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縣太尉堂前玩花燈 苦燈郎困落飢荒溝
且說大伯拿了銀子和禮品來到縣城,尋見縣衙,只見衙門赫赫,他哪裡敢隨便進去?尋思候大人退堂後到他家去找,偷偷摸摸也不敢讓人知道,因怕熟人看見,想待到天黑再去,問了幾個人皆不願告訴大人家的詳細住址,費了好大週摺才找到大人家,看門面是一宅一院寬敞清雅,在外候了半天,門人通報才得進去。來得真不是時候,原來大人此時正在宴會幾個朋友,見他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面子上難堪,心中便十分的不高興,想理不想理的,想了半晌,才隱約記起有這麼個親戚,大伯站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尷尬。桌上堆滿山珍海味高級美酒雞鴨魚蛋,生猛海鮮。這些都是下屬送給大人的。
兩盞明亮的大紅燈籠掛在堂前,顯得格外的富麗堂皇。大人打開一瓶美酒,給幾個朋友滿上一杯,容光煥發的向眾人炫耀起他自己卓越的才能和輝煌政績,把宋吉貶的不如一堆糞土,把自己吹的如天上的星星、天下之奇才、百姓之救星,如何如何了不起,大有捨我其誰也的架勢,眾人一個個吃的油嘴滑舌,撿大人愛聽的,不住的用甜言密語奉承大人,大人得意,拿出近日在集市上沒收的玉器、珍玩給大家看,眾人交口稱讚,此時掛在堂前的大紅燈籠大放光芒,顯得格外的明亮耀眼,把屋裡的字畫條幅以及彩繪雕塑照得更加鮮艷奪目、雕樑畫棟分外明朗,大人指著大紅燈籠,得意的告訴大家:「這是我日前剛從市場上沒收來的,價值連城,是個寶貝。」眾人仰視紅燈,忽然這燈壁繞著軸心悠悠的旋轉起來,上面彩繪著的美麗的山水人物,也不停的在轉動變幻,眾人好生驚奇!只見那畫面上的美人兒含情脈脈對著大人媚媚在笑,真把眾人給驚呆了。忽然從燈內傳出美妙的音樂,宛若行雲流水,委婉動聽使人陶醉。突然紅燈不轉!這畫面上的一群美人卻自己動了起來,一個個扭腰舒臂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向眾人展示著她那迷人的身姿,一個個色彩艷麗,婉如月中之嫦娥。
這精採的場面一下子把眾人給迷住了,一個個張著嘴瞪大眼睛獃獃在看,其中一人看得入了迷,用手掌將桌子一拍,大叫一聲:「真美!」只這一拍一叫,燈面立刻換了畫面,映出一座座青山綠水,但見奇峰峻秀綠水悠悠,樹木蔥蘢,花果飄香,收盡天下奇觀,眾人省悟,想看什麼,只要你將手掌輕輕一拍,畫面上立刻就會映出你心中想看的節目,無論是戲劇、音樂、舞蹈、魔術、體操等等等等,凡你想看的,天上人間本地外地沒有看不到的。誰能料想到這紅燈籠竟有如此神奇的妙用?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縣大老爺洋洋得意,心想,如今本縣要吃有雞鴨魚蛋,要穿有綾羅綢緞,要樂有美人陪伴,晚上沒事,點亮紅燈,一個人想看戲就有戲,想看歌舞就有歌舞,悠哉樂哉,比在朝當個宰相還自在呢……。眾人陶醉其中,一個個伸長脖子忘情地在觀看著,早把燈郎的事忘在了九宵雲外。
再說大伯站在廊下等了半天,只見縣令只顧觀燈,如痴如迷,對自己不理不睬,十分窘迫,忙將禮物獻上,縣令如夢方覺,才想起此事,問了幾句,很反感小民沒神前來打擾,哪裡有功夫細問!便命將燈郎打二十板子放了回家。
且說燈郎挨了二十大板,身上皮開肉綻,他拖著沉重的身子出了牢門,踉踉蹌蹌朝回走,身上傷口疼痛,腹中飢餓難忍,因為已經好幾天沒見五穀了,身上沒錢又是天黑,離家又遠又沒熟人,到哪裡去尋吃的?沒奈何硬撐著朝回走,由於驚嚇和憂愁,在牢中幾天倒不知餓,可是出了牢門冷風一吹,始覺飢腸轆轆,他挂念家中的妻子蠟女,為了讓她儘快放心,他不顧傷口的疼痛和腹中的飢餓強忍著朝回走,雙腿沉重象灌了鉛,不覺來到一個土坡前,此坡名叫《日月坡》,是由縣城回昆明池的必經之路,往日為了生活,他挑著擔兒經常來回爬這個坡,那時吃飽了有精神,倒也不覺怎的,如今來到這個坡前,不由得發起愁來。
抬頭看這坡,危危乎又高又陡,倒吸了一口冷氣,明白自己身子虛弱,加之又受了棒傷,擔心這坡如何爬得過去?停在坡下緩了口氣,便掙扎著往上爬,天黑路上無行人,這坡又陡又長,他爬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才爬到坡的半中腰,已是虛汗淋漓,沒有了一絲力氣,剛想坐下歇息,眼前一黑,腳下被一塊石頭拌了一下,骨碌碌滾下坡來,落入路旁一條荒溝內。這溝名叫《飢荒溝》,深不見底,民謠云:
飢荒溝呀飢荒溝,
年年內有餓死骨,
土窮草惡實可懼,
墜入其中難還生。
原來這荒溝土窮草惡,裡面凈是紅顏色的土石,沒有水份,長滿了帶刺叢生的植物,人落入其中,被群草掩蓋纏繞,誰也看不見。溝又深又長,若沒人搭救,是很難生還的。燈郎躺在溝內,過了好長一段的時間,等他醒來時,看見繁星滿天,身上略帶涼意。這溝之深他是知道的,無人搭救他怎能爬上去呢?此時他感到飢腸如擰繩,飢餓、難忍的飢餓,石頭若能吃,他真想把石頭吞下肚去。他掙扎著朝上爬,為了這個家,為了蠟女,他不得不拚命向外爬。爬了半天剛爬了一截又跌下來,等於沒爬。由於腹中飢餓,眼冒金星,好幾次掙扎都失敗了,他覺得死神在暗暗朝他逼近,此時他想起了慈祥的母親,母親操勞一生沒跟自己享過一天福,卻過早的離開了人世;想起了蠟女,賢惠的妻子為了自己受盡了人間的痛苦驚嚇,沒過一天安生日子,他捨不得離開她;想到制燈事業,自己受盡艱難,終生為之奮鬥,希望卻越來越渺茫。思前想後傷心的熱淚滾滾,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昏了過去。不知燈郎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