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瞅著狄亞衡，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委屈跟恐懼像衝破柵欄的猛獸，再也壓抑不住地將她吞沒。

她一直告訴自己，沒事了，不過是被壞人挾持，只要睡一覺，明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她很堅強，無須人作陪。

爸媽回去攝影棚繼續拍戲，學長回自己家休息，她自己一個人可以的，因為她向來很獨立，很堅強。

想是這樣想，但，心牆卻如碎石般崩落了。

她哭了－－從事情發生后不允許自己落下驚恐或軟弱淚水的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無聲的流下淚水。

狄亞衡輕嘆一聲，熄掉了機車引擎，脫下安全帽。

李泠泠只是咬著下唇望著他，伸手抹去臉頰的淚。

唉！他真的被她的倔強打敗了。「開口求人陪有這麼困難嗎？」

這一晚，狄亞衡在李泠泠家留宿。

見她不敢獨自一間房，他只好打地鋪，陪睡。

床頭的夜燈染了一室昏黃，他躺在地板上，已經深夜一點鐘，卻絲毫沒有睡意。

睡在床上的李泠泠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應該是睡著了。這樣也好，今晚也夠折騰她的了。

隨著夜漸深，睡意終於找上門來，狄亞衡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卻陡地聽到一陣陣宛如小貓叫的聲音。

他困惑的撐起身子仔細聆聽聲音來源，這才發現那不是小貓在叫，而是睡夢中的李泠泠雙手緊緊揪著絲被正啜泣著。

不忍她在睡夢中哭泣，他伸手搖醒她。

李泠泠是醒來了，卻在睜開眼的剎那對狄亞衡展開攻擊。

「不要……走開，別過來……不要……」雙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一下擊中他的臉頰，一下揮中他的鼻樑……

「泠泠，醒醒，只是夢，一場惡夢而已，快醒來！」

在一陣亂拳之後，他的聲音才入了她的大腦，喚醒她的意識。

李泠泠醒了過來，發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臉憂心的狄亞衡，不是壞人。

「哭吧，好好大哭一場。」狄亞衡伸手溫柔的拭去她驚恐的淚水。

他輕拍她的背，不阻止她哭，甚至希望她大哭一場，別再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堅硬到什麼都侵犯不了。

李泠泠還是無法大哭，或許是性格使然，她只是默默流著淚，偶爾發出啜泣聲。

她像是夢囈般地說：「他應該早就進到屋內準備行竊……卻沒料到我會突然回來，他挾持了我……我有抵抗，但卻讓他越……」

嗚，她發出傷心驚恐的低泣，狄亞衡連忙將她擁入懷裡。

他很慶幸自己的第六感發揮了作用。

「別想了，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在他溫柔的安撫下，李泠泠總算逐漸退去恐懼。

這一夜，狄亞衡抱著李泠泠入睡。

兩個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因為一個秘密而針鋒相對，現在又因為一場意外而糾纏在一塊，看來，他們之間很難再劃清界線，在今晚之後……

不一樣了。

就算她不曾談過戀愛，不曾喜歡過異性，李泠泠也知道在經過那一晚之後，自己對狄亞衡的感覺不一樣了。

或許是革命情感在作祟，畢竟他救了她，還陪了她一整夜，她的心就在那一夜淪陷了。

而之後狄亞衡像是吃錯藥，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總在放學后藉故到她家。

「你怎麼又來了？」看到他，她心裡湧上淡淡的喜悅，卻不能表現出來。

「我喜歡陳嫂煮的菜，來你家吃飯不行嗎？」很爛的借口。

第二天，他說：「圖書館太多人，我到你家溫書，你話又不多，挺安靜的。」

「……」她還是開門讓他進來。

一天一天過去了，大考的日子逼近，學期也即將告一段落。

李泠泠將喜歡他的那份心情偷偷藏著，這樣也好，她會帶著這份難得的情感離開台灣。

是的，她將在學期結束后辦理休學。

自上次意外后，爸媽憂心台灣的治安越來越敗壞，決定送她到加拿大讀書並定居，也就是說，她能留在他身邊的日子不多了，現在兩人獨處的時間顯得格外珍貴……

「幹麼一直盯著我看？」她被逮到在偷看他。

兩人吃飽飯後，拿著書各佔據房間一角，李泠泠心不在焉的做著功課，狄亞衡則在溫書。

距離聯考所剩時日不多，高三生已經沒有課，現在到學校都只是自習做最後的衝刺。

李泠泠感覺到高三教室總是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學長學姐們臉也都綳得死緊，唯有狄亞衡依舊一派輕鬆自在。

他總讓她聯想到，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一文中形容周瑜「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輕鬆寫意。

當別人都在苦讀，乞求吊車尾考上國立大學時，他已胸有成竹，第一志願勢在必得。

被逮到的李泠泠故作鎮定，此時若別開眼去更顯得她心虛。

「為什麼你總是拒絕女生的告白？」她突然一問。

「女生是麻煩的代名詞。」想都不想，狄亞衡的答案很直接。

「既然討厭女生，你又何必常常對她們奉送微笑？」學學他的雙胞胎弟弟狄亞閻，總是一張酷臉不就行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破壞你天使般的完美形象吧。」

「連這也被你識破，不虧是泠泠。」狄亞衡拍拍李泠泠的肩，他最近跟她稱兄道弟起來，泠泠喊得很自然。

「你根本是個假面天使。」

狄亞衡微眯起眼。

「小朋友，功課寫完了嗎？還沒寫完的話，就不要多話了。」他把書拿起來擋住視線，打算來個不予理會。

「別這麼小氣嘛。」

他有些無奈的把書放下。「你還想說什麼？」

李泠泠問出一個她老早就很好奇的問題。「你有交過女朋友嗎？還是你喜歡的是男人？你的吻技如何？」

狄亞衡差點岔氣，挑高一邊的眉看她，她的好奇心還真是不容小覷，但他不想完全滿足她，直接跳過前兩個問題，回答第三個。

「吻技是還不錯。」

「那麼……你可以教我嗎？」李泠泠可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她自認在十六年生命裡頭最大膽的一句話。

在她離開台灣后，他們會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不得而知，但至少她希望能留下一個吻當作回憶。

「什麼？」狄亞衡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是一個吻而已，你放心，我沒有喜歡上你。」李泠泠的黑眸閃了閃，她在說謊。

「別鬧了。」他睨了她一眼。

「我沒有。」既然他不願意，那麼就由她來主動。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態，她雙手繞過狄亞衡的頸項，圈住拉向自己，唇直接印了上去。

……這是在幹麼？用唇蓋印章嗎？

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他也是。

她滑稽的霸王硬上弓姿態將他惹笑了。

狄亞衡推開她。「沒有人這樣接吻的。」遜到極點。

李泠泠反駁，「我又沒經驗……」話都還沒說完，即被狄亞衡攬入懷裡，抬高下顎，輕覆上她的唇。

「眼睛閉上……」他就著她的唇說。

兩唇相抵原來是如此曖昧的柔軟。

她緩緩的合上眼，此時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相觸的柔嫩上。

他輕輕吸吮她的唇瓣，指尖撫著她的粉頰，伸出舌輕探，撬開她的粉唇。

溫柔的動作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突然湧起的龐大慾望，他的進攻變得激烈……

她不禁發出微弱的嚶嚀聲。

原來親吻是給人這般的感受－－輕飄飄的，像在雲端上走著。

她的雙手在他頸后交疊，讓兩人的身體更貼近。

狄亞衡是十八歲的熱血男兒，怎受得了青春女體的誘惑，於是他的吻更加恣意，手溜進兩人之間撫上她柔軟的胸脯……

她嘴角逸出的呻吟聲驚醒了他。

不行！他往後倒退一大步，離開她的唇，也離開她柔軟的身子。

大口大口的呼吸，他企圖撫平身體裡頭激昂的慾望，避免讓它往腿間衝去而起變化。

狄亞衡有些狼狽地爬了爬頭髮，迴避李泠泠的眼。

被忽地推開的李泠泠，彷彿頓時從雲端墜落，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先離開了。」狄亞衡拿起桌上的書，頭也不回的奔離。

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門，李泠泠失神的撫上自己的唇瓣，那兒似乎還留有餘溫。

這樣的回憶足夠了嗎？應該足夠了……

宅男對萌系的爆發力可不是蓋的，一個月之後，李泠泠跟阿良已經完成萌系電玩遊戲的大致雛形。

Ran看了之後很滿意，他拍拍她跟阿良的肩膀給予鼓勵。

「真是太好了，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萌系美少女結合智慧跟戰略，可愛之餘又不失陽剛的遊戲。你們先不要離開，我叫老闆下來看看，若他有任何問題，就由你們當面為他解釋說明。」

李泠泠一聽到Ran竟然要叫老闆下來，嚇得從椅子上跳起。

「你怎麼了？」阿良跟Ran疑惑的看著她。

李泠泠的臉色瞬間刷白。「沒……我……」她靈機一動，抱著肚子。「我肚子不舒服……想上洗手間……」

「你快點去，趕緊回來。」

「好。」李泠泠趕緊衝出去。

她會回來，在等老闆回頂樓之後，她就會回來了。

李泠泠躲進女生廁所里，心臟還因為緊張而急促跳動著。

在戰龍兩年，還不曾遇到這麼驚險的時候，呼～她倚著門板，深呼吸著。

這種緊張的情景若多來幾次，恐怕她會得心臟病。

她是不是該考慮離開戰龍了？可她每次都只是想想，卻沒有一次付諸行動。

狄亞衡對她，就像罌粟，明知有毒有害，卻戒不了。

搖搖頭，她真的無可救藥了。

戰龍是她從加拿大返回台灣后第一份工作，當時負責面談跟錄取她的都是Ran，她一度以為Ran就是戰龍的老闆，直到正式上班的那天，Ran大致跟她介紹了公司組織狀況，才提及戰龍的老闆，同時也就是湛光科技老闆狄亞衡。

李泠泠當時真的傻了。沒想到她離開這麼多年，一回到台灣就跟狄亞衡兜上關係，這不是命運的捉弄是什麼？

當時，她的心在拔河，理智告訴她，辭掉戰龍的工作，反正台灣的電腦軟體業這麼發達，她不怕找不到工作。

但她心頭柔軟感性的那一面，卻要她留下來，她渴望再見他一面，遠遠的也好。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模樣？知道他現在好不好？是不是還是一樣討厭女人？抑或是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

最後，感性的那一面獲勝。

她留在戰龍，並且刻意維持低調……這對她而言並不難。

偶爾，她會意外撞見狄亞衡突然到九樓來的身影，她只需壓低身子不讓他看到就行了。

其實是自己想太多了，狄亞衡到九樓來通常都直驅Ran的辦公室，他把戰龍的所有事務幾乎都交給Ran處理，對研發部工程師的行為跟態度充滿包容，幾乎是不管的。

也因此她才得以在戰龍兩年而不被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