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應該就是像他這樣的男人,所能說出口的愛的誓言了吧?他就是這樣地捨不得她,已經到了痴狂的地步,不可以有一時片刻的時間沒有她在身邊。這樣的話語,她直等了近十年,才在快要城破國滅的那一刻,聽見自己所愛的那個銀髮的男子,說出類似的詞句。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只不過才相識這麼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已經毫無畏懼地坦然地說出。這就是他們兩人截然不同的個性所造成的差異嗎?還是說,這個金髮的男子,竟然比希爾尼特王還要深愛著自己?
伊璐無語地把手放進了他的手中,於是被他拉上了馬背,腰被他緊緊地摟住,瞬息之間,他們已經離開了暗之國度的大軍,而來到了通向曼托城的路旁。
就是在這裡,當日她帶領自己的騎兵突襲了他的大軍的糧庫以後,就是從這一條路疾馳回曼托城,那時候銀色的月光灑在她黑色的長發和盔甲上,讓他頭一次對她產生了好奇。誰又能想到,那樣的一次初見之後,自己會和這個來去如風的黑甲騎士扯上如此親密的關係?
「伊璐,」他在她的耳邊輕輕道,「就是在這裡,朕第一次看見戰場上的你。那時候朕心想,如果能有這樣勇猛的將軍在朕的身邊,那朕必然就會更加的無敵於這個大陸。可是,真正見到你之後的朕,卻在一瞬間推翻了這種想法。」
是呀,那個時候的他,哪裡還能考慮到他的霸業?他的目光只能停留在她曼妙的身軀和絕美的容顏上,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那個時候的他,早已忘記自己是一個君主,而只知道自己是一個已經動情的普通男子,想要得到這個黑髮的、倔強的美麗女子。
「菲爾格斯王,為何要侵略我的國家?」一切都肇始於他的大軍壓境,因而給了西塞萊可乘之機,也因此才讓有不敗戰績的自己和兄長,承受了身為敵人俘虜的恥辱,更讓自己最終與這個國家、與這國家中自己所愛的人們分離。一瞬間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都浮現在她的心頭,令得她冷冷地開口。
菲爾格斯沉默,這就是她不能原諒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主要原因嗎?可是,她也確實擁有怨恨的權利和理由。生平頭一次,他對於自己不負責任地輕易開啟戰端的行為產生了悔意,可是,如果沒有這一次的戰爭,自己有可能像現在這樣,把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嗎?
「伊璐,如果你是想要指責朕,朕無話可說。如果你厭惡朕的這種行為,朕也可以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情。可是,對於此次的戰爭,朕並沒有絲毫的悔意。如果沒有它,朕又怎麼可能與你相識?」隔了良久,他終於沉聲開口。
訝然地轉頭凝望他,伊璐那美麗的臉上,這一刻掠過一絲慌亂的神色。他為什麼要如此的率直?而且又為什麼要為了自己隨意的一句話,而作出這樣重大的允諾?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仍然還在憎恨著他的敵國的女子。可是,自己果然還是在憎恨著他嗎?
她心中首次猶疑起來,不敢接觸他熾熱而又溫柔的視線,她轉過臉去,凝望向遠處曼托城的高高城牆,「菲爾格斯王,我是您的敵人,請您不要忘記,也請您不必如此對我。」終於,她緩緩地開口,然後指向遠遠的曼托城門,「就是在那裡,我的手上也曾經沾滿暗之國度將士的鮮血,雖然是為了抵禦侵略,可是這樣的我,也並沒有資格責備您雙手所染的血腥。」
他愛憐地握住了她的那隻手,輕輕地把那隻手放在她的腰間,他寬厚的手掌,就這樣把她的雙手都涵蓋於其中,用他的體溫溫暖著她,「就讓朕來洗清你手上所沾滿的鮮血,就讓朕來替你承擔所有殺戮的罪責。你不應該是一名騎士,在朕的眼中,你只應該是朕的女人,永遠陪伴在朕的身邊。」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被他這樣擁在懷中的伊璐,只感到安全和溫暖。總是持劍去保護自己所愛的她,也終於對那樣的生活感到厭倦了嗎?從多久以前開始,她其實就已經在幻想著只是作為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名貴族和騎士去自由地生活?然而,祖國的動蕩不安,卻讓她始終沒有這樣的機會。就因為如此,所以在這一刻,她才會對提供給了自己這個機會的金髮男子,有了淡淡的感激之情和莫名其妙的心動感覺嗎?
「伊璐,你剛才不是問朕,為什麼要侵略你的國家?」這樣無言而又旖旎地相擁了片刻,菲爾格斯再次開口,「是因為空虛吧?朕總是感到無法滿足,在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總像是缺少了什麼,所以才要在戰爭的勝利中尋找滿足和快樂。現在,朕終於明白自己所缺少的是什麼……那就是你啊,伊璐,現在朕的心中,已經不再有任何的遺憾和不滿,只要能這樣地擁抱著你,這樣緊緊把你擁在懷中的朕,已經深感滿足。所以朕可以答應你,也可以向你發誓,只要有你在朕身邊的一天,朕都不會再對外開啟戰端。」
任何一個女人,凝視著金髮男子那蒼冰色的美麗眼眸,聽他說出這樣動人的一番話的時候,都是會心醉的吧?伊璐也忍不住再次轉過頭去,凝視著他那誠摯的眼神和俊美的容顏。
「伊璐,請你也答應朕,放下即將離開自己祖國的悲傷,全心全意地去感受暗之國度的人民將要給予你的尊敬和熱愛。請你留在我的身邊,請你那如墨玉般美麗的烏黑眼眸中,不要再盛滿哀愁。」想要讓她快樂,想要看見她的笑容,這就是此刻的他,心中最大的幻想和野心。
「菲爾格斯……」不確定這一次她有沒有想要加上那最後的一個「王」字,因為她的唇已經被他的吻所封緘。這是一個極為纏綿的吻,不同於以往的那般熾熱、充滿著情慾,而是滿含柔情,如水一般地將她輕輕地包裹其中,如微風一般地輕拂而過,卻讓她的心產生更為猛烈的震蕩。
自己也就將要陷落了嗎?如同眼前的這個曼托城一樣?可是,她心中所愛的,明明還是那個沉靜而又睿智的光之國度的君主,銀髮的希爾尼特的呀?那麼她此刻心中的浪潮,又是代表了什麼?
無論如何,終於要離開了呀,這個她所生長和熱愛的國度。她將要孤身一人,進入敵國的領土,她真的可以像他所說的那樣放下一切的悲傷和不安,全心全意地去體會一種全新的生活嗎?
而暗之國度的臣民,又有可能忽略她手上曾經沾染到的,國人的鮮血嗎?
一切的一切,仍然在茫然的未知之中。
「陛下,臣等歡迎陛下凱旋歸來。」暗之國度的王城突斯坦的城門之外,所有的大臣們早已排列成整齊的隊伍,恭敬地迎接本國國王和大軍的歸來。宰相那雖已老花卻仍然有著銳利之意的目光一轉,就已經向伊璐投來了憤恨的一瞥。
這就是敵意。如同伊璐早已預料到的那樣,進入暗之國度的領土以後,一路迎接菲爾格斯王的暗之國度的大小官吏們,都對自己緊隨在王的身邊而極為不滿。也許在他們的傳言中,自己是一個用身體和色相魅惑了他們君主的淫蕩女子吧?而這些天來,菲爾格斯王日夜不離自己的左右,就更加深了這種傳言。
其實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樣,雖然菲爾格斯王夜夜都要和自己共寢,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只是那樣溫柔地擁抱著自己入睡而已。他不是那種荒淫無道的君王,如果是,也就不會讓自己竟然也對他心生微妙的感覺。可是,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吧?她苦笑了一下,學著對這些仇視的眼光處之泰然。
瞥了所有跪伏在地的臣子們一眼,菲爾格斯故意沒有立即讓他們站起身來,而是緊緊地抓住了身邊有些不安的伊璐的手,就這樣攜著她,傲然地走過了眾臣的身前,讓她和自己一樣,接受了他們的跪拜。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全是本國的重臣,他早就因為他們對她的不敬,而嚴加懲罰了。
直到走出老遠,他的聲音才懶懶地飄回來:「眾卿可以請起了。朕有些累,一切國事,明日再議。」他的事情還多著呢,要給她在王宮中安置一個合心意的住處,當然,無論她住在哪裡,自己的寢宮也就隨著搬去哪裡。還要領她熟悉王宮中的一切,一天的時間,恐怕都還不夠。
「陛下是在侮辱我們。」看見讓人畏懼的王的身影消失不見,終於先後從地上爬起來的眾臣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國務大臣首先不滿地嘟噥一句。
「就是,而且竟然讓那個女人也接受了我們的跪拜。」文化大臣反應十分激烈。
「宰相閣下,您是我國的元老和柱石,請您一定要去勸勸陛下——不能再受這個敵國女子的魅惑。」
「不錯不錯,聽說她是光之國度的帝國三將之一,曾經在此戰中殺害我國無數的將士,讓她留在陛下的身邊,一方面會威脅到陛下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會讓我國死去的將士無法安息。」
「眾位……」終於,在群臣的議論紛紛中,宰相舉起一隻手來,制止了他們的討論,「眾位,請不用著急,我會把各位對這女人的看法稟告陛下,請他做出英明的決斷。現在,請眾位先行回府。一切,等明天大殿議事之時再說。」
有了這老臣的一句話,眾人這才各自施禮,然後三三兩兩地議論著,向城中走去。而宰相大人,卻悄悄地走到了一輛早已在城門邊停留多時的馬車之旁,低聲開口:「殿下,您對這樣的狀況,還算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