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聳聳肩,不說話。

她看看餐桌上兩盤涼透的炒飯。「你們兩個該不會都沒吃晚飯吧?」

「他不肯吃。」他啞聲低語。「我怎麼叫他都不出來。」

所以他這個做爸爸的也跟看賭氣不吃飯,光喝酒?

方雪雁蹙眉,悄悄嘆息,她將兩盤炒飯送進微波爐加熱了,然後擱回餐桌上。「我餓了,陪我吃點宵夜吧!」

「你自己餓了幹麼要我陪?」他語氣挖苦。

她沒好氣地瞪他。「你這人真的很不知好歹耶!」

他愕然挑眉。「我不知好歹?」

「你聽不懂我這話的意思嗎?我其實不餓,要你陪我吃宵夜,是因為我怕你餓了。」

「你是怕我餓了?」

「對啦。」她翻白眼。「你就是這麼遲鈍,才會老是跟你兒子吵架。」

這己經是她第二次說他遲鈍了,杜信安恍惚地望她。為什麼?

「你先吃,邊吃我邊跟你說。」她看透他的思緒,將湯匙遞給他。

為了聽理由,他只得乖乖吃飯,連吃好幾口。

方雪雁也吃了一口,嫌惡地皺眉。「這妙飯還真難吃,又是微波食品吧?你真打算天天讓你兒子吃這種鬼東西?」

之前若是聽她如此吐槽,他肯定會不甘心地反駁,但這回,他只是無精打采地嘆口氣。

她見他心情低落,也不忍再找碴,從冰箱里找出啤酒,陪他一起喝。

「你知道凱凱為什麼把狗狗取名叫「小七」嗎?」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怔了怔,半晌,搖頭。

「那是從忠犬小八的典故來的。」方雪雁轉述凱凱告訴她的來龍去脈。

「所以他是覺得小七跟電影里的小八,是不同種類的狗狗,才堅持取不一樣的名字?」杜信安聽罷緣由,有些好笑。

「就是這樣。」方雪雁微笑。「孩子的邏輯很有趣吧?」

是很有趣。

杜信安不反對,舉杯啜口啤酒。

「其實你不要以為他們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他們的心思可是很細膩的。」方雪雁忽地感嘆。「你知道凱凱跟我說什麼嗎?他說小七很聽話,是乖狗狗,所以絕對不是他的拖油瓶。」

「他的什麼?」杜信安嗆到。

「拖油瓶。」她重複,定定地凝視他。「那天他從鞦韆上摔下來,你們不是在廚房吵架嗎?你還記得他對你說,爸爸媽媽都把他當拖油瓶嗎?」

「嗯,我記得。但他是從哪兒聽來這種詞的?誰教他的?」

「還會有誰?不就是你們做父母的嗎?」

是他嗎?杜信安茫然,在腦海翻找亂七八榷的記憶庫,驀地靈光閃現。

對了,那天他從前妻家裡帶回凱凱前,跟前妻吵了一架,彷彿是提到了這三個字。

這麼說來,凱凱都聽到了?

一念及此,杜信安胸口一扯,不覺緊握住酒杯。

「你以為小孩子不懂事,但他們心裡其實很敏感的,爸媽無心說的話,很可能都會在他們心裡烙下傷痕。」

是這樣嗎?

「你說過,如果當年你前妻不是意外懷了這個孩子,你不會跟她結婚,對吧?」

「嗯。」

「這件事,凱凱恐怕也知道。」

杜信安一凜,忽地憶起兒子曾在無意間說出的話。

媽咪一點都不討厭你,她只說你們不適合,如果當初不是她不小心懷孕了,你們根本不應該結婚。

凱凱明明這麼說過的,而他聽到了,卻只是暗惱前妻不該跟孩子說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沒想到這話可能傷了兒子的心。

你是不是很氣我?

凱凱當時這麼問他。

「老天!」杜信安巴自己額頭。「原來凱凱是那個意思,他知道我是因為他媽懷孕才不得已結婚的,以為我會因此怪他。」體悟到兒子該有多傷心,為此多糾結,他恨不得賞自己幾個耳光。

「你到現在才想通嗎?」方雪雁瞪視他,賞他一記「你沒救了」的眼神。「你這人各方面都很精明,無其在工作的時候,怎麼偏偏在感情方面這麼粗線條?」

他在感情方面粗線條?杜信安聞言,苦澀地扯扯唇。

他不是粗線條,只是習慣了不去想,有太多事情要花費腦筋,他沒空將時間浪費於經營感情。

包括親情與愛情。

但或許,他錯了……

「你錯得很離譜。」方雪雁再度看透他心思。「人生不是只有事業跟工作才重要,家庭也很重要,當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時候,只有最親最愛你的人才會留在你身邊。」

他聞言,胸膛震動,心韻錯亂幾拍。

當全世界都背叛他的時候,只有至親至愛的人才會留在他身邊,她指的,只是凱凱而己嗎?

他猛灌了大半杯啤酒,言語困難地在唇畔吞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似乎已從他炙烈的眼神看出某種異樣,粉頰霎時暈染紅霞。

她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凱凱睡了沒?他說不定肚子也很餓了。」

語落,她匆匆旋身離去,不給他進一步追問的機會。

杜信安怔忡地坐在餐廳,聽她敲門呼喚凱凱,她喊了好幾聲,房內毫無回應。

「信安,我覺得不對勁。」她蹙眉回到餐廳。「小七應該也在凱凱房裡對吧?可是我聽不到裡頭有仟何聲音,照理我這樣敲門,它總該吠兩聲啊。」

「你是說……」

「我擔心出事了。」

杜信安驚然,不及細想,飛也似地奔到兒子房門前。「凱凱,你快點開門,不然的話爸爸要踢開門進去了喔。」

他發話威脅,回應他的只有一片靜寂,

他頓覺不祥,與方雪雁交換一眼,便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

房內收拾得千千凈凈,床上的棉被也疊得整整齊齊,唯有臨向院落的窗戶打開,迎進滿室清風。

事情很明顯——

凱凱離家出走了!

「這麼晚了他上哪兒去了?這小子不曉得天黑了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嗎?」

驚覺兒子離家出走,杜信安整個失去冷靜,氣憤地咆哮。

「你這個做爸爸的才奇怪呢,居然到現在才發現兒子不見了。」方雪雁潑他冷水。

他一窒,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死小子,被我抓到他就慘了,看我怎麼教訓他!」

明明驚慌得半死,還逞強撂狠話呢。

方雪雁搖頭嘆息。男人都是這樣嗎?擔憂一個人說不出口,表面愛裝酷裝嚴厲,用責備代替關懷……

對了!一念及此,她驀地心神震懾。以前她用激烈的方法減肥時,他也曾犀利地批評過她,莫非那其實是一種表達不舍的方式?

對她和對凱凱,他是類似的心情嗎?

「我得去找他!」

杜信安沉啞的嗓音將方雪雁神智拉回,她不及細想,立即跟進。「我也去!」兩人準備了手電筒、瑞士小刀、毛毯、家庭醫藥箱等急難救助用品,開方雪雁的Minicooper上路。

杜信安猜測兒子會往山下熱鬧的地方走,順著山路蜿蜒,慢慢地開車尋找,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但車子來回折返兩趟,卻沒發現凱凱或小七的蹤影

「這小子該不會走上岔路去了?」

他更焦急了,這山區的主要幹道上是有路燈照明,但往山林深處的小徑可是沒有燈光的,只能靠月色依稀辨明視線。

而且夜深了,山上氣溫降得快,也不知凱凱身上穿了多少衣服、夠不夠保暖,重要的是,萬一他遇上壞人怎麼辦?

「要不要報警?」方雪雁提議。「凱凱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啊!」

「我知道。」杜信安啞聲應道,雙拳掐握,他試著在腦海里分析兒子可能上哪兒去了?但毫無線素,只好向方雪雁求救。「你曉得凱凱平常喜歡去哪裡玩嗎?他都帶小七到哪裡散步?」

「你怎麼反過來問我?你是他爸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懊惱地咬牙。他很清替自己是凱凱的父親,但問題是他是個不盡責的父親,竟連兒子平日習慣遊玩的地方都不曉得。他只知道凱凱每天傍晚都會帶小七出門散步,而他總會叮嚀兒子不準走太遠,半個小時內必須回家。

「我知道了!」方雪雁驀地雙手一拍。「會不會是那裡?」

「哪裡?」他急迫地問她。

「就我們平常停車的後面,不是有一條很隱密的散步道路嗎?我陪凱凱跟狗狗走過幾次。」

就是那裡!

杜信安立即將車子掉頭,開回住處,停好車,扛起背包,打開手電筒,方雪雁撥開山邊一叢雜草,果然出現一條狹窄的小徑。

「你跟在我後面,小心點。」杜信安低聲囑咐,將方雪雁拉到自己身後,想想不放心,決定牽住她的手。

她嚇一跳。「你幹麼?」

「我怕你走丟了。」他很自然地回應。「已經丟了一個凱凱了,我可不想連你也弄丟。」

他怎麼說得好像把她當成小孩子似的?

方雪雁直覺想頂嘴,但轉念一想,胸口卻是融化一股甜蜜,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厚實與溫暖。

這是一雙能給人安全感的手,至少能令她感覺被呵護。

他牽看她的手,在前方引路,催爾風吹過,兩旁尖銳的芒草會向兩人刺過來,他會細心地用臂膀替她檔開。

她毫髮無損,但他兩條手臂卻被劃出一條一條細細的紅痕。

她注意到了,止不住心疼。「你不痛嗎?」

「什麼?」

「你的手,一直被草割到。」

「喔,這個啊。」他不以為意。「我皮膚相,刮上幾道沒什麼。」

話語方落,又一陣風吹來,這回是從樹上落下幾個黑色物體,其中一個似乎粘在方雪雁頭頂。

「啊?」她警覺地尖叫,跳躍著躲進杜信安懷裡。「有東西在我頭上,幫我拿掉它啦!」

見她那激動的模樣,他不禁失笑,順勢攬住她。「你別動、別叫,等下那東西爬進你嘴裡就不妙了。」

什麼?!她驚駭地閉嘴,全身瞬間僵凝,,動也不敢動,連呼吸也暫停

他拿手電筒照她頭頂,沒發現什麼,再用手指輕輕扒梳她的發。

「你找到了嗎?」她見他久久沒吭聲,忍不住細聲細氣地問,嘴唇只敢咧開小小的一道縫,嗓音因而含糊不清。

但他還是聽懂她在說什麼。「我沒找到。」

「你再找找,一定有啦。」她急得跺腳。

明明就沒有啊!他暗暗嘆息,為了安撫她,只得用手仔細梳過她每一寸頭皮、每一根髮絲。

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宛如愛撫,她漸漸地感覺到異樣,頭皮微微麻癢。

「真的沒有啊。」他在她耳畔暖昧地吐息。

她倏地顫慄,粉頰發燒,往後退開。「沒有……沒有就好。」

他凝視她兩秒。「我看你先回去,我自己去找凱凱就好了,夜裡光線不好,什麼都看不清蓓,萬一真的有蟲還是蛇之類的……」

她嚇得冷顫,卻執拗地打斷他。「我不怕,我們走吧!」

不怕才怪。杜信安不相信。

她看出他的懷疑,夏窘了。「反正我也要去找就對了,我不想一個人在家裡等,我也擔心凱凱的安危啊!」

他聞言,心弦一緊。「好吧。」他緩緩地再度牽握她的手。「那你躲在我後面,小心點。」

兩人踩看落葉、踩看砂石,又前進了數十公尺,忽地,方雪雁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女神當我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女神當我媽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