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往事如煙

當年秦蒼海姐姐失蹤的事，江湖皆知，他們在一處山林中找到了他姐夫的屍體，他姐姐一直沒有下落，他還藉此事掃平了當時的盜匪，一時名聲更甚。如果一切都是他自布的局，加上亂倫一事，他假仁假義的面目會爆光在世人前面。

綁架宴會的眾人聽完青青的故事，不由私下討論，看秦蒼海的目光多了幾分鄙夷。秦蒼海的目光有一瞬改變，很快他露出沉痛的樣子，目光陰冷地看著青青。

「姑娘，如果你要出言侮辱老夫，老夫可以跟你不計較。姑娘若是侮辱家姐亡靈，老夫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青青一愣，表情僵了一下，她沒有證據，事隔多年就算有人知道一星半點的也早就忘光了。煜安看她表情凝重不由擔心，如果把事情鬧得很糟，他能不能保住她，或者趁機讓她從此不能離開王府。青青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很多人等著她拿出證據來，她卻要讓他們失望了。這種當眾出面的事果然最不適合她。

「如果姑娘沒有證據，來人，把他們拿下。老夫倒想知道是誰指使你們如此造謠。」

青青目光一緊，看到圍上來的人咬了咬唇，目光向台上望去。青衣擔憂地看著她，他的手和舞衣緊緊握在一起。她不禁苦笑，如果現在還有期待，她真的要成傻瓜了。動手是難免的，關鍵人物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出場，最關鍵的時候就是她身中一刀的時候。最近真倒霉，總是受傷，她捂著傷口想，欲哭無淚。

「我可以證明。」

嬌柔的女聲在宴上響起，聲音不響，卻穿過兵器相交的聲音落在每個人的耳中。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目光看向說話的舞衣。她一臉無畏的樣子不禁讓人心生憐惜，不知是什麼事讓如此柔弱的女子站出來證明。青青看到兩人仍然握在一起的手，咬了咬唇。如果她適合說書，舞衣就是天生的演員，放在現代她不是演藝圈發展得個影后什麼的，簡直是天妒英才。

「小女子就是孫姑娘口中那位女子的女兒，姐弟亂倫的證據。」

帶著幾分悲凄的聲音說出全場震驚的消息，她環視四周，不看秦蒼海吃人的目光。

「母親臨死前曾對我說起過往事，讓我勿忘此恨，勿忘孫家之恩。小女子身單力薄，賊人亦算親生父親，不便出面，心裡卻難忘母親死前慘狀。我以為避居他鄉便不會有事，誰知還是讓人尋找，幾乎失節，若非遇得良人，小女子也要步家母後塵了。」

嚶嚶的低泣聲讓一般男人的保護欲直線上升，他們看秦蒼海的目光完全沒有先前的尊重。青青感慨地看著有點失控的批鬥大會，果然還是美女的效果大，她說上半天別人也不同情她一下。秦蒼海惱羞成怒，他瞪著舞衣，找到她時她說不記得小時候的事，還興沖沖地叫他父親，原來一切都是假的。舞衣朝他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抹陰冷，看到秦蒼海的臉色變了變不由得意，她總算替母親報了仇。秦蒼海聽到台上武林人士都說要除武林除害，就連他一手帶大的徒弟都冷眼旁觀，心裡不禁怒極。他看向舞衣，一掌朝她擊去，青山出劍隔開他的掌，冷眼看著他。青青看到舞衣柔弱地躲在青山身後，微皺一下眉，她記是他說過不會出手殺他。

他的確沒有殺他，等秦蒼海狼狽地退後幾步，正義之士一涌而上，秦蒼海不想自取其辱，自刎而死。青青看著他的屍體，心裡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愛錯了人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吧。她收起自己泛濫的同情心，抬頭目光落在青山身上，她自嘲地笑笑，不是她想看他，是身體的習慣。她移開目光，看著他身邊的舞衣，她的臉色有些嚇人，帶著幾分猙獰。近親結合所生的孩子，一般不會太健康，舞衣算是特例了。舞衣皺了皺臉，忽然倒在地上抽搐，青青一驚趕到她身邊，看到她口吐白沫不由著急。腦中閃過以前電視中常有的畫面，她撬開她的嘴，拿過桌上的毛巾塞進她嘴裡，回頭看向呆在那裡的眾人。

「還不快找大夫！」

一場盛宴就在她的怒喝中落幕了。舞衣恢復了平靜，大夫把著她的脈搖頭嘆惜，青青陪在一邊，等大夫開藥離開，她想跟著出去。

「你等等！」舞衣叫住她，臉上的肌肉因為說話又抽動起來。

青青點頭，站在她床邊，她深深皺著眉，嘴角的涎液流了下來，青青拿起帕子替她擦去。她看了她一眼，抖動得不是那麼厲害。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忽然問。

青青笑了笑，愛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她搖了搖頭，「你就算是被人划花了臉也比我好看。」

她牽了牽嘴角，口水又流了下來，「丑丫，你比以前可愛多了。」

青青一愣，「你認識我？」

「你忘記了嗎？」她略帶不滿地說，「小時候我去你家見過你，明明比我小那麼多，長得又丑，卻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天天就知道練武，跟人斗長比短。我娘自見了你后，一直想要我學武報仇，卻不跟我說仇人是誰。你父親死後，我們繼續逃亡，直到某天我看到她被殺在樹林，我躲在草叢裡遠遠看到那人的背影，那時我真恨自己沒有學武。娘臨死時要我不要忘了報仇，不要忘了報恩。但是仇人我不知道是誰，恩人也死了，我淪落青樓，要怎麼去報。還好絕殺出現了，他教了我武功，我想若有一日遇到仇人就能報仇了。誰知竟讓我在倚紅燒樓遇到你，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你也知道你的名字是多平常，雖然你和小時候一樣丑。我查了你的事，知道你的四位叔叔，才知道你真的是丑丫。因為你，我也查到要殺你的人，也就是我的仇人。

絕殺離開了，我知道時日無多，開始計劃報仇的事。我知道他想納妾，就故意出現在他面前，也跟他行房前露出我娘的遺物，我說不記得我娘是誰，他竟然信了，還跟我相認，要我隱瞞出身跟他回去。他的兒子死了，好像很珍惜我這個女兒。但是報仇的事，我不會忘記，報恩的事我也不會忘記。我會把這些年賺來的銀子留給你，反正快死的人也用不了多少，百劍山莊夠他們爭上一陣。絕殺，他是我的，我不會給你。」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青青照顧著她，微微嘆氣，「他本來就是你的。」

她看了青青一眼，黯了神色，「我知道他心裡有你。」

兩人不再出聲，青青看到她帶點倔強的孩子氣，不由替她可惜。她跟北夏學過醫，大概聽懂大夫的話，舞衣的心臟出了問題，腎臟衰竭，剛才癲癇發作使她的半邊身體無法動彈。她見證了遺傳學的正確，也驗證了另一次無力回天。

「丑丫，我想娘了，你想你父親嗎？」她感傷地說。

青青鼻子一酸，淡然笑著，「其實我傷過頭，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是，很想娘，很想……」

舞衣轉頭盯著她，「你不是最討厭家裡的二娘？」

「所以才想自己的親娘呀。」青青心虛地說。

「你的親娘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所以才想。」她爭辯道。

舞衣皺著眉，「青青不是丑丫，不是。」

她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青青咬著唇，一個過去相處幾天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丑丫，他們怎麼看不出來，就算一時沒發覺，以後還是會知道吧。她替舞衣蓋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肩。

「不是丑丫也能成為朋友。」

舞衣的眼眶濕了，在臨死之前得到一位朋友也算幸福。親情，她得不到，母親對她愛恨交織，她沒有抱怨，為她逼死疼自己的父親，她不後悔；愛情，她得不到，絕殺的心裡只有青青；友情，在世上飄泊多年淪落在賣笑之地，她哪裡會有什麼真心朋友，只剩她一個了。

青青在莊上留了幾天，舞衣的臉色越來越差，原本白皙的皮膚漲成紫色，渾身的疼痛折磨得她無能安睡。她不想讓青山看到她這樣，固執地讓他站在門外，房內只有青青一個人照顧。直到她臨死前，她也沒有讓青山進屋，青青握著她的手，看到她在微笑。

「早知會變得比你還丑，不如在前幾天就自行了斷。」

「說什麼傻話。」青青不滿地說著，鼻子一陣發酸。

「我想活，我想跟他成親，青青，我真的很愛他。」她激動地說著，眼中綻放綺麗的光。

「我知道。」她小聲說，臉上一片悲涼。

「想和他一起死的……」她動人的笑著，「現在不想了，讓他活著，好好活著，記我一輩子。」

「會的，會記一輩子的。」

青青安慰道，看著她眼中的光芒慢慢熄滅了。默默看著她，直到她的手變得冰涼，她才鬆開手，起身走到樓外，對守在外面的人搖了搖頭。他們走進房中，之前照顧舞衣的小丫頭大聲哭著，她長嘆一口氣，看向站在她身邊的青山。

「送她最後一程吧。」

青山微一皺眉，走進屋內。身邊的位置空了，青青淡笑著，抬頭看向天空，真的很想煜平，很想很想。她也會好好活著，記他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