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一直在我眼前轉來轉去的,很煩人。」
「你被那個女人下毒后昏迷不醒,可都是我守在床邊照顧著你呢!」說完,她看向老舒。「老舒,你說是不是?」
老舒點點頭。「表小姐確實是時時來探望。」
「什麼探望,我可是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滿的糾正道。
「那我醒來的時候,你在哪?」傅文絕冷淡的問。
「我在……我……」她一時語塞,總不能老實說他醒的那時,她正巧帶著丫鬟出去買水粉。
「你根本不在,不是嗎?」
「我是累了,又看你的情況已經穩定一些,這才回房裡歇息一會兒,沒想到你就……」
「說謊!騙人!」傅文絕不以為然的睨著她。「你跟奶娘一樣,騙人。」
「我跟她才不一樣呢!」被拿來和那個女人相提並論,李丹娘滿肚子怒意。
「她心眼壞卻裝好人毒害你跟老爺子,而且她根本不是什麼奶娘!表哥的奶娘早就死了!」
「表小姐!」老舒一震,卻已來不及阻止。
李丹娘已經沒耐心等傅文絕記起她、對她好,一時激動氣憤,說出了不該說的事,可既然說了,她也不想再隱瞞。「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要滿著表哥?況且他都知道他其實已經二十四歲,只是受了傷才會變成這樣。」她理直氣壯地續道:「表哥,其實你心心念念、最疼愛你的奶娘滿福早就過世了,你所以為的奶娘根本不是滿福,而是佃農的女兒和秀敏。」
傅文絕狐疑的看著她,再看看老舒。「老舒,她在說什麼?」
她不給老舒說話的機會,一個箭步上前,緊拉著傅文絕的手臂。「表哥,你聽我說,和秀敏因為你要賣地,擔心她家無法再租地耕作,所以對你懷恨在心,她一直覷著機會要害你,她才是騙子,她一直在騙你!」
傅文絕轉頭看著老舒,眸中帶著濃濃的惶惑。「老舒,她說的……是真的嗎?」
「少爺……」老舒手足無措,可也知道這謊再也圓不下去了,只好老實招了。
「你遇襲醒來后,一直吵著要找滿福,可老爺子不敢讓你知道滿福已經死了,後來你見著和家閨女就沖著她叫奶娘,所以、所以就……」
「她不是奶娘?那麼她是誰?」傅文絕一臉驚愕受傷的表情。
「表哥,她是個壞女人,你一定要牢記她的名字,她叫和秀敏。」逮到機會揭穿和秀敏的真實身分,李丹娘真是樂不可支,興奮之情全寫在臉上。「表哥,我才是真正關心你的人,她能伺候你,我也能。」說完,她雙眼亮燦燦,滿懷期待的望著他。
傅文絕濃眉一皺,心煩氣躁的振臂一揮,甩脫了她的手,邁開大步朝外頭走去。
李丹娘見狀急著想追,卻被老舒喚住,「表小姐,你讓大少爺一個人冷靜冷靜吧。」
她思忖了一下,雖不願意,卻還是決定聽從老舒的建議。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正她已經順利的將和秀敏那個眼中釘弄走,接下來只要她多花點心思討他歡心,相信他總會動搖。
這一日,鄰城一位名叫利匯的商人前來拜訪傅文豪,言明想在江東置產,希望能買下傅家之前說要賣的幾塊田地,他開出了一個漂亮的數目,足足是周如山的兩倍之多,教傅文豪一聽便心動不已。
傅文豪初掌傅家物業,許多人對他既不信任又無信心,他正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現在,機會上門了,他想著,如果他以高於周如山開出的價碼賣出傅文絕原本想賣的地,一定能教那些看扁他的人刮目相看。
於是,他在利匯初訪的當日,便與其簽下買賣契約。
此事翌日便傳開了,那些年前剛跟傅家重簽契約的佃農們措手不及,而周如山也在得知這消息后,暴跳如雷。
這日午後,傅文豪意氣風發的帶著兩名隨從出門,前往傅文絕之前相中的一塊城中腹地,途中,有輛馬車攔路。
「傅二少爺……」車夫喚住他,「我家主人在車上約你一見。」
傅文豪好奇一探的同時,車裡的人掀開帘子,正是周如山,他也不啰唆,打發了兩名隨從,然後上了車。
「二少爺,我聽到了一些消息,不知真假?」周如山開門見山地道,「聽聞你已經跟鄰城一個名叫利匯的商人簽下土地買賣契約?」
「是啊,一點都沒錯。」傅文豪說得得意。
周如山愀然。「你似乎忘了我們的約定。」
「在商言商,利匯開出的數目是你的兩倍,你說,我該賣他還是賣你?」
他理直氣壯的模樣瞬間激怒了周如山。「傅文豪,別忘了你是怎麼坐上當家的位置!」
「周爺別惱,大不了我辦桌酒菜向你賠罪。」傅文豪得意便忘形,態度囂張又無賴。
周如山是只老狐狸,卻被他擺了一道,十分懊惱。「傅文豪,當初要不是我找人去襲擊傅文絕又嫁禍給佃農,他不會傻了,若不是我給你出主意,給了你葯,你也沒那膽子爬上當家的位置坐。」
「周爺,你給葯是真,可冒險去下藥的又不是你。」
「你想過河拆橋嗎?」周如山兩隻眼睛像要殺人似的瞪著他。
「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待我站穩了腳步,再找幾塊地賣你便是。」
傅文豪那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實在教周如山吞不下這口氣,沒錯,買不成這塊地就買別塊,但他惱的是,傅文豪結結實實的耍弄了他。
「傅文豪,我周如山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怒視著傅文豪。「信不信我現在就到官府去遞狀告發你?」
傅文豪有恃無恐地哈哈大笑。「你想玉石倶焚?沒關係,我陪你。」
「你……」
「周爺,你可是聰明人,斷不會幹胡塗事吧?」傅文豪說完,徑自下了馬車,揚長而去。
堂審的日子到了。
和秀敏在獄中也待了一個月時間,整個人顯得消瘦憔悴。
因為傅文儀之故,她在獄中其實並沒受到任何委屈,她的牢飯永遠是熱的,獄卒會給她乾淨的水梳洗,也給衣服換,可是她吃不下多少東西,也沒有一天能好好安睡。
她的心,一直懸在傅文絕身上。因為傅文儀說他雖然清醒了,但狀況卻比以前更差。
大家一定會告訴他是她下毒害他的吧?他會怎麼想?又會如何的難過呢?十二歲的他,再如何聰明,情感還是單純的,知道他最信賴最喜歡的奶娘居然在他食物里下藥,他想必又傷心又氣憤吧?
每每想到他可能正恨著她,她就心痛。
「走吧,上堂了。」獄卒打開牢門,替她上了銬,領著她前往大堂。
走出大牢,前面一片光亮,耀得和秀敏睜不開眼睛,在她閉上眼睛想適應光線時,一個不曾出現在她生命里的畫面一閃而過。
她看見一個穿著黑衣、身形瘦削的婆婆,婆婆正看著她,對她說「去吧,拿出你魅惑男人的本事去救助百姓吧」,她還不及探究這話是什麼意思,畫面便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消失,不知怎地,她的心因此跳得又急又重,教她快負荷不了。
「走快點。」獄卒沉聲催促。
和秀敏一慌,跌了一跤,褲子髒了,膝蓋也磨破皮,但她仍努力爬起來,繼續前行。
來到堂上,知縣未到,堂外卻已經擠著許多看熱鬧的人,還有……她的爹娘。
看見爹娘憂心悲傷的面容,她幾乎要忍不住掉下眼淚,接著她再看向公堂兩旁,則是坐著傅文絕、傅文豪及幾個佃農管事。
與傅文絕的視線迎上,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可傅文絕看著她的眼神及表情卻猶如寒霜。她唇片顫抖歙動,幾度想喊他,但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跪下。」獄卒將她押至堂前,用力推了她的肩膀,迫使她雙膝一曲,直接跪地。
和秀敏覺得羞恥,只因在傅文絕面前的她,是如此卑微又狼狽,她是個犯人,是個毒害傅家爺孫倆的犯人,其心狠毒,罪無可恕。
不一會兒,知縣上堂。
「民女和秀敏……」
「民女和秀敏在。」她應著。
「你被控在傅定遠、傅文絕爺孫倆的飲食中下毒,意圖使人致死,你可認罪?」
和秀敏揚起臉,堅定地道:「不認。」
「傅家爺孫二人都在食用你煮的雜燴后中毒,大夫也確定雜燴中被下了毒物,證據確鑿,你還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