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曲篇 第十六章 寒日上瑣窗
「他果然是什麼?」我好奇地湊到他跟前。
「沒什麼。」懷遠回過神來,淡淡地回答——切!又來了,老是有話説半句,啥事都憋在心裡!我怒目瞪著他,用眼神告訴他——我!很!火!大!
「晴兒,我們下次再去寶津樓吃飯。現在先回去再説吧。」懷遠心事重重,攜了我的手往回走——廢話,出了這種事,誰還有心思玩啊?!
等我們回到莊裡,吃過飯,卻已差不多到了子時了。懷遠説什麼也不同意我連夜詢問小鳳,一定要我先休息。説我身體剛好,不可太過勞累,一切事都等明天再説!唉!説幾句話哪會累到?不讓我説才真會要我的命呢!
小鳳眼神閃了閃,似有話要説。見懷遠態度堅決,也就沒有開口,居然乖乖就去客房睡覺去了——我才不信她真能睡得著覺?!
「拿出來。」懷遠照例到我房裡,拿葯給我抹。
「不用了拉!其實我早好了,真的!」我脫掉襪子,露出雪白的雙足,十個腳趾靈活地彎曲著伸到他面前:「看,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一點。」
「哼。」懷遠用鼻子出氣給我聽,寬大的手掌輕握住我的腳弓,眯著眼睛仔細地尋找著傷痕。
「怎麼樣?我的腳是不是很可愛?」我得意地歪著頭瞧他:「比起那些纏得變形的所謂金蓮,是不是還是自然足漂亮些呢?!真不知道你們古人怎麼想的?好好的腳非得變成殘疾了才好看?真是有夠變態……!」
我勿自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渾然不覺這個話題有多麼的曖昧不明。直到懷遠那修長的食指突然改握為輕柔地揉捏,慢慢地從腳趾爬上了腳背,又蜿蜒襲上了纖細白皙的足踝,溫熱的氣息吹拂到我敏感的腳底,我剛一抬首,一個黑影已朝我壓了下來,緊緊堵住了我的雙唇——我雙頰嫣紅,神思恍惚——原來,跟一個古代男人,談論女子的雙足是一件這么危險的事?!
懷遠輾轉吻了我好久,久到我以為自己會窒息而亡,他才放開我,微喘著氣,輕抵住我的額頭,突然冒出一句:「我決定了!最多再給他們五天時間,過時不候!」
「決定什麼?你在等人嗎?誰要來?來做什麼?!」我一頭霧水。
「睡吧。」咦?懷遠淡淡拋下兩個字,就這么丟下我走了?!莫明其妙!
害我輾轉一夜,到天亮才勉強睡著。早上,頂著一對大大的黑眼圈,迫不及待地跑到書房去聽小鳳的解釋。
天邊斜掛著一輪慘淡的紅日,淺淺的陽光照到身上,給風一吹,不但沒給人溫暖的感覺,反倒有一股寒意撲面而來。淡淡的日光,冷冷地照射在書房雕花窗欞上,映出斑駁的樹影。我打了個冷顫,心頭有一絲不安閃過。急急走進去,吁了口氣——懷遠和小鳳已經在那裡等我了。
「昨晚沒睡好?」懷遠不滿地端詳著我的熊貓眼,皺緊了眉頭。
「沒事,開始吧。」我雙手抱胸,居高臨下斜眼瞧著小鳳:「或者,一定要叫你沈雲仙,你才肯説實話?!」
「不用了,是我對不起青陽姐。」小鳳跪在地上,説話倒挺硬朗:「今日定會將我所知全數告知江大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起來説話吧!我討厭動不動就下跪的人!」我皺了皺眉頭,拉她起來——不管她是小鳳還是沈雲仙,我都不喜歡別人跪著跟我説話。
「無極門共分兩堂,影子堂管消息收集,堂主玉燕子李煙蘿;青鳳堂專門負責執行門中的各種任務和對違背門規之人執行處罰,堂主是冷情仙子。」小鳳低下頭,慢慢開始説了起來。
「冷情仙子?這么説,也是一個女人羅?她的名字呢?總不會沒有名字吧?」我打斷小鳳的話——這個陸劍風還真不要臉,憑一張俊臉專靠女人吃飯哪?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樣的人,無論幾輩子都不會是懷遠的對手!
「我不知道。她行事非常神密,除了門主,誰也不曾見過她的真面目。」小鳳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葉大呢?他跟你們什麼關係?」懷遠冷冷提問——啊,對哦,我居然差點把這個人忘了。
「葉大先生是青鳳堂下屬青木香的香主。」小鳳垂目回答。
「説下去。」懷遠輕撇嘴角,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正如你們看到的一樣,我只是無極門中一個小小的丫環。本來一直侍候煙蘿小姐的起居。有一天,小姐忽然宣布要踏入青樓。還把我和綠袖、紅袖全都送入了青樓。小姐是影子堂的堂主,我們的任務主要就是收集各方的消息。」小鳳神色淡然,彷彿在説別人的事情。
「她要你賣身,你就賣?」我有點詫異——古代女子不是最講三貞九烈?
「她是小姐,況且,小姐自己都入了青樓,我們做丫環的,還有何話可説?」小鳳依舊淡淡地回答:「後來江湖驚現絕情令,我接到堂主命令,借故接近你,本來目的是要查出你背後的江大俠的行蹤。」
「等一下,絕情令現就現了,你們怎麼知道就一定是跟我有關係?」我有些不明白——雖然的確跟我有關,可當日在案發現場有那麼多人!
「這個隨便查一下就知道了。」懷遠淡淡地回答:「想必他們把那天在現場的五十幾個人的身家全都調查了個遍。只有你一個是來路不明的!」
「我很矛盾,一方面小姐對我有恩,一方面我自己對你已日漸傾心;我本來的確是不願出賣你的。可是,卻發現青陽姐居然是女兒身。當我一怒之下跑出山莊時,又意外遇到了門主,當即就把青陽姐不識路的事稟了上去。不過,卻還是隱瞞了你和江大俠之間的戀情。」小鳳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懷遠的分析:「可那天看到你給我畫的畫,我就後悔了!可是,門主居然也住到莊裡來了,我很害怕,不知道他要怎麼對付我?!那天,你要我送信給江大俠時,我在半路遇到門主,他瞧了信,叫我照送不誤。青陽姐回來后,神色大變,我不敢問你,心裡卻明白定是那封信出了差錯了!可第二天當我鼓起勇氣想跟你説實話時,你已經走了!以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好,你們跟萬重山又是怎麼回事?」懷遠撫額問了另一個問題——這件事情,到現在已算水落石出,再追下去,的確也沒有意義了。
「萬重山表面上是大內侍衛,其實卻是鄆王趙楷的心腹之人。門主為了壯大自己的實力,與鄆王有些來往。這個萬重山就是中間的聯繫人。」——難怪我當日會在康王府見到陸劍風,又難怪他會代替鄆王去金營通風報信!
「這次秦始皇的藏寶圖,其實就是鄆王府傳出消息,然後兩家合謀共策的一件大事。」小鳳説到這里,不由苦笑:「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們雖合夥製造了孫家灣血案,卻並沒有如願拿到寶藏。葉大還因為殺死葉三當家用了隔山打牛,暴露了身份,被刑堂堂主執行了家法。無極門其實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什麼意思?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藏寶圖?」我急忙追問——為了那張破圖,我可沒少吃苦!
「藏寶圖是找到了,不過卻只有半張。」小鳳瞟了我一眼,淡淡地一笑:「兩家本來就只是出於利益相交,這下更是互為猜忌,都認為對方把另半張圖藏起來,據為己有,所以一個一言不和,就引發了今晚的那場惡戰。」
「我看不止吧?」懷遠笑得輕蔑:「大約是李姑娘想用美人計,從萬重山身上盜圖不成,反而暴露了目標,這才引發了這場混戰吧?」
小鳳神情平靜,輕輕點頭:「我們小姐對門主傾心已久,莫説只是使計盜圖,就算是為他丟掉性命,那也不足為奇。」
「好了,你下去吧。」懷遠沉默一會,抬頭吩咐小鳳——大約在估計小鳳所説的話里有幾分可信度吧?
「青陽姐,對不起。」小鳳卻沒有動,她神色慘淡,臉上浮起一個奇怪的笑容。她直直地盯著我,眼神飄忽不定,聲音輕柔如夢:「假如,你真的是個男子,該有多好?」
我的臉暴紅,啐她一口:「説什麼呢?」
「小鳳!」懷遠卻突然神色大變,搶上去一手抱住她斜斜滑下去的身子,另一手連點了她幾處穴道:「該死!我居然沒想到!」
「小鳳,你怎麼啦?生病了嗎?」我茫然地看著她——她俏麗的臉蛋已漸漸變得青紫,殷紅的小嘴邊溢出了血絲。
「沒用的,江大俠別白費勁了。這種毒,到時不服解藥就一定會毒發身亡的。」小鳳輕輕搖頭,拒絕懷遠替她輸送真氣的行為,向我伸出手來——我蹲下去從懷遠手裡接過她纖細的身子,緊緊摟在懷中。淚水奪眶而出「小鳳,小鳳!」
「青陽姐,你不用哭。我……我對不起你……出賣了你。」小鳳神情很是平靜,她喘著氣,掙扎著説:「青陽姐……你看……我是個……很壞的女人……我把門中的秘密……説給你聽……又背叛了……小姐……既對你不義……又對……小姐……不忠……我本來就……應該……死……」
「小鳳,你別説了!我沒有怪過你,真的!」我哭著搖頭,抖著手去擦她嘴角如泉般溢出的鮮血——那些血,為什麼任憑我怎麼擦也擦不幹?
「青陽姐,謝謝你還……願意……叫我小鳳……你知道嗎?當我是……小鳳的時候……才是真正……快樂的時……」小鳳的聲音漸轉微弱,她望著我,唇邊綻出一朵笑容:「真想……再陪著你……畫……」
「小鳳,小鳳!」我痛哭失聲:「為什麼?!我只是氣她不該欺騙我,不該出賣我,可我並沒有要她死啊!她為什麼要死?!」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想得不周到。」懷遠輕搖了搖頭,緊緊擁著我,將小鳳從我手中接過,交給了莊裡的家丁。
「為什麼要這么狠毒?小鳳做錯了什麼?非要她的命不可?」我泣不成聲——早知道留她下來會要了她的命,説什麼我也不會去拉她的手!
「劍風,你什麼時候變得這么殘忍?!」懷遠黑眸幽深,悵然長嘆,神情顯得相當複雜。
「他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難道就因為一個陸如眉?」我含著淚水怒睜雙目,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説道。
「這都是小鳳的命,不是你的錯,別想太多了。」懷遠長嘆了一聲,憐惜地擁著我,輕輕在我身上點了一指,柔聲説道:「你累了,睡一會吧!」
「不要!我要去找陸……」我不依,傷心的淚水還懸凝在睫,眼皮已經很沒志氣地耷拉下來,我語聲漸低,終於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