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淌血的心

第四節 淌血的心

他只不過失蹤了八個月,不可能會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

可根據武的調查,他們不但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甚至早就共同擁有一個家。兩人是人人羨慕的年輕恩愛夫婦,成親已經有三年,不過大概在一年前丈夫金道義遭到了山賊的襲擊,重傷躺在床上將近半年,最近才開始出來活動。可那半年裡邊,妻子朴陽貞雖然懷有五個月身孕,卻獨力承擔起照顧丈夫的重擔,讓旁邊的鄰居都心疼極了。

好極了,時間基本吻合,路線吻合,那麼強呢?強去哪裡了?

「有打聽到半年之前,附近有誰見過金道義嗎?」

「臣問過了,由於金道義總是早出晚歸,他們只曉得朴陽貞有個上山打獵的丈夫,卻從沒照過面,直到他受傷的這段時間,才見到他的人。」武已經打聽得非常清楚。

「那麼他們生活在這裡多久了?難道沒有別的親人嗎?」

「據說他們大概是兩年前搬來這裡居住的,離鄉背井,沒有人聽說過他們的家人。」

「竟然這麼長的時間都沒人見過她的丈夫?」

「是的,臣也覺得很奇怪。不過臣絕對不會認錯,那個人一定是二王子。」

「為什麼這麼肯定?」連她也有點不肯定了,因為那個男人怎麼能夠把她給忘記了?

「因為……」武低下頭。說實話,除了外貌身高,那個男人的表情還真的跟二王子一點也不像,不過能夠肯定的是:「因為那個男人笑起來的臉上確實有酒窩。」

也許因為太過思念沅蔚,也許因為太希望那個人就是沅蔚,所以所有人都寧願相信,他是真的,哪怕他的表情,他的氣質,他的作風,跟從前完全不同。

「那麼,那個三個月大的孩子,長得像他嗎?」抓住唯一的救生圈,澀芷極力說服自己去爭取。

「呃……周圍的鄰居都說象極了。」沒想到相同的問題,武也早就打聽過,可他囁嚅著,不希望看見王妃黯然神傷的表情。可那模樣依然傾國傾城。

「我想去拜訪他們。」

「是。」

就這樣,澀芷仔細地打扮了自己,讓瑰娘給她穿上最美的衣裳,盤上最漂亮的又最華麗複雜的韓式髮髻,拿著禮物,出現在兩人的小屋子裡。

屋子很小,屋內的擺設相當簡陋,卻偏偏從一些簡單的細節上,看得出來屋子主人超凡優雅的審美觀,就像屋前手工製作的白色珠簾,還有桌子上精緻的刺繡,都不是一般市場上所能看見的,看來,女主人是個手巧之人。

除此以外,澀芷根本看不出這間屋子男主人的個性。

鄰居都說:金夫人雖然嫁給了一個打獵的莽夫,可長得跟個大家閨秀沒有兩樣,甚至說話總是那麼地輕柔,給人感覺就是個嬌滴滴的富貴人家之女,她的手藝更是巧得不得了,經常將自己親手製作的小玩藝送給周圍的鄰居,甚至會彈琴。要知道,在高麗,只有貴族的女人或者皇宮裡的樂器宮女,才懂得撫琴,所以啊,周圍方圓百里的人,早就津津樂道這位美麗的金夫人了,而她實際上只有一十九歲。

比她年輕一歲,具有讓所有女人所羨慕的優點,重要的是,這些優點,澀芷一項都沾不上邊。

澀芷沒讓武傳話,她隨便輕聲叫喚了幾聲,見沒人答應,門又虛掩,她就推門進去了,也只有這樣子,才能看見那個男人住在這裡真實的生活模樣。

朴陽貞含笑從內間走了出來,手中正忙著系剛套上的外衫盤扣。看見屋內有人,馬上嚇了一跳,差點想躲回屋子裡去,卻已經聽見了孩子的哭聲,隨即,光著上身,穿著單薄褻褲的金道義就悠悠地跟著走了出來,他高高地舉著一個哭得呱呱叫的嬰兒,苦惱地同時出現在澀芷的面前,用怪委屈的聲音說著:

「陽兒,你看彬彬怎麼又哭……」了?尾音還沒有落下,他就看見澀芷了,先是一怯,緊接著竟然開始忙於遮掩自己赤裸的上身,還猛地朝她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屋裡有客人。」他順手將孩子放到跟前已經整理好衣衫的女人懷裡,轉身就跑回內間去穿衣。

絕艷的臉上徒剩蒼白,萬箭穿心的感覺也不過如此。這是澀芷第一次盤上華麗的韓式髮髻,為的是吸引這個男人的注意,可他竟然根本沒有發現她的用心良苦。

她踉蹌著把手放在桌子上,支撐著自己無力的身體,瑰娘在旁邊擔憂地扶住了她,武更是皺緊了粗眉:他也不確定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殿下了。

相反,朴陽貞卻鎮定多了,她一邊安撫懷裡的嬰兒,一邊禮貌地招呼屋裡的客人,沒有忽略澀芷較昨夜明顯的悉心打扮:「不知道有人來訪,還望見諒,各位請坐,寒舍簡陋……」

可澀芷一向不喜歡寒暄,她單刀直入:「這是你們的孩子?多大了?」終於離開了瑰娘的攙扶,她站直腰桿,雙眼一直緊盯女孩懷裡的嬰兒:他哪裡像沅蔚了?一點也不像,還是允諾比較帥一些。

金道義在這時候衣著整齊地走出來,露出憨厚的笑容。朴陽貞早就見識過澀芷的美麗,她下意識地擋在澀芷跟丈夫交接的視線之間,是來自於女人天生的警覺:「請問姑娘來訪是為了……?」

明明已經感到害怕和不安,可女孩所表現出來的大體和禮貌,以及那種天生的溫柔,不得不讓人喜歡,可她不該要跟自己搶原本屬於她的男人。澀芷露出傾國傾城的笑容,示意武將禮物放在桌子上:「澀澀是來感謝兩位救命之恩的。」她故意用了沅蔚對她的昵稱,瑰娘在一旁充當翻譯。

「姐姐言重了,只是舉手之勞,又何足掛齒?」

姐姐?她只不過比她年長一歲而已好不好?!澀芷很快就發現,這個嬌滴滴的女人,似乎有魔力能讓平常淡定的她抓狂。

屋內一時寂靜起來,假如不算那孩子的哭聲的話。

不過這嬰兒的哭音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光從這點看來,澀芷就能肯定,他絕對不是沅蔚的親骨肉。——好吧,她承認,這隻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肯定罷了。

武忍不住上前說道:「殿下……」相反,身為男人的武則沒有澀芷那般淡定了,眼看著找了將近一年的主子就站在跟前,他怎能不激動?

「陽兒的夫君叫金道義,不叫『殿下』。」她不明白,這些陌生人為何感覺都怪怪的。

在這樣一個溫順的小女子面前,澀芷竟然第一次發現自己措手無策。對方卻成勝追擊:「多謝姐姐的禮物,陽兒跟道義君就不遠送了。」剛說完客套話,她便回頭把孩子再次放到丈夫懷裡,說道:「孩子恐怕是餓了。」

趕客的意圖相當明顯,還不走就太沒禮貌了:

「那澀澀就先告辭了,」澀芷對他們點了點頭,在最後卻拋下「定時炸彈」:「我在金夫婦屋子的隔壁買下了一棟小屋,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

這個「定時炸彈」讓朴陽貞不得不重新扭頭看向轉身離去的她,澀芷卻在轉身後就露出了笑意,因為她知道,這時候那朴陽貞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輸也要輸得漂亮,最後的彩無論如何她都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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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殿下真相呢?」武不認同她的做法,只希望趕緊把沅蔚帶回皇宮。

「你覺得會露出那種天真表情的二殿下,還是以前的二殿下嗎?」

武無語,澀芷繼續搖晃著腳上的鈴鐺,企圖安撫自己不安的心湖:「就當是重新開始吧,我會把他搶回來的。」

聽上去似乎不那麼正派,瑰娘卻來勁了:「太好了,娘娘一定不會輸的!」

這可是女人跟女人間的戰爭啊,就跟紅玫瑰VS白玫瑰一樣,可惜她現在居然變成第三者了,有點不甘心罷了。

不過她非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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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想象一個女人每天站在窗前遙望自己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幸福摩天輪」的感覺嗎?那等同於親手拿刀劃過自己的胸口,但她竟然做到了。她一直站在窗前,緊盯著他們的馨馨我我,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說道:

「王沅蔚,等你恢復記憶以後,你就死定了!!」她說得咬牙切齒。

可惡毒的念叨背後,只不過是一顆在不停地淌血的心,根本沒有人知道,那血還能流多久才會枯萎。

一家三口在屋外曬太陽,男人扮著鬼臉正在逗嬰兒笑,可那嬰兒相當不知趣,只管哭個不停。女人漾著恬靜的笑容,正在為忙碌的男人量身做衣,那模樣專註極了,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對面屋內正緊盯他們一家三口的另一個女人。

武能了解澀芷的苦:「娘娘,我們不如……?」他為澀芷忿忿不平,卻遭到澀芷再次的回絕,她淡淡地說了句:「沒有用的。」就開始推門往外走去。

武知道,她並沒有看上去的那般淡定和堅強,這樣才真正讓人覺得心疼。

「早。」澀芷擠出爽朗的笑容,發出最愉悅的問候。

「早。」夫婦倆不約而同地禮貌性地回答著。男人很快就把視線收回到兒子的身上,沒有再看她一眼。

儘管她每天都變換著打扮,可已經十多天了,她始終沒有辦法吸引住這個男人的目光,所以她今天開始放棄了,她恢復了隨意的打扮,沒有再盤髮髻,反而將長長的辮子擺在了胸前,像個還沒出嫁的少女般稚氣:現在她看上去該跟朴陽貞差不多年紀了吧?

澀芷的心裡一直這麼計較著。

但在這兩夫妻面前,身為鄰居的她,似乎總是被刻意忽略。三個大人一下子就安靜了起來,澀芷只好徑自走到男人的旁邊,俯身低頭看向他正在逗弄的嬰兒:

「小彬彬好像總是在哭?」她嘗試著話家常,可其實心裡一點也不好受。

「嗯。」相對而言,金道義在澀芷面前就顯得非常木訥,話總是接不下去。

而澀芷是個媽媽,她嘟起了唇,用纖細的手騷嬰兒肥厚的下巴,開始哼起古怪的音調:「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一閃一閃亮晶晶,啦啦啦啦啦啦啦~~」擠眉弄眼的她樣子看上去很好笑,但那歌聲……實在不能恭維。

就連朴陽貞也呆在那裡了,手中的針線活跟著停了下來。

神奇的是,小彬彬竟然也呆了,甚至連哭都忘了,他大概是在想:這是什麼聲音?

澀芷再接再厲,繼續裝著鬼臉,連在自己兒子面前,她也未曾這樣做過小丑。

不過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成功地吸引到金道義的注意。

片刻之後,她終於站直了腰桿,活動著差點因為扭曲而抽筋的臉部皮膚,誇張地抹了一額頭的汗,笑得天真爛漫:「好累喔!我們家的小允諾跟小彬彬剛好相反,他很喜歡笑呢。可惜為了找他的爹爹,我已經有好長一段……」

「哎呀!」朴陽貞總有辦法在她要步入正題之前打斷她的話,這一次,她的手指又被針線扎到了:「好痛……」

「陽兒!」男人可著急了,似乎是他的女人被刺了一劍似的心疼:「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他立刻含住妻子受傷的手指,仔細地吸允起來。

真正被刺了一劍的人,卻正好站在他們兩人的跟前,心裡一直在流血的傷口,被刺得更大了,血流不止。

澀芷一聲不吭地轉身,漠然地離開了這個讓她心寒的畫面,獃獃地走回屬於自己的屋子,竟然連禮貌的告辭也忘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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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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