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晚,從吉川家離開之後,賽巴斯丁已經一掃陰霾,好心情全部回籠。
哈哈,就算他在潔絲那兒吃不開,並不代表他在其他女人面前也吃不開。此刻的他,有扳回一城的勝利感!
他帶著得意的笑容進入夢鄉。
隔天一早,他神清氣爽地跳下床,沐浴梳洗,刻意打點一番,早早就到早餐室報到。
當其他家人陸續入座,看到了神采飛揚的他,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克里斯訝問。
「我有大事宣布。」他看看正忙著的潔絲,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他不尋常的模樣,一臉容光煥發,還打扮得有型有款,肯定有問題!但她實在不想理他,也沒空理他。
不只是前幾天他說的話痛傷了她的心,更是因為手邊正忙。這一頓是正統的英式早餐,豐富、美味,但足以累煞一幫伺候的人。
她按照順序,先為每人送上柳橙汁,將灑了糖霜的葡萄柚端到明鳳舞面前,冰牛奶、早餐茶與黑咖啡也一併上桌。
見她理都沒理,賽巴斯丁有點泄氣,不過沒關係,他要宣布的事情具有核爆威力,不怕她聽了不吃驚。他拿起杯子,打算先喝口茶潤潤喉再說,哪裡知道帥帥地一仰頭,卻喝到一大口空氣。
「哈哈,叔叔,你在做什麼?」
「杯子里空空的,沒有東西耶!」兩個小傢伙笑得很樂.
可惡,杯子怎麼會是空的?真是滅他的威風,「潔絲,我要茶……」
還沒等他說完,明鳳舞就淺笑開口:「小叔,我稍微更動了家裡的規矩。我很喜歡潔絲的陪伴,但她的工作量太大了,像用餐時間,她不肯一起吃,又執意要服侍我們三個大人、兩個小孩,這樣太累了,所以我請她協助小剛跟小勁就好,至於我們大人……自己倒茶倒水,應該不難吧?」
是不難,但……他應該是她的「例外」、她的「VIP」!而且,以前不管吃飯的人有多少,需不需要人服務,潔絲一定會幫他處理得好好的。
他咕噥著自己倒茶。奇怪,自己倒的茶怎麼都喝不出往常的濃茶香?
克里斯看了愛妻一眼,眼中有著讚賞。「說吧,你有什麼大事宣布?」
「對,大事!」他看了看正在上燕麥粥的潔絲,可惡,還是不理他。他有點意氣用事地放大音量:「我,已經找到命定的佳人了。」
克里斯夫婦錯愕地看著他。「什麼?」
「我說,我已經找到我的真命天女。」看大家這麼驚訝的感覺真好。
咦?潔絲還是沒反應,照常沉默地將燕麥粥放到他面前。
咀吔自己心裡知道,她的動作停頓了0.01秒。
「我猜,這句話是你的口頭禪?這次是哪個模特兒雀屏中選?」明鳳舞刻意酸他。他怎能如此差勁地對待潔絲。
「不,我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賽巴斯丁搖搖手指,非常得意地反駁。「但是,我一直在等待可以說這句話的機會,而我終於等到了。」
克里斯興緻缺缺地應一聲:「是哪家的小姐這麼不幸被你點名了?」
賽巴斯丁燃燒了一個晚上的熱情,是不會輕易被澆熄的。
「什麼不幸?你未來的弟媳是吉川實業社長的掌上明珠,吉川百合。當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潔絲感覺額角一陣陣抽痛,在他興奮講述的同時,臉色一寸寸發白。
他到底說了什麼,她都沒聽進去,全身好像失去知覺,連思緒也停擺了。
她只是分秒不差地為所有人上了有肉有蛋有燉豆子的餐盤,再上印度蔬菜飯,再上烤土司,並在小剛和小勁的撒嬌下,幫他們把奶油抹上吐司。
然後,送走每個被餵飽的人,請人過來整理餐廳,再回頭去忙其他事。、
她木然地工作、木然地監督、木然地巡視,賽巴斯丁的大消息癱瘓了她的腦袋,也封鎖了她的情緒,最後她只剩下一種感覺。
就是——彷彿她……也被木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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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為什麼潔絲聽到他的「喜訊」,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按捺到午休時間,他終於忍不住跑去敲了敲她的房門,沒人應聲,他便自行按開門把,走了進去。
他在露台的藤椅上,找到望著遠方發獃的潔絲。
她的模樣,跟以前兩人同床共枕時的每個早晨似乎沒有差別,但又好像有點不一樣。
印象中,以前她坐在這裡,身上總圈著淡淡的潤光,但此時,她就像乾涸的玫瑰,毫無生氣。
「你在幹嘛?」他瞪著她手中傾斜的茶杯,茶水倒得她半身濕。
他扶正茶杯,想了想,乾脆把杯子從她凍僵的手裡拔出來,放到桌上。
這個動作驚醒了她。「你怎麼來了?」
他白了她一眼。「我不能來找你嗎?」
所有的心痛突然一涌而上,哽在喉問,幾乎要逼她窒息。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雖然她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知道總有一天,他會說出愛上別人的話語,但是事實證明,多久的心理準備都沒有用,她並非堅不可摧。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他皺著眉問。「你有沒有吃午餐?」
他本來是抱著耀武揚威的心態來的,打算看看曾挾冷御覺之威,令他難受的潔絲,如今作何感想。
但是,看她好像不舒服的模樣,那些念頭忽然一掃而空;看到她精神委頓、無精打採的樣子,心裡就難受。
「我吃了一點。」她撒謊。其實,午休回房后,她在浴室嘔了又嘔,只吐出酸水,超過十五小時未進食的胃袋空空如也,又悶又痛。
「你是不是在發燒?」他的大掌探了過來。
「不是。」她立刻躲開。
他扳指算了算。「你的生理周期還沒到,不會是經前症候群才對。」
以前他們要避孕,他不讓她吃避孕藥,怕有後遺症,他用保險套,也擔心有風險,所以計算安全期跟危險期都由他來。但現在——
「我的生理期關你什麼事?」她想兇巴巴,出口卻很虛弱。她抓起餐紙在茶水染漬的布料上按了按,其實最想按住的是快流淚的眼睛。
他在她身邊坐下,溫暖近乎灼熱的體溫讓她忍不住想靠過去……
不行!這是兩人的默契,只要一方有了戀人,就不能再有瞹昧接觸,更何況是他心裡認定的另一半出現了……她連他的指尖都不敢、也不想碰。
「你看起來病懨懨的,來,這裡讓你靠。」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渾然忘卻此行的目的。
潔絲看看那厚實寬大的肩膀——
靠上去一定很舒服……
但,還是不行。這麼多年來,她堅持不靠在他肩上,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是她的男人,不要太倚賴。
她當然能想象靠著他有多美妙,一定會讓她上癮。可是,一旦上癮,就很難戒掉。她可以原諒自己戒不掉對他的愛,但不能原諒戒不掉想黏他的壞習慣。
她又鬧彆扭了!他火大地將她一按,然而動作還是溫柔的。「靠著。」
「不要。」她隨即彈起,瞪他。
「叫你靠著。」他忽然大起聲來。
她直接把他的手推開。「就跟你說了不要。」
「你這麼倔做什麼?」他加大音量,真的動怒了。
感謝她的不知好歹!之前那被擊敗、想爛著發霉的鳥心情又回來了。
「我倔,你可以不要管我啊!」她頂回去。「出去記得鎖上門,我頭痛,下午想請假睡一覺,不希望再有『不速之客』來打擾。」
他是「不速之客」?他該死的「是」才有鬼!
兩人就這樣互相瞪著,誰也不讓誰。
最後,他先移開視線,憤然站起身。
她以為他要走了,想開口留他,卻又管不住嘴巴。「慢走,不送。」
他從上睥睨她,最後一語不發地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
「你幹嘛?」想把她從露台丟下去嗎?
他腳跟一轉,步入房間。「你不舒服,回房休息。」他在床邊放下她。
潔絲閉起眼睛,滾到一邊去。她態度那麼惡劣,為什麼他還要忍受?
「我要先把濕掉的衣服換下來。」她掙紮起身,進浴室去換了睡衣。
重新躺回床上,看著他有點擔憂的眼神,她嘆了口氣,知道該怎麼轉移他的注意力。「說吧,你的真命天女是什麼樣子?」
「早上我不是說過很多了嗎?」不知為何,他突然不太想提起百合了。
「當時我在忙,哪能分心聽你說話?」潔絲墊高枕頭,靠上去。「把她當作我的床邊故事,說給我聽吧。」
賽巴斯丁只好開口了:「她是日本人……」
「日本人?大和民族?」她最近好像聽誰說過,誰愛上了一位大和美女……記憶一閃即逝,她想不起來。
「嗯,日本人。她穿著一身很美麗的古典和服,精緻得像一尊陶瓷娃娃。當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幾乎以為她不是真的,我甚至在想,如果有超大型的音樂盒,我要把她放進去,讓她隨著音樂旋轉。」
聽起來是個很美的女人,她抑住難過,接著問:「那她的個性呢?」
他歪了一下頭。「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英文很流利,但很害羞,幾乎不敢跟我說話,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回想昨晚的情景。「不過,就算是這樣,光坐在一邊看她,也是種享受,她……就像藝術品一樣完美。」
她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女人和他相處是何模樣,聽起來,他們的性格有著天壤之別……但會這麼想,就代表她非常嫉妒吧?
「對了,你來當我的愛情軍師吧!」他忽然要求。
「不要。」她想也沒想,直接回絕了。
「為什麼?」
好問題!要她當愛情軍師?他真以為她是個沒有心緒的木頭人嗎?
「你剛剛說了,她是個日本人,還滿傳統的,我怎麼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至少會比我了解吧?第一,你們都是女人:第二,我記得你好像有一點東方血統,這多少使得上力吧?」他說著荒謬的理由,神情卻認真地看著她。
她曾祈求上天,讓賽巴斯丁給她全心全意的注意力,哪怕僅是一秒,她都會珍惜在心。但她要的不是這樣,不要他是因為別的女人而這樣望著她。
夠了!一切都太夠了!潔絲忽然無法呼吸,巨大的痛楚擠壓在胸口。
他猶未覺。「如果你找到真命天子,我也會當你的軍師,這樣很公平……」
何來公平可言?他愛過她嗎?愛得像她這麼深嗎?
「離開我的房間!」
她突如其來的要求,令他困惑。「你還沒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你是追求女人的高手,還要我幫忙出主意嗎?」她頭痛欲裂,抓起被子,往頭一蓋。「既然她是你想要的女人,你何不幹脆送戒指比較省事?」
他硬是把她挖出來。「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更不舒服了。」
「聽著,我誠心誠意恭喜你,但我現在很想睡覺,床邊故事就當說完了,好不好?」這是她最後的耐性,他最好別再要求更多,她會失控。
見她這樣,他只好站起身。「好吧,我走,但如果你還是不舒服,就叫我過來。」
她把被子搶回原位,緊閉雙眼,隨便點頭。
她氣若遊絲的模樣令他心中一緊。「我看,我還是在這裡守著你吧。」
潔絲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也把眼淚一併埋葬。
「只要你離開就好,我想一個人安靜的休息。懂嗎?我,一個人。」
見她如此堅持,他在無奈又擔心的陌生情緒中,踏出她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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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半夜,潔絲拿出藏在更衣室的兩隻大皮箱,拋在房間地上。
不管少夫人准不准她的辭呈,她都要走人。她拉開皮箱拉鏈,有些粗魯地把衣服從衣櫃里抱出來,扔進敞開的皮箱里。
這時,有人敲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
「潔絲,開門。」
是她?!她心口一窒。「抱歉,我不舒服,已經睡下了。」她回喊。
「我看到門縫下有光,開門,不然我就自己來了。」鑰匙搖響傳進來。
她嘆了口氣,環顧室內——
兩口敞開的皮箱那麼大,一時半刻也不知該往哪裡塞,算了,反正事情早晚會爆開,是早或晚又有什麼差別?
她硬著頭皮打開門,來人踏了進來,看到皮箱與衣物,眼底閃過瞭然。
明鳳舞把房門關了,問道:「想逃了?」
「是。」她不想費心掩飾什麼。
「就因為那個笨男人大剌剌地說,他找到了讓他觸電的女人?」
雖然很不爭氣,雖然很難堪,雖然很丟臉,但是……「沒錯。」
明鳳舞定到床邊坐下,拍拍一邊,示意她過來坐。
「告訴我,這麼多年來,你為你們的關係做過任何努力嗎?你曾經試圖引起他對你的注意嗎?」
潔絲心裡掙扎了一下,但對上她堅定的眼神,也只好招了:「我努力讓自己成為他的左右手,找出他的需要,滿足他的需要。」
「聽起來不錯。」明鳳舞冷靜地評斷。「但那樣還不夠。」
「你說我『做得不夠』?」
她跳起來,完全忘了身分之別,為自己辯解。她激動地告訴明鳳舞,從小到大,為了迎合賽巴斯丁的需要,她付出多少努力、她做了多少改變。
「我才是全世界最懂、最愛他的女人,其他巴在他身邊的女人連他的脾性都摸不清楚,何況是一個、一個……」今天受到的委屈全然爆發。「一個害羞到連話都不敢跟他說的日本女人!」她抽抽鼻子,發現自己滿臉是淚。
明鳳舞抽張面紙,安靜地遞給她。
潔絲恨恨地揩去淚水。
「我不是怨他愛上別人,我只是不服氣!為什麼我為他做了這麼多事,他都一無所覺,而一個狗屁的命中注定,就能奪走我努力過的一切?」她把面紙團丟進垃圾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我以前總能自己處理得很好。」
「也許就是因為你自己處理得太好了,沒有抒發過情緒,這次反應才會這麼劇烈。」老實說,明鳳舞也有點被她嚇到了。
「隨便啦,反正我要離開了,以後他再遇到狗屁倒灶的事都跟我沒關係!」她蹲下身,開始整理行囊。
明鳳舞靠過來,一手按住她折衣服的動作。「你不能走。現在才是關鍵時刻,若你走了,以前的努力就白費了。相信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沒有什麼關鍵時刻,一切都結束了。」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潔絲,聽著,這是贏得他的最後一戰,干萬別放棄。」
既然要走人,她也沒什麼話說不得了。「你這是在鼓舞我嗎?如果是,之前為什麼要求我離他愈遠愈好?」
明鳳舞微微一笑。「因為我要砍斷他的右手。」
她悚然一驚。「什麼意思?」
「你為他做得太多了!他的牛肉羹不加醋會怎樣?餐桌上沒有他愛吃的菜會讓他餓死嗎?咖啡不加糖會噎到他嗎?統統不會!他依然會過得很好。記住一句話——讓你的男人過得太稱心如意,他就愈把你當空氣看待。」
「這就是你要我遠離他,用眼色警告我不準服侍他的原因?」潔絲吸吸鼻子,站了起來,不再抓著衣服不放。
聰明!可惜沒人及早點醒她。
「他不能沒有你,是事實。他缺乏這種自覺,也是事實。這是場拖了太久的戰爭,你要讓他明白——他的好日子是你給的,你可以讓他活得像個國王,也可以讓他像個乞丐,端看他愛你幾分。」
她思索了一會,終於咬了咬唇:「你也是這樣對待克里斯少爺的嗎」.」
「我的詭計比你多。不過,是的,我插手你跟賽巴斯丁的事,讓他坐立難安,他怕弟弟被我大卸八塊。而我必須說,他的擔心絕對是有道理的。」
兩個女人對看著,一股笑意突然進了開來,化解緊張的氣氛。
「我應該要怎麼做?」潔絲心悅誠服了。
「你不要跟賽巴斯丁單獨見面,也不要跟他說話,你要躲開他,對他視如不見、聽如不聞,別想著你是應該服侍他的人,把你自己想象成女王,他才是那個應該跪在地上,親吻你裙擺的男人。」
「但……吉川百合已經出現,一切都還來得及嗎?」她紅著臉問。
「照我說的方法去做,我保證,他會一輩子愛你、尊重你,而且跟其他女人永遠無緣。」
這一晚,明鳳舞面授機宜,直到天際東方露出魚肚白,才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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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百合拉開紙拉門,走進吉川孝太郎的書房。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淡,不復人前慈父的形象。「你跟賽巴斯丁相處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不只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話,就連他,也常在自己起頭的話題中,陷入失神狀態。
她剛想回話,卻被吉川一手揮掉。「算了,你跟他相處得怎麼樣,都不重要。」
她又垂下頭,一樣沒有表情,就像少了靈魂的娃娃,整個人看起來幾乎是透明的,就像她根本不存在。
「記住,吉川家要在英國立足,就必須與奧波德集團建立穩定關係。」
「是。」她安靜地應道。
「我要你嫁給賽巴斯丁。」他下令。「這是接你到英國的唯一理由。」
「可……是。」她光想都絕望,她還念念不忘在飛機上認識的中國男子。
「女兒不像兒子一樣能幹,唯一有的就是聯姻這點利用價值。他毫不留情地批評。「我刻意栽培你成為標準的大和美女,這是你唯一能回報我的機會,不要讓我後悔花了大錢,卻養出個一無是處的女兒。」
「可……是。」
「記住,如果不能跟奧波德家族締結姻緣,你就是一無是處的廢物。而廢物,是隨時可以丟出家門的。出去吧!」
她是……廢物?她傻了一下。「……是,父親。」
雖然早知道,此番來到英國,是父親養「女」千日,用在一時,但她還是……
她輕嘆口氣,不敢再往下想。
父親的命令是鐵律,她根本無法反抗。因為反抗,就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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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賽巴斯丁終於確定潔絲變了。她近在眼前,卻像遠在天邊。
先前在莊園里遇見她,她總是一副忙到最高點的模樣,彷彿多聊兩句都會耽誤到她的行程。接下來,連偶遇都很難!
他只有在用餐時間能看到她的身影。但想跟她說話?難!她會以「工作中不宜閑聊」拒絕,而其他家人都會眨巴著眼睛看他,好像他很不上道。
所以,今天他特意提早進早餐室。看她臉色紅潤,他想,前幾天的不適應該痊癒了,現在剛好能私下講兩句。
「早安。」他朝她走過去,為了怕她用「工作」搪塞,他馬上幫忙把咖啡壺與早餐茶送上桌。「我來幫你。」
但她沒有反應,自顧自的做事。
「早安早安。」就在這時,小剛、小勁一左一右黏上來。「我們今天要到湖上划船野餐,叔叔,你來不來?」
可惡,離早餐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怎麼突然殺出兩個電燈泡?
不理他們!他搶過她手中的柳橙汁。「潔絲,飯後我想跟你聊一聊。」,
小傢伙互看一眼,想起媽媽的叮嚀。「不行喔,她要跟我們去野餐。」
他當下決定。「那我也跟你們去好了。」
於是吃早餐時,他一點都不專心,一心想著要跟她說什麼。
餐后,他隨著雙胞胎往湖畔走去,直到上了船,才發現宣稱要去「準備野餐盒」的潔絲沒出現,今天的伴遊是康諾。至於野餐盒?哈,在他手裡。
他不禁怒問:「潔絲呢?」
「少夫人說,難得你肯陪小少爺來玩,潔絲可以專心陪她處理家務。」
他的臉迅速垮下來。「我要回去了。」
「叔叔,你討厭小剛嗎?」小剛眨著眼睛問。
「叔叔,你討厭小勁嗎?」小勁癟著小嘴問。
「你不想跟我們出去玩嗎?」兩人異口同聲。
「我……」面對兩張神情悲慘的小臉,他無法拒絕。
結果,他被綁架了。他陪他們去野餐、追松鼠、玩捉迷藏,一直陪到看星星,連康諾都先溜一步,害他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每次他想把他們拖回宅邸,兩張可愛的臉龐就會擺出被欺負的表情,癟著小嘴,可鄰兮兮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再玩一下」的懇求。
他不能拒絕侄兒,他們失望的神情讓他自覺是鐵石心腸。
等到他們回到屋裡,晚餐時間早已經過了,整個餐廳空蕩蕩的,這意味著——潔絲已經回房,他可以去跟她說幾句話。
他無法解釋為何一定要跟她說話,但幾天來,兩人間的疏離感讓他難受已極。
「賽巴斯丁少爺、小少爺,我去叫人把晚餐開出來。」康諾恭敬道。
他隨便揮手,腳朝樓梯走。「先給兩個小傢伙吃東西,我有事上樓。」
兩張小臉又皺了起來。「叔叔,你不陪我們吃晚餐嗎?」
「我要去找潔絲說點事情。你們最乖了!自己吃喔。」他敷衍哄道。
「你要跟她說什麼事情?」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重要的事情。」小孩子不必管那麼多!
「什麼重要的事情?」顯然他們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匠.
「你們不懂的,重要的事情氣」
「我們十歲了,很多事都懂了,你不妨說說看,我們也許可以幫你出主意喔。」小勁笑眯眯。「我們以前就跟爸爸一起追過女生,很好玩喔!」
他旋步回來,一記熱重狠的拳頭捶在桌上,所有瓷器同時震跳一下。
「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就是想去看她,不行嗎?」他火大的一吼。
小剛跟小勁被嚇了一跳,身體同時往後縮,兩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那顆無敵鐵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完了,他使用暴力,他嚇壞小孩了,他是全天底下最惡質的壞叔叔。
「我……算了,我還是留下來好了。」他必須挽救岌岌可危的形象。
但小剛、小勁驚怕的表情讓他不得不說學逗唱,再把這兩個小傢伙逗笑。
然後,他悶悶地喝了口酒,醇酒入喉卻變苦酒。
兩個鬼靈精在桌下偷偷擊掌,露出奸詐的笑容。
YA!達成媽媽交代的特別使命了。
隔天一早,賽巴斯丁還想去堵潔絲,卻又被雙胞胎綁架去建樹屋。
樹屋建了幾天,好不容易完工,累癱的他決定先睡覺,隔天再去找她。
隔天一早,雙胞胎宣布,他們要造鞦韆,還想掛吊床,都指定他幫忙。
「叔叔,你建的樹屋又堅固又漂亮,不找你幫忙,我們能找誰呢?」
「叔叔,聽爸爸說,你會自己釘吊床,在樹林里睡午覺,很舒服哩。」
兩雙無辜的眼睛,兩張懇求的小臉,他他他……他無法說不。
但,他要找潔絲,他要見潔絲,沒有原因,他就是要見她!他開始痛恨起這座莊園,大到連想找個人都難,不,連一瞥她的身影都難!
賽巴斯丁氣憤又認命地為侄兒做這做那,按捺想念的心情,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掉進了當家主母設下的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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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個晚上,他得空了!
賽巴斯丁趁著夜深,摸到潔絲的房門口。他敲了敲門,嘶聲低叫:
「潔絲,開門,是我。」
靠近門邊聽——
沒有聲音,裡面彷彿一片空寂。
他伸手摸門把,原本預期會是鎖住的,沒想到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你怎麼睡覺也不鎖門……」他一句抱怨還沒話完,隨手去開了一盞立燈,卻發現原本放燈的地方……空空的。
他心中一緊,按開了電源,燈光一亮,他隨即傻眼。
空的。這個房間是空的!潔絲的東西部不在這個房間里。
她去哪裡了?為什麼沒有告訴他?他們不是一直都是最好的哥兒們嗎?哥兒們會不說一句話,就拍拍屁股走人嗎?
「賽巴斯丁少爺。」
他迅速轉過身,但這蒼老的聲音不屬於潔絲。
「少爺,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困擾你嗎?」康諾出現在門口。
「潔絲呢?」
「日前少夫人做了一番全新的配置,潔絲的房間已經換了。」
「換房間?」他喃喃自語,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她沒走!她還在!她只是換了房間而已,如此而已。
但他為什麼會那麼緊張?為什麼會直覺她可能離開了?為什麼會有發現她不在,彷彿被扼住了脖子:知道她沒走,就像重新獲得氧氣的感覺?
如果!只是說如果,潔絲不住在這裡,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啊!
她也不小了,有個情人是正常的,她早晚會因為同居或結婚而搬出去住。看,他們有多久沒一起處理「健康的慾望」,這就證明他們各有發展……
但,該死的是,他以前為什麼沒想過,她不可能一輩子都住在這裡?
更該死的是,他為什麼沒發現,這種可能性令他很不爽……
「她換到哪個房間?」
老管家支吾了一下。
「哪個房間?我要親眼確認她還在才行.」他強橫得很。
「二少爺,現在太晚了,不宜去驚擾東翼建築。」
「東翼?大嫂把潔絲調到那裡去?」那是克里斯的地盤,西翼才是他的天下。明鳳舞這麼做,分明是在他眼皮底下搶人嘛!
最遜的是,他居然沒發覺!
「她在哪一間?」他要去把她偷回來!
康諾躊躇了一下。「……就在主卧室的隔壁。」
「什麼?」那麼難以「採花」的地方?他瞠圓了眼。
「夫人說,她需要潔絲的幫助,才能管理整座莊園。」
「那也不必把她的房間遷到她隔壁,她又不是貼身女僕。」這樣他要夜襲……不,夜間談心,多不方便。
「夫人的決定,我們只能遵從。」
「你保證她就在那裡?」賽巴斯丁像攀牢浮木的落海人,切切凝著他。
康諾心裡嘆口氣,潔絲耗給少爺的心神總算不是白費。「我能保證。」
他沉吟了一會兒。好吧,那我就……明天再找她談吧。」
「是,我送您回房問。」康諾的神情像是在提防他趁黑摸上潔絲的床。
這麼多年來,唯有這一刻,他真切感覺到,以前他跟潔絲睡覺,不僅是他們兩人的事情。他是在跟康諾的親侄女睡覺,他竟如此輕慢忠心的管家。
「不必了,我知道我的房間在哪裡。」他有些羞惱。「你也早點歇著,那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
「謝謝少爺關心。」康諾微笑。
賽巴斯丁挪步離開,回到房間,試圖鎮定,但惴惴不安的心依然難平。
潔絲,你真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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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什麼事非找我談不可?」
隔天一早,已習慣早點進早餐室的賽巴斯丁突然對上潔絲的主動出擊。
她從叔父的轉告中得知,他夜訪她的舊卧房,看到房間空了,好像受到不小的驚嚇。這當然不算什麼大事,但仍讓她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他是不是已經注意到,她並非杵在屋裡的一根廊柱?
他一愣。對啊,他找潔絲什麼事?
「你……換房間了。」半天,他才擠出一句話。
是什麼改變了?人,還是事?以前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找她,她就一定在;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接話,而且他隨時可以打開她的房門,走進去,說話也行,賴在地毯上也行,一切都很自然。
但現在卻彷彿有一道透明牆,隱隱隔開兩人。他可以看到她在牆的另一邊,卻無法傳遞他的聲音,也無法得到她的回應。
「是,我換房間了。」她轉頭,笑一下。
就這樣,她的回答沒有任何親善邀請的意味,氣氛突然陷入沉默。
他凝著她的側顏,目光專註。「我想,我只是很想好好看看你。」
「然後呢?」她的心怦怦眺。以前,他不曾用這種口吻對她說過話。
「你不覺得我們忽然變得很遙遠嗎?」
「只是因為忙碌的關係吧。」
「或許還有一點迴避的成分在裡面。」他天外飛來一句。
她手中的盤子差點掉了下來。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遲鈍!
一個問題突然冒了上來,他想也不想,直接問。
「我和百合的事情,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她倒抽一口氣。更正,他比想象中更過分,更愚昧一百倍。
「你認為,這會對我造成什麼樣的困擾?」她甜笑反問,打直雙腿,不讓他發現她在顫抖。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道:「前一陣子,你似乎很不開心。」
「也不過就那麼一天,又剛好被你撞見。」她故作若無其事。「如果會造成我的困擾,你就不跟吉川小姐在一起了嗎?」
他又是一愣,爾後發現,他居然很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潔絲卻不給他回答的機會。「算了,就當我沒問。入座吧,早餐就要開始了。」