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是享譽國際的特種兵交流和競技的舞台,也是號稱『驚險慘烈超乎想象』的『死亡突擊』比賽。」
陸軍學院偵察教研室鄭主任身著迷彩服,面對抱著81步槍坐在地上的300多名來自A軍區各個特種、偵察部分隊和陸軍學院偵察系的精英官兵神情嚴肅地說。他們來自不同的部隊,特種大隊的官兵都戴著黑色貝雷帽比較醒目,佔據了一半還強。
一面國旗飄揚在鄭主任身後的營地上空。
這是一個湖泊旁邊的山地半島,遠處的波光粼粼清晰可見。半島戒備森嚴,搭建著帳篷營盤,附近就是一個破敗的村落殘垣。本來這是A軍區空軍的一個靶場,因為地形地貌複雜並且可以進行實彈射擊,這次集訓臨時拿來作為集訓隊駐地的。
官兵們的目光都炯炯有神,注視著戴著奔尼帽的鄭主任。
陳勇坐在隊伍前排的上尉和中尉隊伍裡面,抱著步槍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動聲色。
林銳在第二排的少尉隊伍裡面,黑色貝雷帽下的眼睛充滿鬥志。
再往後是兩排紅牌學員,劉曉飛和張雷在隊伍裡面一動不動,眼神當中的渴求卻一覽無遺。
接下來就是士兵隊伍了,志願兵佔據了一半還強。田小牛和董強坐在隊伍裡面,董強眯縫著眼睛似乎渾身都在積蓄力量。田小牛雖然不動,但是喜不自勝,嘴裡低聲念叨:「哎呀媽呀!要是能出國比賽,這回了村,那幫老民兵還不把我給抬起來扔天上去!我代表中國特種兵去世界上比賽了,他們想都不敢想啊!我在他們眼裡那就是天兵啊!」
董強笑笑,沒說話。
兩輛三菱吉普車開入營地,哨兵敬禮。
「起立!」擔任值班員的陳勇高喊。
300多名集訓隊員起立,對兩輛車行注目禮。第一輛車下來穿著常服的何志軍,他咣地把門關上,大步走向隊列前方。第二輛車下來的是穿著迷彩服的雷克明,他戴著有色的近視眼鏡,看不清他臉上什麼表情,他走過來和鄭主任站在一起。
「同志們!」何志軍高喊。
隊伍立正。
何志軍敬禮:「請稍息!」
大家都看著他。
「情況大家已經知道了。」何志軍面色嚴肅,「人家把邀請函發到咱們國防部和總參了,我們能不去嗎?——不能!就算人家不請我們,我們也得提出參加比賽!為什麼?因為我們是中國軍人,我們要在世界軍隊佔據自己的一席之地!我們要告訴全世界,我們中國特種兵偵察兵不是吃素的!是能打仗的!」
大家都眼神發光看著他。
「這僅僅是一場比賽嗎?——不是!」何志軍聲音很高,「這是展現我們中國陸軍特種部隊偵察部分隊精神風貌的一個舞台,展現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的一個陣地!我們走出國門,代表的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的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數百萬將士!這就是我們身上的擔子,同志們有沒有信心?!」
「有!」吼聲地動山搖。
「我看過你們所有人的材料,你們都是出色的,非常出色!」何志軍感嘆,「如果讓我帶著你們這些戰士上戰場,我相信戰無不勝!你們都是全軍區和陸軍學院的精英,都是最出色的戰士!但是——我們不可能派出去這麼多戰士去參賽,媽拉個巴子的人家會問你們這是來比賽還是來打仗啊?」
大家鬨笑。
「所以我們要選拔!」何志軍高聲說,「選拔最出色的組成參賽代表隊!鄭主任,按照比賽規定,我們可以有多少隊員參賽?」
「何副部長!」鄭主任高聲說,「按照愛爾納·突擊組委會的比賽規章,每個代表隊可以組織兩個參賽小組,每個小組四人,一共是八名參賽隊員!報告完畢!」
戰士們都倒吸一口冷氣。
「聽見沒有?!八個!」何志軍高喊。
「聽見了!」怒吼還是地動山搖。
「要從你們這300多精英裡面再精中選精,選出八大金剛來!」何志軍看著他們高聲吼。
都鴉雀無聲。
田小牛的臉已經白了:「八個…」
「我們的集訓採取淘汰制!」何志軍高聲說,「集訓時間六個月!淘汰是不間斷的,最後剩下的8個,才是代表我們中國陸軍去參加愛爾納·突擊比賽的八大金剛!同志們明白沒有?!」
「明白!」
「我給你們選了個總隊長,選了個總教官!」何志軍高聲說,「總教官不用說了,是鄭主任!總隊長是他——我軍區狼牙特種大隊大隊長雷克明上校!」
雷克明跑步到前面,舉手敬禮,一張嘴一串英語。
「聽懂了沒有?!」何志軍高聲問。
當然有聽懂的,不過沒人敢回答。
「媽拉個巴子的都沒聽懂?!」何志軍急了。
林銳高聲說:「歡迎你們來到魔鬼訓練營,記住——最好的一天就是已經結束的一天,而明天是最壞的!」
「對,就是這個意思!」何志軍說,「媽拉個巴子的我也沒聽懂,你懂了!不錯!下面我就把你們交給我軍區『愛爾納·突擊』集訓隊的總隊長雷克明了,他是個什麼人?——就是你見過最狠毒的最殘忍的最不人道的那麼一個魔鬼!我的話完了!」
大家鼓掌。
雷克明跑步到前面,冷冷看著大家,張嘴就是英語:「從今天開始,你們不是人!」
都無聲,這句比較簡單還都能聽懂。
「你們是牲口,是公牛,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最悲慘的動物。」雷克明面無表情,「很多年後,你們會對曾經參加我的魔鬼訓練營而自豪;但是從這一秒開始,你們除了後悔沒有別的。如果你們沒有覺得後悔,不是你們的錯,是我的錯!」
田小牛眨巴眼睛,沒聽明白,臉上苦死了:「完了完了,第一個被刷的就得是我啊。」
「意思是要把我們訓練成牛。」董強低聲說。
田小牛樂了:「那還訓啥啊,我從小就是頭牛!」
雷克明訓完話,用英語高喊:「先做準備活動——武裝越野20公里!」
都驚了,20公里?沒跑過啊!
「開始!誰是最後一個今天就被淘汰!」雷克明高喊。
嘩啦啦,全出去了。
「老雷,交給你了。」何志軍說,「全看你的了!」
雷克明笑笑:「——這是速成啊,參加愛爾納·突擊比賽的都是歷史悠久的特種部隊。不過,就是爬,也得給我把前三名爬回來!」
「好!」何志軍拍拍他,「我走了,你們辛苦!」
雷克明和鄭主任敬禮,看著車開走了。
「怎麼弄?」鄭主任問。
「往死里弄。」雷克明淡淡一笑,「最後一個今天就打背包回去。」
山路上,集訓隊員在拚命跑著。喘息聲、腳步聲、武器的撞擊聲響成一片,幾百雙軍靴踩得土路上灰塵四起。
「子君:
請你允許我這樣稱呼你,雖然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歡。不過我們是戰友,我這樣叫你也不算過分,對嗎?
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們接受的任務不是戰爭,是為了出國參加國際特種兵比賽而進行的集訓選拔。我把我可以告訴你的都告訴你——我們這批集訓隊有300多人,除了我們特種大隊,陸軍學院和軍區各個野戰部隊的偵察分隊也都輸送了自己的種子隊員。
張雷也在我們集訓隊裡面,他是學員隊的隊長,顯然他是非常出色的。雖然我不喜歡他,不過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出類拔萃的軍人,這是軍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問,你方子君做的事情肯定都有自己的理由。
如果你需要我轉告他什麼話,就告訴我,我一定會轉告的。或者你自己可以給他寫信,就按照我的地址寫,最後寫學員隊就可以。
離婚報告我不知道你簽字沒有,我希望你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當時我答應你有些衝動,但是我不能不答應你。因為你是方子君,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我曾經試圖用我的愛來感動你,但是我想不太可能了。我這些天想的很明白,感動不是感情。我們都是戰場下來的軍人,還有什麼是我們看不透的呢?
希望你幸福,不用為我們擔心。如果需要,我會照顧張雷的,不會讓他看出來,你放心。
戰友:陳勇」
方子君拿著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在辦公室站起來心潮澎湃,看著這封簡單的信,淚水落下來。
「都是我的錯。」方子君翕動著嘴唇低語,「陳勇,不要受傷…」
淚水打濕了信。
「這是幾?」
鄭主任舉著三隻手指頭用英語問。
累得眼睛都發直渾身被汗水濕透的陳勇看著鄭主任的手,滿臉的迷彩油都被汗水沖開了。他努力辨認著,用英語回答:「三!」
「好!」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過!」
陳勇跑步過去,從桌子上拿起五四手槍顫抖著手組裝好裝上彈匣,跑到兩個山崖之間懸挂的兩根木頭上站好。左手拉著上面的木頭,腳踏在晃悠晃悠的下面木頭上瞄準20米外的靶子。
鐺鐺鐺鐺鐺!五槍三中。
他把槍插好,走過去,跑向下一個障礙。
「這是幾?」鄭主任舉著四隻手指頭問。
這個中尉努力辨認著:「五!」
「淘汰!」鄭主任臉上沒有表情。
中尉兩眼發直,暈了過去。
「衛生員馬上抬走!」鄭主任高喊。
下一個是張雷。
「這是幾?」鄭主任舉著兩個手指頭問。
「勝利!」張雷高喊。
「過!」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張雷跑過去組裝手槍,手也在顫抖。
「這是幾?」鄭主任舉著五個手指頭問林銳。
「五!」林銳也是呼哧帶喘。
「過!」鄭主任高喊,「快點!最後五名還是要淘汰的!」
林銳也跑向桌子。
劉曉飛的奔尼帽都歪在頭上,汗流浹背跑過來。
「這是幾?」鄭主任舉著四根手指頭。
「四!」劉曉飛用步槍撐著自己。
「還能堅持嗎?」鄭主任問。
「沒問題!」劉曉飛乾咳一下,跑向桌子。
董強和田小牛背著背囊渾身被汗水濕透幾乎是同時跑過來。
「這是幾?」鄭主任舉著三根手指頭。
田小牛眼睛發直,怎麼也看不清楚。
「最後一次,這是幾?」鄭主任高喊。
董強不經意地踢了他后靴根三下,田小牛馬上用他的牛式英語高喊:「斯瑞!」
「好!過!」鄭主任舉起五根手指頭面對董強,「這是幾?!」
在董強身後,陸陸續續跑著戴著奔尼帽穿著迷彩服的精悍的軍人們。超負荷的訓練讓他們的身軀那麼疲憊,在龐大背囊的重壓下,他們的腳步都是蹣跚著,只有奔尼帽下面的眼睛黑白分明,布滿血絲。
「喂?軍醫大學嗎?我找劉芳芳,讓她接一下電話好嗎?我是她的媽媽。」蕭琴坐在沙發上拿著電話聲音發顫。
外面車聲,劉勇軍下車大步走進來。蕭琴還在拿著電話:「什麼?她不接?麻煩你告訴她,我是她媽媽好嗎?…她說誰的電話都接,就是不接我的?為什麼啊?我是她媽媽啊…喂!喂!」
啪,對方掛電話了,電話盲音。
劉勇軍把帽子和公文包交給公務員,冷冷地看著蕭琴。
蕭琴坐在沙發上撐著頭掉淚:「我是她媽媽啊,她怎麼就不接我的電話呢?」
劉勇軍坐在中間的長沙發上,公務員迅速把茶放在茶几上。劉勇軍點點頭,看著蕭琴不說話。
「老劉,你能不能去找找軍醫大學的領導?讓他們幫忙勸勸女兒?」蕭琴問。
「你不是能耐嗎?」劉勇軍把杯子一頓,「你自己去找啊?」
「老劉,我錯了還不行?」蕭琴擦著眼淚,「你就幫我去找找他們領導,好嗎?」
「這種事情,找人家領導算怎麼回事?」劉勇軍站起來在客廳踱步,「我怎麼說?我說我女兒離家出走,不回來了?你蕭琴以為什麼事情都是找領導可以解決的?」
「那,那你說怎麼辦?」蕭琴可憐巴巴地看著劉勇軍。
「你不是能耐嗎?」劉勇軍指著她的鼻子,「你不是比我還領導嗎?你見了軍銜和職位比我低的,不都是領導嗎?啊?!你比我還能耐,你比我還領導!」
「老劉,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蕭琴可憐巴巴地說,「我寫檢查還不行啊?」
「我告訴你——蕭琴!現在不是檢查的問題!你太不象話了!」劉勇軍聲色嚴厲,「有你那麼跟人說話的嗎?我不是光說張雷的問題,我是說你跟很多人的問題!我工作忙管不了你,以為你沒工作在家待著就惹不了禍,沒想到你更厲害了?啊?!」
「老劉,我…」蕭琴氣餒地坐在沙發上。
「權力是什麼?權力是軍隊賦予我的,你有嗎?」劉勇軍厲聲說,「你什麼級別?你可以隨便在我不在的時候動我的車我的司機?你憑什麼坐奧迪?昨天我和司機談話了,他跟我彙報了你最近的動態,你現在不得了啊你?!」
蕭琴不敢說話。
「軍區機關,下面的部隊,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劉勇軍指著她的鼻子,「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你居然還敢和我的幹部談話?!居然敢整特種大隊的黑材料?!」
蕭琴臉色一驚,看劉勇軍:「老劉,我沒有…」
「軍區的幹部都給我彙報了!」劉勇軍舉起茶杯就砸碎在地上嘩啦啦一地水,「你有什麼資格去調查?!有什麼資格去詢問我的幹部?!」
公務員小岳無聲拿著墩布過來擦地。
「你先出去,等會再擦吧。」蕭琴顫抖著聲音說。
「怕什麼?!」劉勇軍怒了,「怕丟面子?!——小岳!」
「到!」小岳立正。
「給你一個任務!」劉勇軍看著他,「能不能完成?!」
「能!」小岳斬釘截鐵。
「從現在開始,蕭琴不許出大門一步!」劉勇軍顫抖著聲音說,「你給我看好了,出去了我就處分你!」
小岳張大嘴,看著首長,又看看蕭琴。
「能不能完成?!」劉勇軍怒吼。
「能!」小岳立正。
「老劉,我…」蕭琴顫抖著聲音,「我不是犯人,我是公民!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對,你有人身自由!」劉勇軍怒氣衝天,「你可以走出去——出了這個門,你就別給我回來!」
蕭琴臉白了看著劉勇軍。
「特種大隊的黑材料怎麼回事?!」劉勇軍怒視著她。
「我也是想幫助你工作…」蕭琴辯解。
「你有什麼資格幫我工作?」劉勇軍氣得手都發抖,「我鄭重告訴你,蕭琴——我不是林彪,你也不是葉群!我劉勇軍不搞老婆當辦公室主任那一套!你給我記住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蕭琴低下頭不敢說話擦眼淚。
「材料呢?」劉勇軍問,「你交給哪個部門了?」
「我沒交…」蕭琴說。
「為什麼不交?」
「我怕人家說你搞裙帶關係…」蕭琴低頭撒謊。
「你還怕這個?!」劉勇軍一腳踢飛身邊的一把椅子,嘩啦啦砸碎了玻璃,「你蕭琴還怕人家說我搞裙帶關係,搞枕頭風?!你給我老實交代!」
「我真的是怕這個…」蕭琴不敢說真實原因,「老劉你別生氣,你的身體…」
「你給我坐下!」劉勇軍怒吼,「小岳,給我收拾東西送到軍區司令部首長值班室!我今天晚上就去值班室住!從今天開始,你不跟我說清楚,別想見我!」
他戴上軍帽指著蕭琴怒吼:「我是帶兵的!我不能讓我的兵在前面衝鋒陷陣,我老婆在後面整他們的黑材料!」
他拿起公文包大步走了。外面車門響,車走了。
蕭琴追到客廳門口,無力地*著看著敞開的大門。
「阿姨,我,我去收拾東西了。」小岳小心說,「這是首長的命令,我得執行。」
蕭琴不說話,流著眼淚。她身後小岳輕聲上樓了。
「我不也是為了這個家嗎…」蕭琴哭著說,「你們怎麼都不理解我呢…」
劉芳芳和何小雨抱著課本在校園裡面走著,後面有人喊:「芳芳!」
劉芳芳和何小雨回頭,穿著襯衣和軍褲的劉勇軍大步笑著走過來。
「劉伯伯好。」何小雨有禮貌地說,「芳芳,我去上自習了。」
「你在八教等我。」劉芳芳喊。
劉勇軍笑著看女兒,劉芳芳臉上沒有笑容,也不看他。
「芳芳,能陪我散會步嗎?」劉勇軍笑著說。
「劉參謀長時間寶貴,我耽誤不起。」劉芳芳敬禮,「首長,我去自習了!」
「芳芳,我現在不是參謀長!」劉勇軍急忙叫住她,「你瞧,我專門把軍裝脫了放車裡,車也沒開進來。我走著來找你的,我現在是你的爸爸。」
劉芳芳看著父親額頭的汗:「…你心臟不好,幹嗎要走那麼遠啊?我們學校可大了,你走了好久了吧?」
「沒多久。」劉勇軍笑,「散散步,對我身體也有好處。——你能陪爸爸散散步嗎?」
劉芳芳不說話,心已經軟了。
「走吧。」劉勇軍笑著說,背著手看著黃昏的花園。「很久沒這麼和你散步了。」
劉芳芳不說話,抱著課本跟在後面。
「爸爸的工作越來越忙,你也穿上軍裝了,見面的機會少了。」劉勇軍感嘆,「還是爸爸當團長師長的時候好,都在家屬院,你沒事就到師部找爸爸。爸爸開會,你就在外面跟戰士玩,困了就在我的值班室睡覺…」
劉芳芳鼻頭一酸,淚掉下來。
「爸爸知道,你恨爸爸,對嗎?」
「沒有。」劉芳芳低聲說。
「你恨爸爸,幹嗎當將軍,幹嗎有這麼大的權力。」劉勇軍看著她,「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其實不這樣,年輕的時候也是師部的一朵花,很單純。生你的時候難產,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也比較遷就她。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爸爸沒有那麼大權力,媽媽就不會變成這樣?」
劉芳芳不說話。
「其實爸爸跟你一樣,也是一個普通的軍人。」劉勇軍苦笑,「拿破崙有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爸爸當了將軍,算是個好士兵——沒想到,反而不是個好爸爸了?」
劉芳芳笑了:「哪兒的話,我知道你疼我。」
「你媽媽變成現在這樣,我有責任,我對她教育不夠。」劉勇軍說,「不過反過來說,她畢竟還是你的母親,我的妻子,對吧?」
劉芳芳不說話。
「她還是疼你的。」劉勇軍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好了…」
「我不會原諒她的。」劉芳芳低聲說,「張雷本來就是個很傲氣的軍人,他不可能會向這些東西低頭的。她看低了張雷,侮辱了他,也等於侮辱了我。我喜歡的就是他的這種傲氣,她怎麼能這樣對待張雷?」
劉勇軍苦笑:「這個張雷啊,真的有那麼好嗎?」
「他要不好,你幹嗎總是會提起他呢?」劉芳芳問,「你不也是會說,生個兒子就要跟張雷一樣嗎?」
劉勇軍哈哈大笑:「那是因為我欣賞他,他敢在那麼多將軍面前高喊——『將軍同志,按照戰爭規則,我徵用你們的直升機』!——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兵,從來沒有!」
劉芳芳笑了,笑容裡面有些許自豪。
「下周我去軍區愛爾納·突擊集訓隊視察,我會去和他談談。」劉勇軍說。
「啊?!」劉芳芳急忙說,「你可別和他談!他可不會屈服你的,他肯定會恨我的!」
「我知道。」劉勇軍笑,「你爸爸帶了一輩子兵了,兵都是什麼類型我還不知道嗎?我不是作為將軍,是作為你的父親——他的一個朋友的父親來和他談。你應該相信我,在戰場上,你爸爸的一句話可以讓成千上萬的士兵去赴湯蹈火!不了解士兵,我做的到嗎?」
劉芳芳眨巴眨巴眼睛:「那你打算和他談什麼?我可不要你說我喜歡他,他會看不起我的!」
「當然不會。」劉勇軍苦笑,「你是我劉勇軍的女兒,哪兒有我去求他娶你的道理?!他有傲氣,你怎麼就沒有?你的身體是我劉勇軍的血,我怎麼帶兵的?你都忘記了嗎?」
「這又不是打仗!」劉芳芳說。
「你錯了,芳芳。」劉勇軍說,「男人和女人之間,才是戰爭呢!或者他征服你,或者你征服他。如果他根本就不想征服你,你就是把所有防線都給他放開了,他根本就不進來!那麼你為什麼不換個思路呢?不要老是示敵以弱,這種兵你越弱他越沒興趣!真正的男人,喜歡征服強者!」
劉芳芳回味著父親的話。
劉勇軍疼愛地看著女兒:「按說我不該現在跟你說這些,如果不是看張雷也確實不錯,我是不會同意的。我不是那種溺愛女兒的父親,我把你送到軍校,送到特種大隊鍛煉,是希望你可以成為真正的軍人的!我這樣做還有一個考慮——芳芳,你從未遇到過挫折,如果這是一次失敗,對你未必不是好事!失敗才會給你人生的經驗,才會去反思!」
「爸爸,我是你的女兒!」劉芳芳堅定地說,「我不會失敗的!」
「好丫頭!」劉勇軍笑了,「要有這個志氣!我走了,晚上還要開會!」
「爸,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你抓緊時間學習。」劉勇軍擺擺手,「好好珍惜你的青春,學習科學知識!以後畢業了好為軍隊做貢獻,張雷的事情不要分心。——是你的,怎麼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也不會是你的!」
「嗯。」劉芳芳堅定點頭。
劉勇軍大步往回走,突然回頭:「有時間記得給你媽媽打個電話!我也住在軍區值班室了,讓她好好反省反省。她現在肯定不舒服,你是她的女兒,在這個時候不要丟下她。你是未來的醫生,遇到病人要耐心要客觀,要幫助她治好這個心病。我們還是個家,對吧。」
劉芳芳猶豫了一下,點頭。
「我走了。」劉勇軍笑笑,大步往回走了。
劉芳芳看著父親的背影,鼻子一酸:「爸爸,你別忘了吃藥!」
「忘不了!」劉勇軍不回頭樂呵呵地說。
「還剩下41個!」雷克明用英語高喊,「明天開始實戰考試,完全按照比賽要求!剩下20個,去海南參加最後的集訓!在這20個裡面最後選擇8個!」
41個穿著迷彩服累得呼哧呼哧的精銳戰士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臉上全是迷彩油和汗水泥水。
「你們的表現,只有一個單詞可以形容!」雷克明冷笑著,「——垃圾!」
戰士們惡狠狠地看著他。
「不服氣?」雷克明冷笑,「明天拿出你們的手段來,給我看看啊?」
張雷怒視著他,用英語高喊出來:「勝利!」
41個戰士齊聲怒吼:「勝利!」
「勝利不是喊出來的,是打出來的!」雷克明甩了一句,「都去洗澡,我不想看見你們的臟樣子!5分鐘,最後一個從澡堂出來的,淘汰!沒洗乾淨就敢出來的,淘汰!解散!」
大家跟瘋子一樣甩掉身上的裝備跑向充當浴室的大帳篷。
雷克明點著一顆煙,臉上沒什麼表情。
沒多久,張雷第一個全身赤裸濕漉漉跑出來。
「洗乾淨了嗎?」雷克明頭也不抬。
「是,總隊長!」張雷立正。
雷克明隨手撿起身邊的一把步槍撩起一灘泥巴甩過去:「沒幹凈,再去。」
張雷咬著牙:「是!」轉身跑了。
不一會,41個戰士都全身赤裸站在雷克明面前。雷克明冷冷看著:「最後一個,出列。」
第41個含著眼淚出列。
「收拾東西,今天晚上車送你回部隊!」
這個戰士嚎叫一聲大哭起來。
「弱者,戰場上無人同情。」雷克明冷酷地說,「解散!」
陳勇面無表情在套被汗水濕透的迷彩短袖衫。
張雷在遠處冷冷看著他。
「他是總分第一名。」劉曉飛低聲說。
「比我高0.5。」張雷說,「明天,我們把這個分追回來!」
「我要撐不住了,董強。」田小牛站著喃喃地說。
「狗屁!」董強把他的衣服甩給他,「趕緊穿,我們已經挺到現在了!」
田小牛木然地穿著:「給我一槍吧。」
「少廢話!」林銳盯著他,「你已經吃了這麼多苦了!趕緊給我穿!」
田小牛含著眼淚穿衣服:
「我就操這個愛爾納!」
傾盆大雨嘩啦啦鋪天蓋地。雷克明看看手錶,看看陰沉的天氣,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老天助我啊!」
鄭主任苦笑:「我都有點不忍心了。為了一場比賽,這些戰士付出的太多了。」
「這是一場比賽。」雷克明說,「我們不是非要爭第一,這些戰士都沒接觸過外軍特種部隊的訓練設施和訓練標準,外軍是天天練的就是那個,我們都是臨時抱佛腳。沒有幾年的經驗積累這個第一是拿不到的,這個我很清楚。」
「那你為什麼還要練他們那麼狠呢?」
「這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第一次在全世界亮相。」雷克明冷冷地說,「多少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告訴全世界——我們中國陸軍特種部隊是一支不怕死的虎狼之師!」
一個少校冒雨跑步到臨時觀禮台前用英語報告:「報告總隊長總教官同志!所有裁判都已經到位,申請比賽開始!」
「可以開始。」雷克明還禮。
少校正要跑步過去,一輛三菱吉普車開來。雷克明和鄭主任都起立,何志軍穿著常服下車大步走來。司機跟在他身後打開傘,何志軍一把推開傘走過雨地,走上觀禮台。
「老何,你怎麼來了?」雷克明問。
「我能不來么?」何志軍看著大雨說,「我把會挪到下午了。」
「整個考核需要四天三夜。」雷克明說,「你可以抽時間來看。」
「我看著他們開始吧。」何志軍站在觀禮台中央,舉起望遠鏡,湖面上一片蒼茫水色什麼都看不見。
雷克明點頭,用英語對那個少校說:「可以開始!」
少校敬禮,跑步到一個帳篷裡面。他拿起電台話筒,用英語命令:「比賽開始!」
兩發紅色信號彈打入雨天的上空。湖面的灘頭陣地,機槍開始密集射擊。
「實彈嗎?」何志軍關切地問。
「是。」雷克明說,「射擊高度1米6,比比賽要求低10公分。」
何志軍面色憂鬱:「急救措施準備好了嗎?」
「是。」雷克明說,「準備了兩個救護隊,三十個病床和足夠的血漿。」
何志軍不再說話。
霧色當中,隱約出現橡皮艇的影子。
「注意高度!」陳勇高喊著低姿在橡皮艇最前面。頭頂子彈嗖嗖嗖嗖過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林銳在他側後方手持步槍觀察著前方,董強在他另外一側。最後面是田小牛,在操舟。
他們身旁是其餘的橡皮艇。
張雷看著前面下著命令:「注意,上岸以後跟我走!躲開炸點!下雨以後標誌物不明顯,千萬要小心!」
劉曉飛抹著被雨水淋濕的臉,繼續持槍注意前方。
橡皮艇陸續接近岸邊。陳勇第一個翻身下水,其餘的戰士也都下水,拉著橡皮艇用極低的姿勢往岸邊走。一顆子彈擦著陳勇的鋼盔頂部過去,他高喊:「再低!」
都再低點。
張雷也下水了,他在齊膝的水裡低姿前進。劉曉飛和另外兩個學員下水以後拉著橡皮艇向岸邊*攏。
隨著集訓隊員開始登陸,炸點陸續響起來。由於下雨,沒有翻開沙塵的爆炸效果,只是低低的翻起濕沙。四人一個的小組小心但是迅速地通過灘頭,向縱深挺進。
陳勇小組還是第一個,張雷小組緊隨其後。
何志軍站起來,看著小組陸續進入深山老林。
「四天三夜,200多公里。」雷克明站起來說,「林子裡面有一個機械化步兵團加一個偵察營的假想敵。」
何志軍點點頭,苦笑嘆氣:「老了,沒你狠了!」
「這種訓練,我軍也是第一次接觸。」雷克明說,「如果不是為了比賽,我們不會這麼練。國情不同,作戰習慣也不同,不過交流還是有好處的。」
「對啊,走出去!」何志軍眼睛發亮,「去交流去學習,也讓他們認識一下我們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的精神風貌!有人讓我說能拿第幾,我說不拿倒數第一就是勝利!——這個話不能告訴隊員,不然影響軍心!」
「就看軍區首長怎麼想了。」雷克明淡淡一笑,「如果非要你立軍令狀呢?」
「那我就寫——如果拿了倒數第一,我下馬!」何志軍狡猾地笑。
三個人哄堂大笑。
密林裡面已經開始有槍聲和狼狗吠叫。
陳勇帶著自己的三個組員拚命跑著。
密林裡面一片忙亂,嘈雜的人影穿梭著。牽著狼狗的戰士們冒雨追擊著這群集訓隊員,戴著藍色鋼盔的裁判裹著雨衣在不同的地方冷眼觀察著。空包彈在大雨當中噠噠噠噠撕開水霧,A集團軍調來的這個軍直偵察大隊一營和夜老虎團早就不滿特種部隊平時的飛揚跋扈,這次逮著機會幾乎不用動員就已經是處於絕對的亢奮狀態。
一個小組在強行擺脫追擊的時候,陷入步兵們的重圍。他們跑入沼澤試圖擺脫追擊,不料從沼澤裡面突然跳出十幾個戰士直接就給他們按倒了。泥水吃了不算,胸條也被撕下來,扣分然後放人。
滿身泥水的A軍偵察大隊一營營長肖樂少校看著被自己親手抓住的狼狽不堪的集訓隊員被放掉,哈哈大笑:「電台兵,傳我的命令下去!每抓住陳勇一次,准假一個禮拜!快快快,我要給這個傢伙一個好看!」
密林間的公路上,步兵戰車兩輛一組在巡邏。車隊兩邊都跟著各一個排的戰士,走在最前面的是吐著舌頭渾身毛皮濕透的大狼狗。
前面幾個試圖穿越公路的集訓隊員猴子一樣嗖嗖從密林衝出來跑上柏油公路。狼狗汪汪汪叫著,步兵戰車上的機槍噠噠噠噠噴出烈焰,跟在車旁的步兵們鬆開狼狗。兩條大狼狗狂吠著追去了,步兵們在後面緊緊跟著,高喊著:「解放軍優待俘虜!」
兩輛步兵戰車不能進林子,在公路邊停著,機槍手對著樹林噠噠噠噠一陣掃射。
潛伏在路邊樹上的張雷撥開面前的樹杈,隱藏在迷彩油當中的眼睛黑白分明。他伸出右手,對下面打了手語。劉曉飛卧倒在灌木叢中抬頭看著他,會意伸手示意後面的兩個組員隱蔽好。
兩輛步兵戰車漫無目的地順著公路開著,噠噠噠噠不時地沖著灌木叢和樹林掃射。
步兵戰車過去以後,張雷順著濕漉漉的樹榦無聲地滑下來。
「下雨對我們長途奔襲不利,不過也有好處,軍犬鼻子失靈了。」劉曉飛說,「不然擺脫軍犬是個大問題。」
「看見沒有,兄弟部隊下了大力氣了。」張雷苦笑,「抓一次扣分,多抓幾次我們的分就是負數了。」
「那怎麼辦?」劉曉飛說,「看這個架勢,一次不被抓是不可能了。」
「可能。」張雷看著遠去的步兵戰車兩眼放光。
「你別惦記了,比賽規章可沒有允許我們繳獲假想敵的裝備。」劉曉飛說,「老老實實鑽林子吧。」
「也沒不允許。」張雷看著步兵戰車說。
「那也*近不了,兩輛步兵戰車互相是依託,他們很聰明。」劉曉飛說。
「那就兩輛全給綁了!」張雷掂起步槍,「來個人跟我走!」
步兵戰車正在巡邏,前面出現背著同伴的一個集訓隊員。機槍手嘩啦啦對準他們,張雷高喊:「我們的隊員受傷了,要馬上去醫院!」
帶這兩輛車的是個連長,他探頭看看:「步槍丟掉,下去兩個兵接人。」
兩個兵過來背起那個受傷的隊員,張雷的胸條被撕掉。連長下來打開后艙門讓他們抬人進去,張雷突然出手了。一套漂亮的組合拳腳,三個步兵就倒在地上。另外一輛步兵戰車上的機槍手剛剛把機槍掉轉過來,劉曉飛從旁邊的樹上飛出來直接就抱著他的上身拽出來滾到地上。最後一名隊員上了步兵戰車,一顆發煙手榴彈就扔下去了。
連長的手槍被張雷拔出來怒氣衝天:「你們違反規則!」
「戰爭沒有規則可言!我被你們俘虜一次,扣我的分就是,但是你們現在是我的俘虜了!」張雷從他身上一把奪下公文包打開,看了一眼就眼睛亮了:「中頭彩了!這是他們的布防圖!」
陳勇帶著自己的三個組員還在瘋子一樣穿越密林。前方密林裡面突然跳出來兩個手持81自動步槍的戰士:「不許動!」陳勇毫不猶豫就出手了,打倒兩個戰士以後連著兩下點穴,兩個戰士就感到穴位酥麻失去了力氣,槍也掉了。林銳、董強和田小牛衝上來就要上繩子。
「不用了,一個小時以後穴位自然解除。」陳勇說,「我們走!」
剛剛從密林裡面鑽到公路上的肖樂身後的電台響了:「黑貓一號,這裡是黑貓九號。我們剛剛巡邏到這兒,潛伏哨的兩個戰士好像被人點穴了,對方有武林高手!」
肖樂馬上就樂了:「啊哈哈!終於讓我知道你在哪兒了,走走走!抓武林高手去!」
他帶著幾十個戰士們開始跑路。
遠處公路上有兩輛步兵戰車迎面開過來。
肖樂高喊:「過來過來!我是軍直偵察一營長肖樂,你們被我徵用了!」
「我操!」張雷低聲喊了一句。
另外一輛車上冒充機槍手的劉曉飛眼睛也直了。
「是肖樂!」張雷說,「他認識我們!」
「別說話!」劉曉飛對下面駕駛戰車的學員說。
面對幾十個戰士,他們沒法逃逸,只能硬著頭皮開過去。肖樂揮揮手:「上車,我們去抓少林高手!」戰士們呼啦啦都上了後車廂,車裝不下就上了車頂坐著。肖樂一個箭步上了張雷的車頂,戴著坦克帽的張雷暗暗叫苦但是不敢說話低著頭。
肖樂抹了一把被雨水淋濕的臉:「走走走!去九號地區!」
張雷不說話,故意偏著頭。肖樂摘下鋼盔摸摸頭髮,倒倒水想再戴上,突然覺得這個側面有幾分熟悉,疑惑地看過去。張雷躲也沒法躲了,嘿嘿笑著轉頭:「肖大哥,我們又見面了!」
肖樂看看他的臉,看看他穿著裝甲兵的中尉迷彩服,笑了:「我操,張雷?是你?你怎麼會當了裝甲兵了呢?怎麼畢業了嗎?升得夠快的啊?」
張雷硬著頭皮嘿嘿樂:「傘兵沒啥意思了,就當裝甲偵察兵了。我現在在裝甲團偵察連,這個軍銜不是我的,是我們連長的。出來的時候太匆忙,穿錯衣服了。」
「哦。」肖樂臉上帶著裝出來的笑,轉向那輛戰車。戴著下士軍銜的劉曉飛抱著機槍嘿嘿笑,肖樂也嘿嘿笑:「哥倆一個陞官一個降級,看來你們很有點故事啊!」他臉色突然一變:「抓人!」
在車頂的兵馬上就按住了張雷和劉曉飛,裡面也打起來了。
千鈞一髮之間,一個身影盪著藤條飛出來直接踹在肖樂肩膀上。肖樂抓住機槍差點栽下去,那個身影穩穩在車頂落下。周圍的兵剛剛衝上來就被他旋風一般踢下去,陳勇看著抓著機槍的肖樂:「哥們,我在這兒呢!」
肖樂努力想爬上來,但是太滑了。這時林銳也跳上另外一輛步兵戰車,連踢帶揮槍托,幾個兵被他打了下去。田小牛和董強從後面飛跑過來,打開車廂上車。裡面咚咚咣咣一陣亂打,有兵飛出來。不一會,裡面安靜了。
兩輛步兵戰車高速行駛,把後面的追兵都甩在後面。肖樂抓著機槍苦笑:「你們犯規了!」
「你一句話的事情。」陳勇蹲下拉他上來,「你是想現在讓我們都滾蛋,還是想接下來跟我玩?」
「成,我接下來跟你玩!」肖樂狠狠地說,「我非抓住你不可!」
陳勇笑笑:「我等你。」他一個唿哨,林銳拍拍劉曉飛的肩膀,和董強跳下車一個滾翻起身進了林子。田小牛也從後面探頭出來:「營長,咋的?」
「走!」陳勇高喊,田小牛就下車滾了幾下起身進了林子。
張雷看著陳勇,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
「我不指望你感激我,但是這種小聰明最好少玩。」陳勇說完就飛身下車了,他沒滾翻直接就開跑,嘩啦啦進了林子。張雷看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
「走吧,我不會報告上去的。」肖樂蹲在車上看著張雷,「步兵團那邊我去說,他們團長和我很熟。——但是你自己別再這麼幹了。戰場上小聰明會死人的,走吧。」
兩輛步兵戰車停下了。張雷面無表情跟自己的小組下了車,鑽進林子。一路上張雷不再說話,就是瘋跑。等到了一個隱蔽的樹叢,一個學員提出看看繳獲的布防圖。
張雷一把拿過布防圖直接就撕得粉碎。
地圖的碎片被他拋向空中,被雨水打在地上,不一會就陷入泥裡面。
「走!」張雷惱羞成怒地高喊。
傾盆大雨還是下個不停。
何志軍拿著飯碗看著窗外的大雨發獃:「連下兩天了…四天三夜啊…已經連著兩天下雨了…」
「你不好好吃飯在這兒念叨什麼呢?」林秋葉問他,「什麼四天三夜?」
方子君往嘴裡扒拉著飯,也停下了,看著何志軍。
「我的戰士出國比賽的集訓,這次考核要四天三夜。」何志軍回過神來,「考核的地方地形地貌非常複雜,中間有20多個科目,他們長途奔襲要200多公里…」
方子君認真聽著,臉色有點發白。
「你不老說惡劣天氣好練兵嗎?」林秋葉笑,「這不正合你的意思嗎?」
「這不一樣!」何志軍放下飯碗嘆氣,「這次考核完全按照比賽規定來,這個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在國際上很有名,號稱是『死亡突擊』。是世界特種部隊的奧運會,以往的比賽有過受傷甚至人員死亡的情況…」
方子君的臉越來越白。
「陳勇也去了吧?」林秋葉看看方子君,問何志軍。
「去了。」何志軍點頭,「現在表現還不錯,按照現在的發揮出國參賽是肯定的。」
方子君的一支筷子掉了。
「他是個人總分第一,還有一個你們也認識——是陸軍學院偵察系的張雷,是總分第二。」何志軍吃著菜不經意地說。
方子君手裡另外一支筷子也掉了。
林秋葉注意看她,何志軍大大咧咧:「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我去比賽現場看看。哎,大閨女你怎麼不吃了?沒事,陳勇什麼身手你該知道,他不會有危險的,作戰經驗豐富的很,考核算什麼?——我真正擔心的是那些沒上過戰場的戰士,還有陸院的學員,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方子君慢慢站起來,臉色煞白。
「怎麼不吃了?」何志軍看她。
「我,我吃飽了,我想回醫院了。」方子君掩飾地笑。
「那吃完再走啊,我開車送你。」林秋葉說。
「不用了。」方子君笑笑,起身穿軍裝,拿起門邊自己的雨傘。「叔叔,阿姨,我走了。」
何志軍詫異地看著她出去:「這丫頭怎麼了,我都說了不用擔心陳勇的了,這種比賽在他那兒都跟小孩過家家差不多。」
林秋葉苦笑:「吃飯吧,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方子君撐著傘走在雨中,天上不時地霹靂閃過。
她的軍褲濕了,眼淚也流下來。
「老天爺,」她看著漫天的陰雲,「你到底要怎麼懲罰我?」
跌跌撞撞幾乎滿身濕透了回到宿舍,打開門看見滿桌子的子彈殼工藝品。她*在門邊默默地看著這些,又看見了被自己用白紗蓋住的張雷照片。
她閉上眼睛。
大雨當中,原來安靜的河流變得湍急。陳勇帶著自己的組員上了橡皮舟,高喊著號子在湍急的水流中划著。一個巨浪打來,橡皮艇翻了,四個人都落水。田小牛抓住橡皮艇:「我日你奶奶八百次!不許走!」
田小牛跟著橡皮艇往下游衝去,董強一把抓住田小牛的背囊,林銳和陳勇抓住董強的步槍。但是四個人都被沖得站不穩,陳勇用步槍勾住了河邊的一棵樹耷拉下來的樹冠。他的胳膊青筋爆起,高喊著生生把三個人和一條橡皮艇拉到岸邊。
岸邊戴著藍色頭盔的裁判無情地扣除了他們的分數。
四個人拖著橡皮艇上岸,嘴唇都凍得發紫。陳勇睜著血紅的眼睛,哆嗦著手拿出水壺:「都趕緊喝一口!」林銳接過來,喝了一口嗆著了:「二鍋頭啊?!」
「喝,暖暖身子!」陳勇在大雨當中撿起一根樹杈扔下去,樹杈馬上被沖走了。
董強傳給田小牛,田小牛連喝三口,臉上紅了。
一條橡皮艇嘩啦啦從上游下來,張雷和劉曉飛他們坐在上面也是艱難控制著橡皮艇的方向,幾次差點翻船。
陳勇看著遠去的橡皮艇,哆嗦的嘴唇咬緊了:「下水!」
四個人又拎著橡皮艇下水,陳勇先跳上去,其餘三個人高喊著號子撐船離開岸邊,隨即翻身上船。風浪當中,四人拚命撐船。
後面陸續出現別的橡皮艇,都在風浪當中顛簸。
何志軍穿著雨衣站在吉普車邊上放下望遠鏡高喊:「天氣預報怎麼說?」
「雨還得下。」參謀說。
何志軍臉色凝重:「通知炊事班,準備酸辣湯!放在路邊讓隊員隨便取!」
「何副部長,不行啊!」參謀說。
何志軍看他:「怎麼不行?」
「雷總隊長有命令,除非受傷或者死亡,否則不許違反比賽規則!」參謀為難地說。
「我說了算!」何志軍怒吼。
「是!」參謀敬禮跑步向電台車。
「回來!」何志軍改變主意高喊,「我說不了不算,比賽規則說了算!」
張雷劉曉飛四個人提著橡皮艇蹣跚地到了終點,丟掉橡皮艇奔向下一個目標。雷克明站在岸邊冷冷看著他們,旁邊的裁判在打分。張雷拉起一個摔倒的隊員,咬牙喊:「快到了!準備過雷區!」
四個人都是嘴唇發紫,長期不能攝取熱量造成渾身都跟在冰窖差不多。
雷克明看著他們奔向密林,眼睛轉向下一組隊員。
朝陽逐漸在群山之間升起,劉參謀長的眼睛注視著終點的位置。終點已經圍了幾十個官兵,還有兩個救護隊都在拿著擔架準備著。何志軍站在終點線上,身邊是面無表情的雷克明。
第一個小組的四個身影在山路上出現了。陳勇背著兩支步槍,林銳背著一個背囊扛著一個背囊。董強拉著腳崴傷的田小牛,跟在兩個人後面進行最後的衝刺。
軍靴踩在泥濘的地上,田小牛摔了一跤帶到了董強。林銳回身拉董強,精疲力竭也被帶到了。陳勇停下腳步,拉他們,也被帶到了。都已經進入最疲勞的狀態,這個時候倒下真的很難站起來了。
四個人呼哧帶喘,結伴爬向終點。
第二個小組出現了,張雷和劉曉飛等四個學員蹣跚地跑向終點。
路過陳勇他們的時候,張雷腳步慢了,停下回頭。
陳勇睜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他:「走!」
張雷伸出右手。
「這是比賽!」陳勇高喊,「走!」
張雷無言,跟著前面的三個隊友走了。
突破終點以後,四個學員都栽倒了。官兵們蜂擁上來扶他們坐起來,拿礦泉水澆著他們的頭頂和臉,救護隊撕開他們的軍裝,給他們聽心跳量血壓。救護車鳴笛開進來,四個擔架抬走他們。
看著已經徹底累垮的部下,劉參謀長心疼地低下頭,又抬起來,目光堅毅。
陳勇咬牙高喊:「堅持!」
「一二!」後面三個兵就努力喊,爬兩下。
「堅持!」
「一二!」
距離終點線越來越近。
「堅持!」
「一二!」
四個人幾乎是同時爬過終點線,徹底暈倒了。大家蜂擁上來抬起他們,送上救護車。
雷克明冷峻地看著他們,接過裁判遞來的分數表。
何志軍的腮幫子抖動著:「都是好樣的!」
「我只要八個。」雷克明看著分數板沒有表情,「已經有答案了。」
「那你還要20個去海南集訓?」何志軍納悶。
「中國乒乓球為什麼在世界所向無敵?」雷克明淡淡地笑,「因為他們有一個專門的行當——陪練。」
何志軍看著後面拚命跌跌撞撞接近終點的隊員,有的栽倒了但是又撐著槍爬起來,卻又栽倒了,被隊友拖著甚至是架著往終點跑。他低下頭,再抬起來是炯炯有神的目光:
「通知各個部隊——所有參加集訓的隊員,別管所在部隊多忙,今年統統可以休探親假。」
下午1點的時候,集訓隊員都已經恢復了,甚至中午就有活蹦亂跳在湖邊踢球的了。在踢球的自然是已經自知會去海南最後選拔的隊員,大多數知道自己無望的隊員都沒起床,看著帳篷頂發獃。
劉參謀長在何志軍、雷克明的陪同下視察了集訓基地,並且親自探望了還在病床上休息的集訓隊員。面對那些無望參加最後選拔的隊員的淚水,劉參謀長也是黯然神傷。他走出大帳篷,看著在湖邊踢球的那些隊員,劉參謀長突然問:「最後的名單定了沒有?」
雷克明不敢瞞著參謀長:「定了。」
劉勇軍點點頭:「都是誰?」
雷克明彙報了一下名字,聽到有張雷,劉勇軍放心了。
最後去海南集訓的名單宣布了,40個穿著嶄新迷彩服的隊員在聆聽一個少校高聲念著這20個幸運兒。被念到名字的沒有沾沾自喜,沒念到名字的卻已經有戰士忍不住流下了硬漢的眼淚。
田小牛張大嘴,一直到念到他的名字他才醒悟過來:「真的?我可以參加最後的選拔了?」
董強拉拉他,田小牛看看董強:「我參加最後選拔了?」
眼淚嘩啦啦從他臉上滑過,他哭著跪下了:「我參加最後的選拔了——」
有的入選的戰士也開始流淚。
這兩個多月,他們吃的苦太多了。這種隨時會被淘汰的巨大心理壓力,超過了對他們身體超負荷訓練的壓力。在最後一輪的體檢當中,居然有四個因為心臟出了問題被淘汰。
雷克明沒有表情,只是舉手敬禮。
何志軍舉起右手。
劉參謀長舉起右手:「無論你們最後有幾個人出國參加比賽,你們都是勇士!」
在場的教官們和擔任輔助工作的官兵都舉手敬禮。
40個勇士如同地震一樣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這種艱難的訓練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出國參加比賽的戰士會成為軍內外的明星,而其餘被淘汰的戰士將永不被人知曉,也沒人會問他們曾經付出怎樣巨大的努力。
「敬禮——」陳勇高喊。
刷——剩下的20名集訓隊員站成兩排,對遠去的卡車敬禮。
卡車帶走了20個被淘汰的戰士,他們臉上已經沒有眼淚只有軍人的剛毅。他們舉起右手和幸運兒們還禮,真誠地祝福自己的戰友。
集訓基地開始拆除,明天集訓隊將會移師海南,在酷似愛沙尼亞的地形地貌環境進行最後的訓練和選拔。一片忙亂之中,張雷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大背囊放在卡車上。
「張雷。」
張雷回頭,看見穿著運動服的劉參謀長。
「到。」張雷立正敬禮。
「怎麼樣?陪我去跑步?」劉參謀長笑著問。
張雷看看遠處在指揮搬家的雷克明,劉參謀長笑:「每天晚飯前跟戰士跑步是我的習慣,我跟雷克明說過了。」
張雷就穿著迷彩服跟劉參謀長去跑步。後面跟著宋秘書和兩個戰士,不過距離都很遠。在湖邊的柏油公路上,張雷小心地跟在劉參謀長身側稍後一點。劉參謀長跑得很專心,呼吸均勻,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
「老了,走幾步。」劉參謀長笑笑,減慢速度。
張雷就減慢速度,跟著劉參謀長。
「我跟你年齡一樣的時候,是全師的五公里第一。」劉參謀長笑,「現在不行了,我的公務員都比我強。」
張雷笑笑:「首長是老當益壯。」
「你這不很會說話嗎?」劉參謀長笑,「誰說你不近人情了?」
張雷也笑:「首長,您是高級將領,還是A軍區的作戰領導。我尊重您,而且如果不會說話,在部隊是沒法混的。」
「喲。」劉參謀長很意外,「我真沒想到啊,這話是從你嘴說出來的?」
「首長,我希望和您一樣,成為一個職業軍人。」張雷說,「我在軍隊長大,我並不是不知道軍隊的遊戲規則;只是如果超越這個遊戲規則,我也不會奉陪。」
劉參謀長點點頭:「那就說明你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
「不知道。」張雷說,「劉參謀長的威名我早就聽說,南疆保衛戰的戰場上的一員猛將。我相信這樣的猛將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不會給一個晚輩出一個完成不了的難題。」
「呵呵,不簡單。」劉參謀長轉轉腰,「先給我架起來,然後我就沒法說別的,對吧?」
張雷笑笑:「首長,我是雕蟲小技而已。」
「說的不錯。」劉勇軍說,「我不可能給你出難題,更不可能命令你去做和軍隊無關的事情。我現在也不是軍區參謀長,是一個普通的丈夫,也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張雷看著他,不說話。
「兩件事情我要找你。」劉勇軍說,「第一,我替蕭琴向你道歉。我已經狠狠批評她了,並且讓她現在閉門思過,如果需要我會讓她向你當面道歉。」
「謝謝首長,不需要。」張雷說。
「第二,我替我女兒求個情。」劉勇軍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我不是希望你承諾什麼,芳芳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你也應該了解。我只是作為一個父親,來替她求情——蕭琴的錯,不等於她的錯。你還和她做朋友,好嗎?」
張雷不說話。
「我知道這對你很難。」劉勇軍苦笑,「不過我絕對沒有命令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考慮一下。芳芳從小在幹部家庭長大,沒遇到多少挫折,但是也沒有更多的朋友,更不要說異性的朋友。作為一個父親,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健康成長起來,不強求什麼。如果還有做普通朋友的機會,不要拒絕她。好嗎?」
張雷點點頭:「好。」
劉勇軍拍拍他的肩膀:「這就好。你們明天去海南,如果你有出國參賽的機會,回國以後我請你吃飯。不是作為軍區參謀長,是作為一個朋友的父親,你可以接受我的邀請嗎?」
張雷想想,看著誠懇的劉勇軍,點頭:「好。」
「走吧。」劉勇軍笑笑,「我們往回跑吧。」
張雷跟著劉勇軍往回跑,宋秘書和那兩個戰士遠遠跟著。
大海掀起溫柔的波濤,拍擊著美麗的沙灘。一個連的海軍陸戰隊士兵穿著海魂衫和迷彩褲喊著整齊的番號跑過,遠處海軍艦艇在入港。椰林之間,搭著數頂小小的帳篷,旁邊站著的穿迷彩服的武裝士兵居然是陸軍軍銜。他們的臂章上面是一個猛虎的虎頭,上面是一圈細密的黑體字:A軍區愛爾納·突擊集訓。
帳篷裡面,正在宣布最後出戰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的名單。
「陳勇!」何志軍高聲念。
「到!」陳勇從馬紮上起立,跑步到那排桌子前。
雷克明起身把比賽使用的狼頭袖標別在他的迷彩服袖子上。
「林銳!」
「到!」林銳跑步上前。
「張雷!」
「到!」
「劉曉飛!」
「到!」
…
「董強!」
「到!」
七個人站在前面站成一排。
何志軍偏偏在這個時候喝了口水。
底下的戰士們都睜大眼睛看著他,何志軍喝完水,看著名單:「嗯,最後一個。」
居然又喝了口水。
「田小牛!」
田小牛眼睛絕對是直了,張大嘴看著何志軍。
「你不去換人了啊!」何志軍笑。
田小牛哆嗦著站起來:「…到!」
他跟做夢一樣暈暈乎乎跑步上前,雷克明把狼頭比賽袖標給他別上。田小牛看著自己的袖標,臉上回過神色來了,站直了喜不自勝。
「你們八個,三天後出征愛爾納!」何志軍一揮手,很巴頓地說。
八個戰士站得很直,底下戰士拚命鼓掌。
沙灘上,集訓隊員和海軍陸戰隊的「虎鯊」兩棲偵察隊的最後一場沙灘足球賽在激烈進行。最後一個月的集訓,「虎鯊」偵察隊沒少和他們打交道,追得這幫陸軍的小子滿叢林亂跑。何志軍在旁邊和「虎鯊」的隊長說著話,雷克明在場上吹裁判。
政委和兩個穿便裝的人信步走過來,遠遠站住了。一個海軍士兵跑步過來,舉手報告:「基地政委要陸軍的一個同志過去。」
「怎麼了?」何志軍問,「我們的小子惹禍了?」
「不是,政委說有熟人要見他。」
「誰啊?」何志軍納悶。
「林銳。」
何志軍沖場上喊了一嗓子:「林銳!」
林銳急忙把球傳給張雷,光著膀子跑過來:「到!何副部長,有什麼指示?」
「把你軍服穿上,基地政委要見你。」何副部長說。
「見我?」林銳納悶。
「你在海南有親戚?」
「沒有啊?」林銳穿著迷彩服說,「我家都是北方的啊,黃河以南就沒親戚了。」
「先去吧。」何副部長說。
林銳戴上奔尼帽,穿好軍靴,跟著海軍戰士跑步過去了。
政委是海軍少將,笑眯眯看著他過來:「你叫林銳?」
「是。」林銳敬禮。
「有朋友要見你。」政委說,「你們聊,我還要開會。」
林銳看那兩個穿便裝的人,一個是個中年男人不認識,另外一個戴著墨西哥風格的草帽和大墨鏡,穿著花裙子。
林銳仔細看。
花裙子女孩笑了,摘下墨鏡:「不認識了?」
林銳馬上就又一個跟頭:「我的媽呀——徐睫?!」
「你,你怎麼跑海南來了?!」林銳驚喜地說。
「海南我不能來啊?」徐睫笑著問,「我在海南有業務,剛剛到就聽說你們軍區特種兵骨幹集訓準備出征愛爾納國際偵察兵比賽。我就來看看,當年的養豬兵是不是也有資格參加集訓啊?」
「這是軍事機密啊?」林銳睜大眼睛,「我們來海南都不許對外說的,你怎麼會知道?」
徐睫轉轉眼睛:「又不是打仗,那麼緊張幹什麼?我爸爸和海南軍方關係很熟悉,所以我就知道了!」
林銳笑笑,海南駐軍的事情不關自己的事情,只要不是自己說的就可以。
「小徐,我去那邊車上等你。」中年男人轉身的時候看看林銳笑著說,「你就是那個養豬的小少尉啊?我們小徐可很惦記你。」
「去去去,趕緊回車上去!」徐睫推他一把。
林銳笑笑:「你送我的書,我都看完了。」
「不是吧?」徐睫睜大眼睛,「我琢磨著你怎麼也得看幾年的啊?」
「我也沒那麼傻不是?」林銳嘿嘿笑笑。
「怎麼樣?被淘汰了?」徐睫問。
「哪兒能呢!我入選了!」
「真的!」徐睫一摘墨西哥草帽抱住林銳狠狠親一口,「你太棒了!」
林銳嚇了一跳,徐睫鬆開看他的傻樣子:「不至於吧?解放軍同志,好像我沒冒犯你吧?」
「這是在部隊,海軍的同志們都看著呢!」林銳苦笑。
徐睫看看周圍好奇的海軍水兵,笑了:「別忘了,這是在熱帶!」
水兵們一邊收纜繩一邊嘿嘿樂,一個上士就喊:「那邊樹林沒人沒人!」
徐睫招招手,拉起林銳就跑。林銳只好硬著頭皮跟著跑進樹林,不光手出汗,全身都出汗了。
「你別以為我怎麼你啊!」徐睫笑,「我只是覺得你確實很棒!」
「那,那你在國外跟好多人都這樣嗎?」林銳突然問。
徐睫被問愣住了,隨即笑了:「看不出來啊,你人不大想的不少啊?——我嚴肅告訴你,不是!」
林銳問:「那你怎麼對我這樣?」
徐睫格格樂:「因為你是我弟弟啊!」
林銳嘿嘿笑:「我可沒說你是我姐姐。」
「看完書什麼感覺?」徐睫問。
「莎士比亞太偉大了!」林銳激動地說,「太優美了,他是一個偉大的作家!」
「給我背誦一段,我聽聽你英語進步如何?」徐睫背著手問。
林銳想想,開始用英語背誦:「沒有受過傷的才會譏笑別人身上的創痕…」
徐睫笑笑用英語說:「口語很純正啊!繼續!」
林銳看著她,不好意思地笑著繼續:「…輕聲!那邊窗子里亮起來的是什麼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起來吧,美麗的太陽!…」
他的眼睛變得堅定,看著徐睫。
徐睫慢慢退後,和他對著《羅米歐和朱麗葉》的台詞:「唉…」
「她說話了。啊!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林銳繼續著,眼睛注視著她,「因為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雲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
徐睫慢慢退後,*在樹上:「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為什麼到這兒來?花園的牆這麼高,是不容易爬上來的;要是我家裡的人瞧見你在這兒,他們一定不讓你活命。」
林銳的眼睛變得火辣辣:「我借著愛的輕翼飛過園牆,因為磚石的牆垣是不能把愛情阻隔的;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冒險嘗試,所以我不怕你家裡人的干涉。」
徐睫繞到樹后看他:「要是他們瞧見了你,一定會把你殺死的。」
穿著迷彩服的林銳摘下奔尼帽露出貼著頭皮的清茬:「你的眼睛比他們二十柄刀劍還厲害;只要你用溫柔的眼光看著我,他們就不能傷害我的身體。」
「我怎麼也不願讓他們瞧見你在這兒。」徐睫錯開臉。
「朦朧的夜色可以替我遮過他們的眼睛。只要你愛我,就讓他們瞧見我吧;與其因為得不到你的愛情而在這世上捱命,還不如在仇人的刀劍下喪生。」林銳緩步上前,右手丟掉奔尼帽,伸手放在樹上。
「誰叫你找到這兒來的?」徐睫的聲音真地發顫了。
「愛情慫恿我探聽出這一個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給他眼睛。我不會操舟駕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遼遠的海濱,我也會冒著風波尋訪你這顆珍寶。」林銳的右手大膽地放在了徐睫白嫩細膩的手上。
徐睫躲開他的眼睛:「幸虧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則為了我剛才被你聽去的話,你一定可以看見我臉上羞愧的紅暈…」
林銳一把拉她到樹前:「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它的銀光塗染著這些果樹的梢端,我發誓——」
徐睫的左手食指放在林銳乾燥脫皮的嘴唇上:「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林銳的嘴唇已經覆蓋住她的嘴唇。
徐睫推著他,改了漢語:「劇本沒這個!」
林銳鬆開她,火辣辣看著她的眼睛:「我是這場戲的導演…如果需要,導演可以對劇本進行修改!」
「傻大兵,你不是有女朋友嗎?」徐睫笑,點著他的額頭。
「已經分手了。」林銳說,「其實,我早就意識到了——我喜歡你,只是自己都不敢承認。我知道你在國外,我是現役軍人也不能寫信給你,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寫。」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徐睫笑著推開他,「去找一個好姑娘吧。」
「你不是中國公民了?」林銳問。
「我當然是中國公民,要看我的身份證啊?」徐睫笑。
「那就沒什麼問題。」林銳笑了,「只要你是中國公民,我們之間沒什麼障礙,除非你有男朋友了。」
「我沒有男朋友,也不會有。」徐睫笑笑,「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那我等你。」林銳說。
徐睫看著他,有幾分感動,卻又錯開臉:「我們象從前那樣不好嗎?」
林銳一把拉過來她:「我愛你!」
徐睫閃開眼睛:「我不可能愛你!」
「因為我是傻大兵?你是富翁的女兒?」
「不是!」徐睫生氣了,「你怎麼能這樣看我?」
「那是為什麼?!」
「你以後就知道,也可能永遠不知道。」徐睫苦笑,「我們還象從前那樣好嗎?」
林銳一把抱住她看著她的眼睛:「不好!」
「你非要逼我…」徐睫哀怨地錯開眼睛。
「我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林銳急促地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國什麼時候有時間來找我,我愛你!」
徐睫看著林銳年輕剛毅的臉,淚花出來了。
兩隻細膩如藕的胳膊抱住了他黝黑粗壯的脖子,徐睫突然哭出來:「林銳,我喜歡你——從你救我那一刻開始我就喜歡你,那時候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是我還是喜歡你…」
林銳抱住徐睫的身體:「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
「不!」徐睫突然推開他,「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你會陷入無窮盡的等待。」徐睫說,「我不能讓你這樣!」
「我會等下去!」
「一年兩年你能等,一輩子你能等嗎?」
「我能!」林銳抓住她,「我能等!」
徐睫哭著抱住林銳:「林銳——」
那個中年人出現在樹林旁邊,吹了個口哨:「我們要去趕飛機,今夜必須到北京。」
徐睫推開林銳,笑著流眼淚:「你如果願意,就等我;如果等不下去,就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我不會怪你的。」
她說完轉身走了。
林銳高喊:「我會等你的!我發誓——」
黑色賓士轎車開走了。
林銳回到賽場笑呵呵,何志軍看著他很奇怪:「誰啊?」
「徐睫。」林銳笑。
何志軍想想:「怎麼跑海南來了?」
「她在海南有業務。」林銳笑著脫衣服,「何副部長我上場了。」
何志軍看著他光著膀子在場上跟瘋子一樣跑,精神十足,摸摸腦袋也樂了:
「你們這幫小子啊,怎麼都對我身邊的丫頭下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