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變
火離元年,太歲在酉(音有)。
夏,八月。
若木平原之上的帝都「炎恩」。
璀璨的燈火,籠罩著城中的台閣樓榭。
司馬府。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憑窗而眺,他的身後,一盆世人用來祈福的聖火正熊熊燃燒。
中年男子的身邊,站著一個棕色齊耳的年輕人。
年輕人的線條如大理石刻般剛毅;銀色的眼白,沒有瞳眸;頭頂兩側,分明生著牛角。他是個太陽族的人。
這兩個人雖然都穿著便裝,但他們標準的站姿卻讓人覺得,他們應該是軍人,而且應該是優秀的軍人。
良久,中年男子自言自語般開口:「玄梟,我是真地不懂皇上,這麼多年了,我真地還是一點都不了解他……」
叫玄梟的年輕人直白地說:「司馬這次打敗獸族,大勝而歸,他卻不封不賞,擺明了對您有所猜忌。」
中年男子嘆了一聲,說:「是啊,所以他宣了我兩次,我都稱病不去見他。」
不知不覺中,傳來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金屬的聲音。
地面似乎也微微地震動了起來,然後這震動越來越大,借著司馬府的通明燈火,可以看到,府外,竟布滿了赤色!
是軍隊!
無數身著赤色青銅鎧甲的戰士包圍了司馬府。
隨即,前排的盾牌手停下行進,將他們那畫著猙獰怪獸的青銅巨盾豎在地,單膝跪下。
盾牌手之後是兩排弩機手,都手持弩機――一種將弓固定在木條上,並帶有刻度的的武器――蓄勢待。
「皇上駕到!」
伴隨著洪亮的喊聲,一輛華蓋戰車低飛而來,拉車的是六條張牙舞爪的龍。
六龍之車,「東皇太一」的六龍之車!
中年男子慌忙從樓上翩身飛下,對著六龍之車單膝跪下道:「叩見皇上,臣不知皇上深夜造訪,有失遠迎,真是罪該萬死。」
六龍之車上的男人清瘦微須,頭戴黑色垂珠皇冕,身穿綉有十二般花紋的黑色皇袍。他人族的王,天下的皇,「東皇太一」!
東皇太一在冷笑:「高辛!你可知罪?!」
單膝跪在六龍之車前的高辛低聲說:「臣不知。」
東皇太一厲聲道:「你心懷鬼胎、意欲謀反,你以為朕不知道嗎?跟獸族的戰爭,你雖贏了,但這是獸王賣給你的!」
在樓上窗后看著的玄梟嘀咕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當然,樓下高辛也大喊:「冤枉!」
東皇太一以右手指著高辛道:「那你為何班師至今,都不來見朕?」
高辛支支吾吾道:「……臣……臣近來身體欠佳。」
東皇太一哈哈大笑:「司馬是有心病吧。那今天,朕就替司馬好好治治。」
說著,他的左手落下。
隨即,他身後的數輛戰車敲響了車載銅鼓。
前排弩機手扳動弩機上的扳機放箭;後排弩機手蹲下,裝箭準備。然後,前排弩機手蹲下準備,後排弩機手射擊……一起一伏、配合默契。
面對鋪天蓋地的箭鏃,高辛低喝一聲:「鎧化!」
眨眼,一套銹跡斑斑的鎧甲便出現在了高辛的身上;而他的雙手,則分別多出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刀和一塊銹跡斑斑的大盾。
聞名天下的血色裝備!
高辛的「血色長刀」夾帶著強悍的力量在箭雨中起舞,不多時,地面上便積起一層厚厚的殘箭。
「司馬,挺住!」一個棕年輕人帶著上百個身穿赤甲,手持弩機和弓箭的輕騎兵從府中殺出,輕騎兵的右肩都纏了一塊白布。
不用說,這年輕人便是玄梟了。他早已從樓上下來,並召集了家兵家將。
但家兵家將們的裝備也都由朝廷統一配給,眼下情況緊急,為了和前來進攻的東皇太一軍區別開來,家兵家將們從內衣上扯下布條,纏在右臂。
高辛見玄梟和家兵家將們都趕來救援自己,心中不免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的手下在危難時刻也能對自己不離不棄,憂的就憑他們這數百人又能抵擋多久?
來不及想太多了,他當下親吻著自己的血色長刀嘶聲大喊:「暗血豹!」
只聽見一聲豹子吼,一頭純黑的豹子昂而出!但豹子的雙目,卻是血紅色的,猶如惡鬼。
高辛跳上豹背。暗血豹騰空躍起,直落入敵陣之中……
血色長刀揮處,別說是穿著輕甲的弩機手;就是那手持青銅盾,人都包得只剩下眼睛的重裝盾牌手也連人帶盾牌,被生生地砍作兩斷!
見到自己的將軍在敵人中打開了缺口,玄梟當即帶著家兵家將們緊緊跟上,殺出一條血路。
遠處,一支鋒利的箭矢已悄悄地瞄準了高辛。
手握這支箭矢的,是和玄梟一樣無瞳、牛角的太陽族人,身軀魁梧,騎著頭如青色犀牛一般的「兕(音四)」。
人族的王就是天下的皇,東皇太一的軍中有其他種族的將軍不足為奇。
「嗖。」那箭矢穿過黑夜,準確無誤地釘上目標!
血在瀰漫……
「司馬!」先出驚呼的是緊緊跟著高辛的玄梟,也是他,在第一時間抱住了從暗血豹背上跌落下來的高辛。
但高辛已經被一箭封喉。
暗血豹的眼眸中也隱隱有淚水涌動。
高辛的家兵家將們知道,他們的司馬一定有什麼遺囑要交代給他最信任的手下玄梟。
於是,所有的家兵家將都拼盡全力地擋在了高辛和玄梟身前。
高辛的喉嚨已經被貫穿,說話也變得如此艱難,他顫抖說:「鎧甲……豹……給你……請……替我照顧……羽琳……」
說罷,他將血色長刀塞到玄梟手了,然後,整個人轟然倒塌。
玄梟一咬牙,忍住奪目而出了淚水,對著手中的血色長刀叫一聲:「鎧化!」
銹跡斑斑的「血色套裝」立刻從高辛身上消失,轉而出現在玄梟身上;甚至連頭盔的部分,也十分周到地多出了兩個洞來,探出了玄梟的一對牛角。
騎著青色犀牛的大將又開始彎弓搭箭……
但同樣的伎倆如何能連玩兩次?
玄梟當即翻身上了暗血豹,躲過了這奪命之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