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林大娘水餃

「老闆娘，你這個水餃什麼餡的？」

一間不大的飲食店，收拾的乾淨利落、明亮整潔，很給人好印象。因為是年初一，店裡沒什麼客人，一個老闆娘模樣的人，正背對著我們收拾灶台。

她頭也沒回就答道，「香菇蝦仁的。」我細細的打量了她的背影，是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呢，雖然粗布寒衣，卻跟她的這間小店一樣，乾淨整齊，身材也好的很，從背後看去，看不出多大年紀。

「香菇蝦仁？」雷允汐喃喃自語道，「是啦，聞著就是這個味道的。」

「嗯？什麼？」我回過頭看著他有些奇怪的表情。

「沒什麼，」他收回失態的神情，「老闆娘，來兩碗水餃。」

「好，請坐一會兒，馬上就好！」説實話，老闆娘的聲音不像她的背影那樣給人感覺好，她的聲音很沙啞，有些聲帶撕裂的感覺。大概雷允汐也跟我一樣的感覺吧，他也怔怔的望著老闆娘的背影發獃。

「讓你們久等了，請慢用。」

其實也不算久啦，她的動作還是很利索的，而且當她端著兩碗餃子出來時，果然滿屋子都是香菇的清香和蝦仁的鮮美。

「請慢用！」她低著頭，在我們面前放下碗。

我越發好奇了，她怎麼老低著頭呢，我還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呢，看她的背影很美，真想知道正面是什麼樣子！

「老闆娘，筷子在哪裡？我怎麼找不到！」其實筷籠就在桌上，我看見了，我只是故意挽留住她，好有機會看看她到底長的什麼樣。

「在這裡。」她果然上當了！我趁機俯身看了她的臉一眼。

啊——！我幾乎要驚叫出聲！她的臉，……她的臉，竟然會是這樣的！

「嚇著你了吧。」她看到我驚恐的樣子，反而坦然的抬起了頭。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呀！整個臉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眉毛沒有了，左眼的上下眼皮幾乎要粘連在一起，右頰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嚇到你了吧，我被燒傷過，所以……」

「對不起！她太沒禮貌了。」我還沒來得及説對不起，雷允汐就趕緊替我道歉。

「你？！」這回輪到老闆娘震驚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見雷允汐很是吃驚了一下，連手中的抹布也驚的掉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雷允汐彎下腰幫她撿起抹布。

「沒事，沒事。」她恢復了平靜的神色，「你長得很漂亮！」

「謝謝。」

「快吃吧，冷了就有腥味了。」她轉過身向廚房走去，我這才發現她的右腿不太方便，走路有些跛。

「林大娘，真的很好吃！你有什麼秘訣嗎？怎麼會弄出這麼好吃的東西呢？！」為了彌補剛才我的無禮，我故意吃的直咂嘴，並且不停的跟她説話，希望她能原諒我。只是無論我怎麼逗她説話，她都只肯躲在廚房裡應答，卻再不肯出來。

「喜歡吃，以後就經常來好了。」

「嗯！會的，一定會經常來的！允汐，是吧。」

「啪」一聲，好像是碗碟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怎麼啦？」雷允汐衝到傳菜台前，焦急的往廚房裡看。

「沒什麼，手一滑，碟子掉下來了。歲歲平安！」她背對著我們，有些艱難的蹲下身子。

「我來！」雷允汐衝進廚房，急急的幫助她。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做這種事呢！」她慌忙把雷允汐推出廚房。雷允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卻又彷彿被什麼挽留住，走也走不了，只能怔怔的站在那裡。

「你們，你們以後再來呀！」要走時，林大娘從廚房一瘸一拐的跟出來。我想，她是真心希望我們再來的，因為她的眼神那樣誠懇，特別是看著允汐的眼神，那樣溫柔和不舍。

「允汐，雷允汐！」從林大娘的店裡出來，雷允汐就一直不對勁，神色凝重，心事重重，完全無視旁邊還有我。

「什麼？」他終於回過神來。

「你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事。」

騙人！沒事會把車開成這樣？！要不是路上沒有什麼車輛，保準會發生撞車事故的！

「真的沒事！」他騰出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臉，我卻很不喜歡。我不喜歡他敷衍我的態度，我不喜歡他對我保留思想，這讓我覺得他一下子又遙遠起來，看得見摸不著。

「雷允汐，你肯定有事！你有心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唐薇薇，」他臉色一變，正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我好像不需要什麼事都向你彙報吧！你也不是什麼事都告訴我的，不是么！」

「你？……」我被噎的無話可説，是的，論起坦誠，我遠比不上他，甚至就連我呆在他身邊，都是為了算計他，害他呢，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什麼都與我分享呢！只是，為什麼我的心會難受，為什麼一想到他的心對我還有所保留，我就會心痛呢？！

「你這該死的溫柔，讓我心在痛淚在流……」我的電話響了，這個鈴聲是我前些日子剛下載的，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就沒有理由的喜歡，每次聽見它就像是看見雷允汐微笑著站在我的面前一般。

電話是小帥打來的，説是給我發簡訊祝我新年快樂，但我沒有回信。是啦，我看了一下，的確是有兩條新簡訊，我剛才玩的太高興，竟然一點都沒注意，並且，我還有深深的愧疚，從昨天到現在，我何曾想到過哈小帥，我的眼裡、我的心裡滿滿的全是坐在我身邊的這個人，何曾有一絲半點牽挂過我那青梅竹馬的朋友。移情別戀，我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了這四個字。

「小帥，再見。」我掛斷電話時，雷允汐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有必要當著我的面，談這麼長時間嗎？前天才在一起整整呆了一天，難道這麼快就思念成這樣嗎？」話是從牙縫裡狠狠的擠出的，自己沒辦法控制情緒，她的每一聲歡笑都像刀一樣割在自己的心上，因為這歡笑不是因為他，而是屬於另一個人，另一個男人！天知道那天回到家，發現她還沒回去，心裡是多麼焦急不安，是多麼擔心害怕，不僅是怕她路上有危險，更怕她回去了就再不會回來！

「雷允汐，他是我朋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朋友！我難道連這點講話的權利都沒有嗎？」是存心挑釁嗎？想吵架嗎？

「是嗎？青梅竹馬！那倒是我無理取鬧了，或者今天下午陪你出來的應該是他吧，如果是他陪你，你的心情一定會更好吧！」

「你？！……」我又無語，如果他這是吃醋，那也有些過頭了，他明知道今天下午我有多麼開心和幸福，明知道現在我的心裡除了他已經沒有別的人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説！

只是，還沒等我有機會辯解，他的電話也響了。

「允汐哥，新年好！」因為他摁下了免提鍵，所以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清楚的傳到了我的耳朵里，是雅莉！

「雅莉，新年好！」

「允汐哥，你，……你，今天有空嗎？」

「什麼事？」

「我，……我想請你吃飯，我有事要對你説。」

「還是我請你吧，你那天救了我，我還沒有感謝你呢！那麼，七點，在『冰島』見！」

我緊緊咬住下唇，「冰島」，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情侶餐廳，哈小帥以前帶他的那些女朋友去過的。可是，今天，雷允汐竟然要和雅莉一起去，他早上還那樣深情款款的擁吻著我，下午還牽著我的手陪我逛街，晚上，竟然要和別的女人去全上海最有名的情人餐館，還是當著我的面約的！這算什麼？！難道他就是這樣報復我的一通電話的嗎！

我使勁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委屈和失望的淚水滑落，我不是雅莉，我的眼淚決不輕易掉下！

……

我想，我不是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連小軍軍都看出了我的不開心，乖乖的沒來煩我。倒是張媽，晚飯後，端了一碗燕窩上來，「薇薇，喝一點吧，你晚飯幾乎都沒吃，傷還沒好呢，不多吃點怎麼補。這是少爺讓人專門給你做的，喝一點吧。」

又是雷允汐，今天晚上以前，他對我真是無微不至的好，可是，現在……，我都不敢想象他和雅莉在那樣曖昧的餐廳里會如何。「張媽——」我欲言又止，腦子挺亂的，又想有個人陪我聊聊，又想一個人靜靜，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跟少爺鬧彆扭了吧。」她笑了笑。

「你怎麼知道？」我還以為我掩飾的挺好呢，想不到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少爺是我從小帶大的，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他一定是去見雅莉小姐了，所以你才這麼不開心！」

什麼？這個也能看出來？我只説他去見朋友，根本沒説他去見誰呀！

「當然能知道，少爺在這裡哪有什麼朋友！除了允琪少爺、允玟小姐，還有什麼朋友，你又悶悶不樂，那肯定是雅莉小姐約他的！」

「是啊！」敗給她了，連個奶媽都這麼精明，頭腦這麼清楚。

「薇薇，別垂頭喪氣的，打起精神來！偶爾去見見別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他那麼喜歡你，難道你還怕他被別人搶走嗎？」

可是……，那不是別人，那是完美無缺的雅莉呀！我的心裡無力的辯解道。

「是雅莉又怎麼樣？雅莉小姐再漂亮，在允汐眼裡跟別的女人又有什麼分別？而你，薇薇，要相信自己！允汐不會因為相貌和身材就喜歡上一個人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而且你也並不差呀！你只要用你的真心去對他，心裡有多愛他，就用多少行動來證明這一點，他自然會體會到。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愛他就讓要他感覺到，讓每個人都感覺到，這才叫愛情呢！」

「張媽，其實雅莉小姐真的很完美，人又漂亮又高貴，心地又善良，而且她又那麼愛允汐，就算允汐喜歡上她也是應該的。」我這話可是發自肺腑，如果雅莉不是那麼完美，我決不會如此擔心，連我這個女人都為她動心，更何況雷允汐！

「你也不差呀，你也很漂亮，論到善良，我想也不會輸給她吧。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你能給雷園帶來歡樂，你知道嗎，老爺有多少年沒有笑過了？這些年，過年發紅包都是阿洛發的，老爺就連大年初一也只是一個人悶悶的坐在花園裡對著他的那些花，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他象今天這樣開心過了！還有，你把他的那些花打理的那麼好，太太在的時候，最喜歡擺弄花草，老爺為了紀念她，就耐著性子打理，可惜總弄不好，每次死掉一株花，他都會傷心好久。所以，薇薇，相信自己，你能為雷家做的，是別人做不到的！」

是嗎？我有些不敢相信，難道我真的有這種魔力嗎？真的能給他們帶來歡樂嗎？！

不是的，唐薇薇，你只能給他們帶來災難！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迷失在雷允汐的懷抱里就已經不對了，你還竟然愛上了他，妄想給他幸福，可能嗎？唐薇薇，有這個可能嗎？！你的愛是毒藥，只會毒死他也毒死你自己！……這一夜，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在夢境和現實中糾纏，時不時的醒來，醒來時雷允汐仍舊不見蹤影；時不時又陷入夢魘之中，夢裡反反覆復的兩個聲音在糾纏，纏得我透不過氣來！

天亮時，雷允汐竟然還沒有回來！莫非他昨晚跟雅莉呆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