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說我是泡在醋缸里長大的,不動情則已,一旦動了心便是毀天滅地,妒性比打翻三缸醋還濃。」
他可以容許所愛的人不愛他,但是若愛了就永不許變心,他的感情是極端的,沒有半途而廢這件事。
黛眉一顰。
「我怎麼覺得你在威脅我?好像我不點頭會生不如死。」
「不,你想多了,我是在告訴你,你所有的苦惱皆是自尋麻煩,我從不用七出戒律束縛我想要的女人,惡疾、盜竊、妒忌、口舌、無子、不事舅姑、淫佚,若有這些過失,全是男子未盡護妻之責,過在為夫者,不該由女子一肩承擔。」
所有一切,為人夫者要夫妻絕大半的責任。
男子有擔當,妻必賢也,事出皆有因,夫不正者則妻室生隙,家宅不寧。
「你……巫青墨,你簡直是來毀滅女人的禍害,我……」聽了這話,她很難不動容。
「夫人,我們回庄了。」一聲高喊打斷了安璽玉的情動,她眼神迷茫的看向藥鋪外的丫鬟。
「桃紅你……」
驀地,另一道霸氣身影擋住桃紅嬌小身軀,直直向她走來。
「安玉兒,我讓你離開商府是確定你能靜下心,好好地想一想為人妻的本分,而不是放任你朝秦慕楚、不守婦道的勾搭男人,我商別離丟不起妻子偷人這個臉!」
真是千年不變的「莫非定律」,越是不想碰到的人越是擺脫不掉,明明已經刻意避開遊人如織的西映城,不和冤家聚頭,偏偏卻在百里以外、人聲鼎沸的東華城碰頭,這是何等解不開的孽緣啊。
不能說是一團糟卻也教人頭痛不已,看著自以為仍有權利對她呼來喚去的前夫,安璽玉的心真的很平靜,平靜到——想殺人。
都已經是各走一方的陌路人,他身邊也有新人陪伴,這會兒對她橫眉豎目、鐵青著臉是什麼意思?他看了生厭的下堂婦就不容許有人看了順眼,當成心頭肉護得嚴實嗎?
這男人的心態真是可恥,自己不要也不給人,放著發臭發爛才滿意,看別人悲苦過日子才開心,真是變態的可恨。
「夫人,我有攔著他,可是我力氣小,被他一掌推開了。」桃紅既愧疚由憤怒地瞪著前姑爺,恨不得把他的背瞪出七、八個洞。
安璽玉揮揮手,表示她不在意,對著爛男人說:「欺負個丫鬟真神氣呀!商大少的脾氣真教人膽寒,幸好我不是你倒霉的妻子,這火氣呀!別往我身上撒,我安玉兒高攀不起為納妾而滅妻的假仁假義者,偽君子的嘴臉你還扮不厭嗎?」
她現在可是自由之身,不必擔心他死不放棄,硬要拖著她陪葬,大可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和離是你提出的,我原本並不同意……」他回得咬牙切齒,怒瞪著對他冷眼嘲諷的下堂妻。
「你當然不同意,因為你想羞辱我,羞辱我們安家,捏造不實的罪名誣陷我,為了不背負負心的污名,便往我頭上潑髒水,什麼叫犯了七出的無子,人人稱頌的巫大夫在此,你敢讓他診我的脈嗎?當著所有鄉親父老的面說我為何無子,你敢不敢!」
「你……你這潑婦,無理取鬧,竟把家務事拿來說嘴,你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啊!」面子掛不住的商別離氣她的頂撞,作勢要給她一巴掌。
其實他沒打算真打,只是做做樣子,威嚇她,讓她心存懼意而示弱,一如往常般乖順地屈服他。
但是他的手才一舉高,面容清俊的巫青墨已上前一步擋在安璽玉前,不做掩飾的維護讓他心頭火起,手毫不遲疑的摑下。
他想打的是覬覦他妻子的男子,只是被格開了,誰也沒打著,反而原本想放他一馬的安璽玉怒火狂燒,把鄉土劇那一套灑狗血的劇情搬過來一用。
「你惱羞成怒呀!不行就不是不行有什麼好羞於啟齒,你明明硬不起來,在床第之間是一條軟綿綿的小蛇,我要是真生得出孩子,你這頂綠帽戴得住嗎?難道要教鄰家老王爹不成。」讓你一次丟臉丟個夠,看你還找不找我麻煩。
商府隔壁的確住了一位王主簿,娶妻周氏育有五子三女,多產能力教人讚歎。
而安璽玉似假似真的話,頓時讓藥鋪外圍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耳語起來,半帶曖昧半惋惜地瞪著商大少「不行」的部位,掩口竊笑。
不論真假,只要有人說就有人相信,即使商府大少爺極力想撇清,但元配入門六年無所出是事實,鐵一般的證據擺在那裡,由不得旁人不信。
「閉嘴,你在胡說什麼,這種丟人的話也說的出口。」他氣急敗壞的大吼,急著想堵住她胡言亂語的嘴。
安璽玉不怕丟臉,她臉皮厚如城牆。
「大家瞧瞧我這姿色還算差嗎?哪個男人不垂涎三分,可是這位商大少和我躺在同一張床上卻像死了一樣,連碰都不碰我一下,讓我和寡婦沒兩樣,有丈夫等於無,比守著靈位還無望。」
什麼,他真的不碰她?!
不會吧!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叫我喝她的洗腳水都成,怎有人能忍住……
商大少不行吧!難怪要休妻,根本是自個兒當不成男人,不休難道還看著辛酸嗎?
缺德喔!長得人模人樣卻……唉!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全給糟蹋了,他怎麼有臉說人家犯了七出的無子,他有本事生一個出來看看……
一句由一句的流言蜚語飄進商別離耳中,他已經泛青的臉色黑了一半,另一半是氣紅的,咬著牙瞪視膽敢回瞪的女子。
這不是安玉兒。他心裡響起一道沉鬱的嗓音。
他所認知的安玉兒雖然嬌氣,愛耍小性子,習慣對人予取予求,也不懂什麼恭順,但是她膽子小,臉皮薄,人一多便手腳發冷,哪像此時能振振有詞,絲毫不把商、安兩家的顏面當一回事,甚至自傷三分以摧毀敵人。
可是他由不能說她不是,她確實是和他做了六年夫妻的安玉兒,耳垂後頭有顆米粒大小的血痣。
「夠了,玉兒,別為了傷人而損及自身。」巫青墨心疼她的無辜,了解她為何怒不可遏。
和離的兩人其實不必交惡,夫妻一場也是一種情分,縱使有名無名也同住多年,彼此撕破臉對誰也沒好處,只會加深裂痕罷了。
他看得出來她無意糾纏,有心各行各道,她真的不在意曾經是夫婿的商府大少,離了就是離了,沒有回頭的必要。
可是對方卻不這麼想,仍將她視同衣帶的佩飾,不放手也不許別人多看兩眼,這才激起她反擊的怒意。
安璽玉的怒氣被安撫,眼神平靜的回視巫青墨。「是他先丟刀丟劍的嘛!我不拿盾來擋,難道要被他傷得遍體鱗傷?」
她不主動害人,但也不讓人隨興踩她兩腳,雖然她曾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小職員,可也有尊嚴,真踩到她的底線她也會噴火,兇惡得教人跳腳。
「有我在,你逞什麼強,大夫的職責是醫病。唯心病難醫,其餘再無難事。」
巫青墨指的是商大少病得不輕,自負症無葯可醫,請她要體諒病入膏肓的病人。
一句「有我在」,令安璽玉早就變節的心軟成一灘水。
「我討厭他老把我和他扯在一塊,明明他如願以償了,和可柔表妹恩恩愛愛的,幹嘛還跟我過不去,他不曉得和離了就不是夫妻了嗎?他以什麼身分管我?」
管太寬了吧!她已經不是商家媳婦了。
聽著她狀似撒嬌的柔膩軟嗓,商別離眼中閃過一絲惱意,他從沒想過把她交給別人,他對她仍是有所眷戀的。
「一入商家門,生是商家人,死是商家鬼。」
「聽你在放……放氣,要死自己去死,我到你墳前上香。」她才不要再跟他糾纏不清。
「玉兒,你的髮釵歪了,我幫你重插。」她這脾氣呀,似乎越來越暴躁了。
面對一張溫柔的笑顏,她再大的氣也發不出來。
他笑說,撫了撫她微亂的髮絲。
「我幫你揍他,揍到他掉牙齒,成為名副其實的「無恥之徒」。別給自己找氣受,人一積鬱便內腑受損,輕則傷肺,重則傷心,何苦來哉。」
一說完,他回過身的笑容帶著些許冷意。
「適可而止吧!商少爺,做了選擇的人不該三心二意,何不給彼此留個退路?」
「滾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容外人插手。」他有種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反而更大聲駁斥。
「我是不是外人不是由你決定,而是取決於玉兒的心,我正說服她嫁我為妻。」巫青墨笑得無邪,宛如潺潺流泉,能洗滌污垢。
情不在相識時間長短,在於一眼瞬間,就在他看到她嫣然一笑時便動心了,千萬思緒盡在夢裡相思。
小徑上的偶遇並非他們的初遇,在這之前他曾看見她頭上纏著滲血白布,偷偷摸摸地走出商府大門,向人打聽洗花塢的方向,並且拿垂著流蘇的金步搖換銀子,好用來打探消息。
那時她還是商府的少夫人,死過一回由活過來,為了不想被休才撞櫃尋死,但是昏迷了數日清醒后的她卻反倒一心求離。
他看到的便是帶傷的她,即使傷勢不輕,臉色蒼白,可臉上的自信卻美得教他移不開目光,尤其是那雙充滿生氣的堅毅眸子。
想要她的念頭像發芽的毒蔓不斷侵蝕著他的心。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將她轉向他的可能性,而那機會就在她順利地拿到和離書,滿臉藏不住的喜悅走出商府。
馬兒遭蛇咬是假,小廝斷腿的意外是真,他順水推舟上了馬車,成就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她的確看透了他的心——陰險狡猾,十足的小人心性,她一點也沒說錯,溫文俊雅的表象下是頭野性難馴的狼,難掩身體內與生俱來的侵略性。
「你休想!」怒斥,他商別離的髮妻絕無讓予他人為妻的道理,她死後將入主商府祠堂。
瞧他氣憤難當的陰沉樣,巫青墨反倒笑得如沐春風,「由你口中說出特別令人感慨,當初你想坐擁雙妻是不是過於天真了?」
除非不愛,否則沒有一個女人願與人共事一夫,更甚者平妻,他太看低女子對感情的執著。
「誰告訴你我要娶雙妻?」他橫目一瞪,看向唯一知情、以死相逼的前妻。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全西映城的百姓都知曉,不就是由你府邸傳出的嗎?」
他看了一眼神情不安,緊跟在商大少身後的女子,意味深長的笑了。
「不過據我所知,再娶一妻好破除二十七歲死劫乃出自術士之口,你真相信那人所言是真?」
臉色刷地一白的喻可柔小手緊握,手中絲絹被她擰成團,她死命地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出驚呼聲。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沒人知道他在陪母親上香途中巧遇當年為他算命,說要衝喜的道士的師弟——隱士道長為他卜上一卦。
「我只是提醒你萬事不可盡信,小心有心人的用心,為何就那麼剛好你身邊出現一名八字正合的對象,而且甘心為你擋災?」巫青墨點到為止,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