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的故事
地球歷2490年8月20日。二號開發星球,紅蛇骨基地內部的精神理療處的休息室。
子晚美兒的聲音從黑暗中傳過來:
「你不覺得那是你的正常反應嗎?在你的潛意識中,你認為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想沒有別的選擇,」我思索了一下,接著說。「可是事情發生后,我還是很難過。」
我是被蛇尾帶離那裡的。他們後來描述說,我只是站在那裡,面對那兩個女孩的屍體流淚,什麼也不做。這也是我事後被叫到心理理療處來的原因。
「你對多少被你殺死的人有過這種感覺?」子晚美兒問。她的聲音如同機器一樣,平靜,而且不帶絲毫感情。「想想看,你的親人,你的朋友,同事……」
「我必須回答這個問題么?」
「請回答。」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只有一個人,」我說。「我的姐姐。」
其實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我想。但我講不清楚。
「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我想……我還是會選擇殺死對方。」我思索了一下,遲疑地回答。
立體投影電視在播放著一則新的新聞:「奧斯默斯·坎普先生與其妻子於8月17日夜晚在自家住宅中喪命。整棟房屋被血洗,從僕人到保鏢,無一人生還。樓房本身亦發生不明爆炸。兇手目前正在調查中,疑為恐怖組織所為……因奧斯默斯·坎普先生無任何親屬,政府對其財產進行清點。發現坎普先生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慢慢吃著零食。
通往內部的門突然打開,子晚美兒身穿白色醫生服裝走出來,遞給我幾張紙。她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忘掉這件事吧,」她簡簡單單地說。
「情況嚴重嗎?」我用沒有弄髒的手指夾過紙,看了兩眼,立刻發現自己看不懂。
「情緒不穩,有抑鬱傾向。尚屬正常範圍。」美兒在我對面坐下,「你可以選擇接受治療或者不要。我比較推薦住院治療。」
「我想,我一定是有問題了,但應該不是你們醫生認為的問題。住院治療恐怕對我沒用。」我站起來,「其實我不太想進精神理療室。感覺不好。」
「也好。希望你能自我調養一段時期看看。」美兒將一個白色盒子遞給我。「來,這個給你。」
我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一副帶著耳塞的耳環。「這是什麼?」
「特製耳環,耳塞上有開關,可以發射特殊的磁波,對控制情緒,保持情緒穩定有不小的作用。」
「謝謝。」我點點頭。「對了,包包怎麼樣?她來了嗎?」
「嗯,跟你一樣,她也不願意接受住院治療。」美兒笑笑。「這次任務真的這麼可怕嗎?來,麻煩你把另外一對耳環順便送給她好嗎?」
2
居住區,40588號,包包的住宅。是一座奇形怪狀的房屋,外表看上去樸實無華,像一個用鐵皮拼成的大三角形雕塑。但其實它內部配置的花哨恐怕沒有另外哪棟房子能比得上。
我站在門口,按按門鈴。
「是誰?」
我把嘴唇靠近麥克風:「包包,是我,詭諸默。能讓我進去嗎?」
門滑開了。裡面是一個L型的走廊,走廊的盡頭連接著客廳。
一個以水藍色為主色的客廳。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四把三角形,幾乎有一個人那麼高的藍色平衡座椅和一張飄在空中的透明桌板。房間的立體影像是黃昏的無人海灘,遠遠地,可以看到一個老旅館屹立在山坡上。
包包坐正對我的一把椅子里,手裡捧著一杯深色的飲品,看著我的眼睛毫無神采。底座呈錐形的平衡座椅載著她前後搖晃,隨時可能摔倒,但偏偏就是倒不了。
「有事嗎?」她低聲問。
「這是心靈理療處贈送的耳環,裡面有說明書。」我走過去,把裝著耳環的白盒子放到桌子上。「你……氣色有點兒不好。不愉快嗎?」
她默默點頭。「我一直忘不掉那個女人當時的表情,甚至因此失眠。」
「『那個女人』是指任務目標嗎?」
「嗯。」包包放下杯子,我發現她手指上有一道割裂傷。「她是我所見到的第一個面對槍口卻絲毫不畏懼的女人,不尖叫也不哭泣,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風度。但她當時的表情……」包包搖搖頭。「她似乎是在蔑視我。她注視我的目光有一種憐憫。」
雖然我知道包包此刻心中的不安和不悅受都是十分真切而且深重的,但我卻完全無法理解,甚至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所以只好閉上嘴巴站在那裡。
她不在意我的沉默。好像她本來也就不需要我做出什麼反映,她只是想說說話。
過了片刻,她低聲說:「她明白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她說的那些假設句……或許是有依據的。」
「『假設句』?」我試探著問。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罷了。」包包在椅子上伸懶腰,神色略略開朗了一些。「邯鄲殘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我感覺到包包是在有意轉移話題,但也不能繼續追問下去了。「怎麼突然說到他?」
「我猶豫的時候,他替我開槍殺死那個女人。而且還一臉微笑。而後那兩個異能者追上來的時候,他卻故意躲到一邊,存心逼我動手。」
「異能者?」
「你不知道嗎?」她反問,「我遇到了你們在地球上遇到的那些異能者。這事兒我寫在戰鬥報告里了。」
「依照邯鄲殘的性格……他是不是逼你殺了對方?」
「你還真了解他。」包包點頭。「沒錯。但當時情況有變,他沒堅持。」
「對不起,包包。我想我不太明白你不愉快的原因。」我試探地說。「你並沒有做任何額外的殺戮,應該說是十分慈悲的。應該感到自豪才是。」
「我對你此時的平靜也覺得十分不理解呢。」包包說,「我看了資料和照片。那兩個女孩的屍體像白色的死魚一樣埋在廢墟里。而你現在卻仍然能心平氣和,甚至還能關心我愉不愉快。」
我開始感覺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略略低頭試圖避開她的注視,小聲說:「我的事已經過去了……你生氣了?」
「不,沒有。」包包勉強笑笑,轉開目光。「我……有些情緒不穩,說話不太禮貌。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很堅強,我也應該學會隨遇而安。」
我點點頭,把桌上的盒子向她那裡推了一下。
「請好好休息。我……告辭了。」
3
地球歷2490年8月20日下午六點鐘,我在出口停車場那裡碰到了邯鄲殘。
「出去嗎?」他似笑非笑地問我。
「我……要去休閑娛樂區東部。」我分不清楚他是剛回來還是正要走,所以不敢貿然開口邀請。
「我也要去那裡。一起吧。」他拉開了一輛黑色雙人車的車門。「正好可以談談。你有話對我說是吧?」
「你怎麼知道?」我很吃驚地看著他,「我還以為我掩飾的很好呢。」
「只是我對你太了解了。」
4
基地外,大雨瓢潑。
車子用自動導航系統駕駛,我看著窗外的風景,邯鄲殘坐在我旁邊,翻著一本最新的流行雜誌。封皮上印著的推薦文章是面對新上市的幾款遊戲所做的專業評論,看樣子邯鄲殘好像就是在看這個。
「那個,殘,」我舒展身體,轉過去面對他。「包包說的『假設句』是什麼意思?」
「什麼『假設句』?」他放下手中的雜誌。
「好像是你們的『任務目標』在死之前跟包包說的幾句話。」我解釋說,「你可曾聽到?」
「哦,那個啊。我聽見了。我不覺得那有什麼特別意義。」邯鄲殘把雜誌扔進旁邊的雜誌箱里。「不過,包包連這件事情也告訴你,看來你跟她的關係很不錯哦?」
「還好吧。」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在進入紅蛇骨之前曾經見過面。」
「哦,你喜歡她嗎?」
我點點頭。
「哪一種喜歡?」
「你……幹嗎刨根問底啊!」
雖然我聲音很大,用詞也不怎麼禮貌,但其實並沒生氣。相反邯鄲殘卻好像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他向後倒進座椅里,手又開始伸向那本被他放棄的雜誌。
我注視著他抽出雜誌的姿勢,目光漸漸凝聚在他拇指上的閃光處。
那是一枚戒指,就是我送給他的那枚,姐姐的遺物。
「你每天都帶著這戒指嗎?」我微笑著問。
「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最近剛戴上。這戒指很漂亮。」雜誌攤開來,遮住了戒指。他抬起頭,看著我。「你覺得包包跟你姐姐比起來怎麼樣?」
我看著他手中攤開的雜誌,一段短小的遊戲動畫不斷在畫面上重複播放著。「我不知道。」我說。「我不想用姐姐來衡量其他的異性。否則我一輩子都別想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女朋友了。」
他點頭。
我也鬆了一口氣,立刻趁機轉移話題:「對了,你們要殺的那個人究竟是個怎樣的角色?是個很特別的人嗎?包包好像對你能那麼乾脆地下手感覺很震驚呢。」
他撮著下巴想了想。「……是嗎……我並不覺得那個女人跟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的。這張精緻的,冰冷冷的面孔不會因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變得溫情。
「啊,你說起任務,我倒是想起來了呢。」他突然說,「蛇尾在檢查你的任務現場時提到的,那兩具不明屍體是不是上次在地球……」
只有他才會不顧別人的感受,用這樣隨便的口吻談這件事。
「對,上次在地球碰到的,那個黑頭髮的女孩。」我說。
他嘲諷地笑笑。「你有負罪感?」
「不知道。」
他搖搖頭。「何必這樣在意呢?那些女孩反正早晚會死的。她們是弱者,就算你不殺死她們,將來也會有人這樣做。既然負責這類的工作,她們就應該有必死的覺悟。如果她們不甘心,覺得痛苦,那麼就是她們愚蠢。」
一個十七歲的人竟能說出如此赤裸裸的冷血理論。
「你真冷酷。如果我被別人殺死,你也會這樣說嗎?」
「哦,當然了。」他不假思索地說,沉吟了幾秒,又補充一句,「但我希望你最好還是別死。」
最好別死。這句話由常規準則來看,無論如何也算不上一句體貼的,令人溫暖的話。但相對於邯鄲殘來說,算是很夠意思了。
他靠在車窗上,窗外灰濛濛的雨幕像背景一樣襯托著他微笑的面孔。那雙黑灰色的眼睛中映照著的我的臉看上去像一個淡薄且飄忽不定的幽靈。
他此刻的神情中充滿某種鋒利的東西,危險,卻又令人情不自禁地臣服。
真希望他能是我的朋友,而不會成為我的敵人。
5
PM9:13。
我和邯鄲殘在一家旅館的樓頂茶座,憑欄閑聊。
大雨已經停了,二號開發星球晴朗的夜空出現在陰雲之後。潮濕而微涼的空氣;彷彿觸手可及的星辰;放在欄杆上,散發著熱氣的咖啡,都讓我心情愉快。
「我覺得我好像跟我想象中的自己不太一樣。」我帶著些許無奈笑著嘆氣。「你知道,我滿喜歡她的,因為她讓我想起姐姐。」我在自己臉旁邊比劃了一下,「長長的黑頭髮,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膚,還有那種柔弱無骨的感覺。」
「現在呢?你平靜下來了?」
「嗯。我已經決定面對現實了。這個過程也比想象中輕易得多。」
我靠在向外傾斜欄杆上,伸了個懶腰,仰望著星空。「好啦,現在別說我了,說說你吧。」
「我?」邯鄲殘反問。「說什麼?」
「說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在欄杆上坐起來,看著他。在他身後不遠處,兩個學生打扮的年輕女孩說笑著走過,留下一陣跟她們不相配的昂貴香水味。更遠的地方有兩三個沉迷於政治軍事的中年人在高談闊論,幾個聚在一起聊男人的婦女,和正在扮家家酒的小孩子。
「你說你出生在地球上。我卻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我甚至連你跟你哥哥如何結仇的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討厭他,而且越來越討厭他。」
邯鄲殘一笑。「如果你想聽,那就告訴你好了。不過這事情很長,做好準備慢慢聽。」
「做好準備了。」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那……先從我母親說起好了。她是個古怪的女人,出生在拓其斯塔星球,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卻愛給自己製造些跟她的地位不想配的幻想。她沒受過教育,這種幻想最終使她做了妓女,竊取嫖客的錢。而後她成了詐騙高手,想出各種各樣的小騙局從各種各樣的人手裡騙錢,但從來也沒得過大錢。2469年,宙種族的入侵戰爭期間,她加入了一個小幫派,發了一點兒戰爭財。在這個過程當中,她認識了一個莫尼羅士兵,兩人一見鍾情,迅速以身相許。2470年,邯鄲敬出生了。2472年,莫尼羅士兵在一次跟地球人的小戰爭中陣亡。在這一年,她所加入的幫派也被剿滅,她本人被扔進監獄。本來她應該是被判充軍的,但由於她有孕在身,判決更改為流放地球。」
邯鄲殘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用特殊動作在空中上下一甩,煙自動燃燒起來。「當時地球還沒有現在這麼糟糕。有一些富商豪賈在地球上建立非法工廠,提供糧食換取廉價勞動力,多少緩解了地球人類的生存問題。她有身孕,情況非常不利。不過幸好她的體能,求生意志以及手段都遠遠比普通人優越,才能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下來。」
「了不起的女人。」我說。
「我也這樣覺得。」邯鄲殘吸一口煙,「但邯鄲敬就不這麼看。他痛恨母親的生活方式。當然這也跟她給他的教育有關係,她希望我們兩個不要再像她一樣,相信終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骯髒的地球,回到美麗的拓其斯塔星球去生活的。她希望我們會成為上等人。考慮到她自己的身份,這種想法現在想來實在天真,但也的確符合她的性格。」
我沉默。
「她在非法工廠中努力工作,但我們仍然活得很艱難,所以她只好重操舊業去做些不道德的事情。她因此而感覺非常歉疚。敬在拓其斯塔星球生活過,他記得那裡的美好。他認為我們之所以會淪落到這等地步,母親要負主要責任,因此一點都不同情她。客觀來說也的確是這樣,如果母親做合法的工作,一樣可以活下去,而且不會被抓。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沒有錢也沒有夢想的生活。」
我插嘴:「當時敬多大?」
「八歲,我六歲。」他把煙蒂扔到旁邊的分解垃圾桶里,「我當時覺得邯鄲敬很無視現實。他難道不明白母親已經儘力了嗎?為什麼還要對她那樣子?更可恨的是,母親對他的態度竟然十分欣賞,對於時常站在她那邊的我倒不是十分喜歡。這是最初的不滿。」
二號開發星球特有的美麗夜景襯托著邯鄲殘的側面。
「也就是那一年,母親在冬天死掉。抱歉,我想不起來究竟是幾月幾日了。她在大街上被一群人圍攻,打成重傷。她竟然能帶著一身血支撐著爬回家,真讓人驚訝。可惜她回家之後就沒支撐多久了。死之前她跟我們說了一句遺言:『要活下去,要做個好人』。這是我一輩子從她口中聽到的最讓我惱火的一句話。」
咖啡已經不再冒熱氣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也喝了一口。
「事後我從鄰居那裡聽說,她受重傷竟然是為了保護一個偷東西的小孩子不被大人毆打致死。她忘了她的身體經過多年折磨之後已經不怎麼強壯。我想這大概是她一輩子所做的唯一一件善事。但結果卻讓她送了命。」
「當時很悲傷吧?」我低聲問。
「不知道。我記不太清楚當時的感覺。」他說,「母親死後我們生存的依靠隨之消失,如何活下去成了大問題。邯鄲敬主張我們不能去做違背道德的事,他說對任何人來說生存都是個非常不容易事情,很可能我們的偷盜行為會導致另外一個人餓死。因此他要求我跟他一樣,不要朝那些方向動腦子,而要想一些對大家都無害的辦法。」
說到這裡他陡然停住。他的眼神在轉變,本來沉靜似水,現在卻鋒利如刀。
一把冰做的刀。
「他一定知道,在那樣的社會環境下,所謂的『對大家都無害』的辦法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繼續說著,「但他仍然堅持這種信條。我試探著告訴他,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可能飢餓而死,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做不道德的事。』我當時被他嚇著了。難道就為了那兩個字,我就必須眼睜睜看著自己餓死嗎?別開玩笑了。他願意自己殉道,隨他去。但他沒資格左右我。」邯鄲殘眼中的神色暗淡了一些。「現在回想一下,他當時或許也是十分絕望的,他那麼小就去打工,受工頭的盤剝,掙的錢不能填飽兩個人的肚子。有時我會出去偷一些食物,他發現后便會給我一頓暴打,把那些可口的東西扔到水溝里去。或許他認為在絲毫未被玷污的道德之下死去才是最大解脫,而我則認為無論怎樣,活下去才有希望走出絕境。從這一點看,我更像母親。」
我看著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離開他,自己四處遊盪去了。憑著從母親那裡學來的機靈,居然活得還不錯。後來,我就在一次偶然機會下被發掘,加入了紅蛇骨。結果發現邯鄲敬也在紅蛇骨。」他喝光最後一口咖啡。「來這之後我就沒有跟他有什麼來往,所以我對現在的他無法猜度。」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我低聲問。「繼續保持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嗎?」
「我有點好奇。現在,當他對生命充滿希望的時候,再來重新面對新的絕望,他是否還會堅持他的理念呢?」殘慢慢地把空的咖啡杯從面前挪開,「我想知道這個答案。所以,將來的某一天,在他登上人生幸福的頂峰時,我要毀了他。」
我絲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但問題是……他剛才所說的那些,真的是如此根深蒂固的厭惡的形成原因嗎?
邯鄲殘剛才言談之間表示出他對邯鄲敬的觀念其實已有相當程度的理解。他不是那種因為對方跟自己觀念不同就一定要毀之而後快的人,但……他是那種無法忍受「不被重視」和「不被喜愛」的人。尤其當他是喜愛著對方的時候。
是妒忌嗎?對於敬的厭惡,是否來源於妒忌?因為愛著母親,但卻又得不到同等的回報。這種不滿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和對敬的妒忌融為一體,形成現在這種深深的厭惡。
不知道他這樣想過沒有?
我向他看去。
他的側面在夜空下似乎散發著深藍色的微光。我從這張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傷感的痕迹。修長的手指按在欄杆邊緣,用拇指上的戒指輕輕敲擊欄杆,發出清脆的「叮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