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通常在這樣的時候,她會感覺到幸福,小小的、卻很真實的幸福。

有什麼比長途飛行過後的熱水澡更舒服宜人的呢?

她低下頭,整張臉埋入溫暖的水波里,許久,才又拾起來。

眼睛,澀澀的……是太疲倦嗎?為什麼她覺得好像睜不太開,為什麼隱隱約約之間,有種奇異的疼痛?

她躺在浴缸里,腦海像是思潮起伏,卻又彷彿什麼也沒想,只是木然地轉過一張又一張模糊的影片。

她抓不到自己的思緒,不想抓,也不敢抓。

她只想好好地、長長地睡上一覺,等這一覺醒來,她胸口這可怕的空洞感應該就會消失了吧?她又會回復平素那個樂觀開朗的童羽裳了吧?

對了,她需要睡眠,她該睡了。

一念及此,童羽裳跨出浴缸,穿上白色浴袍,走進卧房。

窗帘低垂,一室幽暗,她摸索著牆面,正想打開燈時,眼角忽地瞥見幾星熒熒微光。

那是什麼?

她抬頭確認,跟著,整個人如遭雷擊,傻在原地。

是一片星光燦爛的蒼穹。

一顆顆璀亮的星子,調皮地趴在深藍色的夜幕上,像一雙雙天使的眼睛,純真又調皮地俯視這世間。

俯視她。

怎麼回事?她房裡的天花板什麼時候成了如此美麗的星空了?

是……歐陽嗎?

童羽裳撫著喉頭,徒勞地試圖壓抑那一陣陣湧上來的酸楚與甜蜜。

因為聽她說,她好希望能再有機會躺著看星星,所以他特地幫她貼了這一整片星空嗎?

她搬來一張椅子,踩在椅面上,眯著眼,仔細分辨。

那並不是一大張牆紙,而是一片片小小的貼紙,照著南半球的星座位置,密密麻麻拼成的。

「歐陽……」沙啞的一聲呼喚,綿延著無窮無盡的感動。

她迷濛著眼,彷彿能看見他一面拿著星座盤比對,一面將一張張貼紙小心翼翼地拼上去。

這是細功夫,急不來,他肯定花了許多時間和心血……她不在的這幾天,他該不會晚晚都留宿她家吧?為了趕在她回來前,送給她這樣一份美好的驚喜。

他對她,實在太好了,她不記得曾有誰對自己如此用心過。

聚集許久的雲朵,終於在她眼裡融化成雨。

「歐陽,歐陽……」

她該怎麼辦?她真捨不得他,她不希望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一想到今夜他是跟那個美艷性感的洋娃娃在一起,她的心,就像被五馬分屍那樣,碎成片片。

那女人,好美,好有魅力,他一定抵擋不住,他畢竟是個男人啊!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歐陽,你好可惡,我討厭你!」

討厭他對自己如此體貼,討厭他總是令她感覺幸福,討厭他在夜深的時候,還邀請另一個女人進屋。

討厭他,讓她這麼討厭自己——

【第八章】

「你來做什麼?」

呈中國風裝潢的大廳里,兩個男人彼此對峙,身形一般地高大,只是一個年輕,一個老邁,一個容貌俊美,一個卻是剛硬中掩不住風霜之色。

兩個男人,年輕的是歐陽太閑,年老的則是他多年不見的父親,歐陽耀祖。

「這麼多年了,你一直不肯回家來,現在回來做什麼?」乍見兒子出現,歐陽耀祖心跳一亂,但很快便板起臉。

歐陽從少年輔育院出來后,雖是回到了家,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對父親唯命是從。高中畢業那年,他更前往戶政機關申請改名,換了名字,也換了住處,搬進外婆留下來的小公寓里。

大學時,他靠著從前的存款和外婆留下來的積蓄,又去打工兼家教,憑著一己之力完成學業,後來考上律師執照,在赫赫有名的國際大型律師事務所工作了幾年,於去年辭職,覓了個小辦公室,自行開業。

這些年來,兩父子相互斷了聯繫,歐陽耀祖早當自己沒這個兒子,沒想到,他竟會忽然主動來訪。

「我來看你。」歐陽淡然回話,語氣沒比父親熱衷多少,眼神亦是寒若冬水,不帶一絲情感。

「看我?」歐陽耀祖冷笑兩聲。「你恨我恨到極點了,居然會想到來看我?天要下紅雨了嗎?」

歐陽不理會父親的譏諷,深炯的目光流轉。

這棟宅邸,和他離開那時候相比,改變了不少,不但裝潢改走中國風格,大廳內也多了許多古董。雖然歐陽對古董並沒多大研究,但也看得出件件都是珍品,顯然是父親在各大拍賣場合搜刮來的。

他譏誚地撇唇。

看來父親投資的公司財務雖是出現了問題,他個人的生活還是極致奢華,只是這些古董固然珍貴,卻是各色各樣雜亂地擺了一廳,不見典雅秀麗,只有奢豪擺闊的俗不可耐。

「真看不出你這樣,原來公司快倒了。」他淡淡地評論。

「你說什麼?!」歐陽耀祖臉色一變。

「這幾年你用公司的名義,投資了許多高科技公司,結果前幾年的網路泡沫倒了幾家,差點沒拖垮本業,你居然還不知悔改,又砸大錢投資一家醫藥生技公司,燒了上億的資金,研發出來的東西卻過不了衛生署那一關。現在不但那間醫藥生技公司撐不下去,連你白手起家,一手創建的建設公司都快倒了——」

「你給我閉嘴!」歐陽耀祖驀地怒斥,臉色發白,聲嗓激動地微顫。「你胡說什麼?你、你從哪裡聽來這種謠言?」

「事情都到了這地步,你以為還能瞞得下去嗎?這幾天你們公司的股票已經一直跌了,要是再爆發勾結民代關說超貸、賄賂衛生署官員的醜聞,公司股票遲早被打入全額交割股。」

「你,你——」歐陽耀祖大驚,那從來都是細細的、彷彿張不開的眼眸瞬間睜得圓圓的,射出兩道冷冽異常的眸刀。「你怎會知道這些事情?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想告訴你,你做的這些醜事我手上都掌握了證據,勸你及早回頭,不然別怪我向檢調單位舉發。」語畢,歐陽將一疊資料副本擱在桌上。

歐陽耀祖拾起來看,臉色從白轉青,又是倉皇,又是憤怒。「馬的,你這不肖子!」他一把擲落文件,紙張四散在地。「虧我把你養這麼大,你居然反噬自己的老爸,要向檢調單位告我的密!真是——簡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歐陽低聲重複父親的辱罵,俊唇一扯,噙著幾分冷峭。「你以為你這些年做的事,哪一件是正當手段?」

「你的意思是,你舉發我,算是伸張正義?」歐陽耀祖氣得渾身顫抖。

「我沒那麼偉大。」歐陽冷冷一哂。「只是今天既然讓我發現這些事,又掌握了證據,我不可能放著不管。」

「你幹麼管?你是律師,不是檢察官!」歐陽耀祖提高聲調。「律師是接受委託人的委託才辦案的,現在有人跟你委託要告我嗎?是誰?是誰故意找我麻煩?你說啊!」他搶上來,一把攫住兒子肩膀,氣憤地搖晃。

歐陽任父親搖晃,依然站定如一尊雕像,泰山崩於前而不移。「沒有誰委託我,是我自己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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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也要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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