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自己 4 一塊橡皮,在錯誤上舞蹈
林要要出院的時候,已經是初春。
實際上,她就是在「完美風暴」整容美容醫院做的手術。她叮囑過前台:如果有人來查詢自己,不能透露任何情況。
可憐的林要要並沒有變成婁小婁畫上的女孩。
她割雙眼皮的時候,引起了感染,技術操作也不到位,術后,兩隻眼睛形狀明顯不同,其中一隻還成了疤瘌眼。
隆鼻手術失敗。先是鼻子紅腫疼痛,注射了大量消炎藥,總算不腫不痛了,可能是填充材料質量差,鼻子變得一邊高一邊低,還有三四個醜陋的洞眼。
做牙齒整形,變成了漏風嘴。
想圓臉變長臉,削骨之後,變得面無表情。
唯一成功的手術是隆胸。她的胸一下變大了,大得看起來很是誇張。
六個月里,手術反覆多次,最後林要要放棄了。她不是怕疼,她是沒有了信心。
最後一次,林要要去醫院談索賠,那麼大的一家整容醫院,竟然突然就關門了,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它的存在,好像專門是為了毀掉林要要的容顏,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要要一個人憋在家裡,過了整整一周。
這一周,她一直坐在鏡子前。
她已經不再是林要要了。
她已經變得面目可憎。
第八天晚上,她給婁小婁打了個電話。
林要要:「婁小婁……」
婁小婁:「林要要!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
聽到婁小婁的聲音,林要要再也忍不住,淚水一下就涌了出來:「婁小婁,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這是林要要變成魔鬼面孔之後,第一次哭。
婁小婁:「你在哪兒?我現在接你出來吃飯,一邊吃一邊聊。」
林要要:「你不要來接我。定個地方,你等我。」
兩個人定的地點還是「咱家」。
放下電話,林要要擦了擦眼淚,然後走到梳妝台前,在臉上撲了一點粉,描了眉,畫了眼,塗了唇,又換上了一身最漂亮的衣服,離開家,打車奔去「咱家」。
到了飯店門口,林要要下了車,開始猶豫了。
她沒有馬上進去,透過窗子,她看到婁小婁坐在裡面,一邊喝水一邊在看報。桌上點著一根粗粗的紅蠟燭,燭火在他英俊的臉上閃閃跳跳。
她掏出化妝盒,再次照了照鏡子,終於走了進去:「婁小婁……」
婁小婁抬起頭,看到她之後,愣了愣,馬上恢復了常態,避開她的臉,説:「快坐吧。」
林要要坐下來,一直在看婁小婁。
婁小婁沒有再看她的臉,跟服務員喊道:「上菜吧。」
林要要的眼淚又忍不住湧出來,她濕著眼睛笑了一下,説:「婁小婁,你看我是不是變了一個人?」
婁小婁看了她一眼,説:「是啊,剛才我差點兒都認不出你了。」
林要要説:「現在,我和你畫的那個女孩有點兒接近了嗎?」
婁小婁嘆了口氣,轉頭看旁邊,輕聲説:「林要要,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林要要説:「婁小婁,我只想問你,你還愛我嗎?」
婁小婁説:「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好嗎?」
林要要説:「你看著我的臉,回答我,你還愛我嗎?」
婁小婁注視著她的眼睛,説:「林要要,你做我的妹妹吧。」
林要要痛苦地搖搖腦袋,説:「你還在拒絕我!你怎麼這麼狠心!為了你,我都把自己毀了!」
婁小婁激動地説:「你是你,林要要!你為什麼要變成別人?你變得了別人嗎?」
他平靜了一下,聲調柔和下來,又説:「你做我妹妹吧,我會愛你一輩子。」
林要要「呼」地一下站起來,説了句:「永遠不可能!」然後,大步朝外走,差點兒撞到服務員身上,服務員已經把菜端了上來。
林要要在中醫大學畢業后,一個人在北京打拚,已經三年了。房子是租的。
回到家,她一直趴在床上哭。
她的眼睛還沒有徹底恢復,又腫了起來。
她腫著眼睛爬起來,似乎有什麼事要做,終於打開抽屜,拿出磨石和蒙古刀,坐在地上,低下頭,繼續磨刀。
她的頭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睛。
她的兩隻碩大的乳房,隨著動作劇烈地晃動。
夜深了,空蕩蕩的房子里只有磨刀的聲音:嚓,嚓,嚓,嚓,嚓,嚓。
這天晚上,林要要裝著那把蒙古刀,繼續跟蹤婁小婁。
現在,她已經不太關心婁小婁迷戀哪個狐狸精了,她只有跟蹤他,才可以滿足一下思念之苦。
白天,她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相思病是一種精神病。這個標題把她嚇了一跳。心裡有點兒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了呢?
婁小婁下班之後,沒有回到亞運村的景山小區,而是去了芍藥地那套房子。
他停好車,下來后整了整衣襟,然後走進了樓門。
林要要躲在一片竹林中,使勁兒想。這個房子里是不是住著一個女孩呢?她是不是那個勾引婁小婁的狐狸精呢?今夜婁小婁會不會在這裡過夜呢?
半個鐘頭之後,婁小婁帶著一個女孩走了出來。她的年齡似乎非常小。
林要要死死地盯住那個女孩,覺得這個女孩十分面熟,想著想著,心裡就像打碎了五味瓶——她正是婁小婁畫中的那個女孩啊!
她才是畫中人。
林要要卻變成了鬼。
她看著婁小婁和這個女孩説説笑笑地鑽進了車裡,開走了。
林要要的眼淚又一次流下來。
他和她一定去「咱家」了。他和她一定會坐在林要要和婁小婁一起共進晚餐的那張桌子上。他和她飲酒作樂。他和她晚上會回到這個房子來。他和她將乘著酒興纏綿到天亮……
林要要感覺到,這輩子她和婁小婁肯定沒機會了。
除非還有一個婁小婁,一個歸這個畫上的女孩,一個給自己。可是,婁小婁怎麼可能有兩個呢?
只有等到下輩子了。
怎麼才能快速到下輩子呢?
想到這裡,她的蒙古刀在挎包里跳動了一下。
同時,她的腦海里蹦出四個字——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