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空港攔擊
地球歷2490年8月1日,凌晨三點整。
天空一片陰暗,狂風,飛沙走石,能見度極低。
我站在山崗上,透過最新型的戰鬥用全功能眼鏡看著下面窄小的山路。黑色頭帶之下,我的褐色頭髮在眼前隨風飄揚。阿馬賴亞·T166轟擊炮沉甸甸地壓在我肩膀上,我的手臂因為血液流通不暢而變得冰冷。
這是個山脈地帶,二號開發星球的北方,也就是地球勢力的邊疆,與水棲族接壤的地方。
真的太冷了。南方那裡正值夏天,北方卻是寒冬,而且氣候還這麼差。真讓人不適應。
包包在我身邊,穿著跟我一樣的野地戰鬥服,套著黑皮靴的右腳踩在岩石上作為支點,肩膀上扛著比我稍小一號的轟擊炮,用上面的瞄準器掃描整條山路。
對面是幾乎不可攀爬的峭壁,這邊是荊棘滿路的山崗,根據情報判斷,前來偷襲的水棲族只能選擇從下面的山路通過。
這些海洋生物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從地球族取得關於這裡的情報,因此計劃了這次奇襲行動。不過它們肯定不會想到我們的間諜已經獲悉這一行動,我們只要佔據地理優勢在這裡打個埋伏,便可把它們全部殺死。這次任務看上去小菜一碟,可以輕鬆解決,不會有什麼難度。
「這個任務有點無聊。」包包垂下轟擊炮,側著臉看我。「不過是看守科研所,防止被敵人盜走我們的科研成果,那些水棲族是怎麼弄到關於這裡的資料的呢?這裡這麼隱秘,連我們都不知道。」
「可能是某個多嘴多舌的科學家在美髮館泄漏出去的吧。」我看看山的那頭,隱沒于山坳中的研究所所在地。「地球族究竟在研究什麼呢?必須要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難道是放射性的研究嗎?」
「肯定是非同小可的東西吧,估計能影響戰爭的進程。」包包扯扯自己的衣服。「真冷。這裡的環境真不好。北方總是這樣的景象,刮著寒風,到處都是蒼涼的山脈,看上去……讓人有點哀傷。」
我默默點頭。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這裡的。如果不是這麼冷的話。」我說。
2
凌晨三點十五分。我看到遠處有影子閃動了一下,儘管很遠,但我確信不是因為眼花。它借著岩石隱藏自己,迂迴前進。但它的行動躲不過我們的監視。
我和包包同時縮身,透過紅色的鏡片看著下面的山路,將轟擊炮提在手裡,估算著最佳出手時機。
兩分鐘過去。大量的水棲族士兵們開始湧入這個狹窄的山道。它們五個一排,一排緊跟著一排,整齊而安靜地在呼嘯的風沙中默默前進。它們身穿深色的水制服,在乾涸的陸地上維持自己的生命。
我突然感到在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這些柔弱的海洋生物在山路上奔波,沒有大海,不能遊動,只能靠尾巴行進。這對它們來說是很痛苦的。可它們仍然這樣默默前進,為了它們的信念,為了它們的種族,為了它們的家園。
唉。戰爭真不是一個好東西。它帶給所有生命不幸……
不管怎樣,出手的時機到了。
我站起來,跟包包一起,用轟擊炮對著山崖下的水棲族部隊開火了。
十四枚錐形炸彈同時從兩門轟擊炮中飛出,在接觸地面的一瞬間爆炸。浮土飛起來,地皮崩裂。滾滾煙塵中紅光閃爍。水棲族的隊伍三分之一在爆炸中成為碎片。爆炸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擊破了一個個裝滿水的塑料袋。
水棲族的反映並不遲鈍。經過短暫的驚駭之後,它們立刻做出判斷,開始掉頭撤離不利地帶。
我和包包尾隨而上,沿著山路在山崖上繼續追擊它們的部隊,一邊奔跑一邊抓住合適的時機,發射炮彈。后坐力讓我的步伐頻頻歪扭,跑得有點費力,但速度並不慢。
跑在我前邊的包包明顯狀況比較好,她的轟擊炮重量上比我的輕了許多,后坐力也小得多。
我們追擊將近一公里,我最後一次扣動發射鈕,卻沒有炮彈飛出。
「炮彈消耗光了。」我用空著的手解開轟擊炮的帶子,把這個複合金屬重物從肩膀拋到地上,激起一片塵土。「我的任務到此結束。」我從槍套里抽出我的手槍,對天發出一個閃亮亮的信號彈。
信號彈在空中炸裂時,包包也射出了最後七枚炸彈。她將已經沒用的炮筒從背上撤下,對準一個水棲族用力扔了下去。那個水棲族士兵腦漿迸裂的同時,對面山崖的某個地方發出了一束強光,一閃即逝。
包包手中抽出一半的槍停止了動作。「剛才……」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腳下的土地突然開始隆隆顫抖,強大的震動讓地面出現了裂痕,越裂越大。
見鬼!搞重武器的傢伙竟然不等我們撤退就開始轟山!
我從後面一把抱住包包瘦而結實的腰,把她夾在腋下,飛一樣地沖向安全地帶。但這個時候顯然已然晚了,我知道我們根本來不及跑到不會坍塌的地方。
包包大聲叫嚷,我沒聽見她喊什麼。我們距離安全地帶只有五步了。時間在這個時候失去了準則,一秒鐘慢得像一個世紀。提腿,跨步,蹬地,五步縮短為四步,三步,兩步。
來不及了。
深入土地的裂痕把山崖分成了兩部分。我們所站立的地方失去支撐與連接,飛速崩塌墜下。一時之間煙塵,巨響一起湧上來,弄得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只能隨著大塊落石一起下墜。
我們和包包隨著落石一起在山壁上顛簸著滾落。我沒想到山崩會這麼可怕。
令人頭暈目眩的下墜似乎持續了好一陣子。當我的腳在被落石堆滿的山谷里站穩時,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揮起手臂,放出一片灰色的光幕。
在我懷裡,被我死死抱著的包包也抬起手,放出一片墨綠色的薄光,跟我的光幕重疊起來。
山岩不斷落下,砸在我們的光幕上,也砸在山路上。地面隨之抖動。山岩縫隙中仰望天空,只能看到黑乎乎的煙塵,沒有星星,只有狂風。
一塊大石頭落下,最後的一絲天空也消失了。我們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又過了許久,地面終於不再抖動,隆隆巨響也平息了。
看來山崩結束了。
我吐了一口氣,對包包說:「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包包平靜地說,「你可以把手鬆開嗎?」
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馬上鬆開她柔軟的身體。黑暗中,我感覺自己有點臉紅了。「對不起……對了,你剛才喊什麼?」
「我讓你放我下來,兩個人跑不是更快嗎?」
「我……沒聽見。」
「現在我們怎麼出去?」她問,「如果撤銷『抵擋光壁』,我們會被頭頂的石頭埋起來的。」
「從裡面發射爆破能力,連光壁帶岩石一起炸碎怎麼樣?光壁從裡面破壞非常容易。」
她沉默。過了良久才極其不情願地說:「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那麼,開始吧。」我的語氣雖然自信,其實心裡也有點惴惴不安。我明白光壁的崩潰會帶來怎樣的痛楚,但我更明白現在我們只能這樣做。
黑暗中發出悉窣聲。我對著頭頂伸出右手。力量在我的手指間涌動,呼之欲出。非常有默契地,我和包包同時放出了自己的力量。
一道強光從我們之間射出,把面前的一切都照亮。我又聽到了爆炸聲,但這次更加直接,真正的震耳欲聾。同時我的身體內部有什麼地方開始疼,我說不清楚是什麼地方在疼,內臟似乎全部痙攣著縮到了一起。
頭頂的石頭堆被轟開了一個口子,在它重新合上之前,我們一躍而起,從那裡竄了出去。
夜色下,我看到包包正坐在亂石堆里,抱著自己的身體。
周圍一片殘破不堪的景象,天空仍然非常黑暗。窄小的山路幾乎被山崩中落下的岩石完全堵住,煙塵在瀰漫。從我們這裡抬頭向上看,看不到那些負責重武器的同伴。但可以確定,水棲族已被全部消滅了,任務順利完成。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著我們那些負責重武器的同伴下來匯合,然後聽聽其它幾方的戰果。
「你……還好嗎?」她抬起頭來察看我的臉色。
我沒想到作風乾脆的包包突然會說出這麼溫柔體貼的話,多少有點驚訝,呆了一秒鐘才趕忙回答:「好多了。」
「『光壁』相當於特異功能者的第二個身軀,一旦遭到擊潰,疼痛將比肉體受創強烈好多倍。」她嘆息。「不過真沒想到這麼疼。下次再也不想遇到這種事情了。」
我們兩個從亂石堆里站起來,把透shi眼鏡推到頭頂,用戴著厚皮手套的左手拍打自己身上的煙塵。
「詭諸!包包!」一聲呼喚由遠而近,一個人影從山崖的斷裂處飄下,落到我們面前。
是戚蘊。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寫滿驚慌,似乎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怎麼了?」
「馬上回臨時基地!」戚蘊幾乎是在喊著說話,「任務失敗!我們中計了,科研所中的研究資料已經被莫尼羅族的特種兵盜走!」
3
臨時基地設在科研所中央,一個雪白的半球型臨時建築,連窗戶都是圓形的。
我和包包靠在一起坐著,前面還有戚蘊、鮮於徹、桃子、李傷、負責重武器的兩個夥伴,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紅蛇。最前面坐著高韶韻,一臉陰沉。
「這次我們一敗塗地了。沒想到水棲族這次行動竟然有莫尼羅人做伴。它們利用了我們的間諜網,故意釋放假消息。趁我們在兩條山道上進行狙擊水棲族的時候讓莫尼羅人由地下潛入科研所,順利盜走了我們的研究。」
「等一等。」桃子舉手,「請問,少將,它們使用的是什麼鑽地設施?」
「是『超級土撥鼠』四號。」一個我不認識的少年說。
「那不是很奇怪嗎?」桃子看著鮮於徹,說。
「是啊!」鮮於徹唱雙簧一樣隨聲附和,「這種鑽地機體積適中,速度奇快,但同時引起強大噪音。這種機器發動的時候我們就算在山脈上也能聽到它的聲音,感覺到它所引起的地幔顫抖。」
「問題就在這裡。」高韶韻沉痛地皺了一下眉毛。這個表情牽動她的皺紋,讓她顯得更加蒼老。「這種機器入地,越過我們的狙擊線,進入實驗所,一系列動作都能在幾分鐘之內完成。當時……」她停一下,一字一字說道,「當時,土撥鼠是配合我們的狙擊轟炸行動的。我們炸裂山岩的聲音完全掩蓋住了土撥鼠的運作聲。對方掌握了我們所有的情報,甚至算到我們會在何處打埋伏。這次我們嚴重低估了對方的智力,真是太大意了。」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戚蘊問。「去追嗎?」
「我們現在要等偵察部把敵方的撤退路線送來,否則我們無法部署。」高韶韻嘆氣,按動桌上的控制鍵,發出一個個飄浮球,球里裝著插吸管的咖啡水團,在每個人面前飄過。「取走研究的是莫尼羅族,跟它們交鋒戰鬥將會非常激烈。所以趁現在多少休息一下吧。」
沒有有人說話,大家都靜靜地坐著。我拿了一個咖啡水團,坐在我身邊的包包也拿了一個。我們開始咬著吸管默默享受咖啡。
這次要跟莫尼羅人對抗……我恢復記憶后還從來沒跟它們交過手呢。它們擁有絕佳的戰鬥天賦和原理跟我們完全不同的高新技術,應該算是地球族最強大的敵人了。跟它們打應該會很有趣吧?
當我把吸光了的水球扔進垃圾箱時,我看到李傷在注視我。但當我的目光跟他接觸時,他卻別過了頭。
「怎麼了?」包包背著李傷,問我。
「李傷好像在看我。」
「哦,李傷。」包包吸光了咖啡水球,把吸管扔進旁邊的臨時垃圾桶里。「最初第一次合作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他對你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李傷平時很內向,不願跟他人交談。但那天,在雪狐狸酒吧……他卻跟你說了不少跟任務無關的話,不是嗎?」
「嗯。的確。」
我越過包包的腦袋,看到李傷正在走出臨時基地,跨過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示意我跟他去。
4
我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李傷的背影消失在一個倉庫後面,我追到倉庫那裡的時候又正好看到他轉入停車場,追到停車場的時候卻又看到他轉入科研所的總出入口。我追到總出入口的時候,就找不到他了。
面對空闊的化合土廣場和遠處的山脈,我用目光四處尋找他的身影,什麼都看不到。
他該不會是在整我吧?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想讓我跟出來,純屬我理解錯誤?
我發獃的時候,周圍的空氣突然產生非同一般的震動。肉眼捕捉不到的暗流在飛速擴展,劇烈涌動,令人產生輕微的窒息感。我實在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這就是異能者發動自身能力時產生的「氣場」。
現在這個氣場越逼越近,前進的速度逐漸加快。這種接近方式絕對不是無惡意的。
李傷嗎?他想幹什麼?
我回身。
李傷就站在我身後,雙臂高舉。他並不是空手,而是拿著一把鐳射光劍——作戰用,最新型光劍。按照他的力量,這一劍足以開山裂石。
劍落下之前,我向後跳躍,躲過了傷害。
李傷笑嘻嘻地一步逼上,快速輪起劍對我連砍七八下。前三招是做樣子,後幾招真的是在拚命。
「你幹什麼?」我隨著他的攻勢步步後退。「快住手!」
「不。」他又笑了。那張溫良馴和的臉突然浮現一個陰森的,有所圖謀的笑容。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如果真的想殺了我,就不應該距離還很遠的時候就發動氣場讓我感應到。如果他不想殺了我,又為什麼用這麼狠的方式?
他又一劍當頭劈下,我再次後退。此刻我已退到岩壁前。下一招到來時,我將無可躲避。
李傷站在我面前,若有所思。「還手吧。」他慢慢地說,「我也不想真的殺了你。」
他又開始攻擊。動作幅度很小,速度卻奇快。
我不再躲閃,抬起被抵擋光壁籠罩著的右手,一把抓住向我刺來的劍峰,低聲念誦:「我在這裡,呼喚著您賜予我的名字。沉默的詭異聖靈,我在您的光輝之下得到庇佑,令我流血者必遭斷臂之苦。」
李傷的動作僵住了。從那把劍上發出的力量消失無蹤。
「我沒猜錯吧?」我笑著問,「你想聽聽詛咒?」
他按動開關,關上光劍。注視我的目光中略有些驚慌的神色。「如果我刺中你的話,手臂立刻就會斷裂嗎?」
「詛咒的力量很大,但不是每次都靈。」我說。
「有趣的傢伙。」他慢慢把光劍放回口袋裡。「下次,如果我玩真的,你或許就會真的發動詛咒了吧?」
「最好不要。這種遊戲太危險了,可能會讓我們都受傷。」我說。「這個身體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另一個』李傷想必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受傷吧。」
他臉上悠閑的表情瞬間全部崩潰,瞳孔開始收縮。
「你在接觸到引發戰鬥慾望的事物時會變成另一重人格,這跟『夏綠』有關係吧?」我追問。
他沒有回答,反而笑起來。「你是個有趣的傢伙,我想我們一定很合得來。」他邊笑邊說,「只要你別再提『夏綠』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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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臨時基地時,高韶韻不知道去哪裡了,其他人大部分都分散在各個角落,三五成群的低聲交談。唯有包包仍然一個人坐在原來椅子上。我進門的時候正好撞上她望向門口的目光。
我走過去,在她的左邊坐下。「行動計劃定下來了嗎?」
「沒有。」包包說。「但恐怕馬上就要定下來了。高韶韻已經去接資料了。」
話音剛落,高韶韻果然從內室了走出來,手中夾著紙張電腦。
整個房間頓時安靜,大家紛紛找空的座位坐下。
高韶韻輕輕咳嗽了一聲。「情況緊急。」她說,「莫尼羅戰士現在正在火速趕向距離此地一百三十公里左右的臨時宇宙空港,它們將在那裡起飛離開這個星球。我們需要以更快的速度在它們起飛之前攔截飛船。現在事態緊迫,希望各位不要發問,嚴格服從我的命令。」高韶韻打開背後牆上的立體地圖,附近地形浮現在白色的屏幕上。「這裡是我們目前所在地,這裡是臨時空港。」高韶韻指著地圖上兩個紅點,說。「這個在移動的藍點是敵方。我們要採用包圍戰術,明白嗎?鮮於徹,桃子,一位重武器手,乘裝甲飛車從西面追擊。包包,戚蘊,一位重武器手乘裝甲飛車從東面追擊。李傷,詭諸默,分別各自乘坐單人摩托攜帶一門炸裂炮從正面追擊。」
「明白了。」
「好!」高韶韻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地方。那是個狹窄的山口,東西兩道山路在那裡匯合,距離臨時空港大約半公里。「東西兩路快速前進,同時注意保持低空飛行,避免成為對方防空裝置的目標。正面追擊盡量拖延對方前進速度,力求在這裡攔住它們!」
6
地球歷2490年8月1日,凌晨四點整。
周圍更加黑暗,黎明就要到來了。
我跨在噴氣式飛行摩托車上,將動力開到極限,飛速狂奔。敵方的深藍色裝甲車在我前方五十米,莫尼羅族戰士在發射子彈和小型炸彈。逼得我不住左閃右躲,幾次差點撞上岩壁,被我躲過的炸彈在身後紛紛爆炸,我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身後石屑的紛飛。
李傷飛在我後面,情況稍好一些,但也險象環生。
路就快要到盡頭了。山道逐漸狹窄,可供閃避的空間越來越小,動手的時機也在逐漸接近。
四點四分,敵方裝甲車正式進入預定地點。同時,東西兩方山道中兩輛褐綠色裝甲車飛射而出,把這袋狀山道的唯一出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是我方攜帶著重武器的裝甲飛車。左面的車中,鮮於徹正在向敵人發出警告:「你們沒有去路了!馬上停下!」
對方毫無反應,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藍色裝甲懸浮飛車仍然全力衝鋒。雙方的距離由數百米縮短到一百米。
我方裝甲飛車中探出重武器的槍口。幾乎是同時,一枚碩大的炮彈從那裡射出,卷著一陣帶著火藥氣息的空氣飛向敵方裝甲車。
又要爆炸了!我慌忙減慢車速,張開抵擋光壁。
這個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乎就要碰到藍色裝甲車的炮彈突然極度不自然地改變了方向,轉而飛回我方!速度比原先的速度快了一倍!
變故發生得太快,躲避已然來不及。沉重的,震動空氣的爆炸發生了。山壁隨之崩塌,我方裝甲車的鐵片從沙塵中飛出,重重落在我前面的土地上。
滾滾煙幕中,岩石與岩石的縫隙里,我看到一個藍色的車子正在靈巧的穿過爆炸區,向著前方絕塵而去。
「糟了!」我開足動力,衝進煙霧中追逐那藍色的影子。
對方也開足了馬力,遠遠趕在我前面,驕傲無比地飛向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宇宙空港。
我追入空港時,對方藍色裝甲車早已進入飛船內部。那如甲殼蟲般的飛船正在緩緩起飛。
沒辦法,就算不能阻止它們,也不能讓它們走得太舒服了!
我在車上站起來,雙腿夾緊摩托車,膝蓋頂住操縱桿保持方向不偏離,瞄準對方越升越高的飛船,開動了轟擊炮。始料不及的強大后坐力讓我和摩托同時失衡,一起轟然落地。
頭頂上發出爆炸的聲響。我是那樣清楚地看到,滾滾紅色煙塵中,一架飛船漸漸顯露出來,平穩地升上雲霄,速度越來越快,瞬間消失不見——我幾乎能聽到莫尼羅族在飛船發出的,充滿嘲諷意味的狂笑。
我確定炸彈肯定是射中飛船了,可是飛船竟然絲毫無損!這世上有那麼堅硬的裝甲嗎?
我看著天空呆了幾秒鐘。恍惚中,我看到臨時空港中還停著一架飛船,門是打開的。
一架飛船,門打開著!
7
地球歷2490年8月1日,凌晨四點十分。
拓其斯塔星球首都城,拉博森·布魯斯特府邸。
簡·寧,羌雪,還有其他三個扶政會的元老的全身幻象出現在拉博森家的特別房間里。
「紅蛇骨傳來消息,他們正在狙擊莫尼羅特種兵,看樣子好像失敗了。」羌雪說,「我們的計劃很順利,備用方案全都沒派上用場。莫尼羅人的戰鬥力果然可觀。」
「我們還不能就此休息。那幫雜種的事兒一向說不準,萬一他們成功阻攔了莫尼羅人呢?到時候還要發動備用方案。」一個元老用低沉的聲音說。話剛剛說完,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老人家來說,這種事情實在太超負荷了。」
「說起來這件事情也夠要命的了。」簡·寧扶著自己的額角,好像很疲勞的樣子。「『核心部分』的設計材料竟然只有那麼一個備份,而且鎖得那麼嚴實,非要三十多個人同時認可才能取出來……當初是誰同意用這種方式封鎖絕密文件的?害得我們現在要這麼大費周折,教水棲族和莫尼羅人襲擊我們自己的科研所……」
「別抱怨啦!年輕人。如果未來是可以預測的,那就不會有失敗了。」拉博森淡淡地笑著。
紅蛇骨……果然被騙過了。接下來就該依照計劃,讓我們的戰士出場了。但對方畢竟是強大的莫尼羅人,不知道那些孩子究竟行不行……真是抱歉啊,為了應付將來更激烈的戰鬥,我必須要對你們隱藏事實真相,而只讓你們看到表層……希望在將來我們獲勝的那一天,你們能諒解我的做法。
拉博森的目光穿過窗戶,凝視窗外的茫茫夜霧,陷入極度哀傷的情緒中。
8
地球歷2490年8月1日。
飛船的門在我身後悄然無聲地合上了。柔和的,幾不可聞的啟動聲傳來,飛船緩緩起飛了。
是誰在操縱這架飛船?
我透過紅色的眼鏡,環顧這燈光昏暗的環境。我現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飛船的休息室,有帶桌子的沙發,一箱密封的太空食品。前方的門看樣子是駕駛室。另外有三扇門,不知道分別通往哪裡。
這個房間沒有人,也監測不到任何複合金屬物品。
現在怎麼辦?從內部搞壞這架飛船很簡單,但那樣會導致飛船在宇宙空間中爆炸。如果就這樣讓飛船飛下去,不知道會飛到哪裡去?莫尼羅族的星球嗎?
左眼鏡片上浮出一行字:「附近檢測到生命體,正在接近中。」
敵人出現了。
我以自己的身體作掩護,從槍套里掏出惡靈。現在飛船已經起飛了,除非是想要同歸於盡,否則對方不太可能使用重火力。也就是說……
忽然之間,我聞到了一種味道,一種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往往代表著一個特定的人。
一道凌厲的風突然從背後襲來,直切我的脖頸。
我側一下身體,用最小的動作躲過,同時將惡靈切換成長武器模擬狀態,向背後抽去。
融化成一把長槍的惡靈什麼都沒碰到。在我身後的那個人鬼魅般無聲地消失了。這種身法的確令人驚訝,不過……我對這種攻擊方法太熟悉了。猜也能猜出下面將會從那裡攻擊。
我挺直身體,雙手反握住惡靈,用它護住了後背。
「嗆啷」一聲,鋼鐵相交。巨大的力量壓到了惡靈上。
「喂。」我一邊跟那股力量抵抗,一邊說,「你怎麼了?」
沒有回答。壓在惡靈上的力量驟然消失。在我失衡的瞬間,一團黑色的影子轉到了我面前,一隻慘白的手從影子中飛快地探出,握向我的喉嚨。
我用左手擋住了這一擊。那隻手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大,讓我的手腕感到一陣鈍痛。
一切暫時靜止了。
我透過紅色的鏡片,默默看著面前這張蒼白的面孔。尖銳的瓜子臉,細長的黑灰色眼睛,黑頭髮,一身漆黑的立領服裝,衣襟上跟我一樣綴著紅蛇骨的徽章。淡淡的清香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充滿神秘的東方韻味。
是邯鄲殘。
「你是不是去過我家?」他冷冰冰地開口,打破沉寂。「在我被關禁閉的時候?」
我點頭承認。「而且還看到了奇怪的銀藍色光芒。那到底是什麼?」
「你……」他臉上掠過一層複雜的神色,卻又瞬間消失。「……那是紅蛇骨的一種懲罰。」
「你的傷好了嗎?」我用手腕推開他的手。「我看到你吐血了。」
「已經好了。」他把手放回口袋裡。「下次不要再偷偷摸摸去別人家裡了。」
「你怕我看見什麼嗎?」我笑著問。
他看了我一眼。極其凌厲而冷酷的一眼。
「我並不怕什麼。」他說,「我僅僅是覺得很討厭。」
我點頭。
他在說謊。那銀藍色的光肯定不是「懲罰」那麼簡單。他不想讓我明白那藍光代表著什麼,因此剛才才下那麼重的手。他剛才是想殺了我的。但在我表示什麼都不知道之後,他失去了殺死我的理由。
他究竟在想什麼?真令人費解。
「你怎麼會突然來這裡了?」我問。
「正好碰上戰況緊急,他們派我來支援。你們在那裡堵截它們的時候,我抄到了這裡。」
「你和藍商順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船的頂燈打開了。邯鄲殘的臉變成了桔黃色。
「因為一些陳年往事吵鬧,不知不覺打起來了。」他淡淡地說,走向旁邊的沙發,坐下來。「本來只是小打小鬧,最後卻真生氣了。」
「誰先認真起來的?」我跟著他坐下。
「藍商順。」他笑了一下。「他用所有力量施展出大約五六噸的『重壓』,想把我壓扁。」
看來他不願再多說什麼了。我主動把話題轉開:「殘,我想知道你對中央絕密區域了解多少?」
「哦?」他的注意力終於集中起來了。「你為什麼問這個?你知道我們的紀律是不許可的。」
「我有理由啊。」我裝作心不在焉,「聽說我的哥哥還活著,所以有些好奇。」
「你們家族的謎團還真多。」他說,「有史以來最強的哥哥,死因不明的姐姐。將來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短命的弟弟?」
他顯然避開了話題,他沒告訴我他自己對那裡了解多少。是故意的嗎?
「殘……」我叫他。
「怎麼了?」
「你沒什麼幽默細胞。」
「少羅嗦。」他翹起了腿。「說說正事吧。這次莫尼羅和水棲族聯合行動,用精密的計劃破解了我們的防禦?」
「嗯。果然像傳聞所說的,莫尼羅的智力和戰鬥力都十分令人驚訝。它們竟然可以對我們的軍力部署以及行動時間上的破綻那麼了解。」我吸了一口氣。「想到要跟它們作戰,我感覺有點緊張呢。對了,現在開始聯絡紅蛇骨的人吧。我們這樣跟蹤莫尼羅的飛船,如果不通知紅蛇骨我們的所在地,我想他們恐怕是找不到我們的。」
「你說什麼?」他平靜地說,「這艘飛船是半廢棄品,沒有聯絡工具。」
「你說什麼!」我驚叫起來,「接下來的戰鬥……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點點頭。
9
地球歷2490年8月1日。四點三十分。
二號開發星球上的某個角落,一架不知名的飛船騰空而起,追蹤著一道微弱的信號,急速沖入茫茫星海。
「博士發來的信號比想象重要微弱啊……希望不要追丟了才好。」
「紅蛇不像想象中那麼厲害呢。一小撮莫尼羅特種兵都收拾不了。」
「不要輕敵啊。我曾經跟紅蛇戰鬥過,他們的力量……絕對不可小覷。嗯?」
「怎麼了?」
「前面……有一架型號很古老的飛船。方向好像跟我們一致。」
「是宇宙旅遊者吧。這麼爛的飛船。」
「總之,我們這次要慎重一些。絕對不可輕視這些連紅蛇也對付不了的敵人。目的地到達之後不要輕舉妄動,看準時機再出手。而且絕對不要硬碰硬,最好且站且退,只要把『那個東西』搶回來,讓博士安全脫險就好了。」
「你很羅嗦耶!說好幾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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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歷2490年8月1日。四點三十分。
最近……好像有點倒霉。
邯鄲殘仰卧在沙發上,在黑暗中凝視天花板。
藍商順那頭豬竟然反應那麼敏捷……我本來以為那一下子可以把他整個人都吞掉,將他的全部力量都變成我的。卻沒想到……只吃到了他能力的五分之一不到。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需要力量。我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大。只有擁有足以壓倒一切的強大力量……才能讓我從「宿命」中解放。
他側了一下臉,看著自己身旁那黑髮少年沉睡的面孔。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充滿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