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曲篇 第十四章 憑船閑弄水
懷遠等待已久的人並沒有在他預期的時間內到達,府中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康王趙構。完顏宗望果然如我所求在大軍北遷前夕,以肅王趙樞替換趙構入金營為人質,將趙構放歸大宋。
趙構往日不論何時何地見到都是錦帽貂裘一副貴公子打扮,侍衛更是前呼後擁,聲勢浩大。這次卻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貼身的護衛就登門拜訪了——這次做為議和使兼人質的經歷,的確給他上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課。
「這次構某得以自金營順利歸來,葉姑娘功不可沒。構感激涕零,日後葉姑娘但有所需,構自當竭盡全力,以效犬馬之勞」説起這些,趙構的那雙美目里還隱隱含有淚霧——看來,他對我這個「恩人」,還真的蠻領情的。當個未來人,還真是好啊!看,只一句話就拐到一個皇帝給我當靠山,唉!爽啊!
「哪裡,我也只是順帶一提,九公子不必介懷。」——人家給了我梯子,我當然快快往上爬,馬上把他那個「康王殿下」的帽子丟到一邊去——那樣我多虧啊?叫九公子好,多親切啊!
「説到報答嘛,呵呵。」我笑嘻嘻地湊到了趙構的面前,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也不必等以後了,眼下就有一樁事情,是你一定能辦得到的。就不知道九公子是否真的有誠意了?」
「葉姑娘但説無妨。」趙構一臉正色——不怕我把他給賣了?唉!
「你也知道,這次我大哥,呃,」我小心地瞧了瞧懷遠的臉色,恩還好,只略皺了下眉。放下一半心,接下去再講:「這次完顏宗望南侵,在磁州是吃了宗老將軍的一點小虧的!可是,正因為如此,現在附近的散兵游勇和無家可歸的難民,一古腦都湧入了磁州。造成磁州人滿為患,現在醫藥、糧草都極度匱乏,你看……」
「葉姑娘的意思,可是想要構某在朝堂上為宗老將軍爭取些軍資和善款?這個不必葉姑娘擔憂,構也有此意。只是錢糧易辦,這藥草之事,還得尋個辦事周到之人操辦才行。」趙構到底是官場里打滾多年的人,我話説到這份上,他不可能不明白。所以馬上把話挑明了。
「這個人選,我到是有了。我二哥這次離開磁州赴京,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不過,」我嘿嘿地笑著,摸著下巴,不懷好意地歪頭盯著趙構瞧了半晌,對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趙九公子難道就只打算出一張嘴嗎?怎麼説,這也是你們趙氏家族的事吧?」
「那是當然。」就説趙構是個明白人,馬上就懂了我的意思,非常爽快地應承了下來:「區區二十萬兩銀子,趙某還是出得起的。」
「啊?一言為定!」我大喜過望,隨即腸子都悔青,早知道他這么好説話,我剛才就應該舉一個巴掌的!唉!
送走趙構好一陣,我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當中——我從無風手裡順了五百兩銀子,讓小橈念叨我了新舊兩年!害我以為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摳門!唉!到底是王爺啊!我本來只想讓他出兩萬的,結果他一口氣就答應了二十萬,暈,暈,暈啊!
「丫頭,別太過份哦!」懷遠曲指彈了我腦門一下,用著瞭然的神色望著我。
「人家只是不想二哥為了這件事,寢食難安嘛!」我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無限哀怨地瞟了他一眼,胡亂地揮了揮手:「你又不准我用大哥的錢!好容易來了一隻肥羊,居然只放了一半的血,你説我有多嘔?!」
「哼!別跟我提那個人。」懷遠拉下臉,橫了我一眼,徑直走到書桌另一邊坐下,又埋進那一堆看上去好象永遠也忙不完的帳冊里去了。
「不提就不提。」我吐了吐舌頭,繼續趴在桌上哀悼那些沒到手的鈔票,恩,不對,應該是銀票才對,唉!
良久,懷遠仍在奮筆疾書,跟那一堆數字在戰鬥。不行了,我「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抽走他手裡的筆:「懷遠,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有空?人家天天悶在家裡好煩!」
「丫頭,無聊了?」懷遠抬眸瞅著我,眼裡平靜無波——廢話!要不,把你關在房裡個把月不讓出門,天天喝黑藥水試試?!
「呵呵。」對著我的白眼相向,懷遠輕笑著站了起來,他牽了我的手:「走吧,帶你出去透透氣。不過,先説好,不許多事,也不許再隨便撿人回來!」
「什麼啊?人家哪有撿很多人回來?」我的大聲抗議,在懷遠的盯視下漸漸微弱:「呃,也才只撿了個小鳳,一個秀玉,最多再加個阿獃,恩,張炳不算數,那是他自己跑來的!切!真小氣!還説什麼天下第一庄,不過多養三、四個人都叫苦啊?再説了,我這撿人的習慣,其實是跟你學的哦!」
懷遠停下腳步,挑眉疑惑地瞧著我——呵呵,不明白了吧?我得意洋洋地一笑,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啊,你忘了?我就是你撿回來的!」
「是,你是我的。」懷遠靜靜凝視我良久,握緊了我的手,淡然卻堅定地説。
我想要反駁他,想要提醒他忘説了一個「撿」字,可是,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於是我掙脫懷遠的手,在他驚奇地注視下,將手臂挽在他的臂彎里,沖他嫣然一笑:「是,我是你的,永遠。」
「晴兒!」懷遠頓下腳步,低首瞧我,黑眸漸轉暗沉——我突然大笑著掙脫了他,跑出去很遠,回頭沖他扮了個鬼臉:「哈哈,很感動吧?!」
「你這壞丫頭,居然……」懷遠無奈地笑罵我。
「懷遠,我們坐船吧?」瞧著這一池碧波,我興緻勃勃地提議——面對懷遠若有深意的微笑,我突然憶起我們的初吻好象就是在江寧,在玄武湖,在船上?心頭一陣燥熱,雙頰莫名就嫣紅一片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在波光鱗鱗的湖面泛舟而行了。
金明池其實是一個由人工開鑿,引金水運河之水來灌之而成的人工湖泊。此時正值三月初春時節,兩岸桃紅柳綠,繁花似錦,湖面上新生的荷葉,在微風下搖曳生姿,岸上遊人往來穿梭如織,熱鬧不已。湖中長橋飛架,湖心有亭台樓閣,雕樑畫棟,望之森然,船塢碼頭,戰船畫舫一應俱全。
我注意到這艘船,居然連甲板上都鋪了厚厚的地氈。不禁心下微微動容——想必懷遠熟知我的個性,他早就料到並且安排好了今天的出遊吧?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或者説,他隨時都在準備著?
懷遠向我投過來一個淡然地微笑,修長的雙腿交叉著,隨意地斜靠在艙門上,神態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和寧靜。
我掀起門帘,走出船艙,走到懷遠的對面,隨意就坐到了地上——恩,果然跟想象中一樣,軟軟的好舒服。
「小心著……」懷遠的話還未説完,我已經挽起袖管,彎腰俯身,將手探到了清沏的湖水裡。恩,冰涼的湖水還帶著幾分未褪卻的寒意,卻並不令人感覺到刺骨,反而有一種説不出的舒適愜意。我頑皮地戲著水花,不時將水潑到懷遠的臉上,他也不躲閃,只噙著一抹寵溺的微笑靜靜地凝視著我。
日頭漸漸西沉,我也玩累了,終於安靜地抱膝坐在船頭,下巴頂著膝蓋,歪頭瞅著懷遠——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枝瑩潤碧綠的玉簫,湊到唇邊,修長的十指靈巧地在簫身上飛舞著,悠揚宛轉的樂音如水銀瀉地,輕快地飄蕩在空曠的湖面……
悠揚的簫聲,輕柔的微風,送來岸邊桃花的陣陣幽香,使我忍不住意亂情迷,幾乎忘記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了!迷濛之中,我彷彿回到了江南的水鄉,沉浸在同爸爸媽媽一起泛舟於杭州西湖的往事之中。
春天的黃昏
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
讓揮動的手
在薄霧中飄蕩
不要驚醒楊柳岸
那些纏綿的往事
化作一縷青煙
已消失在遠方
曖曖的午後
閃過一片片粉紅的衣裳
誰也載不走那扇古老的窗
玲瓏少年在岸上
守侯一生的時光
為何沒能作個你盼望的新娘
淡淡相思都寫在臉上
沉沉離別都在肩上
淚水流過臉龐所有的話
現在還是沒有講
看那青山蕩漾水上
看那晚霞吻著夕陽
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
今夜你在何方
轉回頭迎著你的笑顏
心事全都被你發現
夢裡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在不知不覺中,懷遠的簫聲已和上了我的歌聲,夾著對逝去的親人的眷戀,對往日時光的懷念,當歌聲停止,我早已是淚流滿面了。
懷遠沒有説話,只緊緊地將我擁在懷裡,默默地用胸膛溫暖著我。聽著他那強有力的心跳,我終於真正的、徹底的告別了昨日的繁華,心情漸驅平靜。我拭去淚水,抬起頭給他一個羞澀的笑容——是啊,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一個家,現在,我已決定要做一個你盼望的新娘,夢裡那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