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難得嘮叨一回的周明寰似乎停不下,喋喋不休的囑咐這、囑附那的,似想把一輩子的話一次說完。
「得了,得了,你當我是第一天進周府不成,我曉得分寸,別一副我要闖龍潭虎穴的樣子,不過是過過場,盡孝道,讓人瞧見我賢慧的一面,替你長臉。」孟清華好笑的說。
看她反過來笑著安撫他,周明寰心口微澀,因他在周府的處境艱難,她不得不隱忍退讓,讓人少在她身上大做文章。「就去見祖母,其他人可以不見。」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崔氏,不用明言,孟清華心知肚明。她千防萬防不就是防著崔氏嗎?
她應了一聲,螓首輕點,帶了兩名丫鬟、四名婆子以及胡嬤嬤,一行人便出了春鶯院。
她是真心想見老夫人和巧姨娘,重生前的那段荒唐日子她對兩人甚為不敬,不僅不當長輩看待,還多次出言不遜,打心底瞧不起這兩人,認為她們沒見識又愛多管閑事,是白吃米糧的蠹蟲。
但是這一回她不會再犯錯了,嘴上滿口蜜的人不見得是為自己好,捧殺是最惡毒的手段。
唯有真心相待的人才會苦口婆心的相勸,話不中聽卻中肯,是真正為了她好,金子般的心會發光。
「大少奶奶,你為什麼不見夫人,反而主動地找上老太君,她老人家向來不管府中事,你如此做法會不會引起夫人的不快?」畢竟主持中饋的是崔氏,她才是內宅的主事者。
看了提問的斜月一眼,孟清華笑而不答地指向池中的兩頭大白鵝,說:「你看牠們多麼悠遊自在呀!渾然不知死到臨頭,咱們養肥牠們是為了吃牠們的肉,牠們猶自啄毛戲水。」
「大少奶奶……」她的話太深奧,教人著實不懂,見夫人和大白鵝有什麼關連,這是兩碼子事。
見她茫然懵懂,孟清華再度點醒她,同時也是告訴其他人多留點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能看見人心嗎?有利益衝突時,你會護著誰呢?」
「當然是大少奶奶你……啊!我明白了。」脫口而出,斜月霎時頓悟。夫人也有親生的一子一女,人不可能全無私心,身為繼室,豈會將周府財產全給了大少爺,她也要為自己的兒女著想,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驀地,斜月正色,神色凝肅地看向主子,她忽然了解到一件事,大少奶奶腹中的孩子攸關周府的未來動向,她不去害人,可誰能保證到不會有人來害她,那可是嫡長孫。
至少眉姨娘和珍姨娘會是身懷異心的有心人,一旦嫡長子出世,哪還有她們容身之處,妾生的庶子是根草,怎能和正妻所出的相提並論。
越想越心驚,清秀小臉綳得死緊,斜月走近主子身側,有意無意地以身子相護,以防有不長眼的人碰撞。
「明白了就多長几顆眼睛,多替大少奶奶瞧瞧周遭有幾隻妄動的小鬼,桃木劍會用吧!來一隻斬一隻,來兩隻湊一雙,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斬盡了也就太平了。」
一道帶笑的女聲提醒著。
「是的,胡嬤嬤,我記下了。」春鶯院里幾個丫頭、婆子若真有二心就看牢點,讓她們生不了事,沒得得了好處還叛主。
「我也記住了,絕不給大少奶奶添麻煩,誰要敢對大少奶奶不利,我第一個和他拚命。」凝暮跳出來力表忠心,掄起小粉拳就想以一擋十,把大伙兒逗笑了,直說她猴兒上灶偷油——滑頭。
「拚命倒不必,別再一身濕的紅著眼,你是我的人,自有我為你出頭。」孟清華忽然道,那件事不會輕易地放過。
上一次,她就是犯了不辨是非的錯,以為真是自個兒的丫頭犯賤,婆婆一開口來討人,她便像打發乞丐似的丟出去,連一兩銀的添妝也沒給,逼得受辱的人反而委身淫邪之徒。
「大少奶奶,不是我……」凝暮鼻頭一酸,眼眶泛紅。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再有下一回便狠狠的打,不論是哪位瞎了眼的爺兒,打殘了我賞你銀子。」要有骨氣,不畏強權,她孟府出來的丫頭豈能夠任人欺負,這是打她的臉。
「可是那是三少爺……」日前,周明溪與她狹道相遇,忽然動手動腳的拉她,意圖輕薄,掙不開的她只好把兩人往池塘撞去,雙雙落水,回院后又不敢說,只能偷偷藏起來哭。
「三少爺又如何,我可是大少奶奶,他得喊我一聲大嫂,所謂長嫂如母,我還不能管教他一二?」敢把手伸向她的丫頭,就別怪她器量狹小,給他一次終生難忘的教訓!凝暮一聽破涕而笑,重重地點頭,笑逐顏開。
「走吧,祖母還等著呢!可別耽誤了,食盒裡的糕點別摔壞了,輕著點提,聽到了沒?」
「是的,大少奶奶,奴婢們用心著呢!」丫鬟們精神十足的喊著,簇擁氣色不錯的孟清華,緩步走入秋香院。
【第八章內宅潑髒水】
「什麼,大少奶奶懷孕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縱是埋得再深,一過了三個月,藏不住的肚子就顯懷了,微隆的小腹明顯可見。
不能再賴給吃多了才養肥了小蠻腰,平時一月一次的平安脈,林大夫跑得勤一個月三次,還遮遮掩掩地怕人瞧見似的,提著藥箱卻不開藥,每回一診完脈樂得臉上開花,一錠一錠的銀子往懷裡藏。
懷胎一滿三個月林大夫就寬了心,沒再嘴上把門,和老鄉喝了點小酒,一時沒守住便說溜了嘴。
此事如蔓草,見風就長,很快地傳遍周府每個角落,無須探聽就能得到消息,有心人豈會不知。
其實同住一個院子的眉姨娘、珍姨娘早起了疑心,孟清華的深居簡出,林大夫的勤快,廚房食材把關得嚴實,四個大丫鬟謹慎小心的模樣,還有粗使丫頭有意無意地阻攔她們每日的請安,都令人心生疑寶。
林大夫的失言只是證實了她們多日來的懷疑,謊稱身虛體弱的大少奶奶果然有了身孕,已是備受寵愛的她若是再生下兒子,那周府內還有她們兩名小妾的立足之地嗎?
「你還吃得下去,沒瞧見那一頭歡喜得要用金子打造屋瓦了嗎?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咱們再無翻身之日?」吃吃吃,吃死她?!天都要垮下來了還若無其事,她真沒長腦嗎?
到了緊要關頭眉姨娘才想起一直與她不和的珍姨娘,連忙找她來商量大事,合兩人之力多少能想出一些好主意,比她一人急得快跳腳,坐立難安,上火的口角生疔要好。
可珍姨娘一坐下來就朝她擺放在几案上的糕點、瓜子狂吃特吃,一點幫助也沒有,氣得她想搬腳幾砸人,教珍姨娘有多遠滾多遠。
殊不知這是珍姨娘從小到大的毛病,她只要心裡有氣或想發火,便會無法遏止的往嘴巴塞東西,丫頭出身的她往往是別人使喚的對象,她找不到方法出氣只好拚命吃了。
久而久之便成了她改不掉的習慣,她也以此深深苦惱。
不過此時的她也和眉姨娘同仇敵愾,心慌到不行,原來已經不受寵的小妾再碰上正妻有孕,她還有活路嗎?
只是她有口說不出,苦在心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