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狄亞閻！」常茉莉氣得直跳腳。「你嘴巴真的很壞！」就算她真的考得很爛，可是搞不好會有奇迹出現，她還是有可能可以上大學的啊。

「是你逼我說出來，我本來不打算說的。」

常茉莉氣呼呼的，要不是自己的背包還在他身上，她會直接掉頭走人。

眼看無法從人高馬大的他身上搶回背包，她只能憋著一肚子氣往前走，不想再理會他。

狄亞閻一路跟在她身後，她肯定很生氣，從她的背影他都可以感受得出來。

上了捷運後，擁擠的人群讓兩人不得不貼身站在一塊，常茉莉人矮手短，握不到維持平衡的欄杆跟勾環，狄亞閻見狀伸出手護著她的腰，要她輕靠在他身上，幫助維持平衡。

但常茉莉還在生他的氣，一點都不想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

出了捷運站口，她停住不走了，探出手跟狄亞閻討自己的背包。

「還有一段路。」他說。

「不用了，雖然我很笨、考試考得很爛，但我還記得回家的路。」

這分明是賭氣的話，狄亞閻不理會她，背著她的背包繼續往前走。

因為有背包當「人質」，常茉莉迫於無奈，只好跟著他走，可她不再沉默，而是沿路一直碎碎念。

她說他講話太狠毒，若學校同學知道他的真面目後一定會幻滅；還說就算她考得很差很爛，也不用他管，說他們這種不讀書功課也可以很好的人，根本不懂他們這種不會念書的艱苦……

整路狄亞閻都沒有答腔，就任由她說著，直到抵達她家門口，他停下腳步，正好回應她最後問的那句話。

「既然認為我笨，那又干麽跟我在一起、強迫我當你的女友？」

「也對，笨是會傳染的，我跟你在一起，變笨應該也是遲早的事。」他將背包還給她。

這話實在太過分了，他的毒言無時無刻都在挑戰她的好脾氣。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跟力量，她竟然掄起手上的背包就往他砸去，怎知這幼稚又可愛的舉動反而惹來他大笑。

「哈哈哈……」她真的太好玩了，平常明明溫吞得要命，別人說什麽她都沒意見，偏偏就常被他惹得直跳腳。

看著大笑的狄亞閻，常茉莉卻傻住了。

他原本就帥氣逼人，這一笑更是不得了，因為他老是板著一張冷臉，久了臉部的線條難免僵硬，可這一笑，臉上冷硬的線條都融化了，而且她還發現他嘴角有著深邃的梨渦，雙眸不再冰冷，摻入了可愛迷人的特質。

常茉莉一時看呆了眼，原來不只美女看了令人賞心悅目，心跳不已，帥哥亦同。

「你應該常笑，笑起來真是帥到破表。」她情不自禁的說道。

她這一稱讚，卻讓狄亞閻止住了笑，不易臉紅的他竟感到臉頰微微泛起熱氣，他羞惱的別開臉去。

這下子換常茉莉笑了。「哈哈哈……你害羞了……」真是太難得了，一向酷到極點的他竟然會臉紅？

狄亞閻承認自己有些惱羞成怒，看常茉莉一改平常被他欺負的劣勢，膽敢取笑起他來，他想都沒想，霸道地將她拉向自己，抬起她的下顎便吻上她的粉唇，也順勢讓她止住了笑聲。

手裡的背包掉了……

笑聲停了……

常茉莉唇被覆蓋住，她整個人都傻了，瞠大眼瞪著他。

原來唇跟唇觸碰是這樣的感覺，好柔軟……也好濕潤，而當他輕輕吸吮她的唇時，她不禁逸出一聲嘆息，那直入於心的震撼感讓她當場腿軟……

有一首充滿童趣的老歌是這樣唱的——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著遊戲的童年……」

這歌還真符合常茉莉此時的心境，雖然她離童年已經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了。

在大學聯考發榜之後，她果真如狄亞閻所料成為高四生，現在每天都得往補習班報到，在補習班上滿八堂課之後，再轉往圖書館，向狄亞閻報到接受他的課後指導，周六也要，唯有周日才能休息……她現在可說是陷於水深火熱當中啊。

炎熱的八月天，天清氣朗的周六，圖書館外的大樹上，知了愉悅的合唱著，遠方傳來館外步道上人們的高聲談笑。

她好羨慕……她好渴望能夠丟下冗長的英文句子跟文法、丟下三角函數跟複雜的幾次方、丟下中國歷代有多少皇帝創造了盛世……

這些都跟她無關，對吧？

「對，的確都跟你無關，不過跟你的分數有關。」狄亞閻拿鉛筆敲她的頭。

原來她在恍神之際，把心聲都說出來了。

嗚嗚……她捂著頭，哀怨的看著他。

當她確定要重考時，狄亞閻對她提出了「課後輔導」的「提議」。

說「提議」是好聽，講難聽點根本是「脅迫」。

他強迫她每天六點下課後，扣除一小時吃飯和移動的時間，便得跟他到圖書館溫習兩小時，也就是從七點到九點繼續念書，她當然不願意。

「每天都可以跟我近距離接觸兩小時，對很多女生來講是夢寐以求的事，你竟然想拒絕？嗯？」他的語氣彷彿她是不知好歹的人，而且如果拒絕的話，她馬上就會遭受天打雷劈。

「你只是一個高三生而已，如何當我的課後輔導老師？」

狄亞閻做出一個「你很污辱我」的表情。「應付你的程度，我綽綽有餘了。」

他的口氣很高傲，常茉莉卻無法反駁，雖然只是高三學生，但他在校可是連續三年都跟狄亞衡並列整個學年的成績排行榜首，說他是個資優生也不為過。

面對他，她不得不感嘆上帝造人根本不公平到極點，為什麽同樣的數學題，她看了十分鐘還是不懂那詭異的數字組合，他卻兩三下就輕鬆解答？

她好想跟上帝抗議喔……

「太笨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她又將腦袋裡所想的給說出來了，想當然耳，又被狄亞閻用鉛筆給敲頭。

「都已經很笨了還敲？」她嘟嘍的說。

「你的笨不是我敲來的。」他比比她眼前的問題卷。「都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連一題都還沒解出來，你今天是打算跟我耗到圖書館關門就對了？」

這間圖書館周六都晚上十點半才關門，她相信他不是唬她而已，狠心的他絕對會說到做到。

她可不想整天都耗在這裡，她的青春啊……

常茉莉發出無聲的吶喊，在不得已的情況只好向他求救。「我不會……」她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狄亞閻深嘆一口氣，拿起問題卷一一仔細為她解答，不一會兒，補習班老師所出的題目便在他簡單又明快的解說下一一解決。

真是太神奇了！為什麽這數學問題卷在她眼裡是艱澀、有看沒有懂的無字天書，對他而言卻好像是小學程度的題目呢？

「以後遇到類似的題目，只要把我剛剛教的順序一一帶進去驗算就可以了。」

「嗯。」常茉莉不得不佩服，他解說的方式比補習班老師還清楚好懂。

狄亞閻拿過一張空白紙，隨手寫下一題數學題，要她練習計算。

她很快的將公式列出，並且寫出正確答案。

狄亞閻滿意的點點頭，看了下腕上的表。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常茉莉雙眸亮了起來，她迅速收拾桌上的書本跟文具，好似巴不得快一點離開圖書館。

狄亞閻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

「掰掰，我們禮拜一見。」將背包迅速背起，再把兩本厚重的參考書撈在胸前，常茉莉離開的速度快到宛如有人在她的屁股後頭放火。

只可惜，她開心的情緒並沒有延續很久，因為才走到圖書館門口，就被三個漂亮但口氣很差的女高中生給攔下。

不會吧……又來了？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常茉莉輕嘆了口氣，看來不僅紅顏是禍水，俊美的男色更是禍害。

自從她跟狄亞閻成為這間圖書館的常客後，她就得忍受其他人投射過來的好奇打量目光。

他們會成為注目的焦點，她並不意外，狄亞閻像明星般的俊俏容貌是原因之一；為什麽他身邊會跟著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圓球？他們的關係是情侶？同學？還是朋友？這是原因之二，大家肯定都在猜測著。

甚至有一次，她還在廁所里親耳聽到幾個女生高談闊論——

「若他們是情侶未免也太瞎了，那女生肯定下了什麽蠱才能讓那麽帥的男生喜歡上她。」

「你們有看到那女生的腿嗎？又短又肥，差不多跟小象一樣粗吧。」

「要是我長成這樣子，我才不敢站在帥哥旁邊呢！」

當時不小心聽到這些話，坦白說，她沒受傷是假的，但還好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自我調適能力很強。

甚至之後偶爾會有女生趁她落單時攔住她，問她跟狄亞閻是什麽關係，次數一多，她也就很習以為常了。

「別在這談，我們到外頭去。」

這些女生想也知道又是狄亞閻的愛慕者，常茉莉要她們別擋在圖書館門口，自己跟她們走到外頭公園的大樹下。

難得的周六午後，她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只想儘快解決她們，滿足她們的好奇心。

「喂，我問你，那位大帥哥是你的誰？」

常茉莉眉頭微微一蹙，對方的口氣實在沒禮貌。

「是你的家教還是同學？」站在中間那位女生問道。

「該不會是你男友吧？你最好老實說。」

三人擺出陣仗，頗有「你不說實話就要你好看」的意思。

問題是，什麽是實話、什麽是謊話，她們又無從印證，如何去判定呢？

常茉莉自然只會說她們想聽的答案，而且是聽了會很欣喜的答案。

「他不是我男友。」狄亞閻果然是個「男禍」，她還是趕緊撇清跟他的關係比較好。

「真的嗎？可是看你們的互動還頗親密的。」

說「是」會激怒她們，說「不會」又會遭到懷疑，還真難搞定啊。

「會嗎？我想是你們誤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常茉莉應付這樣的戲碼已經很習慣了，現在說謊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那你們的關係到底是……」

「他只是我高中時的學弟。」

「為什麽學弟會陪學姐在圖書館看書？還每天都陪？」

常茉莉在心裡苦笑，這點她們應該去問狄亞閻才對，她也是「被害人」啊。

話說回來，如此逼問難道是非要確定她跟狄亞閻有曖昧關係，她們才甘願嗎？不，她們才不會甘願，屆時肯定只會大加抨擊她，說什麽她不配、不夠格、癩蝦蟆妄想吃天鵝肉之類的話。所以——

「因為他姐姐跟我是好朋友，他是受姐姐的請託，才不得不來擔任我的家教。」也就是說，大帥哥是被強迫的。這答案想必可以滿足她們了吧。

果然，三個女高中生聽了，你一言我一語地當著常茉莉的面討論起來——

「我就說不可能是女朋友，差太多了，那個帥哥怎麽可能會看上她？長得普通就算了，身材還不好。」

「嗯，我想也是。」

「那麽我們何時要跟帥哥告白？」

「我先去……」

「不，是我先發現他的，應該是我先去才對。」

「最先告白的，未必機會就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