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反正上頭也沒說要活的還是死的,既然無論死活,能交代就好。再說有哪個女子像她道么滑溜的?為了安全起見,先卸了她的膀子再說。」出手的漢子不為所動,提起西太瀞松垮的胳臂。

誰知道她旋身,一隻腳猝不及防的朝他胯下踢去,雖然沒中,他已匆忙間鬆開手,人凜然一退,她逮到機會,轉身箭也似的又跑了。

想不到她垂死掙扎之際還有這麼激烈的反抗,兩個男子互看一眼,不相信她還能往哪裡跑,各分兩頭,準備包抄。

至於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西太瀞忍著眼中漸漸籠上來的紅霧和膀子的劇痛,拖著身體,幾乎是純直覺的,有彎就拐,有巷子就鑽,有空屋就躲,到後來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穿著春水那比她大上幾寸的繡鞋,奔跑中,鞋子掉了,她也沒回頭去撿,迷迷糊糊的,她強迫自己睜開朦朧雙眼,忽然聽見淙淙水聲和絲竹管弦的聲音。

她循聲而去,迴廊盡頭有樂伎嬌柔彈唱,繾綣之聲隔水而來,水榭里,有人在見客飲眼看要抓她的人就在不到一丈之內,她要不投水,要不,就得祈禱水榭里有人可以幫她一把她絕對不會投水的,她還有仇未報,怎麼可以讓這些莫名其妙的人把她抓走?!

【第六章火大的救星】

西太瀞力竭,軟軟倒在四面簾櫳之下,隔簾只見花草掩映的水榭迴廊盡頭。

聽見聲響,所有的彈唱聲戛然而止,隱藏在暗地的水立即出現,一把森然長劍擱在西太瀞脖子上。

但當他看清那張臉蛋的同時,向來平靜無波的眼閃過一抹疑惑,還來不及向裡面的人稟報,感覺到有殺氣逼近,頓時將長劍右移朝下,嚴陣以待。

「什麼人?報上名來!」

兩個賞金獵人也止步於水樹前,看著水樹中不動聲色、猶然自若飲酒的兩個男人,再看著與他們一樣散發同樣氣息,但氣勢更為驚人的護衛,多年的獵人生涯讓他們立即察知對手高低,這一掂量,兩人心裡都有數,裡頭的人非同小可。

「此女子是連府逃奴,我兄弟追拿至此,驚擾貴人多有得罪。」一人抱拳,完全是江湖作派。

「我……聽你……在放屁!」極度暈眩又疲累,加上驚嚇,萎在地上的西太靜用完好的那隻手吃力撐起身子,不期然看見水那張千年寒冰臉,宛如看見救星,心裡生出一絲希望。

水護衛在這裡,不就代表大當家也在?可他不是到漕幫總壇去了?

「水大哥,他們是壞人……」情緒一激動,胸口痛,胳臂痛,牽連到全身都痛,她又從口裡嘔出血絲。

水看了她一身女裝,卻很男子的用大拇指指腹擦掉血絲,臉上有些傷,真叫人此雄莫辨。

而裡面聽見她聲音的人手中半盞的酒潑出去了少許,他這動作使得和他對酌的公子生出興趣。

「熟人嗎?不去瞧瞧?」

湛天動一口將酒喝光。

那人也不等他回應,讓侍女掀了帘子,走出來了。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男子清朗俊秀,近似瑭珀的眸子眼波清澈,有一雙漂亮到非常過分的眼睛,眉毛黑濃修長,弧度恰到好處的嘴唇,著月白宮綢箭袖衣、織金蟒紋香囊、玉腰帶,五彩絲攢花結長穗,下面是歲寒三友白玉塊、金雲頭緞子靴,身軀略帶圓潤,面目白皙得像團白雪。

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子,如人中龍鳳。

他不出來還好,一出面,刷刷刷,許多黑衣人不知道從何而來,其中一個乍然出現在水護衛身旁,手中也是一柄長劍。

水護衛篤定如常,像是早就習以為常這樣的陣仗。

兩人一灰一黑,像兩尊門神,容貌一樣冰冷,氣勢不分上下的驚人。

賞金獵人露出懼色,這種突髮狀況是他們預料不到的,不過一個連府逃奴,他們本來還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怎麼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大驚小怪,叫他們下去。」白袍男子直率坦白的眼裡都是厭煩。

黑衣男子發出一聲低哨,那些黑影瞬間消失無蹤,不懂武功的西太瀞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出於本能,她目光越過白袍男子,瞧的是隨著他出來的湛天動。

看見湛天動,她眼淚汪汪,卻忽然想到自己不倫不類的裝扮。前有猛虎,後有追兵,又想到湛天動忽冷忽熱、忽喜忽怒,反覆無常的性子,滿腦門子汗全迸出來,她怎麼有那種捅了馬蜂窩,命懸一線的感覺……湛天動一襲玄黑繭綢長袍,窄袖束腰,領口和袖口綉著萬事如意銀紋,雅緻貴氣,一張氣宇軒昂的臉,眉鼻開闊大氣,身長如擎天。他一眼看見萎在地上的女子,那秀麗的瓜子臉,和不知道為什麼從一單一雙變成兩隻單眼皮的杏眼,那張他熟到不用特意去想,自然而然就能描繪出來的輪廓,這會兒,髮型變了,衣著變了,那模樣,算不得美人,可他的心尖卻被什麼摔了下。

他猛然想起那夜指腹觸到那柔軟的肌膚和白玉小趾頭的感覺,心如電擊。

女裝的她,嫩得像塊小豆腐,單薄得像根音蔥,但是他也沒忽略她嘴角的血淸和她那不自然垂著的勝子,以及裙擺的泥和缺了鞋的腳。

她真是狼狽得可以。

西太瀞可不知道湛天動此刻心裡想的是什麼,她發現他看見她的一瞬間臉色登時黒如鍋底,然後就這麼兇猛的瞪著她,好似她頭上活生生長角,角上還冒出了花朵。

她被湛天動的眼神看得一顆心打起哆嗦,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前。

「能站嗎?」

西太瀞身體一輕,只覺得胳臂和腋下一熱,一雙大手將她扶了起來,男子的氣息一下迎面而來,呼吸之間心跳相交,眼神交會,她霎時覺得有些莫名口乾舌燥。

然而——喀啦,她的哀號還在喉嚨,脫臼的膀子已經被接了回去。

她抱著膀子,眼裡含著噴薄而出的淚花,剛剛那些感激一下子不翼而飛得乾乾淨淨。

「一離開我的眼皮底下就闖禍?你倒能幹!」

「哪有,我和春水只是想去吃白魚,什麼事都沒做。」這是一部分的事實,她那副委屈樣,讓人不心軟都不行。

湛天動臉上一臊,避開她的眼。「去一邊待著。」

「嗯。」她低低的應。

朱璋看得興味盎然,他攏起手,張著帶笑的眼眸,繼續觀望。

他還沒見過湛天動對哪個女人這麼說話,看似生氣,關心也佔了一部分,還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奇哉,怪哉。

根據多年市井流傳,這男人對女子毫無興趣,就連自己那貌美如花的妹妹,他也看不上,這小姑娘是什麼來歷?真叫人好奇。

不會是千年鐵樹開了花吧?

湛天動踱到兩個賞金獵人面前,不怒而威。水見主子過來,很快湊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然後規矩的退到一旁。

水從不會胡亂揣測主子的心意,但這次他看得出來,主子不高興,很不高興。

「一個出來回話。」湛天動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

其中一人出來,拱手作揖。

「連府,是哪個連府?」

「京城。」

「這幾年聲名鵲起的行商連朝塵?」他沉吟了下,雙目如鋒,精光閃動。

京城排得上名次的大行商,崛起的新勢力,據說城府深沉,利之所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為了一個奴隸大費周章,看來是吃不了虧的性子,聽聞,若是他志在必得的東西,就算要挖地三尺,也會把東西挖出來,他能成功,可見和這執著的個性有著非常大的關係。

「是。」

「你說我的人是連府逃奴,憑證呢?」

那獵人掏出兩張畫像,一張是錦娘,也就是西太瀞的,一張是春水。

畫像上的人和西太瀞竟有八分相似,以畫認人,他們又那麼倒霉撞上人家槍口,人家還認不出來就是個蠢的了,蠢人是當不起賞金獵人的。

看著那兩張極度相似的畫像,湛天動語氣冷沉。「她是我湛府的下人,兩位認錯人「湛爺,您這是空口說白話,她明明就是個姑娘家,而且一見我們兄弟就跑,這是擺明著心裡有鬼。」人就要到手,沒有退讓的道理,就算心裡再沒底氣也不能退步。

「兩位把他傷成這樣,他不逃,是蠢貨嗎?我湛府不養蠢貨。」湛天動的聲音驀然凜冽到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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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東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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