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胖虎。」她總算說話了,好像有點鼻塞聲音。
「什麼?」
「先生,你真是上古時代的人類,看的是哲學名著,唱的是老歌,就沒看哆拉A夢?以前叫做小叮噹?」
「我是知道這隻日本的機器貓,但你別忘了,我是在美國長大的。」
「對喔,那你是是看超人、蜘蛛人的漫畫了?」
「是看過。不過我童年漫畫看得少,幾乎都在看武俠小說,不然你以為我中文讀寫流利是怎麼培養出來的?」
「是,天才兒童,想必你也練了降龍十八掌,快去練功,治好你的過敏。」
「我要見了你才會好,開視訊吧。」
「別吵,我要看電視,我的精靈王子熱狗拉斯出場了。」
結束閑址,他有點著急了,他得趕到書店去搬哆啦A夢,瞧瞧那隻胖虎是什麼玩意付也還有,或許他也該去找些男女關係的書來瞧瞧了,向來不屑速成方法的他,不能再用抽絲剝繭、慢慢了解的做學問方式追女生了。
再不趕快行動,他就要敗給某個不知名的竹科男了。
晚上六點鐘,傅佩珊茵了兩匙麥片到杯子里,看著抽屜里各種品牌的杏仁粉、谷粉、可可粉、奶粉包,一時竟不知挑哪一包來泡麥片。
也好。避不見面讓那些虎視耽耽的好事者無話可說,自然還止了公司流言;況且他已結束實習,不會再過來閑晃;然後,他自會去找他的千金淑女,而她也要來努力相親了。
多久沒見到他了?一星期?兩星期?為何感覺已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過了好多年,身心皆已蒼老,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可他是幹嘛啊,每天打電話來聊個十幾分鐘,說她接到電話時不心跳幾下是騙人的;而他又是唱歌,又是亂扯,歡樂無比,連她國小畢業旅行去哪裡也要問;她不期不待,有問必答,當他小孩無聊亂撥電話。
搞不清楚他了,明明跟別人相處起來十分正常,應對進退都符合他的身份和年紀,怎遇上她就老不按牌理出牌,老像是撒嬌般地….
「佩珊姐,發獃喔。」邱媛媛丟文件過來,讓她回了神。
可她碰地關上抽屜,直接去茶水間倒熱開水,沖一杯麥片準備充饑。
待她回來,就見勇哥正在分東西吃。
「來來來,加班需要熱量,這裡有尚好呷的蛋糕,一人一塊。」
「我聞到了。」她從勇哥手上接過以餐巾紙墊著的四方形蛋糕。「剛出爐的?還熱熱的,難怪這麼香。」
「是啊,剛從外面買回來的。」勇哥笑咪咪地說。
她回到座位,正要一口咬下,突然發現這不是她以為的蜂蜜蛋糕。
深奶油黃的顏色,厚實緊密的蛋糕體,烘烤微焦的底層;她再一吸聞,儘是濃厚的雞蛋香;待咬下去后,果然稍帶緊實彈性,頗有口感,那單純濃郁的麵粉雞蛋香味隨即舞動味蕾,將香甜可口的滋味傳達到大腦的味覺區里,自動反射出兩個字:幸福。
「哇,這是最原始、最香的古早味蛋糕耶。」她高興地讚歎,又問:「勇哥你哪裡買的?」
一抬頭,勇哥不知跑哪裡去了,她猜想可能去洗手間吧。「媛媛,你知道勇哥哪裡買的嗎?」
「明天再問啦,反正做蛋糕的又不會跑掉。」
也對。她遂再埋首於工作里,一口蛋糕,一口麥片,慢慢將空虛的肚子填滿,後來專心起來,便忘了再問勇哥蛋糕的事。
加班到七點,總算處理完畢,她心情放鬆,開了手機音樂,塞上一邊耳機,留著另一隻耳朵聽人說話。正在整理文件時,卻見平時加班后都會一起走的同事們竟一個個已收拾完畢,爭先恐後打卡離開。
「嘻,佩珊姐,你忙,我們先走了。」邱媛媛還將鑰匙放到她桌上。
「喂!」她電腦尚未關機,只能眼睜睜看著所有同事在五秒之內做鳥獸散。「你們這些沒良心的,趕著回家看電視喔,要我關門就是了?」
她嘴裡嘮叨著,仍是認命地拉下耳機,準備做關門前的最後巡視,才剛站起,就見門口走進來王明瀧。
老天!她心臟猛地劇烈一跳。這俊秀的面容,燦爛的微笑,還有那直直盯視、似要看穿她的大海怪眼神…
原以為不去想他就不會有思念;拒絕他的邀約,就能將他隔絕於心門之外;隔著手機講話,也就是無關心情的閑扯罷了---但他的出現,她的一切防禦工程立刻破功。
她也立刻明白了,好啊,她的一群好同事啊。
「媛媛他們叫你來的?」
「蛋糕好吃嗎?」他照例不回答這類問題,而是將一個紙袋放到她的桌上。「勇哥說你的反應很好,我多準備一盒是對的。」
「蛋糕你買的?」
「我做的。」
「你、做、的?!」她不可思議地大聲問。
「嚇成這樣?需要帶你去收驚嗎?」他笑地看她。
「可是、可是我們上次學的是馬芬蛋糕,不是古早味蛋糕。」
「萬流同宗,殊途同歸,只要抓到訣竅,看食譜照樣能做出來。」
「我不信。」
「不信的話,你到我家廚房,我做一遍給你看。」
又被套進他的話。她閉嘴不語,轉身開始繞大辦公室,巡視逃生窗,巡印表機,巡電腦,巡是否有人趴在桌上睡覺沒被發現……
巡來巡去,就是不敢巡視自己的心。
回到辦公桌,就見他坐在她的椅子上,一手將耳機抓在耳朵邊,一手拍桌子打拍子,嘴裡哼著咕嚕嚕呼喔喔的德文合唱交響曲。
「不要聽!」她臉蛋驟熱,急忙拔掉耳機插孔。
「咦!本人親自錄製的世界名曲,我不能聽嗎?」他以手支頤,抬頭懶洋洋地看她。「我聽著很好聽呀,怎會有人說我是胖虎?」
「知道胖虎是誰了。哼,你就知道我對你歌聲的評價了。」
「既然你認為不好聽,傷耳朵,怎麼不刪掉?」
因為想到他時,便可以拿來聽。但這句話她怎能跟他說呢?
也後來才發現,原來他那晚一直拿著她的手機唱歌,就是在「偷錄」,連同自己唱「青天高高,白雲飄飄」也錄了進去;還有路人的吵嘈聲,來往的車聾,他們的對話,一起串連起那晚的情景,溫暖,愉快,難忘。
好似被他窺探到心底的小秘密,她的臉更熱,身體也燥了。
「還我。」她扯回耳機線,連同手機一起扔到包包里。
她拿了包包,故意忽視桌上那袋蛋糕,直接走到打卡處刷卡下班。
他提了袋子,亦步亦趨。她一一關燈,最後只需下大門入口處的一排燈光,這個情境讓她想起兩人初見面時,就是在這兩晦暗不明的情況下。
那時不知他是何許人也,企圖將他趕出大樓;如今認識了他,卻也想將他趕出她的心….
「我們去吃飯。」小王子先說話了。
「我喝過麥片,肚子還飽飽的,不餓。」她故意不提吃過蛋糕。
「那你看我吃飯。」
「我看了就會想吃,請不要意圖使人發胖。」
「想吃就吃,何必挨餓減肥,你又不胖。」
「我體脂肪過多,裝了很多不該裝的………」唉,感情。她沒說出來,抓了鑰匙說:「好了,回去回去,我要鎖門了。」
「你為什麼躲我?」他目光灼灼,聲音有點大了。
「我哪躲你了!你打電話來,我接;你人來,我也沒跑,只是………」她知道再逃避下去不是辦法,索性攤開講清楚。
「不要再一起出去了,呃,人家都說你在追我,這誤會大了………」
「沒有誤會,他們說得對。」他視線始終膠著在她臉上,一字一句說分明:「我是在追你,我在嘗試我們在一起的感覺。」
她的表情凍結。男生跟她告白,不是該歡喜興奮的嗎?沒錯,她的心跳加速,呼吸更急促,同時臉紅身熱,兼有天旋地轉的暈陶陶快感,所有生理反應都告訴她:有人在追她,她要戀愛了,可是---
「不可能!」她吼道:「我的歲月永遠跑在你前面,你追不上的。」
「你改行當詩人啊?」他吼得比她還大聲。「什麼叫做歲月跑在我前面?歲月有輪子嗎?是飛機還是火箭?你拿歲月這玩意兒給我看看!」
「我打個比方而已嘛,喊這麼大聲。聽著了,我大你五歲。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我不想你以後牽個阿婆逛街。」
「等你變成了阿婆,我也是阿公了,阿公不牽阿婆,要牽誰?牽狗?牽牛?要是一個阿公牽年輕漂亮美眉逛街,那才有問題。」
她想笑,但笑出來就陣亡了,所以她只能緊眠住嘴。
「都還沒正式交往,就在那邊胡思亂想。」他很不滿地說:「姊弟戀又怎樣?人家差十幾歲都在一起了,更何況我從來不認為我們的年齡差距是問題。」
「我一向把你當弟弟……」
「你不要掰理由。你一向把我當作是『王明瀧』,不是富家少爺,也不是弟弟,跟你在一起的風覺很不一樣,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喜歡。她的心再度受到衝擊,也記起了他唱到「howmuchIloveyou」時的心驚肉跳,慌得瞟向別處,不敢再看他的眼眸。
「你這只是稀奇。J」她還是嘴硬。「別人奉承你、仰慕你、迎合你,偶爾有那麼一個不甩你的女生,你就好奇了,覺得我樣樣新鮮有趣,但這不是喜歡,請不要將不同的感覺混淆了。」
「我會分不出喜歡和好奇?沒錯,我會好奇你化妝的方式,也會好奇你工作效率高的原因;但是喜歡………」他語氣變緩,目光也轉為柔和。
「是因為我過敏不舒服時,你會緊張、會擔心、會幫我抓癢,也在我生氣時,會想辦法幫我消消氣。」
「這些事別的女生也做得到。」她語氣硬硬地。
「我永遠記得那天中午,我們邊走邊喝奶茶,陽光很亮,你的笑容也很亮,你跟我聊天,勸我不要生氣。我不確定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住在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跟你這樣一直走下去。」
她喉嚨硬住,眼眶酸熱。她在他心目中,果真有份量?
「我喜歡你的個性,粗中帶細,細中又有點脫線。跟你在一起很快樂,很自由白在,沒有別的女生能給我這種感覺。」
她想哭了,但她仍是咬唇忍住。
「你不也喜歡跟我在一起嗎?」他問。
她該回答是嗎?
「我知道,女人喜歡讓年紀大一點的男人來照顧,可是年紀大不見得適合,也不一定懂得疼你;你該找的是那個『對』的人,Mrright,不只是好,也是最正確、最合你心意的。」
「你臭美。」
「我還以為你變啞吧了。」他微笑看他。「再說了,女人怕先老了,男人就會不愛;可是你會因為我突然病了、老了、丑了,你就不愛我,跑去找別的男人嗎?不會嘛,認定了就認定了,我喜歡的是你這個完整的人,又不是只有你的表皮細胞。」
就知道丟出年齡問題嚇不走他。其實,她曾們心自間,她在意彼此相差五歲嗎?答案是一點也不。正因為兩人相處愉快,年齡差距變成了是別人的話題,而不是他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