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說辭

最後的說辭

對於宛兒的離去,商儀的態度卻出乎我的意料。她指示相關人員按照廳級幹部的規格給宛兒開追悼會。因為商廳的明確表態,A系統大大小小的頭頭鬧鬧們都去參加了宛兒的追悼會。商儀親自在宛兒的追悼會上致悼詞,念到傷心處,還流下了淚水。我相信這淚水是真的,她是個惜才之人,卻也疑心重重,於是宛兒的離去對商儀而言既是痛失愛將又是一種解脫。

當然,商儀把宛兒的追悼會開得熱熱烈烈並非只是因為惜才。她還有更深一層的目的——她要通過悼詞的內容向那些背後瘋言瘋語同僚們傳遞一種信息——宛兒雖然一心撲在工作上,但是控制個人情感上的能力卻非常糟糕,所以她用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這樣的舉動與她在處理個人情感上的失敗有很大關係的。商儀的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無疑是將我推到了風口浪尖,讓我成為了造成宛兒自殺的罪魁禍首。

商儀自信於這樣操作的原因是因為她能夠讓A省的大小媒體在對於宛兒自殺事件的報道上完全失聲。同時她今時今日的地位,讓她在體制內享有充分的優勢話語權。她在宛兒追悼會上的解釋就代表組織上對宛兒自殺的定性。這完全是一種在集權體制下,用領導的yin威營造出來的一種自欺欺人的和諧氛圍。她不需要人們去反省,也不需要人們對事情背後透露出來的悲慘作一個充滿獨立理性和人文關懷的思考,哪怕連私下裡議論都會被領導視為不守紀律。領導只需要下面的人保持沉默和乖張,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領導看死而仕途無望甚至被打擊報復。由此現象也能折射出中國的理論只能是由領導來定奪。這並不是什麼所謂的中國特色,而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遺毒,這些有違人性的操作都應該被堅決地摒棄,而不是用來為體制的缺陷作掩飾,為理論的蒼白作辯護!

宛兒的離去帶走了許多秘密,這似乎讓商儀鬆了一口氣。但是商儀卻似乎並不放心我的存在。我並不怕她把我也「殺人滅口」,因為那不是她那一級別的幹部干出來的蠢事,我對她夠不成多大的威脅,何況她對我還是心存內疚的。現在我只是失去了利用價值罷了,因為據傳她已經有了新的秘密情人。

就在開完追悼會當天,我悄悄地塞了一封信給她的秘書,讓她轉給商書記。信的內容很簡單——給我一個助理巡視員的待遇,然後我提前退居二線。

當天晚上,我正在家裡收拾宛兒的遺物的時候,商儀打來電話,讓我去她家裡面談。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

一見面,商儀就問:「為什麼不想幹了?你還年輕,受這麼一點點挫折就打退堂鼓了?」

「我怕下個被整的人就是我。」我並沒有說整我的人是誰,也許是李家的人,也許就是商儀,這是一句很冒險的話,生硬得把我和商儀僅存的利益關係給撕裂了。

商儀對於我說出這樣的話並沒有吃驚,她突然變得很溫柔,甚至滿面神情地說道:「宛兒走了,我也很難過,但是你不能把造成她自殺的責任歸結到我的頭上,我與她之間所有的協議都是她自願的,只是她自己承受不了遊戲的殘酷性罷了,看看身邊一起陪我們玩遊戲的人,他們不都活得挺好嗎?你看梅蘭,在這次政治危局中她還是屹立不倒,繼續做著她的預算處長,按照這個走勢她還有機會坐上副廳的位置。我以前和她有仇,是政治上的宿敵,我還給她下過套,但她並沒有像宛兒那樣一心想著報復,那是因為她的豁達和善良。還有一起和你玩大的李公子和朱公子,他們現在都和你一樣是處級幹部,都能把官場的潛規則玩得爛透,都能夠在單位里獨擋一面,你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時的氣憤而感情用事,你改變不了這個社會,就讓這個社會改變你。」

我嘆息道:「我改變不了這個社會,但歷史會改變一切的,現在的我只需要有一個豁達的心態去聆聽歷史車輪的滾動聲,並且把那些感悟寫成文字,那麼我這一輩子也就夠了。」

商儀無奈地說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你既然有此追求,我也不勉強你,但是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全身而退嗎?我告訴你,只要你一天還在體制內,在你失去權力的時候,也就是你政治免疫力最差的時候,以前的一些仇家就會尋上門來,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實際上,你現在想退,已經太晚了,李家的人正在把羅家的人一個個地從位置上拉下來關進大牢,你之所以還在位置上,除了你沒什麼大問題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我還在位。但是你這樣的性格,在官場里既不會走中庸之道,做和事佬,又不懂得主動和政敵進行利益勾結,來保自己的平安,所以你還不成熟,但不管怎麼樣,我喜歡你,喜歡你的任性和善良,你不要把我當成冷血動物,我也是有感情的,但是我一個獻身給政治的女人,有些時候我必須把自己的情感內斂,但是在我與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變得熱情奔放起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性格多少改變了我的一些冷漠和絕情,但是只要我還在官場一天,我就會在不知覺中去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商儀的這番話也許是誠懇的,但是我改變不了自己的性格,所以我也就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也就是在我回到單位的第二天,我做了一件讓同僚們覺得很愚蠢很丟面子,而自己覺得很偉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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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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