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都是一家人,這般破費做什麼?」盛老夫人不以為然。「給老祖宗長臉啊,我難得回來一趟,總得給小侄女們帶點什麼的吧。」
「呸,這些玩意兒就能給我長臉,你這小丫頭的心思我哪不知道,你是怕那幾個女人怠慢我這老婆子,你放心,有知德和知品在,她們還算恭敬。」兒子媳婦過
世的早,留下她一個老婆子和孫輩,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嘻,老祖宗明察。」她塢著心肝,笑得歡。「過來祖母這邊說話。」她拍拍榻沿。
盛知豫在腳踏坐下,就要幫祖母槌腿。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盛老夫人卻濕了眼眶。「別槌了,咱們祖孫眼對眼的好好說點體己話。」
她可是有一籮筐的話要跟孫女說。
她點頭,也讓春芽下去。
「你吃苦了。」
聖旨一來,把整個盛府攪翻了天,第二天,她馬上讓盛知德派人去打探他這嫁到肅寧伯府的妹妹究竟出了什麼事,盛知德直忙到掌燈時分才從外面回來,把肅寧伯府一堆狗屁倒灶的事說了一遍,她氣得仰倒,指著盛知德的鼻子罵:「都是你做的好事!」
盛知德連忙跪下認錯。
又過了幾日,盛知德安排好綉庄和鋪子里的事,帶著盛知品趕到了白河,這才找到紫霞山下的別院。
當他看到那破舊的別院,和瘦得看似風吹便倒的妹妹,真的風中凌亂了。
且不管盛知德的自責有多真心實意,將馨堂的祖孫倒是悄悄的說了好半晌的話,盛知豫也把在白河遇見盛樂胥的事情說了。「他是個忠厚的孩子。」盛老夫人點頭稱是。
盛知豫沉思后也把和梅天驕這一來二去的事給細細交代了。
盛老夫人久久不作聲。「你對他做何想法?」「其實不瞞老祖宗說,孫女真的沒打算這麼快又嫁人。」
「不想嫁就不要嫁,祖母還能作主讓你住在家裡頭,不過憑良心說,女人吶,能遇到有心人不易,往後離得近了,若他對你不好,老祖宗不時去替你敲打敲打他。」這偏心真是偏到沒邊了,哪有媳婦祖母去敲打姑爺的……
祖母這是覺得梅天驕好嗎?「很近的意思是?」她剛踏進京里,還摸不清這之間的關係。
「皇上賜給鳴王的府邸就在離咱們兩條街外的京雲路上。」祖孫倆都不知道這鳴王府邸可是梅天驕去向皇帝換來的,他疼盛知豫,連往後她要回娘家的方便性都給考慮到了。
「那以後我就可以三餐回來蹭飯吃嘍。」
「這丫頭,說的是什麼話。」盛老夫人戳了她一指,看她要倒不倒的亂擺,這皮樣逗得自己開懷大笑,連忙把孫女兒抱進懷裡。
「你這個傻的,那伯府與你和離了,為什麼不回家裡來,家裡好歹還有老祖宗給你作主!」
「我沒做過什麼給祖宗長臉面的事情,怎麼可以因為和夫家和離就回來?孫女對不起老祖宗,您給的那些嫁妝都讓伯府給吞了。」
「錢財是身外之物,那些個玩意沒就沒了,就當換得平安,倒是你這回要從家裡出嫁,祖母想把應州那幾處大田莊和京城周圍值錢的鋪子都給你,祖母手頭上也就剩下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你可別跟祖母生氣。」
「孫女怎麼會和老祖宗置氣,您處處替孫女想,但是豫兒不能再要您的養老金,沒道理讓祖母給我添兩次嫁妝的理。」這樣的溫暖讓她痛哭。那些田莊鋪子可是祖母的棺材本,她不能要。
「祖母自己心裡有數。」盛老夫人看孫女滿臉疲累的樣子,自己也有些不濟了,便讓她下去休息。「你以前住的院子都讓人收拾好了,住在家的這段日子有空就多來陪陪祖母。」
盛知豫看著祖母也才說了半晌話就顯得神虛氣弱的模樣,下定決心往後一定要請太醫來好好的把祖母的身子瞧一瞧。
雖說人年紀大了精神不會太好,容易疲倦,但是預防萬一絕對不錯,她不會再讓四年後的事情發生。
她允了晚上過來陪祖母吃飯,這才告退離開將馨堂。
這頭,盛老夫人為了田莊和鋪子的事情和盛知德置氣,盛知德反對,但盛老夫人仍不管不顧,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
不料,事隔兩天,魚天胄坐車過來,為梅盛兩家換了庚帖,主持了小定禮,婚期也一併商量定在八月十二的好日子,魚天胄拿著盛知豫的庚帖,舒了口氣,這樣對他那死黨總算能交代了。
其實再嫁的女人哪來這麼多禮數,一頂轎子抬進門就是了,偏偏那個牛脾氣的非要照著禮走,照著走就照著走,他喜歡折騰,他也陪著折騰就是了。
小定過後,梅天驕陸續送來許多事物,各色料子、首飾、金玉擺設、前朝字畫古玩,從衣料到飾品,從外房傢具到內房傢具,從妝盒、粉盒到開箱禮……盛知豫的院子里慢慢堆滿由魚天胄手中送來的貴重陪嫁、珠玉寶石。
盛家人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沒有看過這樣娶親的,這位鳴王爺居然一手操辦了他們姑娘的嫁妝。
這像話嗎?
不管像不像話,這位王爺如今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他想怎麼做,沒有人敢說轎子穩穩的抬起,穩穩的走著,耳里隱約只有鼓樂和鞭炮的聲音,轎子停在垂花院門前,有人扶著她下了轎,司儀喊了些什麼她也聽不清楚,身邊的嬤嬤拉著她走她就走,讓她停她就停,後來塞了條紅綢子給她,又拿走,跪倒磕頭再跪倒縫頭,暈頭轉向的被人扶起來,沿著院子正中甬道進了正屋,嬤嬤扶著她在床上坐好,雜沓的聲音終於都散去了。
這已經是八月,她穿著一身厚重衣服,汗是出了一重又一重,從早到現在就吃下一碗燕窩,又累又餓又渴,恍惚間,有些失神起來,她兩世為人,兩世嫁人,上一回是長兄作主,這回是她自願要嫁,女人難道除了婚姻,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到底她選擇的這條路對不對?
她還沒能想出所以然來,蓋頭被人挑起,眼前驟然光亮,她微微抬起頭,看著直直盯著自己的梅天驕。
喜娘用小小的紅漆雕花托盤盛著兩隻用五彩絲線連在一起的合耋杯,盛知豫和梅天驕喝了酒,喜娘接回合譽杯往榻后扔了過去,屋裡頓時響起恭喜聲。
盛知豫覺得扔這合耋杯的人肯定是受過刻苦訓練的,得保證每次都能扔出個一仰一合,大吉大利來。
梅天驕綻放滿臉笑容看著垂目坐著,臉上卻透出些紅暈的盛知豫,喜娘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新娘子傻笑,不由得咳了聲,屈膝提醒道:「王爺,還要行結髮禮。」
梅天驕瞥了喜娘一眼。「那就快一點!」
喜娘連忙取了剪刀,告罪後上前從梅天驕和盛知豫頭上各剪了一小撮頭髮,將頭髮結成複雜的花式,上前兩步,塞到了榴開百子的枕頭下。
梅天驕眼睛亮亮的,傻看著盛知豫,喜娘小心翼翼的過來。「王爺,您得到前頭待客了。」
他回過神來,又看了一眼盛知豫,往前院去了。
盛知豫不知道為什麼舒了一口氣。
春芽、冬黃、秋意和夏挽、澗水等人急忙進來,伺候著盛知豫到內室,手腳俐落的替她除掉了一層層外頭的大衣服,又卸了滿頭珠翠,跟著小丫頭轉進凈房。
澗水、夏挽伺候著盛知豫泡了溫水,洗了頭,洗了澡,拿大棉巾子擦乾身體,穿了淡粉綾短夾衣和一條綉滿纏枝並蒂花的長褲,坐到窗下的圓墩上,由著夏挽給她絞乾頭髮。
這屋子非常寬闊,地面用各色卵石鑲拼成福,東邊放著張楠木雕葫蘆紋葡萄藤蔓六柱架子床,床上鋪著百子迎福繡花絲綢被,簾幔鉤上掛的是大紅綃紗帳,北邊窗下放著張表螺鈿彌勒長榻,一張蘇州水磨長桌上擺著瑪瑙翡翠寶石盆景,金胎雕漆雙頭牡丹花百寶格擺著各式各樣的古玩玉器,屋子四角錯落的放著花架、檯燈、落地花瓶,除此,屋子四角還架著冰盆,怪不得她沐浴后覺得涼爽舒適,原來是放了冰盆子。
幾個人說笑著,很快外頭送來湯水點心,盛知豫起身穿過水閣,轉進了廂房。榻几上放了幾樣清爽的小菜,和一碗鴨梨燉老雞湯,盛知豫拿起筷子,吃了一碗粥,又喝了半碗鴨梨湯,她這會兒,沐浴乾凈,也吃了東西,人也覺得精神多了。
等小丫頭來稟報,幾乎要打了瞌睡的盛知豫驀然驚醒過來,她不由得看向黃嬸。
黃嬸見她慌亂的眼神不由得噗哺笑出聲,她貼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奶奶順著爺就是了。」可心裡不由得疑竇叢生,這奶奶看起來怎麼不像曾經過這一關啊,但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