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真是遠大的志向,這時代女子的命運總歸起來只有兩個字,叫做犧牲。豪門千金犧牲婚姻,讓家族得以榮耀,平民女子犧牲所欲,一生一世受男子擺布,而窮困家庭的女子犧牲自由為家庭謀取福利。
就沒有人可以活得恣情恣意嗎?
「曉初,你呢?」阿觀再問。
「我想替自己贖身,想要擺脫奴籍,讓我的孩子不必受人使喚,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
曉初的話大出阿觀意料,原來她的謹慎、她的心計,是為了改變命運?因為這些話,阿觀決定重用曉初,因為她相信,一個對自己前途有企圖、有野心的女子,定能做出一番讓人吃驚的事業。
認真想過後,她做出決定。
「曉陽,柜子里的楠木盒裡有你和曉初的賣身契,你去把它找出來。」
「是,主子。」
曉陽雖然不知道主子要做什麼,但她毫不質疑,快手快腳進屋把契約給翻出來。
阿觀讓她們看仔細后,便將死契放進窯里。
她做出這個動作后,兩人下意識輕呼一聲,曉陽甚至還想伸手把契約給救回來,若不是月季及時拉她一把,她肯定要受傷。
轉過身,阿觀對她們說:「你們已經是自由身,要不要跟著我都由你們作主。」
看見主子的舉止,曉初愣了好半晌后,眼裡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她撲到阿觀腳邊,抱住她的腿,放聲大哭,「奴婢知道主子不愛人家跪,可這回主子定要讓我好好磕上三個頭。」
叩叩叩,曉初飛快磕完頭,用袖子把臉抹得通紅,說:「主子,曉初要跟著您,就算不當奴婢,也要當您的家人、當姐姐,奴婢要一輩子護著主子。」
在她身後,曉陽也磕了頭,又哭又笑地說:「我和曉初一樣。」
阿觀點點頭,轉臉對月季說:「月季……」
「主子不必說,我明白主子不會忘記對奴婢的承諾,而奴婢也不會忘記對主子的承諾。」
琉芳看著她們三人,心裡又酸又痛,她清楚即便有了默契,主子也不會把她當成貼心人,連她自己都明白,她是柳側妃派來的眼線。
可,怎麼辦,主子從不是自己可以選的呀!垂眉,她在角落暗自垂淚。
阿觀看見忍不住嘆息,她對楚楚可憐的女子沒辦法不動心啊,緩步走到琉芳身邊,攬住琉芳的肩頭微笑,學著大姜的輕佻語氣說:「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還能恨誰,不就是恨主子偏心。」曉陽話未經大腦,直接脫口而出。
阿觀順著她的話說。
「不能不偏啊,琉芳長得這樣美,叫爺心頭小鹿亂撞啊。」
琉芳忍不住眼眶含淚,噗哧一笑,輕道:「主子還把自己當成爺了。」
「我若真是個爺就好了,有你們幾個可以左擁右抱,豈非人間美事?」她淡淡笑開,拍拍琉芳的肩膀說:「放心,只要我有能力,定會護你。」
這個承諾有點重,但她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說到做到,與琉芳四目相對,她在對方眼底看見信任。
齊穆韌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阿觀左手抱琉芳、右手攬曉陽,曉初在幫她捶腿,而月季在幫她按肩。
更有趣的是她一身青衣布裙,臉上還有炭痕,分明狼狽,但閃閃發亮的眼睛,美麗得教他移不開眼。
看見齊穆韌進來,大家像被針刺到似地,一個個像自動樁子全豎了起來,然後齊聲同喊:「王爺。」
阿觀被她們的氣勢嚇到,也跟著做奴婢狀,低頭屈膝喊王爺。
那模樣看得齊穆韌直皺眉,這丫頭還把自己當成奴婢了?
曉初發現主子站在自己身旁,擺明了是奴婢五號,連忙扯扯她的衣袖,將主子推到王爺跟前。
齊穆韌在外頭已經站了好一陣子,親耳聽見她如何收攏人心。
在他眼裡,這是笨做法,他認定燒掉賣身契只會讓下人感激一天,不會感激一輩子,當她們的未來掌控在自己手中后,誰還會對主子用心?但他沒有責備她,因為王府不差幾個下人。
他與月季對視一眼,月季匆匆低頭,把視線轉開。
這是什麼態度?齊穆韌濃眉挑起,難道她還真讓葉茹觀收買了?
「你們都下去。」
「是。」阿觀又一次與眾人齊聲應和,夾著尾巴準備逃跑,如果剛剛的屈膝不是有意,這回的逃跑就絕對是故意了。
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通常男主角一遍兩遍三遍來找女主角,就代表他已經對女主角開始感到興趣,這對她未來出王府,可不是件好事。
見阿觀這樣,齊穆韌胸口一把怒火隱隱燒上,他有這麼可怕嗎?她寧可裝瘍三也要逃跑,為什麼她能和穆笙說說笑笑,簽的合約上頭還能畫上一個女穆罜,難道他是洪水猛獸,臉上寫著我要吃人?
齊穆韌從沒失控過的,但他在她面前失控了,怒眉揚起,冷聲一喊:「葉茹觀,你給我留下。」
阿觀嘆氣,無奈地看著棄自己而去的女人們,看吧,主子和奴婢怎麼會平等,有事發生,主子就是要被推出去挨子彈的那個啊。
她乖乖轉身、乖乖走到他跟前,心裡開始盤算要背《古文觀止》中的哪一篇,才能全身而退。
「王爺,找妾身有什麼事?」
「皇上的生辰快到了,你燒一套壺具為禮物,呈給皇上。」
「吭?」他知道她會燒茶壺?
對哦,他弟弟是大姜,問題是……他這麼做,是想抬舉她的身分、讓她出頭天?還是大姜純粹的行銷考量?以後凡是她的茶壺就貼上御用兩個字,身價會翻上百倍?
「把你的印章丟掉,以後就用這枚。」
他從懷裡掏出一顆新印,她低頭細看,哇塞……不是凡品,比她刻的那個大概只好了兩百倍而已。
不過她的反應還是一個字。
「吭?」
「給你一個月時間,如果做不出來……」
這次,她想也不想、下意識地接話,「就浸豬籠、五馬分屍、凌遲處死、烈火烹屍、鐵棒烙身、千針刺穴、製成人彘。」
聽著她脫口而出的話,齊穆韌盡全力憋住,依舊冷著臉問:「還有更可怕的嗎?說出來參考看看。」
「有,做一根比人還粗的鐵杆,在上面澆油、下面燒火,讓犯人從上面爬過去,如果爬過去就沒罪,如果沒爬過去就、就……變成烤二腿羊。」
天,她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冰山臉露出一道裂痕,然後兩道、三道……齊穆韌在笑臉成形之前,強力鎮壓,轉過身,雙肩不停抖動。
阿觀疑惑地看著他的反應,這是什麼意思啊?他覺得她的心思太黑暗?還是生氣她把他想得太兇殘?又或者是,他氣到發抖,決定回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媲美滿清十大酷刑來整她?
不會吧!他覺得她提供了好點子,準備回去做根鐵杆,試試看烤兩腿羊?
輪到她發抖了,不過齊穆韌抖的是雙肩,而她抖得最厲害的是兩排牙齒,老天,她真恨自己的多嘴……
阿觀還在深刻的懺悔中時,齊穆韌終於轉回身,凝聲道:「陳氏有孕了。」
陳氏有孕關她什麼事,她又沒有出到半分力,他在人家身上流血流汗流精…力時,她也沒在旁邊吶喊搖旗,幹嘛跑來告訴她?
難不成要她給他拍拍手,誇獎道:爺,您的精子好強壯哦,力爭上遊、不畏艱難逆流而上、勇往直前,終於成功地變成人?
哦哦,不對哦,英文中胎兒要用動物的It,不是人的He或She,所以應該更正為:爺,您的精子好強壯哦,力爭上遊、不畏艱難、逆流而上、勇往直前,終於成功地變成……畜牲?
噗,肩膀抖了兩下,抬眉,阿觀發現齊穆韌還在等自己回話,她強力鎮壓狂笑的怒望,回答:「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待會兒有空,妾身一定立即備妥禮物,前往梅院探望陳妹妹。」
話說完,她再看他,發覺他的臉色有點發黑,中毒了嗎?還是不滿意她的答案,要提提準備什麼禮物嗎?
還不簡單,就送香蠟酒果……不對、不對,那是用來送死人,不是送給畜牲的。
她再硬擠出幾句話,「王爺幫妾身想想,送什麼好?補品、藥材?小衣服?還是我親自畫一尊送子觀音?」
她明明口氣巴結得很犯賤,他還是一臉的不滿,可她已經想不出別的話了,阿觀只好看著他、也容忍他看向自己……哇哩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深情款款呢。
好久,久到她有點不耐煩了,齊穆韌才一臉無奈的說:「笨蛋。」
罵完人,他轉身離開清風苑。
呼……阿觀鬆口氣,放下心,終於……把人給氣走了,甚好。
齊穆韌前腳走,四婢後腳進門,她們圍在阿觀身邊吱吱喳喳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