限地懼怕死亡吧！否則的話，在弱肉強食的地球上，在慘烈的生存競爭中，還會殘存著任何的生命嗎？

韓雪平的軀殼本來屬於兩個男人。現在，一個已經走了，她便無可選擇地落入剩下的那個男人的掌控之中。

白從影的反應非常迅速。

9月30日晚上，也就是吳運生的屍體被發現后的第二天，白從影從望湖樓賓館的512客房裡打電話給韓雪平，在說了毫無意義的一段安慰性措辭之後，他還特別關照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她必須儘快清理並掌控吳運生的所有資產。第二件事情是，在一段時間之後，他，白從影，將正式娶她為妻。

聽到白從影打算娶她為妻的話，韓雪平表現得非常平靜，她並未感到任何的驚訝。因為早在一個多月之前，她就已經非常清楚地意識到，她的餘生將唯一聽命於白從影。現在她既然已經一下子擁有幾千萬的遺產，白從影又怎麼能夠輕易放過她呢？即使她不答應嫁與他，也將永遠作為他的地下情人和性奴隸，那兩者之間又有多少分別呢？因此，既然白從影已經正式提出將娶她為妻，她也只能順從地嫁給他。吳運生並不比白從影好多少，既然她能夠成為吳運生的妻子，為什麼不能成為白從影的妻子呢？況且後者還掌握著她的生殺大權！

韓雪平思量道，眼下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吳運生的喪事還不曾辦理，原先屬於吳運生名下的兩項房地產尚未辦理過戶，吳運生擁有臨渝新鴻飛廣告有限公司20%的股權，那些股權的繼承也還需要不少時日，因此，即使白從影打算儘快與她結婚，也還至少要再等幾個月的時間吧。

韓雪平打開電腦，她要將丈夫的噩耗通知各地的親友和同學們。當她打開自己的電子郵箱后，她忽然發現來自路路通信息服務社的一份電子郵件。她想道，雖然他們的調查結果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但還是看一下吧。她心不在焉地打開該郵件，其內容如下：尊敬的韓女士：您好！

驚悉吳先生不幸遇難，專此奉唁，即請節哀！

此前遵囑進行的調查眼下似乎已經毫無意義，但既然有合同在先，亦應將有關調查結果奉上，由您自行處理。

路路通信息服務社

韓雪平不由得慨嘆起來。幾天之前，自己還曾委託私家偵探對丈夫的行蹤進行跟蹤調查，沒想到才過了區區數日，丈夫與自己已是陰陽兩隔，真所謂人生無常啊！

韓雪平繼而用滑鼠點擊那郵件的附件，六幅彩色照片迅即展現在她的眼前，那是丈夫與那個小賤人史小雲幾天前在一起度假的照片。其中第一張是他們倆共進午餐的照片，史小雲那賣弄風騒的妖艷模樣簡直令人作嘔！第二張照片是在度假村游泳池邊的場景，那史小雲在水中游泳，吳運生則躺在池邊的躺椅上喝著飲料。韓雪平嘆了一口氣，人都已經死了，再繼續看這些照片又有什麼意義呢？可是，就在她準備退出郵箱之時，那第二張照片角落處的某個東西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猛然坐直了身軀、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頓時感到毛骨悚然。頃刻間，她只覺得渾身上下起了無數個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