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偏著螓首看他一會,他卻理也不理,最終她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往外走,離去時,還得強迫自己對凌煙笑。
回到西邊的小房后,她失神地準備色料,拿起大刷,逐一在雕版上著色,腦中不斷思考主子說不用代表什麼意思。
主子常誇她聰明,她卻總覺得一點也不,她要真是聰明,為何她老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主子能多近女色,是好事,喜男風就糟了,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悶?就像三年前,在丹禾身上瞧見一個類似的木雕娃娃時,一樣的悶痛著。
兩個時辰之後,一抹身影在書房外頭,偷偷摸摸地巴上門板的紗紙,想要偷窺裡頭的動靜。
然而紗紙上頭有圖騰,霧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楚,於是她閉上眼,用心聆聽,裡頭卻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這是怎麼著?
「紅袖,你在做什麼?」
「嚇!」她嚇了一跳地回過身,見是廉貞,暗鬆口氣,努力揚起甜暖的笑。「廉大哥,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
「我才剛回來,你呢?在這裡做什麼?想進去就進去啊。」
在紅袖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廉貞理所當然地推開門,她只能硬著頭皮側眼探去,卻不見主子坐在案前,視線緩緩移動,便見兩人躺在錦榻上,貼得很近,近到像是正準備要做什麼。
「爺兒,真是對不住!」廉貞見狀,趕緊要拉上門,紅袖卻一把推開門,用力之大,讓門板大力彈跳了下。「紅袖,你這是做什麼?」
她也愣住了,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手就是比腦袋動得還快,快到她一時之間找不到理由掩飾這莫名之舉。
「袖兒,把門關上。」尹子蓮懶聲命令。
紅袖聞言,心頭沒來由地抽了下,有種被拒於千里之外的難堪,但她還是勾起笑,思緒動得極快,走到錦塌前,從懷裡取出雋王爺府的邀帖。
「爺兒,我忘了告訴你,這是晚上雋王府上送來的邀帖。」她雙手拿著邀帖遞到他面前,逼得他非得接過手不可。
尹子蓮瞅著她,接過手的瞬間,她也身形飛快地將凌煙一把拉起,推到房外。
「爺兒,夜已深,凌煙姑娘肯定累極,我已備妥了一間客房,這就帶她去休息。」話落,立刻拉著凌煙飛也似地跑了。
廉貞不解地看著這一幕,直到主子喚他,「廉貞。」
「小的在。」
「可已準備好?」拆開邀帖,他淡淡掃過。
「是,小的已經都準備好,等天一亮,小的就準備出發。」
尹子蓮抬眼,輕笑。「辛苦你了,廉貞。」
「一點都不辛苦,只要能幫到爺兒,小的滿心歡喜。」廉貞笑得一臉憨厚,又突地斂笑。「不過,小的不在爺兒身邊,爺兒還是別太常到外頭走動的好。」
他從小跟在主子身邊,當年爺兒中毒,他並不在,此事教他耿耿於懷,從此之後,只要外出,他都會儘可能和爺兒身形不離。
「怎麼,你以為相隔多年之後,還有人要我的命?」他笑得輕狂。
「兇手一日不就擒,便無法得知對方的動機,還是得小心。」
「兇手?」他哼笑。
很多事,他瞭然於心,但沒打算追討一個公道,因為追出了答案,也沒辦法還他無缺的身體,所以與其急著擒凶,倒不如找著真正能救回他身子骨的好東西。
不過認真說來,現在他倒是頗為感激對他下毒的人。
要不是對方,他不會斷了仕途,自然就不會跟袖兒相見,那麼,他便永遠也嘗不到懸在心間酸澀甜美的滋味,也永遠不會懂,何謂牽挂。
餘光瞥見紅袖小小步地走來,他唇角抹著滿足的笑,一抬眼,便見她像是犯錯般地扁起嘴。
「爺兒,凌煙姑娘回去了。」
「是嗎?」
「我是要她住下的,可她卻說要回醉月樓,我沒能留下她。」她說著,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動作太過粗魯,嚇著了凌煙,才會教人想要趕緊逃離。
「無妨。」尹子蓮懶懶坐起身。「袖兒,差人通知二爺,明日的紅梅宴,他陪我一道出席。」
「爺兒?」廉貞和紅袖同時驚呼。
「那我跟廉大哥呢?」她不解地又追問。
「廉貞有事要外出一陣子,而你……乖乖待在府里。」
「我要去。」紅袖堅持。
「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可是……」她扁起嘴,大眼骨碌碌地轉著。不能跟主子硬碰硬,到時候再偷偷偷跟好了。如此打定主意,她隨即揚笑。「我知道了,我先把爺兒的畫收起,再差人去通知二爺。」
她走向案邊,卻見攤在桌上的畫軸還是空白。「……爺兒,你剛剛和凌煙姑娘到底在幹什麼?」她問得很輕,卻感覺有一股火在胸口竄燒。
「聊天。」他回得理所當然。
紅袖閉了閉眼,咬緊牙,笑得很猙獰。「紅袖先退下了!」
不罵了!她何必如此著急?特地請了凌煙姑娘讓他作畫,他卻和她聊天,一聊就是兩個時辰,還躺在一塊,抱在一塊……氣死她了!
聽她踩著重步離去,尹子蓮不由得笑開,確定他的小丫鬟確實是開竅了。
廉貞想了下,明白了。「爺兒,別把紅袖逗過頭,其實她脾氣不太好。」他教她習武時,要是她練得不順暢,是會罵天罵地罵自己的。
「這點,我早就知道了。」
他縱容她在自個兒面前展現真性情,給她許可權,讓她越過主從之分,不讓主從關係成為她到他身邊的障礙,等著她發現,他的寵愛,只給一個袖兒。
【第四章】
近晌午,天候陰霾,寒風刺骨,街上的人潮卻依舊不減,大多都是攜家帶眷地在市集上採買年貨。
尹府馬車在城內大街緩緩行走,馬車內,尹家兩兄弟面對面而坐。
「我說大哥,你真的要放你那丫鬟繼續在後頭跟著?」尹少竹雙手環胸,坐姿挺立,一雙天生狠厲的眸直睇著兄長。
「二弟,目光再柔一點,你嚇到我了。」尹子蓮偎在鋪上軟衾的座位上說。
「……我天生長這樣,你看了二十多年,還沒習慣?」尹少竹嗓音低沉渾厚,濃眉大眼,高額挺鼻,本該是張俊俏面相,然而眉骨太立體,壓得黑眸太顯陰險。厚唇習慣性緊抿著,看起來就像是被倒了幾千萬兩的怒顏,教人望而生懼。
「坐太近了,很有壓迫感。」尹子蓮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我們很少坐得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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