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夫?」他挑眉。
「嗯。」她收斂唇畔的笑意,明眸的光彩亦稍稍黯淡。「不知道你有沒跟他聯絡過?他如果知道你發生了這種事,一定會很擔心。」
「他是誰?」
「你連他也不記得了?」她眸光更暗了。「他叫莫傳森,以前你們在國外念書時還挺要好的。」
錯了,嚴永玄不會跟任何人「要好」,當時他們只是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魏如冬冷誚地想,同樣以冷誚的目光盯著眼前這位風姿清麗,又帶著幾分英氣颯爽的女子。
他的沉默令她誤解了。「你果然忘了。能這樣乾脆地忘記一個人……好像也不是壞事。」
他聽出她話里隱藏的惆悵。她想忘了誰嗎?
他半嘲諷地歪歪唇。「我聽夏雪說,你是個很優秀的立委,在國會很活躍,還結合十幾個跨黨派的青年菁英成立了『北極星連線』,以關懷弱勢、理性問政、強力監督為號召。」
「身為民意代表,總得為人民做一點事。」對他的稱讚,殷海棠既無得意之情,也不故作蟄態地『味謙遜,淡淡的回應,顯得落落大方。
他深思地注視她。
她是個美女,絕對是,而且美得很出奇,明明在污穢的政壇打滾,身上卻有股剝離不了的冰封氣質,是高傲嗎?也不盡然,但的確教人不敢放肆親近。
怪不得連他那個我行我素的朋友也拿她沒轍,雖然他總覺得那份從青少年時代便執著至今的迷戀很愚蠢。
可喜的是,對這愚昧的迷戀,Black似乎終於可以放下了,這幾個月來還常反過來嘲弄他放不下。
一念及此,魏如冬不覺澀澀苦笑。絕色美人當前,他的心神卻漫遊了千里遠,不知所之。
小雨果然喝醉了,醉得很誇張,賴在女用化妝室的沙發上不走,經過的路人都好奇地望她。
妹妹不該是這般不知節制之人,她從小就期許自己做個淑女,在家裡或許會撒嬌吵鬧,但在外頭必定是規規矩矩,絕不落人話柄。
這是夏雪第一次看妹妹喝得這麼醉,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身上酒氣衝天,一逕吃吃傻笑著,嘴裡叨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小雨,你怎麼了?這是募款餐會啊,你怎麼會喝成這樣?」夏雪坐在妹妹身旁,關切地問。
「啊,姊你來了!」夏雨看到她,又叫又笑,雙臂親昵地摟抱她。「我最親愛的姊姊,最聰明靈慧的姊姊!」
「你怎麼了?」夏雪擔憂地蹙眉。「庭翰說你來餐會以前,就已經喝了不少,你該不會從昨天晚上喝到現在吧?」
「對啊!就是這樣,姐姐,你怎麼會知道?你真是太聰明了!」夏雨笑著用力拍姊姊的肩。
夏雪秀眉攬得更緊。「發生什麼事了?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不用來參加這個餐會啊!在家好好休息不就好了?」
「姊,我讓你丟臉了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夏雨笑容可掬地道歉,想想,怱地搖搖頭。「不對,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跟著庭翰哥來的,他不要我跟,我就偏要跟,偏要纏著他不放……」
「所以你昨天晚上是跟庭翰在一起?」
「沒有,我沒跟他在一起,他不理我,我在門外等他好久,他就是不理我……姊姊,我真的就這麼討人厭嗎?他老說我年紀太小,可是我已經不小了,我二十一歲了,是大人了,我長大了……」
說著,夏雨忽然嗚咽地哭了。
望著妹妹淚漣漣的容顏,夏雪驀地懂了。可憐的丫頭,深陷在情網裡不可自拔,這件事她其實早知道了,只是她想不到妹妹用情如此之深。
果然,不是個孩子了啊……
「乖,聽話。」她展袖為妹妹拭淚。「你瞧瞧你哭成這樣多難看,別在這兒哭了,姊姊帶你去房間休息好嗎?」
「我不要!我要庭翰哥!我要他來看我,他人在哪兒?他不理我了對不對?」
「噓,他在外面等著,這裡是女用化妝室,他不方便進來,我們去房間里好好談,好嗎?我會讓庭翰陪著你。」
「真的嗎?」
「真的,你聽話,站起來讓姊姊扶你……」
經過一番勸慰,夏雪總算將妹妹哄得不哭,她讓江庭翰向飯店櫃檯訂了間房間,將妹妹安置在房裡。
夏雨早醉得不省人事,一躺上床,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夏雪要江庭翰陪著妹妹,自己則趕回募款餐會現場。
沒想到江庭翰卻執拗地跟著她,在她走進電梯后,匆匆奔過來,以雙手撐開電梯門。
她嚇一跳,懊惱地斥責他。「你幹麼跟過來啊?小雨需要你。」
「我有話跟你說,小雪。」他神情急切。「這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她大概猜得到他想說什麼,而她並不想聽。「我要下樓了,他……我老公還在等我。」
聽她提起丈夫,江庭翰面色一變,身子一旋,閃進電梯里,趁電梯下樓時,用力按下暫停鍵。
「你做什麼?」她抗議。
「我要你今天跟我說清楚!」他轉身面對她,雙手擒握她纖肩。「小雪,你對我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裝傻。
「你懂的,你明明就懂!」他咬牙。「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別說了!」她阻止他。
「不,我要說,我今天一定要說清楚!」江庭翰鐵了心,英俊的眉宇糾結。「小雪,你還要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她咬唇,怒視他。
「你跟嚴永玄……你們根本一點都不幸福!他是個自私的混蛋,只顧蒐集他的古董名畫,一點都不關心你!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堅持跟那種男人在一起?」
「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嘶吼,字字句句都像落雷,重重地劈落她心房。「看看他對你做了什麼?跟你結婚當天就出門去找別的女人,在外頭養情婦,一點都不尊重你,你懷孕的時候,他有對你說過一句好話嗎?有稍微關心你照顧你嗎?沒有!他一樣自私冷漠,看著你在那邊痛苦地孕吐,還冷嘲熱諷——」
「別說了!」
「我要說!我不懂你還對他期待什麼?他都擺明了跟你結婚只是想要你的DNA,你只是他用來傳宗接代的工具,說得難聽點,你跟代理孕母又有什麼分別?小雪,從小你就是個有骨氣的女孩,你不准誰來看輕你,在造船這個傳統認為是屬於男人的世界里,你力爭一席之地,你這麼傲氣、這麼倔強,為什麼面對嚴永玄時,你整個人就變了?他到底是對你下了什麼魔咒?你愛上他哪一點?」
「江庭翰,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說了……」
「你以為他失去記憶,你們就能重新開始嗎?你把他帶回台灣做什麼?讓他回到你身邊做什麼?你不要再作夢了!就算他失去記憶,嚴永玄永遠是嚴永玄,就是那麼自私冷血。那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嗎?他失蹤那晚,你跟他吵架,然後我們一起出海——」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擊碎了江庭翰激憤的語言,他愣住,怔望夏雪。
而她瞪著他,目光銳利如刀,正如他所言,她是個傲氣的女孩,挺直背脊,抿著唇,不讓他看出芳心的動搖。
「不要再說了,我說過別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你沒資格對我說這些。」她冷淡地警告他。
他受傷了,為何她對他就能這般冷傲自持,對嚴永玄卻偏偏不能?
「我當然有資格!你明知道我愛你——」
「住口!」她厲聲截斷他。「以後不准你再說這樣的話,尤其在小雨面前。」
她說不準?她不準?
江庭翰傷更重了。「是因為小雨對嗎?因為你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歡我,所以才總是躲著我,對我若即若離,對嗎?否則你早該接受我了……」他拚命尋覓理由,為兩人停滯不前的關係找一個藉口。
但她堅定地以一盆冷水澆滅他的痴心。「我沒有對你若即若離,庭翰,你一向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在公司的得力助手。」
「只是好朋友?」他惘然,疼痛地笑。「你結婚後,三番兩次拉著我喝酒買醉,對我吐露心事,只是把我當成朋友?」
她聽出他話里的傷痛,雖是處於憤慨的情緒,也不免感到歉疚。「對不起,庭翰,如果我的態度給了你不切實際的幻想,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很需要一個人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