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曲篇 第二十五章 春夢繞胡沙

第四卷 終曲篇 第二十五章 春夢繞胡沙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

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

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眼兒媚》趙佶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那條手帕,彷彿握住的是懷遠的手,死也不肯放,因為我知道,只要一放開,他就再也不會回來了。突然好後悔那天我沒有強行把懷遠留下來。如果我一定要他留下來,會不會今天所有的事都會有所不同?!

「青陽?」宗望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我,他幾乎是強行把我從河邊扛了回來——我全身軟綿綿,所有的力氣一下子全被抽光,好象連站立都有了問題。

「大哥,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故意騙我的,想讓我對懷遠死心,是嗎?」我茫然地看著他,實在有點沒有搞清楚——懷遠明明好好的,他的手帕為什麼會到了別人的手裡。

「青陽……」宗望嘆息,握住我的手變得好有力。

「不是的,大哥,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懷遠答應過我的,他説一定會活著回來。」我好認真地盯著宗望,語氣好無辜:「那個人那麼丑,不是懷遠。」

「對不起。」宗望聲音裡帶著點顫抖。

「今天幾號?搞不好是愚人節。」我有點慌,死命抓住宗望,象握住救命草。

他不再説話,只緊緊地抱住我——我想推開他,可是我完全沒有力氣——我不要他抱我,懷遠看見了,會生氣,會傷心。

「不行,我要再去找,一定搞錯了。」不知從哪裡生出力氣,我跳起來,沒走兩步就軟倒在地上。淚水狂涌而出——我心裡明白,懷遠把手帕給別人看都不可能。

「青陽……!」

懷遠,你騙人!你説你愛我;你説要再陪我看星星;你説夏天會幫我捉好多的螢火蟲當燈籠;你説我們的愛情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是永恆;可是你卻再也不回來!你食言,你不守信用!可是,我説過的話卻不能不算數,我説過的,你死了,我也不要活!

我凄然地笑著,從懷裡摸出絕情令,閃爍的寒光耀花了我的眼……

「你瘋了!」宗望氣急敗壞的搶下我的絕情令,拋在地上,用力地搖我:「一個江莫回,就令你要生要死?你懷孕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麼可以這么不負責任?!你死了,孩子怎麼辦?」

「沒有,沒有,我沒有!」我用力按住耳朵,哭得聲嘶力竭——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懷孕?這個孩子我根本就不想要!我真恨他不會挑時間,如果早點來,懷遠根本就不會來開封!他一定會呆在我身邊,全心全意地照顧我,哪裡也不會去!

我開始恨起懷遠來——他一走了之,留下我孤零零一個人,死也不能死,活又活不下。懷遠,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乾乾淨淨忘掉,快快樂樂嫁人,開開心心活下去?懷遠,你説得好輕鬆!你留給我那麼多的回憶,我怎麼還能去愛上別人?我怎麼可能擁有開心,怎麼可能還有快樂?

我討厭我自己,也討厭孩子。我太自私,一心認為還有大把的時間,不肯太早生孩子,想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孩子太任性,阻止我去追懷遠的腳步……

我陷在自我厭惡的情緒里,無法自拔,也根本就不想自拔。每天恍恍惚惚,我不想清醒,現實太痛苦,回憶太虛幻,太殘酷……

恍恍惚惚里,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徽欽二帝被廢,偽楚政權成立。金軍開始北撤,春天走了,夏天又到。而我被帶到了燕京——其實,沒有懷遠,到哪裡都是一樣,都是一樣的冷,一樣的孤單。

痛哭過那一場之後,我變得無悲無喜,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這世上的愛恨情仇已與我全無關係。我冷眼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哭哭笑笑,歷盡生死榮辱——歷史如此,我無話可説。

悲哀?死心?痛不欲生?不,不是。這都不是我現在的心情。我堅信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我只不過陷在夢靨里暫時不能脫身,哪一天夢醒了,一切還會回到原點,懷遠會笑著從窗外一躍而進,回到我的身邊。

是,只不過是一場惡夢罷了,沒什麼了不起。我葉晴還不至於脆弱到連一場夢都承受不起。我在等,等這個惡夢結束的一天。

「青陽,你跟我説説話好嗎?我求你別這樣。」宗望下了朝,照舊來到我房裡,一臉的憂傷。

他真是莫名其妙,我無病無痛,能吃能喝,只不過在做夢而已,幹什麼做出一副憂傷愁苦的樣子?!唉,天天來,他不煩我都煩了。

「你知不知道你瘦得好厲害?一個江莫回,值得你放棄自己?!」宗望握緊了拳頭,好象那裡捏著懷遠的脖子。

懷遠當然值得我為他做一切事情。不過,我並沒有放棄自己。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固執?不説話,不代表放棄自己,放棄希望。懷遠又不在,我只不過覺得説什麼都沒有意思而已。

「就算你不為自己打算,怎麼也得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吧?你不能這樣意志消沉,相信江莫回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你為了他,而不顧他孩子的生死吧?!」

看,又在胡説八道了。這幾個月,老是在我耳邊翻來覆去的強調,要我為了孩子不能輕生,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我快被他煩死——都説了在做夢,哪有人在夢裡懷孕?荒謬!再説,懷遠又沒有死,我根本就沒有想輕生好不好?純粹是他自己患有妄想症。

「青陽,我知道你心裡很痛,很傷心。可是,你這樣憋著,很傷身體,不如你大聲哭出來吧!你哭啊,為什麼不流眼淚?你不是很愛哭的嗎?!你的相公死了,為什麼你反而不哭了?!」宗望捏住我的手腕,失控地大吼。

哪!就説他有毛病。好好的,我幹嘛哭啊?懷遠又沒事,過兩天就回來了,他怎麼好象比我還激動?捏得我手都快斷了!切!懶得理他,睡覺。

「好,我不吵你,你休息。」宗望無奈地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子關上:「夜裡風大,小心著涼。」

不能關窗!關掉了,懷遠怎麼進來?!他回家向來都不走門的,你不知道嗎?!我跳起來,固執地把他剛關掉的窗子再打開。

「想不到在你眼裡,我這個大哥還遠沒有一扇窗子重要?」宗望嘆息,深深凝視我:「不論説什麼都不理,只有關窗,你才會有反應。有時,真想變成你房裡的一扇窗。」

神經!跟窗子有什麼關係?我擔心的是把懷遠關在外面回不了家好不好?他不知道亂想些什麼?!我打一個大大的呵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肯離開這里?懷遠就快回來了,唉!我好為難。

「你不想説話,我不勉強。今天天氣很好,我帶你出去走走吧?」宗望熱切地提議——出去走走?這句話,以前只要吃過晚飯,懷遠都會跟我説,然後兩個人在草原上漫步,看星星。懷遠很笨,永遠也分不出雙子、獅子、水瓶……這些星座。可是他會很認真地聽我講,很溫柔地對我笑,很快樂地陪我走……

微風輕輕地吹拂在我的臉上,夜色如水。點點綠光在草叢裡閃爍著——啊,是螢火蟲。我和懷遠在牧場的時候,常常會捉好多放到帳篷裡面,吹滅了油燈,任那些美麗的小生靈飛舞成滿天的星星。

「你喜歡?」宗望注意到我呆望著它們,柔聲詢問著我:「要不要幫你抓一些回去,放到你房裡?!」

我不語,輕輕搖了搖頭——又不是懷遠抓的,我不要。

遠處有歌聲隱隱傳來,篝火「嗶波」地響著,跳出美麗的光影。我仰望天空,密布的繁星,象無數的眼睛在窺探著我,天邊一顆流星拖著炫麗的尾巴,迅速地劃了過去,我猛然驚覺——夏天,又到了啊!

我停住腳步,然後完全呆掉——腹中突然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蠕動——那裡真的住著一個小生命!一個象我又象懷遠的愛的結晶?!

「懷遠,有人説,天上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一段愛情。」我的天真

「是嗎?那代表我們的一定是最亮的一顆。」懷遠的深情

淚水慢慢地滑下了臉寵,這一瞬間,所有的感知突然通通覺醒——懷遠你知道嗎?天上最亮的永遠都是流星——雖然璀燦,卻也短暫,猶如煙花,綻放后便歸為沉寂。難道瞑瞑之中,你已註定要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顆流星嗎?

「青陽,你哭了?」宗望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的淚,狂喜。

「大哥,我做了一個夢,好痛,好苦,好長。」我望著眼前跳躍的篝火潸然淚下——幾個月前,我跟懷遠隔著火光相視而笑,如今草原依舊,星星依舊,篝火依舊,我與他卻已是天人永隔!

「四個多月了,你終於醒了。」宗望含淚微笑:「我本來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了。」

是,四個多月了,戰爭早已結束,懷遠如果還活著,早就應該來找我。他沒來,只説明他沒做到如他保證的那樣,活著回來——他食言了。

懷遠,已經不在了。他再也不會從窗子里跳進來給我驚喜;再也不會幫我捉滿屋的螢火蟲讓我微笑;再也不會陪我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令我感動……艱難地承認這個事實,讓我痛徹心扉,寒意從後背直爬到腦門,身體所有的感官都變得好敏銳,那痛楚強烈得使人透不過氣來——原來,這就是夢醒的代價。這么痛,我卻不能以死逃避痛苦,因為我有懷遠的孩子了!

想到孩子,我突然精神一振——是,沒有懷遠,還有孩子。也許,今後的人生,有他(她)相伴,也不至於寂寞得無法忍受……?!為了孩子,也許我可以試著活得堅強一點,快樂一點?!孩子,對不起,因為你的爸爸,我差點忘掉你,甚至一度不肯承認你的存在。對不起,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地,好好的照顧你,愛你!請你接受媽媽的道歉,接受媽媽這份遲來的愛。

「怦」地一聲響,門被人大力地撞開。我皺緊了眉頭,迅速披上一件外袍,扭過頭去,果然是宗望,他喝得醉醺醺,紅著眼睛斜倚在門框上,死盯著我。

「大哥,請你進來先敲門。」我嘆一口氣,淡淡地提醒他——自從夢醒之後,我就堅持搬出了宗望的府邸,在城中另找了一處居所——他有家有室有三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我不想成為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罪魁禍首。我明白當一個女人失去所愛的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所以我不希望別人跟我一樣痛苦——況且,我根本就不愛那個男人!

本來想直接回江寧,可是,宗望説現在時局太亂,我又懷有五個多月的身孕,千里迢迢孤身上路,又跨越宋金兩國邊界,實在太危險,不如等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既然搬出來,就不想跟他多所牽扯,今後的生活,總不能依靠他吧?!宗望吃了我幾次閉門羹,變得有些浮躁。

「青陽,為什麼你不接受我?我有哪裡比不上江莫回?」宗望痛楚地低語。

「你走吧,嫂子該找你了。」我冷著聲音提醒他該負的責任。

「青陽,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你為什麼要對我這么殘忍?」宗望看著我的黑眸已變得深沉。

我隨著他的目光低頭——該死!房間里氳氤著水氣,飄散著沐浴后的香氣。我的衣襟半掩,我的黑髮來不及擦乾,水珠順著秀髮滴到因熱氣而微微泛著粉紅的脖子,再順勢鑽進因為懷孕而變得豐滿而圓潤胸脯里……

「請你先出去。」我用力拉緊衣襟,故做鎮定地趕人。

「青陽……」宗望呢喃著欺了上來。我後退,背已抵到了門板。他低頭,吻上我的唇。我扭頭,奮力掙扎,用力捶他,我的行為卻好象更刺激了他。他反手拴上房門,扭住我的雙手,把我抱到了床上。

「不要!」我害怕,極力躲閃,卻敵不過醉酒男人的蠻力。

「青陽,不要怕,讓我愛你!」宗望狂亂地低喊著,強壯的身軀重重地覆上了我的身體。他只用一隻手就輕易地把我的雙手牢牢地固定在了腦後,另一隻手開始在我身上摸索著,撕扯掉我的衣服——懷遠一直展現給我溫柔的一面,害我誤以為所有古代的男人都是謙謙君子!我驚恐萬分,原來男人的力量是那麼可怕!我淚如雨下,嚇得面無血色。

「懷遠,你在哪?救我啊!」我發狂地掙扎著,絕望地呼喊著——宗望灼熱的唇已吻到我的脖子上,印到了鎖骨上——從腹部傳來劇烈的疼痛,孩子,我的孩子!宗望,為什麼連我最後的一點快樂,最後的一份希望你也要那麼殘忍地剝奪?!我恨你,恨你!!

我絕望了,停止了掙扎,冷著聲音木然地看著他:「大哥,你想讓我恨你一輩子嗎?如果是,那麼你繼續吧!」

「青陽……」宗望有一瞬間清醒,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看我:「你放心,我會娶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好,你讓我自己來。我不喜歡被強迫。」我冷然看向他,手伸到枕下,咬牙緊緊地握住了那枚絕情令。

宗望點頭,退開身子。我揚手,絕情令閃著寒光沒入了他的胸口,他吃痛,捂住傷口,鮮血從他的指縫裡瘋狂地鑽出來,迅速染紅了床單。他一臉茫然地瞧著我——象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踉蹌著爬了起來。感覺雙腿間有一股熱流蜿蜒而下,很快濡濕了我的白裙,烙上殷紅的印鑒——凝視著越來越多的鮮血,我凄楚地笑了——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用,保護不了你!因為最初的幾個月里,我對你的抗拒,傷了你的心,所以你才選擇要離開我這個沒用的壞媽媽嗎?!

我知道,懷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離我而去——因為我愛得不夠深,不夠濃,不夠讓他有足夠的力量戰勝一切困難,所以他才選擇了離開。

「青陽……」在宗望絕望的驚呼里,我淺笑盈盈,從容地舉起絕情令,那冰冷的寒光奇異地令我興奮——懷遠,我們一家,很快可以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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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情定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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